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淮前世便打了這個主意,將阿姐的所有嫁妝瓜分的一乾二淨,傅家滿門如同吸血怪物,逮到了獵物,便吸干為止。
果然,傅淮先對我極盡寵愛,沒過兩日,就提及府中的用度,以及他私養的那五百名府兵的開銷。
本朝權臣有私養府兵的權利。
可傅淮野心勃勃,他所養的府兵遠不止五百人……
數量超過千人,便可論謀逆處理。
我順著他的心意,親手促成他的反心,主動交出了一半嫁妝給他,「夫君,我的東西,也屬於你。你且拿去用吧。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
傅淮狂喜,但表面還是客道了一句,「夫人,我定不負你,將來也一定會加倍補償你。」
傅淮得了大筆銀錢,當真暗中招兵買馬去了。
他這麼喜歡冠上謀逆大罪,我當然要成全他。
22
沈如忽然變聰明了。
傅淮在一次晚歸時,剛好碰見了舞劍的她。
沈如右手已廢,硬生生用左手舞出了劍花。
傅淮一慣欣賞她的剛毅,大抵是沈如的表現,又勾起了邊塞的回憶,傅淮當晚與她圍爐煮酒,二人雖並未睡在一起,但顯然皆對彼此還有好感。
得知消息後,翠娘慍怒,「夫人,國公爺一直以為您失去了一個孩子,奴婢還以為,國公爺當真疼惜那個孩子呢!可還不是與沈姨娘重歸於好了!」
我卻笑了笑,對沈如的真實身份愈發好奇。
翠娘是忠僕,可她終究還是不懂男子。
京都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男子也絕對不會與任何一個紅顏已逝的女子談舊情。
我對翠娘吩咐道:「派幾個高手,暗中盯著沈如的一舉一動。」
沈如必定恨極了我,也一定想弄死我。
所以,她遲早會有所行動。
光靠她自己是遠遠不夠的,她背後的勢力很快就會浮出水面。
次日,沈如就來到我面前挑釁,她換了一身粉色裙裳,手腕上戴著一支水色極好的翡翠手鐲,勾唇輕蔑一笑。
「我與將軍的交情,又豈是你這種內宅女子可比的?且不說我只是害你失去了一個孩子,便是我真的殺了你,將軍也不會將我如何。」
我並未被激怒,只笑問:「怎麼?沈姨娘的右手廢了,你還想廢掉左手?」
提及沈如的傷心事,她臉色驟然冷沉,怒視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一定會是贏的那一個!我總有一天會報復回去!你害我廢了右手,我定會折斷你的四肢!」
「將軍現在不會信我的話,但無妨……只要能弄死你就行!」
沈如放了狠話,這才傲慢的離開。
我更加篤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沈如身上有秘密,且還與傅淮息息相關。
傍晚十分,傅淮歸府,他從下人口中得知,沈如來見過我,遂大步來了我院中。
翠娘對我使了眼色,我知曉他即將進屋,便用側臉對著門外,恰到好處的落下幾滴眼淚。
而就在傅淮進屋之際,我又當機立斷拭去眼淚,下一瞬,便對他笑臉相迎。
我知道自己美,更清楚,這一笑如晨花初綻。
浮光葳蕤,美人如畫。
傅淮稍稍一愣。
「夫人,今日沈如來見你了?她可有惹你生氣?」
沈如必定在傅淮面前抱怨不休,也必定說我的壞話。
我偏不與她在明面上爭勝負。
我迎上傅淮,挽住他的胳膊,小鳥依人一般,溫柔笑道:「夫君放心,沈姨娘並未為難於我。後宅一切安寧,夫君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即可。可萬不能因後宅分了心。」
此刻的傅淮百感交集,他看著身側的嬌俏美人,見她如此深明大義、知書達禮,他一想到沈如那張咄咄逼人的臉,便只覺心生厭惡。
23
傅淮將我摟住,說要給我一個孩子。
我內心冷笑。
整個傅家,我一個都不會留,又豈會要他的孩子?
