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冬完整後續

2025-09-2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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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忿忿不平:「她如今有機會嫁裴公子,就讓她嫁去,兩人過得安生不安生,都別來擾您才好!」

我淡淡笑了笑。

「柳姑娘不會嫁給他的。」

「她不是對裴公子一片痴心?」

「曾經年少不知柴米油鹽貴,後來昔日情郎又救她於水火。可在這之後呢?裴懷意不會捧她一輩子。」

當日子回歸平淡。

捉襟見肘的生活,柳姑娘過不慣的。

17.

年前,爹爹門下的書生送來幾本詩詞集。

說這寫詩的人文采斐然,如今在京中,大家爭相傳閱。

只是這人署的是個假名,大家猜來猜去,也不知曉這作詩之人是誰。

爹爹拎著詩詞集,左瞧右看。

不一會兒就喊我過去問話,「出自你之手?」

「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的東西,讓爹爹見笑了。」

「為何不願署真名?」

「徒增是非,恐生煩憂。」我垂眸答。

爹爹是翰林院舊臣,畢生所學悉數教於我,一眼就能瞧出那詩詞出自我手。

他笑得欣慰:「照兒才情不輸兒郎,不必藏著掖著!有爹爹在,絕無人敢說你半點不是!」

本也是無心之作。

「都聽爹爹的。」

除夕夜,護城河畔有燈會。

才子佳人相約,歲末詩會更是熱鬧非凡。

因爹爹放出風聲,稱那匿名詩者屆時會到場,一條長街都被擠得水泄不通。

裴懷意帶著柳眠也來了。

瞧見我,他強掩眼神中的落寞,「阿照,好久不見。」

柳眠手上纏著布條,往身後藏了藏。

「才子們的詩會,你來湊什麼熱鬧?」

裴懷意斥她:「阿照是虞大人之女,定是受大人所託前來,你莫要無禮。」

他近日狀態好了不少,見我也不再像吃了槍藥一樣。

彼此放下,最好不過。

我懶得理睬。

身後,柳眠說想吃糖葫蘆,喚裴懷意給他買。

裴懷意只道沒帶錢,讓她且忍一忍。

她嘟囔了一句什麼,隨後賭氣離開。

不一會兒,詩會開始。

介紹了幾位京中大儒之後,有人高聲念了幾句詩。

「聽聞這位匿名詩者今日也到場了,快些站出來,讓我們一睹英姿!」

「就是就是!今日我來,就是為了見這人!」

「能寫出這般出彩的詩詞,不知是誰家的俊俏兒郎?」

......

我抿唇,正欲上前一步。

身後有隻手攔住我:「阿照,你別添亂。虞大人叫你來,可是為了相看新女婿?」

我回頭,見裴懷意眸間閃過一抹擔憂的神色。

「你鬆開。」

他又道:「他老人家偏愛有才情的男子,今日這匿名詩者現身,若年齡長相合適,怕是要讓你二嫁。」

「與你何干?」我答得冷漠。

裴懷意沒鬆手,他聲音低了低:「我……我不願。」

一眾人還在高聲呼喚。

我撇開他的手,大步走上台。

「匿名詩者,虞家阿照,見過各位。」

18.

嫁給裴懷意前,我爹曾語重心長地告訴我:

「你的才情我知曉,比那裴家郎只多不少,但女子當嫁,以夫為尊。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我知曉。

男兒家的才情上可封官進爵,下可教書餬口。

而女兒家的才情,倒像是衣裳上繁複精緻的繡紋,無也好,有更佳。

被夫家挑選時,可為加碼,亦或多餘。

嫁給裴懷意後,我也常與他談經論道,執筆寫詩。

可從未越過他去。

只在一旁眼含笑意,誇他字好詩絕,滿眼艷羨。

然後剪剪燭心,隨手磨墨。

再往後,日子過得苦了,讀書寫字成了他的營生。

而我,連陪他磨墨的空都沒了。

柴米油鹽,也成了每日生活的重心。

話音落下,人群譁然。

越過人群,我的視線落在裴懷意身上。

他先是怔住,隨後眉眼間盡顯錯愕。

最後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自嘲一笑。

他大概……從未真正懂過我。

可這不怪任何人。

世事如此,我原本是他身後之人。

不該大放異彩,奪了他的鋒芒。

也只好露出一抹笑意,算作這些年隱瞞他的道歉。

詩會後,他果然叫住我。

「阿照。」

我轉身,河畔的焰火突然升空,亮了滿天。

初嫁那年,他也曾為我燃過焰火,還許諾今後年年如此。

只是歲月輪轉,那承諾顯得幼稚可笑。

他喑啞開口:「能不能原諒我?眠兒她確實是我年少心動之人,我不願讓她真切感知到我如今的落魄,不是不捨得。」

「阿照,是我虛榮心在作祟。」

焰火的彩光映在他臉上,又陡然暗下去。

我說:「曾經確實是我心甘情願。可如今,我不願了,裴懷意,我很慶幸有選擇的權力。」

他肩頭顫抖起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你突然這般絕情。」

他依舊不知曉緣由。

遠處,柳眠掛著臉朝這邊走來。

我同他告別:「柳姑娘對你一片痴心,莫要再辜負了。」

假使裴懷意今後有所成就,兩人未嘗不能圓滿。

19.

