她還挺激動:「個兒小,說話瓮聲瓮氣的,戴倆大眼鏡。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什麼好鳥。」
她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是有這麼個學生,每次來,黎阿姨那手能抖成篩糠。
這時候瀅瀅站了起來:「你說他是因為殺老師進來的?」
「是啊,當眾殺的。可憐吶,聽說那老師都五十二了,馬上都退休了。」
「那就是了。自視甚高,憎恨師長,符合側寫。」
李主任忙道:「不確定吧。童安,挺好第一個孩子,成績好……」
瀅瀅費解:「你們作為心理矯正中心,對學生的心理也不能正確評估?」
這事兒也太恐怖了,簡直是對社會的不負責。
李主任啞口無言。
瀅瀅臉色很難看,轉身走了。
我連忙跟上了她。
「這樣吧,你先去搞點藥品回來,我去看看那群學生。」
她說:「好。」
35
她走了。
我剛回過頭,發現黎阿姨和兩個女老師連忙圍了上來。
我以為她們要問什麼呢。
結果黎阿姨張嘴就是:「你怎麼敢安排她啊。」
我懵了一下:「啊?我們家瀅瀅人很好的。」
黎阿姨尷尬一笑:「當然哈……」
丁老師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招娣。
「真的能帶回來藥品嗎?」
我說能的,讓她們放心。
現在也不是多聊的時候。
我讓她們把門關好,自己就打算出門了。
黎阿姨拉住我:「你別走啊,你閨蜜不在。」
我笑笑:「不怕的。」
沒辦法解釋。
只是我家瀅瀅出現在哪裡,就會有一個類似「領地範圍」的東西。
在這個範圍內,她是有絕對掌控力的。
現在我要做什麼都可以。
36
我去了關那些小孩的宿舍。
二十多個,被捆成一團。
許是有一陣沒人管了,他們在試圖互相解開繩索。
笑死,瀅瀅打的結沒人能解。
我決定先刺激一下那個「社恐局局長」。
從窗外拍了張照,然後直接用繳獲的手機,發到了那個「吃雞聯盟」群里。
群里立刻炸了。
【靠,野三隊團滅了啊?!】
【誰啊?老李在那波?】
【各位,這是劉明的號吧,他手機被人拿了!】
【……】
我看刷屏刷了半天,都沒等到那個「社恐局局長」吭聲。
有些失望。
突然手機震了一下。
「社恐局局長」發來了視頻申請。
我皺了皺眉。
看來瀅瀅說的對,他很喜歡玩心理戰術。
可能是覺得這樣會給人壓迫感?
我接了。
不意外的是,他把鏡頭擋住了,甚至好一會兒沒說話。
我主動道:「韋童安?」
他把視頻掛了。
我剛才還挺緊張的,這會兒直接笑了。
他明顯怕了。
沒一會兒我就看到他在群里發。
社恐局局長:【野區一號、二號完事了嗎?速度支援三區。】
他故意在群里說的。
但是令他失望了。
一號、二號,沒吭聲。
不但沒有起到震懾的作用,還引起了恐慌。
群里都在刷。
【什麼情況?】
【保安隊不是拿下了嗎?】
社恐懼局長:【五隊、六隊,最強打野,上。】
【收到。】
【哎這邊玩得正開心。】
【……】
我想了一下,在群里發:【 社恐局局長,韋童安?】
然後群里再次炸了。
【靠,不是吧?!局長是韋童安?!】
【 社恐局局長,說話。】
【娘的,裝半天竟然是你。】
【……】
我正盯著群看,突然手機震了一下。
「社恐局局長」再次彈了視頻,我再次接受。
這次他沒有遮攝像頭,只是戴了一個小丑面具。
聲音應該是故意壓過,嘶啞、加上變聲期的尷尬,形容不出來的難聽。
他說:「你死定了。」
我用同樣的招數攻擊:「韋童安?」
他又掛了。
是惱羞成怒。
突然理解瀅瀅為什麼這麼喜歡玩兇手的心態了。
確實挺好玩。
不過樂了一會兒我就樂不出來了。
因為我想起他,最多不超過十四歲。
現在已經如此殘暴了。
如果他有機會成長,以後不得了。
通過不斷復盤、查缺補漏,他會變得更理智、冷靜、殘酷、冷血,且計劃周密。
他已經開始在群里說話了。
不回答那個問題,只是說:【玩不玩?不玩直接退。】
一句話就把節奏拉了回來。
最後在他的慫恿下,「五隊」、「六隊」就開始跟打了雞血一樣,要來攻占我們「野區三號」。
37
他們還沒來,瀅瀅就先回來了。