我遲早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但孩子的父親決不能是傅淮。
我早就對自己用了藥,無論傅淮有多賣力耕耘,我的肚子都不會有反應。
傅淮近來甚是粘人。
我也陪著他演上一演,全當是給無聊的日子平添一些樂子。
傅淮總會與我說起從前的事。
他會抱著我飛上屋頂,然後,我二人一起看星星。
傅淮會將邊關的趣事皆說給我聽。
他滿眼是光,總會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我。
可……
我當真無法感動。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故事,他與沈如之間也曾發生過。
他可真不嫌膩。
我讓翠娘散播消息,讓闔府上下皆知,國公爺夫婦二人恩愛逾常。
沈如自然也聽說了細節。
她與傅淮之間發生過的種種花前月下,傅淮也與我重演了一次。
翠娘稟報道:「夫人,沈姨娘砸爛了屋內的陳設,她雷霆大怒。不過,就算如此,國公爺也有意冷落於她。」
傅淮對沈如已經沒有男女之情。
但還留下她。
原因無它……
沈如身上還有價值。
十二歲之後,我便極少與人正面衝突,我最喜歡借他人之手,踢對手出局。
可顯然,沈如不是那麼容易被踢走的。
又過兩個月,太子那邊傳來了消息。
太子在押運災銀途中,果然遇到了劫匪。好在,我提前告知了他,讓他有所準備。
太子命人兵分兩路,一條明,一條暗。
眼下,已安然將災銀押運去了災區。
太子此番立了大功。
他邀我外出見面。
我在明知沈如正盯著我的情況下,高調了去了一趟茶樓。
太子黑瘦了些,面容更堅毅了。
他對我的態度,遠比之前和善。
而我又告知了太子幾樁秘密。
太子親手替我倒茶,試探問道:「楚二,你痛恨傅淮?」
明顯,我是在幫襯太子拉國公府下台。
我輕笑,「倒也談不上痛恨,只不過有些恩怨未了罷了。區區一個傅淮,算不得什麼。」
太子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喉結滾動,內室暗香浮動,氣氛一下曖昧起來,「待孤成就大業,你可願意站在孤的身側,與孤一同共享榮華富貴?」
我反手握住了太子,在太子手背上摸了摸。
太子稍稍愣住,面色微紅。
我卻收手,道:「屆時再說吧。」
男子的嘴,只有當下才是真誠的。幾月後、幾年後……又將是另外一番光景。
太子還想說什麼,我好言催促,「殿下,今日我身後跟著一隻耗子,估計馬上就要找上門了,殿下還是先走吧。」
太子心領神會,戀戀不捨離開。
而很快,沈如就帶著傅淮闖入了雅間。
沈如已經忍我到了極致,她自以為抓住了機會,自是急不可待,破口大罵,「賤人!你私會情郎,這次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傅淮神色凝重的望向我,又掃視雅間。
「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在這一刻之前,大抵信了沈如的話,不然,又豈會氣勢洶洶趕來?
