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是我名義上的小叔,可我們卻相愛了。
他一直等我到 46 歲,孑然一身。
而我嫁給別人,受了一輩子委屈。
37 歲那一年,我得了絕症。
子女讓我放棄治療,只有周承帶著我四處求醫。
死之前的病床邊,他穿著黑色西裝,跳了他教我的第一支舞。
我死後,他在我墓前坐了一夜,死在天亮前一刻。
再睜眼,我回到我訂婚那一天。
周承流著眼淚坐在台下,仰頭看我。
而我甩開所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周叔叔,我想好了,我要嫁給你。」
1
我重生了。
在訂婚宴舉辦的前一小時。
眼前依稀還有前世的點點滴滴。
上一世,我被爸媽逼著嫁給了相親對象林源,那時候母親以死相逼讓我跟周承分手。
「他比你大九歲,你跟他能有什麼好結果?
「你聽媽話,我是為你好啊!」
結婚後,她又催促我生孩子。
「你生個孩子就好了,都是這麼過來的。
「林源還能真跟外面女的走了嗎?男的都這樣,有孩子他就懂事了。」
林源出軌,我媽依舊不讓我離婚。
她說我離婚就是想逼死她。
哪個好女人離了婚還能活?
「你那個工作一個月就能掙三千,離開了林源你還能活嗎?」
她好像忘了,我本來有很好的工作,是她逼著我辭職回家的。
母親是像柔軟又堅韌的藤蔓,一圈圈地繞在我身上,看似是遮風擋雨的保護,實則是在絞殺我所有的生存空間。
林源跟別的女人同居的時候,周承問我要不要離婚。
「穗穗,你離婚吧,孩子我幫你養。」
他半蹲在我面前,眼底一片心疼:「你要為你活,不要總是為別人退讓。」
我答應周承跟他走。
可我離開家的第二天,林源就帶著孩子找到了我媽。
我媽吃了一瓶安眠藥。
差點死了。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周承。
周承是我名義上的小叔,我媽死也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她說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你為什麼就非要折騰?」
父親死在去跟情人約會的路上。
我媽依舊覺得,父親如果沒有死,總有一天他會想通回家的。
為了我爸的名聲,她不允許我嫁給周承。
我爸是周家的養子,早就被周家除名了。
但就算是這樣,我媽也固執地認為,我是周家的血脈。
她瘋了。
也把我逼瘋了。
後來我得了絕症,林源一分錢都不肯拿出來,孩子也勸我放棄治療。
「姥姥說了,你的病要花不少錢,你別治了,我還得上學呢。」
我媽不敢看我,只是低聲地說了句:「你想著點孩子。」
直到那時我才恍然,我媽不愛我,她只是愛自己母親的身份。
我這一生,多可笑啊。
後來周承匆匆地趕過來,當著我媽的面把我接走。
這一次,我媽沒攔著。
因為她知道,我要死了,周承不帶走我,我就還要花「孩子的讀書錢」。
我死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周承半跪在我病床前,眼中含淚,叫我的名字。
他買了一身黑色西裝,胸口別了一支玫瑰。
那時我已經不太能說得出話了。
周承扶著我穿上婚紗,在我病床前跳了一支舞。
那是初見時,他教我跳的第一支舞。
我們說好了結婚的時候,要拉著對方的手跳這支舞。
是我失約了。
2
我媽在我身後喋喋不休。
她有些神經質:「林源是個好小伙,跟你般配。
「你倆結婚,一起還房貸,媽到時候幫你帶孩子,多好的日子。」
我冷笑一聲,上輩子林源帶著小三到處玩,房子早就被他敗乾淨了。
哪有什麼好日子。
我扯著旗袍上的裝飾,跟我媽說:「我去個洗手間。」
出門左拐,我閨蜜盧珍珍坐在那裡嘆氣。
「你真要訂婚啊?你的周叔叔怎麼辦?」
我沒回答她,自顧自道:「咱倆換一下鞋。」
我把白色小高跟還給盧珍珍,穿上她的匡威帆布鞋。
她皺著眉:「你這是什麼混搭風?旗袍配匡威?」
我換好鞋,握住她的手:「珍珍,謝謝你!」