她扛著一個比她人還大的包,估計是扯了床單來打包了。
我連忙迎了上去:「這麼快?」
「就隨便亂打包吧。」
她健步如飛,我在後面一路小跑,跟她彙報了情況。
她誇我:「乾的不錯。」
說著一拐角就到了宿舍。
這堆醫療資料讓所有人幾乎都瘋了。
剛才躲著不敢見人的總廚都跑出來了。
丁老師學過急救,趕緊就拿著東西進去處理。
總廚在後面問:「你怎麼能出去?現在雷雨小了嗎?我們能出去嗎?」
對他,瀅瀅有點不耐煩:「你可以去試試。」
正說著,走廊盡頭鬧了起來。
總廚嚇得尖叫一聲,躲在了兩個男廚身後。
「那什麼動靜?我怎麼聽著像槍聲啊?」
黎阿姨一臉驚恐:「不,不會吧,是雷聲吧……」
話音剛落又響起一陣槍聲。
李主任的臉色跟死灰一樣。
說實話我也挺無奈的,一個人均背一條刑法的地方,竟然出現了槍。
這管理,絕了。
我扭頭看了瀅瀅一眼,她還在擦頭髮。
一邊擦一邊走到門口。
大風中,門外烏壓壓一片。
甚至二十多個人又被放出來了。
為首那個人拿著一把破槍,指著她。
倒沒把她放在眼裡,視線落在李主任身上。
「喲,老李在這呢。」
話音剛落,槍被她繳了。
眾:「……」
瀅瀅拿著槍,低頭拉了兩下保險栓,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些人連連後退。
她有點煩躁:「竟然是真的啊,小小年紀不學好。」
然後兜頭就是響亮的一耳光。
我趕緊衝過去把門關上了。
黎阿姨:「小江?!」
我尷尬一笑:「別打擾她。」
其實我剛才出去的時候看清楚了。
樓上樓下都是人。
打開群聊消息一看。
社恐局局長在群里發了一句:【全軍出擊。】
他利用老李當誘餌,應該是把參加「行動」的人都喊出來了。
我琢磨來一下就明白了。
他的心思真的很可怕。
這一局他是認為自己是必贏的。
行動順利自不必說,在他的計劃內。
可如果這群人被團滅了,他到時候可以咬死不認,反而可以藏得更深。
可惜的是,他忘了會有第三種可能。
38
門外打人的聲音直到天亮才停下來。
期間黎阿姨試圖出去幫忙,被我攔住。
1V200+什麼的,對我家瀅瀅來講真的問題不大的。
直到她在外面喊了我的名字。
我才跑出去清點人數。
總廚一個屋是塞不下了,塞了好幾個屋呢。
除了挨了兩輪打的那二十一個,後來又來了一百多口人。
我說:「好像一鍋端了。」
有那打不怕的,竟然還衝我吐口水,罵:「雞婆!等我出去,我弄死你!」
我都驚呆了!!!
這真是未成年!
本來在整理頭髮的瀅瀅大步走過來就給了他一巴掌,把他嘴裡都打出了血。
他又說:「我知道錯了!不敢了!」
這幾句話真的聽得耳朵都長繭了。
然而這次瀅瀅沒有放過他,捏住他的下顎一用力,就聽到了清脆的脫臼聲。
她伸手進去,扯住他的舌頭往外拔。
這個畫面極其恐怖血腥,嚇得身邊的人尖叫不斷。
直到匆匆趕來的李主任喊了一聲:「住手!」
我真是要瘋了:「你可真會挑時候閃亮登場啊!」
瀅瀅猶豫了下,還是鬆開了手。
那群學生涕淚橫流,一直喊:「主任,救命!」
「我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是韋童安,是他挑唆我們的!」
瀅瀅的怒氣值又在飆升。
39
其他人都躲著沒出來呢。
只有李主任,膽子還挺大。
他全程對著我說話:「你們把我們中心被搞得一團亂,還綁了這麼多學生……」
我:「不是你有病吧?!」
李主任道:「這不符合規定!」
我沒吭聲了。
因為我覺得他溝通不了。
李主任顫聲道:「他們都還是未成年人,世界觀不成熟,送他們來這裡就是希望給他們重新改過的機會。你們這樣子搞,會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的!」
我:「……」
這時候瀅瀅回了一下頭:「一百二十一個。」
李主任一愣:「什麼?」
「死亡人數。」
她昨晚來找我的時候,從後山翻到操場,又從操場翻到宿舍樓。
遇到一百二十一具屍體,這還只是她遇上的。
有遭受雷擊而死的,有被棍棒打的。
有些屍體身上衣服都被扒了。
其中還有一個男孩,被一根木根從嘴裡捅進了腹部。
再怎麼狡辯,也無法改變他們是畜生的事實!