嘖,這條狗真是養不熟。
24
沈如見雅間內無人,她四處搜尋,恨不能當場變出一個情郎。
我茫然極了,從袖中掏出一張手箋,上面是傅淮的字跡。
自然,這字跡是我自己臨摹。
我問:「夫君,不是你邀我來此喝茶麼?你看,你還專門寫了手箋。」
傅淮臉色驟變,「夫人,這的確是我的字跡,但並非我親手所寫。夫人,你中圈套了。」
我張大了嘴,一手捂著唇,「難怪不久之前,有個青衣男子非要見我,幸好被我打發了。」
翠娘忙作證,「實在太險了!國公爺可得查清楚呀!幸好夫人保留了手箋,不然當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前世,沈如便是用了如此拙劣的手段陷害阿姐。
這次,我便奉還給她。
傅淮自詡聰明,一下就想到了什麼,他握了握拳,另一隻手直接朝著沈如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著實厲害,沈如被打得踉蹌了幾步,險些沒站穩。
傅淮怒指她,「沈如,我竟沒想到,你會卑劣至此?!夫人她心性純良,不如你老練狡猾,你千不該萬不該,當真不該用夫人的名節做文章!」
傅淮如此自傲之人,絕不會允許有女子背叛他。
誰壞我名節,便是打了他的臉。
畢竟,我如今是他「摯愛的妻」。
沈如瞪大了眼,「將軍!你是瞎了麼?你為何如今這般愚鈍?!竟被一個賤人耍得團團裝!」
傅淮這樣的人,是不會允許旁人質疑的。
沈如嘴巴越毒,傅淮就越憤怒,而我則越歡喜。
傅淮:「沈如……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再說一次,你聽清楚了,楚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休要再用你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挑撥我們夫妻的感情。」
沈如當場吐了口血,「你們是夫妻……那我又算什麼?呵呵,好得很!傅淮,你一定會後悔的!」
這場鬧劇結束後,沈如負氣離開了國公府。
傅淮對我寵愛有加,他比之前話更多,還喜歡帶著我去軍營騎馬,恨不能昭告天下,我是他的妻。
男子喜歡一個女子時,當真可以將她捧在掌心。
世間女子多數會被這短暫的「被呵護之感」迷惑心智。
等到男子變心,情義消失,再想收心回頭就難了。
25
沈如消失後沒多久,帝王便龍體抱恙了。
而太子則被調遣出京辦差。
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
太子身邊有人保護,可我偏要掙一個人情。
故此,探子查到太子正身處困境之後,我親自帶人跑了一趟。
早在幾個月前,我便暗中聯絡了外祖父一家子,讓沈家給我準備了一支精銳護院。
當我帶人趕到時,太子已被流匪五花大綁。
太子遭人暗算,流匪也是有人蓄意引來的。
有人要藉助流匪的手,殺了太子。
太子一旦死了,二皇子將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
我輕揮手,「殺光所有流寇,一個不留。」
我拿著弓弩,親自射殺了幾人。
太子看著我坐在高頭大馬上,震驚於我的騎射。
「楚二,你可真讓孤吃驚。」
我朝他第一個「老娘就是很厲害」的表情。
前世困於後宅,溫府上下皆是老好人,我著實無聊透頂,遂整日練習騎射。
這輩子,還無人知曉我擅騎射。
在我看來,不到萬不得已,永遠都不要亮出所有的底牌。
收拾完流寇,我向太子引薦了一人,「殿下,這位是我舅舅的長子,沈家大郎,他不喜從商,倒是從小習武。今日殿下能及時獲救,全靠表兄行動迅速。」
太子眼下正當用人之際,我這般舉薦,他自是會重用沈家表兄。
我的母族,也得起勢。
如此,我背後也有可以倚仗的後盾。
士農工商,僅僅手裡有銀子,是遠遠不夠的。
外祖父和舅舅也都同意我的決定,表兄自己也很想建功立業。
此刻,表兄與我對視一眼,這便朝著太子作揖,道:「沈家聽憑太子調遣!」
太子朗聲大笑,拍了拍表兄的肩,「好!孤定記住今日恩情。」
將太子交給表兄保護後,我便先一步啟程回京都。
我知道,京都城很快就要變天了。
傅淮也開始早出晚歸。
國公府時不時會來幾位陌生男子,每次會與傅淮在書房商榷許久。
又過了幾日,傅淮急匆匆來見我,他親自交給我一把匕首,「夫人,近日京都城不太平,你可萬不要單獨出府。我已經命人加緊防守。一旦出事,你可用匕首自保。」
我:「……」
這匕首如何自保?