上一世,珍珍勸過我很多次,讓我為自己想想,林源出軌的時候,她還上門去跟林源打了一架。
最後我快死的時候,珍珍還要掏出全部存款給我看病。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閨蜜本來就是我們為自己選的家人。
她一臉迷茫,問我是不是發瘋了。
我望著布置好的訂婚舞台,堅定地笑了笑。
訂婚儀式開始之前,我給周承發了條消息。
【周叔叔,你來嗎?】
周承沒有回我。
我知道,他來了。
我訂婚那天,他站在角落看了全程,回去的時候開車衝進來隔離帶。
等他傷好,我已經結婚了。
我和林源拿著話筒上台,我媽坐在台下喜氣洋洋。
訂婚宴本來不應該辦這麼大,是我媽有意讓周家知道。
「未婚夫妻講兩句吧。」
我看向台下,四處尋找周承的身影。
終於在一個柱子後面看到了周承。
四目相對,我幾乎要落下淚來。
三十三歲,意氣風發的周承,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笑著拿起話筒:「我先說吧。」
林源聳聳肩:「你說吧,真沒啥好說的啊。」
「感謝大家今天來到我的訂婚宴,但是我得說實話,我不願意辦訂婚宴,我媽非要辦。」
我媽冷下臉,低聲道:「你在說什麼?別發瘋,姜穗穗!」
我沒理會她,拿著話筒往前走了幾步。
「我也不願意跟林源訂婚,我媽喜歡林源,這些年,她總是用自己的喜好來束縛我的生活。
「高考、工作、找男朋友、結婚,每一件事我媽都要用自己的想法安排。
「現在我想對我媽說一句話,去他媽的,我不要再聽話了。」
我媽豁然起身!
想上來捂住我的嘴。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走上來,我就跳了下去。
在一眾震驚的目光里,我向著周承跑過去:
「周叔叔!我想通了,我要跟你走!」
3
我媽瘋了一樣地想把我拉回去。
但這場訂婚宴不可能再繼續下去,我跑到周承面前站定,抬頭看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周承,你帶我走吧。」
周承沒有猶豫就拉起我的手。
「站住!」
我媽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
「姜穗穗,你今天敢走,以後就別認我這個媽!」
她一臉怒意,眼底卻含著得意。
我媽一貫會使用這個辦法,她知道,我不會離開她。
我心疼她跟我相依為命這些年。
而這份心疼,變成了她殘食我生存空間的底氣。
「媽媽,你知道我永遠不會放棄你的。」
周承的手猛地用力,他低聲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呢喃一聲:「穗穗啊。」
我反手握緊他。
周承以為我會再一次為我媽妥協。
但這次,我絕不會再放開他。
我媽神色溫和下來:「媽知道你會聽話的。」
她身邊的林源撇撇嘴,罵了一句:「姜穗穗你真他媽晦氣。」
我大聲地喊:「你他媽才晦氣,你全家都晦氣!
「你媽跟你二叔生下你,你爹當一輩子綠毛王八,誰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我把憋了一輩子的鬱氣都從嘴裡罵出來。
激情輸出。
「不信你回家翻翻你媽臥室書架,還放著你媽跟你二叔的情書呢。
「哦,不對!你二叔才是你爹,你爹其實是你大爺。」
林源他媽本就陰沉的臉更加難看,他爸和他二叔想衝過來揍我,卻被凳子絆倒摔在一起。
「你們一家四口感情可真好。」
我意猶未盡地補刀。
身後,周承忍不住輕笑。
我心尖微微地一痛,真好,還有機會聽到周承的笑聲。
我媽臉色鐵青,捂著心口,一副喘不上氣的模樣。
親戚開始指責我:「你要把你媽氣死嗎?」
我冷笑:「我媽根本沒病,你可別咒她。」
我媽身體好著呢,比我都好。
我打定主意不聽話,不想再被我媽裹挾人生,拉著周承跑出了酒店。
身後沒人追出來,畢竟是新時代,我媽不能按著我訂婚。
更何況,比起我逃了訂婚宴,大家更關心林源的親爹到底是誰。
真是天大的熱鬧!