李主任愣了愣,然後道:「激情殺人的時候,容易失控。」
我皺眉:「所以,死了的人,就白死了?」
李主任突然爆發:「我有什麼辦法!法律就是這麼規定的啊!你們自己要搞,就不要連累我……」
他話還沒說完,瀅瀅朝裡面扔了一個辣椒煙霧劑,並且把門關上了。
裡面立刻傳來鬼哭狼嚎和瘋狂的咳嗽聲。
李主任要瘋了:「啊啊啊!!!」
可熏出來的煙霧嗆得他無法靠近。
這時候瀅瀅眯起眼睛,抬頭看向天際。
聲音很輕。
「出太陽了。」
是的,風暴過去了。
只是昨晚死去的人也都留在了那場風暴里。
我低頭看著李主任:「你怎麼會以為這個事情,還能掩得過去?」
現在時代不一樣了。
早有人生死一線,還不忘把營區的混亂髮上網了。
對,那個人就是我。
李主任咳嗽,可他的表情告訴我們:他不以為然。
他覺得,有辦法壓下這個熱搜吧。
瀅瀅站了起來:「沒辦法,是嗎?」
他梗著脖子:「對!法律就這麼規定!」
她笑了:「那我幫你一下。」
瀅瀅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明顯是生氣了。
應該說,我認識她這麼久,第一次看她發這麼大的火。
然後,她打了個響指。
地面突然開始震動,所有人都尖叫著從室內跑了出來。
39.
在所有人面前,整個老式宿舍樓被一分為二,關著兇手那面開始直接下沉坍塌。
晃得人走不動道,只能用眼睜睜地看著。
地面仿佛張開了一道巨口,開始將吞噬那半棟樓。
裡面還能聽到哭喊聲不斷傳來。
直到把整「塊」建築被裂縫吞沒,裂縫合上了。
這時候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哭聲還在繼續。
那一聲聲「救命」、「錯了」,從地底傳來。
李主任驚恐地道:「他們還活著!」
瀅瀅挑了挑眉:「所以呢?你去挖啊。」
李主任突然反應過來了,驚恐地抬起頭看著她:「你,你不是人……」
黎阿姨抱著招娣在一邊罵:「你瘋了?!這他媽是地震!」
「什麼地震!她……」
黎阿姨大罵:「報應!真的報應!媽的,這個地方就該被雷劈沒了!」
地面終於停止晃動。
黎阿姨一把抱起招娣:「大家快走!到空曠的地方去!」
我嘆了一聲,只好拉上瀅瀅。
「走吧。」
事實上我的心跳的很快。
瀅瀅的狀況不太對,我從來沒見過她發這麼大的火。
她平時很有耐心,總是遵循人類社會規則行動。
到底是哪個部分刺激了她?
眼下我心裡也想不通,只能下意識地拉著她跟著大部隊一起跑。
40
等我們跑到樓下,才看到不少學生也從樓里跑出來了,正在驚恐逃竄。
跑到操場上,又被屍體嚇到。
有人摔倒,驚懼的哭聲幾乎撕裂了每一個人的心臟。
這是一個明亮的清晨。
這也是一個絕望的地獄。
瀅瀅突然順手揪住了路過的一個人。
小個子,黑框眼鏡,一臉聰明樣。
我:「……韋童安!」
韋童安驚恐地看著我,很顯然,他把我認出來了。
「……你放手!放手!你這是犯法的!」
我覺得沒眼看了,真的。
瀅瀅一把捏斷了他的手,然後鬆手。
他慘叫著往後退了一步。
瀅瀅盯著他。
他捂著手後退一步,然後開始對著我們破口大罵。
「大家快來看啊!都來給我作證!這個女的打我!她這是故意傷害未成年人!」
「昨天的兇手說不定就是她們!」
「這個女的她是封山前上來的,之前我們根本沒見過她!肯定是她帶人上來……」
眼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他表演得越來越起勁了,即使折了一隻手,那癲狂狂妄,仿佛認定這個世界拿他沒有辦法。
瀅瀅一直盯著他。
突然她小聲道:「我很久沒幹這種事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嘆了一聲。
然後就開始平地起驚雷。
被雷聲制裁了幾天的學生迅速四散尖叫著逃開。
天空降下的雷精準地劈在了人群中間的韋童安,並且在他身上徘徊了數秒。
41
從山上下來以後,瀅瀅病了。
這是我認識她那麼久,她第一次發燒。
後來醒了,似乎退燒了,大多數時候也關著門。
她哥是警察,參與了營區救援,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來了我們這裡。
問她的情況。
我只能告訴他:六天了,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