只怕是給我自刎的吧。
我表面上裝作感動至極,「夫君,我知道了,你且去忙你的吧。」
傅淮當真帶人離開了國公府。
府門外也的確多了上百位護院。
整個國公府被圍住。
外面徹底變天了。
偶爾會有廝殺叫喊聲從遠處傳來。
夜晚時,半空偶有火光,亦不知是哪裡著了火。
老夫人嚇得六神無主,卻對我出餿主意,「新婦啊,你可否帶人去周家看看?你小姑子已經許久沒有消息送回來了。」
我撇開一切偽裝,被她的話逗笑了,「婆母,外面打打殺殺的,我這樣的姝色美人,只怕不方便出門。婆母若實在擔心小姑,可以自行乘坐馬車去一趟周府。」
老夫人噎住,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又拿我毫無辦法,「你……」
幾日後,皇城終於破了。
翠娘收到了線人送來的飛鴿傳書。
「夫人,宮變之後,守城將士被陸續調去皇宮,眼下城門大開,大批流寇進城,燒殺搶掠。」
「但其實流寇皆是蠻夷人假扮,故意趁此機會,潛入皇宮,渾水摸魚。」
「另外……沈姨娘竟是蠻夷公主。」
原來如此!
這就說得通了。
26
沈如帶著人殺回國公府時,我也已經換上了勁裝。
這一次正面交鋒,沈如毫不掩飾她的倨傲。
她又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了。
她身邊的人喚她「公主殿下」,嚇得老夫人身子顫抖。
就連老夫人都知曉,私藏蠻夷公主,這可是滅族大罪。
「必定是你蠱惑我兒在先!我兒絕無可能知曉你的身份!你休要抹黑國公府!」
沈如挑眉,「老夫人這話可說錯了,我可是傅淮的救命恩人。若沒有我,傅淮別說立下戰功了,他根本沒機會活著回來!」
聞言,我眯了眯眼,誘導著沈如,道:「所以,五年前傅淮被擄後,並非他自己逃出了敵營,而是與蠻夷談成了條件。也是傅淮害了十萬兵馬被埋伏,慘遭盡數活埋。傅淮早已通敵叛國。他所謂的軍功,只不過是蠻夷配合他演的一齣戲,僅為了他回到京都城,繼續替蠻夷賣命。」
我盯著沈如的表情。
她臉上並無任何反駁之色。
也就是說,我都猜對了。
傅淮和沈如之間的關係,絕非是簡單的男女之情。
老夫人已經面如死灰。
沈如囂張的大笑出聲,「楚瑟,你除了一張臉,拿什麼跟我比?我才是真正的大女子。」
聞言,我很難不笑出聲來,「哦?是麼?我竟不知,大女子會為了一個男子要死要活。」
沈如,「你……死到臨頭了,你還嘴硬。」
我身邊立刻湧現數十位高手。
沈如一愣,旋即明了,她怒道:「原來你早有準備!我就知道,你絕非表面那麼簡單!不過,我今日一定會親手拿下你,再折斷你的四肢,將你扔去乞丐窩,受盡凌辱!」
看得出來,她對我痛恨至極。
雙方人馬開始對抗起來,最開始,不分伯仲。
我退後數步,不停放出箭矢。
以我的力量,自是無法與人近距離搏鬥,所以,我揚長避短,只用弓弩。
不多時,沈如的人手數量占了上風,我帶著人退出府邸。老夫人早就縮在角落裡,嚇得六神無主。
沈如窮追不捨,她咬牙切齒,發號施令,「給我逮住那個賤人!誰能抓住她,賞金百兩!」
就在我即將被圍困之際,傅淮趕了回來。
他身上有血痕,似是在宮裡受了傷。
他騎馬疾馳而來,大喊:「住手,別傷我妻!」
沈如大怒,不停對我放出箭矢。
我站著沒動,故意做餌。
當一根箭矢朝我直直射過來時,傅淮跳下馬背,直撲我而來。
他將我環在懷中,後背中箭。
之後,又是一箭。
傅淮悶哼,卻第一時間關切詢問,「夫人,你沒事吧?」
27
我眨眨眼,悠然一笑。
傅淮打量了我幾眼,見我身著勁裝,手裡抓著弓弩,他很想繼續問什麼,可一把長劍已經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沈如近乎咆哮,道:「傅淮!你負了我!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只顧著這個賤人?!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她根本不曾心悅過你!你也從不了解她!」