4
訂婚宴現場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而我拉著周承一路跑到酒店外。
正午的陽光落在身上,描畫出一層淺金的光圈。
車水馬龍,人潮擁擠,我愛的人在我身側。
「穗穗,真的想好跟我走了嗎?」
周承問得很認真。
我看著他點頭:「我是個大麻煩,你願意帶我走嗎?」
周承搖搖頭,我臉色垮下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卻聽他溫聲道:「不是我帶你走。
「我一直都在這裡,是你什麼時候想跟我走。」
周承眉眼深邃,看我的時候讓我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握住我的手,貼在他胸口:
「姜穗穗,我們之間的關係,從來都是你說了算。」
我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質香水味,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見我哭了,周承有幾分無措,小心翼翼地拍著我的肩膀。
我抽噎著問他:「為,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愛你,所以想對你好。」
「這怎麼可能會有理由?」
是啊,愛人不需要理由,愛也不是枷鎖。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卻一輩子都不明白。
如果我媽真的愛我,就不會脅迫我過不喜歡的人生。
她不是愛我,她只是把我當成可以隨意控制的所有物。
可惜我從來沒看清。
我踮起腳,湊到周承耳邊:「周叔叔,我想......」
周承的身子僵住,攬著我的手臂緊繃。
他一言不發地站直,拉著我的手快速地往前走。
腳步急促,帶著幾分倉皇。
「上車。」
周承打開車門,言簡意賅。
我乖乖地上車坐好。
車門關上,周承俯下身,嘴唇溫熱。
「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咬著他耳朵:「叔叔,我們私奔吧。」
5
我和周承一路狂飆回到他家。
剛關上門,他按著我想繼續,我握著他的手,把他按在牆上。
「讓我來,叔叔。」
他似乎極喜歡我在這個時候叫他叔叔。
月亮脫軌,行星碰撞。
漫過春日的櫻桃樹。
「還有力氣嗎?」
我靠在他肩膀上,氣息不穩。
「男人不是過了三十就不行了嗎?
「你怎麼回事啊,周承?」
話音剛落,天旋地轉。
他抱著我上樓。
「我行得很。」
旗袍搭在白色襯衫上,一邊的手機響個不停。
我抱著周承的腰,感受他的體溫。
......
「周叔叔,我想喝杯酒。」
周承起身給我下樓給我倒酒。
我拿起手機,我媽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微信里堆滿了她的消息。
我不想再做她的提線木偶了。
我媽又一個電話打過來。
我按了接通。
「姜穗穗,我死了你才滿意嗎?
「我現在就去周承家門口弔死。
「我不活了,除非你跟我去林源家裡跪著道歉。
「林源說了,你跟媽一起跪著求他,他還願意要你。」
我冷哼一聲:「林源放的狗屁你也信?」
我媽聲音淒切:「你跟著周承跑了,以後誰敢要你啊?
「你一個周承玩過的破鞋,林源願意給你一次機會還不行嗎?」
破鞋。
這句話我從我媽嘴裡聽過無數次。
上一世,我要跟林源離婚,我媽就說,離了婚的破鞋誰敢要你?
在她眼裡,我不是獨立的個體,也不是人。
我是她女婿的所有物,她養大我不是養大自己女兒,而是給未來婆家養大一個兒媳婦。
「其實媽媽你根本不想死對吧?」
我媽大喊:「你什麼意思姜穗穗?你這個不孝子!」
「你跟我說過三十八次你要去死。
「每一次都是用來讓我妥協。
「媽,其實你根本不想死,你只是在用母親這個身份讓我難受。」
但是我不想妥協了。
長大是個很孤獨的過程,年紀的增長並不代表著長大。
我們只會在認清一件事的本質以後,突然長大。
比如現在,我好像第一次從我媽編織的藤蔓下探出頭,看看外面的陽光。
周承拿了一瓶紅酒上來。
我掛斷電話,看向他:「周承,我以後要活得自私一點。」
6
我媽總是會用死亡來威脅我。
初中在我書包里翻到同學留給我的情書,她扭曲著臉抽了我兩個耳光。
「你要是敢早戀,我就去你們學校門口弔死。」
第二天,我媽拎著情書找到學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罵給我寫情書的人。
「姜穗穗,她沒有爸爸,她和別人不一樣!
「你們家庭美滿,不要來害我的女兒。
「她不好好學習,以後她嫁不出去的!」
我媽不讓老師上課,逼著我站在講台大聲地喊:姜穗穗不談戀愛,姜穗穗一定和男同學保持距離。
從那以後,同學都意識遠離我。
老師也不敢跟我太親近。
我活得像一個遊魂。
我和我媽說,同學都不理我,她會告訴我你好好學習,不用管這些。
這怎麼可能呢?
無數次我坐在頂樓看夕陽,想這樣一了百了算了。
但我不敢,我走了,這個世界就只剩下我媽孤獨一個人。
我體諒她,她不體諒我。
高敏感人群總是輸在換位思考。
我總是心疼我的母親。
所以我一退再退。
高二,我成績一落千丈。
我媽打我耳光,說我不認真學習。
我跟她哭著說,新來的班主任總是叫我去辦公室動手動腳。
我媽卻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