我都懷疑是不是因為她打開了某種禁忌,特別傷身。
畢竟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
我只能跟薛警官打聽了一下山上的情況。
薛警官說,山上一共抬下來兩百一十二具屍體。
還有超過兩百人被活埋,現在還在挖。
另外重傷七十六人。
輕傷一百多人。
薛警官皺眉說:「這次強對流災害受災最嚴重的就是那個營區。網上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是天譴報應。」
他探究地看著我。
我把頭扭開了:「別看我,我就是去送個外賣被困在那了。」
薛警官看著緊閉的房門,欲言又止,最終嘆了一聲。
他從包里拿出一個檔案袋給我。
「老爺子給你的,你看看吧。」
老爺子就是瀅瀅的養父薛教授,也是一名家學淵源的考古學者。
當年也是他,從古戰場萬人坑,把瀅瀅抱了回來。
他珍藏的資料里有很多不對外發表的自藏品。
給我的這一份,標題是——《刑戮之神的入世時間線分析》。
刑戮之神,姟,瀅瀅的本名。
我有點奇怪叔叔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但還是認認真真地把這本厚厚的資料讀完了。
42
薛教授認為,姟作為刑戮之神,在諸上古眾神最活躍的時期,就是最冷漠的一個。
她永遠在行走,居無定所,偶爾停留,也永遠旁觀。
姟活動最頻繁的時期,從上古時期,也就是傳說中的三皇五帝時期開始。
於商、周時期活動頻率達到頂峰。
然後到周后期,逐漸消失於人類文明的記錄中。
這個時間節點很微妙。
正是人類文明,系統性的法律形成的時期。
薛教授認為,諸神活動頻繁時期,先民是追隨諸神的腳步,通過模仿諸神建立自己的文明。
那段時間很可能是根據姟的行動模式, 建立了系統性的法律文書。
她擅長制裁,而人類文明通過觀察她的制裁, 入冊為法。
從她的行動線上來看, 她似乎刻意慢下了腳步, 陪伴人類文明度過長夜。
薛教授還認為, 諸神本是沒有名號的,只是表現出來的是哪一面,便以此為稱呼。
與他們的喜好有關。
像姟,她被尊稱為刑戮之神。
她性格冷漠,刑最初出於兵,本就是冷漠的、殘酷的。
但是她很有耐心,到後期刑出於禮、祭,就多了一絲溫情。
冷漠所以客觀, 卻又不缺乏耐心和溫情。
這,就是法。
和她很像。
43
檔案袋裡還有一封手寫信。
他說:【幾百個人,作惡甚至殺人的底氣,竟是因為這個世間的「法」能保護他們的惡。這也太荒謬了。當覺醒的神明開始對世界秩序感到困惑, 並且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世界,又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恐怖」……嗎?
我皺了皺眉, 收好信。
然後開火煮了一碗螺螄粉, 加臭加辣。
沒一會兒, 門開了。
她穿著印大熊貓的睡衣,站在門口:「加個炸蛋。」
「加了兩個。」
她聞著味兒就到了廚房,連小鍋一起端走了。
我主動跟她說了營區的情況。
「營區被起底大調查,被發現根本不專業。負責人是難逃一審了。」
主要缺乏專業的評估。
且不說天生的壞種,多數人都是無效矯正, 混一混日子就放出去了。
李主任這種人最可惡。
他們自己當聖父, 滿足了自己的所謂善心就好, 對社會毫不負責。
「有爭議就會有改變。比如像招娣這樣的孩子, 總得有一點希望。」
「對了,我把黎阿姨介紹到叔叔家做家政了。」
「還有招娣,她傷得很重, 又毀容了, 植皮要花很多錢。正好叔叔認識一對富商求子多年, 已經打算辦領養手續了……」
她安靜地聽, 三下五除二把粉都吃了。
我觀察她的表情, 和以前一樣,眼神冷冷的,不過仔細看,底色是柔柔的。
我小聲道:「瀅瀅,你那個地震, 還有那個雷……」
她輕描淡寫地道:「一時衝動, 以後不會了,還是按規矩辦事。」
我:「哈?」
她說:「別告訴老頭,免得他操心, 以為我要爆發。」
已經……
我反應過來了。
哦,這是她「重新審視」的結果。
我忙問:「為什麼?」
「因為還有招娣。」
她把湯都喝了。
然後滿足地放下碗:「晚上還要吃這個。」
我忙道:「好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