我會騎馬、會射箭、會殺人。
一個真正的壞種,絕無可能當真讓自己柔弱無能。
所謂柔弱,只不過是一層保護色。
傅淮呆呆的看著我,他張了張嘴,很想問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一劍刺向他身後的沈如。
沈如身子顫抖了一下,隨後口吐鮮血。
她緩緩跪下,也從傅淮背後刺了一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沈如當場落淚,心中不甘,道:「傅淮,你當真不該負我!從小到大,但凡我想得到的東西,就從未失手過!我讓父王擄了你,逼著你妥協,是我一步步讓你賣國求榮。我得不到的人,我自是會毀了!所以……傅淮,你只能陪著我一起去死!」
傅淮瞳孔睜大,他拔出佩劍,沈如當場暴斃。
傅淮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被沈如捅穿了身體,加之本就有傷在身,已熬到強弩之末。
可他似乎還有未了的心愿,就那麼執著的看著我。
傅淮唇角不斷溢出鮮血,他已經說不出話來,雙眸直直凝視著我的眼,他眼底一片猩紅,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我大概明白,他想問什麼。
傅淮吐詞不清,喃喃道:「夫人,你可曾……」
我可沒有什麼善心,不會為了讓傅淮死而瞑目,就昧著良心說假話。
我搖頭,不再施捨一個笑意,只淡漠道:「不曾愛過。」
傅淮眼底的光,在一瞬間熄滅。
他依舊瞳孔睜大,但完全沒了生機,保持著跪地的姿勢,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前方。
他死了。
沈家表兄帶著人趕來時,沈如的隨從已經死的死,逃的逃。
見到沈表兄,我心裡便有數了,問道:「太子殿下贏了,是麼?」
表兄點頭,即刻下馬查看我的狀況,「表妹,太子讓我火速趕來助你一臂之力。此番,多虧了你提供的情報,太子已命人緊閉城門,入城的蠻夷一個都逃不掉。」
甚好!
二皇子果然又敗了。
就如前世一樣。
只不過,這次順利的多,比前世整整提前了兩年。
傅淮與沈如的陽壽也少了幾年。
沈家表兄默了默,他看了一眼傅淮的屍體,道:「二皇子政變失敗後,傅淮本可帶著他逃離。但傅淮一聽聞有人襲擊國公府,便撇下了二皇子,火速趕回。」
所以呢?
我該感恩戴德?
這災難本就是傅淮帶來的呀。
自然,我不會與表兄爭辯什麼。
他是男子,只會站在男子的角度去思量。
爭論是最無意義的事情,我只笑了笑,「表兄,不出意外,太子很快就會登基,你可要將沈家發揚光大。」
表兄頷首點頭。
28
傅淮一死,老夫人發瘋一般嘶吼。
她先是命人毀了沈如的屍體,又咒罵我克夫。
「為何死的人不是你?!我兒一走,這國公府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傅淮並沒留下子嗣。
前世時,我便不想當誰的妻。
如今,傅淮死了,我成了寡婦,卻只覺得渾身輕鬆。
我給了老夫人致命一擊,「婆母,德妃也死了,二皇子造反失敗,現已是階下囚。更要命的是,沈如乃蠻夷公主,她早就勾結了夫君,還說服夫君當了細作。」
老夫人身子發軟,跌趴在地。
她恍恍惚惚,可即便這個時候,她還想著自保,瞬間睜大了眼,道:「兒媳婦啊,你父親與太子有交情,你且去說說情,讓皇上饒過咱們孤兒寡母吧!」
饒過傅家?
可誰又繞過了被活埋的十萬將士?
他們的命,難道不是命麼?
我沒搭理老夫人,命人清理了國公府,自己也去房中好好泡了個花瓣澡。
我討厭血腥味,這味道總讓我忍不住想幹壞事。
太子忙著收拾宮裡的爛攤子,暫時沒有處理國公府。他即刻登基,已是新帝。
次日,小姑子跌跌撞撞逃了回來。
她跌趴在我腳下,狼狽不堪,「嫂嫂救我!嫂嫂救我啊!我、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嫂嫂做一切皆是為了我好,我不該有眼無珠!」
小姑子像是瘋了,將我認作了阿姐。
周家紈絝也追了過來,他一臉邪淫,目光肆無忌憚在我臉上打量,「呦,嫂嫂剛死了丈夫,瞧著倒不顯憔悴,甚是嬌俏呢。這日後……不如讓妹夫好好疼疼你。」
國公府已大廈傾倒,是個螻蟻也敢上門挑釁。
可……
國公府倒了,與我楚瑟有何干係?
我從護院手中拔出長劍,直接捅穿了周家紈絝。
小姑子嚇到尖叫一聲,她大概是被打慘了,腹中孩子也沒了,人也瀕臨崩潰。
「只有嫂嫂能救我,嫂嫂真好!嫂嫂真好……」
阿姐前世的確是她的好嫂嫂。
可我不是,我睚眥必報。
我收劍,冷哼道:「非也……我只是看不慣對女子動手的混帳東西。至於你,既然要回傅家,那就接受傅家該擔的罪責吧。」
29
小姑子似乎也重生了。
可旁人只以為她瘋了。
她絮絮叨叨,不停念著,「嫂嫂才是真心實意為了我好。我本該高嫁的……我、我……不能嫁入周家。嫂嫂為何這次沒有阻止我犯錯?」
小姑子抱住我的小腿,唉聲求道:「嫂嫂,你一定有法子重新來過,你幫我改命吧,我還要上一世的好命!」
我垂眸看著腳下人,一腳將她踢開。
她前世的好命,是阿姐替她謀取,可她後來乾了什麼?!
我掌控了國公府,命人將老夫人與小姑子關了起來。
隨後,我將傅淮的屍體,以及他通敵叛國的證據,統統呈到了新帝的面前。
旁人都以為我死定了,畢竟,我是傅淮的妻。
可鮮少有人知曉,我與新帝早就聯盟。
新帝大肆褒讚我,「楚二,有你提供的消息,朕不僅順利御極,還一舉抓獲了潛伏在京都城的蠻夷暗樁,你是朕的大功臣,你想要何賞賜?」
他一言至此,眸光炯亮,又添了一句,「任何要求,朕都可以答應你。朕在東宮時,除了一位太子妃,身邊再無旁人。」
嗯……
他是想將我收入他的後宮?
我差點笑出聲來。
這就是他所謂的賞賜麼?
好似,無論是怎樣的男子,他們都會天真且自信的認為,女子需要他們給予的淺薄愛意。
新帝在等著我的答覆,他甚至有些急,一直在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我頷首,站直了身子,問道:「皇上可還記得,你我第一次在雅間見面時,我提出過的要求?」
我所圖,並非帝王恩寵,也絕不是後宮的一個位置,從頭到尾只有一個字——權。
新帝自然還記得,他臉色微變。顯然,我想要的,與他想給的,不太一樣。
我繼續道:「皇上,不如將國公府賞給我吧。」
新帝蹙眉,「你要當女國公?」
我反問,「不行麼?夫亡妻承,有何不可?」
按著本朝律法,以傅淮所犯之事,傅家滿門都保不住,國公府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我索要一個「女國公」的頭銜,無非是給自己鋪路。
新帝怔愣了一瞬,旋即又搖頭失笑,「楚二,不愧是你……」
最終,新帝同意了。
即便有朝臣反對,新帝也壓了下去。
看得出來,新帝目前對我很感興趣。我便要趁著這個機會,讓他為我所用。
男子無論好壞,皆是拿來用的。
30
國公府徹底改姓楚了。
我將闔府的下人都換了一遍。
老夫人叫囂著,要將我浸豬籠。
我公事公辦,將老夫人與小姑子交給了衙門,她二人是罪臣家眷,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至於我,此番立了大功,自是可以將功抵過。
坊間甚至傳謠,說我是新帝安插在傅淮身邊的細作。
更有甚者造謠,我是新帝的女人。
有話本先生杜撰了我與新帝之間的青梅竹馬的感情。
一時間,我與新帝的風月之事,傳得沸沸揚揚。
不用去調查,我也能猜出是誰的手筆。
父親從前是太子一黨,但我與年少時的新帝,著實不太熟悉。
新帝在利用流言蜚語,逼著我就範。
父親與母親已經結束游厲,他二人得知京城變故,頗為震驚。
不過,他二人很快就接受了我已是女國公的事實。
畢竟,從小到大這些年,我時常干出旁人無法想像之事。
父親憂心忡忡,「本朝從未有過女國公,也不曾有過夫亡妻承的先例呀。為父聽聞,兩位御史大人,每日皆會上書彈劾你。」
我神色淡定,「總要有人開創先例。」
父親啞然。
母親倒是意味深長的笑了,「我兒能有什麼錯?我兒可是功臣。」
阿姐和溫生也登門了。阿姐還有幾個月就要臨盆,她面容姣好,面頰有光,一看便知養得極好。溫生一瞧見我,還是像老鼠見了貓。
阿姐與我私底下談話,「二妹,你的事已經鬧得滿城皆知。旁人還說,你遲早會入宮。女國公的頭銜,只是皇上為了哄你歡心。」
「二妹,你與皇上之間……」
我摸了摸阿姐隆起的肚子,岔開話題,問道:「阿姐,你即將為人母,你可喜歡這感覺?」
阿姐臉上浮現歲月靜好的笑意。
可我一旦換位思量,阿姐這樣的安逸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了。
我並不介意外面的流言蜚語,而是專心打理國公府,又重新僱傭了護院和影衛。
所有下人皆由我自己親自挑選,且僅聽令我一人。
這一日,新帝設慶功宴,我也在應邀之列。
31
宮宴上,我的位置離著帝王很近。
新帝時不時看向我,而他身側的皇后顯然對我甚是警惕。
似乎所有人都以為,我必定會入宮,成為新帝的嬪妃之一。
新帝自己也如此認為。
宴席過後,我被宮人領去了一座殿宇。
我飲了梨花白,醉酒微熏。
「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夫人……
是喚我麼?
罷了,我知曉新帝今日的用意。
我並未拒絕。
沐浴之時,新帝來了。
他屏退了所有宮奴,當著我的面褪下了龍袍,隔著一層薄薄水汽,我在他眼中看見了駭人的情慾。
「楚二,別拒絕朕,可好?」
我若想拒絕,就不會被宮人領到此處。
不多時,水花四濺,新帝就像得償所願的孩子,甚是歡喜。
這一鬧,便鬧到了夜幕降臨。
新帝命人點燃了煙花,他親自牽著我的手,領著我踏上樓台賞煙花。
這一刻,一切繁花似錦皆在眼前,唾手可得。
新帝將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情到深處,他歡喜道:「楚二,朕會封你為妃,有朕在,無人會說你的閒言碎語。」
他以為,坊間的傳謠皆是替我入宮鋪路。
果然,無論怎樣的男子,都太過自以為是。
我抬手,指尖抵住了新帝的唇,狡黠的眨了眨眼,「皇上,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新帝一臉愉悅,當我呈上一份朝中老臣的貪墨罪證時,他被細節震驚到了。
就連那位三朝元老曾經花出去的嫖資,我也調查的一清二楚。
沈家給我的資源,讓我有足夠的銀錢,在全國各地布下暗樁。
「皇上才剛登基不久,如今朝中百廢待興。想必,皇上也很想千秋萬載。我想設立一處監督衙門,且僅需服從皇上調遣即可。這個衙門就叫糾察司,可監察百官,不受六部干涉,有先斬後奏之權。」
新帝還處于震驚中,我已經握住了他的手,違背良心道:「皇上,你答應過我的,會給我權力。我不求榮華富貴,只盼可以替皇上分憂解難。」
為讓新帝儘快首肯,我貼近了他的身子,語氣曖昧,道:「我能給皇上提供的東西,可遠不止魚水之歡。不過……皇上若想召見我,我也可以隨時入宮。」
新帝動搖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更是好奇,「楚二,你為何與旁人不同?那些世家女子巴不得成為朕的嬪妃。」
我坦誠道:「大抵是因為我受不了太無聊的日子。也不喜歡與後宮的女子鬥來鬥去。我擔心會將她們統統弄死了。」
我志不在虔恭中饋,更對爭寵毫無興趣。
新帝:「……」
32
糾察司設立後,我成了文武百官皆懼怕的對象。
再無人彈劾我這個女國公,就連兩位話癆御史也閉上了嘴。
畢竟,這天底下就沒有我查不到的事。
不到半年時間,我便搜集到了朝臣大大小小的秘密。諸如,誰養了外室,誰家小妾爬牆了……
帝王還是時不時宣見我。
他容貌俊朗,身段也極好,我倒是不介意與他偶爾私會。
這一日,我與皇帝剛結束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帝王忽然從背後抱住我,阻止我繼續穿衣,他附耳低語,嗓音還帶著明顯的喑啞,「今晚就別出宮了,可好?朕聽聞,兩位御史如今見了你就繞道走,你手裡又拿捏了什麼把柄?」
皇帝也好奇心甚重。
他總愛打聽朝臣的私密。
我斜睨了他一眼,將帝王的手推開,然後慢條斯理穿衣, 大有穿上褲子不認帳的架勢。
我道:「也沒什麼大秘密……無非是張御史的長子不能生育,他的次子一人肩挑兩房。羅御史對身邊的貼身小廝甚是關照。」
帝王興致勃勃,「說!接著說!朕竟不知,朝中大臣私底下的日子,如此精彩。」
我看了一眼案台上的沙漏,拒絕道:「皇上, 臣今日還有要事, 下回再與你分享趣事。」
帝王意猶未盡,可他了解我,也知後宮困不住我的心。
睡完皇帝, 我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上馬車,翠娘就將一碗湯藥遞給我,「主子,助孕湯,趁熱喝了。」
是了,我需要一個孩子。
我與帝王之間的關係, 是君臣,亦是情人。
但這二者皆不靠譜。
我還需要更深一步的血緣牽絆。
屆時, 即便帝王變心後, 欲要將我拉下台, 我手裡也有王牌與他抗衡。
反正人人皆知, 我與皇上之間不清不楚,我的孩子必定是帝王血脈。
就算日後要造反, 我的兒子也是名正言順……
33 番外:前世
爹娘與阿姐的仇已經報了, 可我依舊開心不起來。
溫家念及我失去至親,皆對我百般呵護。
溫生是個榆木疙瘩, 他腦子裡有一套約定俗成的大道理。
譬如, 做人要謙遜有禮、勤儉持家、和鄰友好……
這還不算什麼, 他一慣喜歡附庸風雅。每逢飄雪之日,必定會拉著我去觀雪, 再吹上片刻的西北風,這之後他就開始詩性大發, 非要作詩幾首才肯罷休。
溫生會呵護家中飼養的每一隻寵物, 他從不吃兔兔, 也告誡我,「兔兒如此可愛, 豈能食用?」
我二話不說, 趁著他不注意, 就將兔子烤了。
溫生總喜歡對我講大道理, 每每他開口, 我只覺得有個和尚在我耳旁念經, 令我煩不勝煩。
內宅無妾室,婆母仁厚,溫生雖不思進取, 但也並非墮落之人, 每月俸祿盡數上交。
我是旁人口中的有福之人。
可饒是如此, 我還是鬱鬱而終了。
臨死之前,我在想,倘若重來一次, 我一定不能讓阿姐嫁去國公府,我也必定不能再與溫生共度一生了。
阿姐香消玉殞,而我又何嘗不是虛度了一生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