年過得熱鬧。

爹爹興致高,喝了不少酒。

酒後又哭得老淚縱橫,說當年都怪他讓我嫁入裴家。

說我本是他的明珠,偏要去裴家蒙塵。

若不是當年那封放妻書,我連恢復自由身都做不到。

我自知不怪他,卻也無從寬慰。

半夜。

管家逮了個小廝來見我,說他偷了窗花拿去賣。

「是……是姑爺要買的,說家中沒有姑娘剪的窗花,一點都不喜慶。姑娘恕罪!」

我一愣。

「拉去報官。今日是窗花,明日不知要偷些什麼。」

第二日,裴懷意送來年禮。

被爹爹丟出去,他又撿回來,規矩地等在門外。

兩人你來我往好幾個回合,我才出門去見他。

「阿照!新春康樂,歲歲平安!」

他咧嘴沖我笑,節禮被一股腦塞過來,「我在趙侍郎那新謀了差事,如今月月有例銀,夠租下小屋了!」

我把東西遞迴給他:「這禮我無身份可收,還是拿回去給柳姑娘吧。」

他眸子微動。

「城東新開了家布坊,她懂衣服料子,年後就去那兒做工。掌柜的管吃管住,我不必再……」

「無需同我說這個。」

裴懷意眉心擰了擰,又鬆開。

「阿照,昨夜我想明白了。眠兒一來,我一心在她身上,忽視了你。你放心,如今不會了,我保證事事以你為先,愛你敬你。」

「你陪我數年,苦日子過多了,我便忘了你本可以錦衣玉食,不必同我受苦。你不離不棄,我卻覺得理所應當。」

「如今我知錯了,你同我回去,和以前一樣,我們攢錢,買宅子、買鋪子,會越過越好的!」

他面上欣喜,似乎料定了我會跟他回去。

可我站在那裡,神色無波。

「裴公子,我若要宅子鋪子,如今自己便買得起,為何要同你攢錢買?」

他神色一怔。

微微張了張口,又閉上。

良久才道:「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有情分。」

曾經我不惜忤逆爹爹陪他去北疆時,有的。

我日日支茶攤子,每月同他數著攢下的錢,算著何時能買宅子時,也有的。

就連他贖柳眠回來,開口同我解釋時,也是有的。

可他將年少白月光小心翼翼嬌養著的那些日子,顯得我實在愚蠢又可笑。

「阿照,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站在階下看我。

我搖頭。

「裴公子,天寒路滑,早些回吧。」

20.

十五上元節。

我被皇后召進宮,殿上人雍容華貴,對我打量了好半天,才喚我起身。

「你的詩詞皇上過了目,也讚不絕口。」

「小女才疏學淺,幸得皇上抬愛,實在惶恐。」

皇后又道:「聽聞那裴家公子日日往虞府跑,如此痴情,虞姑娘都不曾心軟半分?」

「聚散離合,愛恨嗔痴,小女皆無愧於本心,既做出決定,就絕不會再回頭。」

皇后笑了。

說了許久,才道明宣我進宮的目的。

公主年幼,卻崇尚皇子們讀書習字、舞刀弄槍。

皇上寵這唯一的女兒,就意圖為她選兩個文、武老師。

我身為女子,如今在京中又頗有才氣,才入了皇上的眼。

原以為我是因善妒被裴公子休棄歸家,經了解才知其中一番緣由。

「皇上要封你為女師,你可有什麼意見?」

我跪地謝恩,心中激盪久久不能平靜。

世人皆知女子不入學堂的道理,如今公主破例請了女師,不但要習文,還能學武。

是個極好的兆頭!

21.

再見柳眠,是在我剛出宮,乘著馬車回府途中。

她攔了車,怒氣洶洶。

「虞夫子如今好生快活!可忘了你的裴郎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掀開轎簾,睨她一眼。

早先的錦衣換成了粗布麻衣,灰撲撲的,瞧著人更沒了精氣神。

隨後緩緩開口:「柳姑娘,請你讓路。」

「你如今地位高,因著懷意哥哥惹過你,旁人都對他避之不及,極為厭棄。你若還是個人,就該幫他一把!」

那時裴懷意還說在侍郎家尋到了差事,因為我,無人敢雇他了?

雖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丫鬟將柳眠拽開,我才得以離開。

聽她們說,柳眠心氣高, 打小沒伺候過人,有一次因為得罪了貴客,被人拖出去挨了頓板子。

後來被掌柜的辭退,又回到裴懷意那住了。

京中用工多,機會也多。

可她放不下身段,吃穿用度卻還想著同以前一樣, 該是難熬。

裴懷意養不起她。

一連過了兩個月。

城北沈大人納第十七房妾室。

他出了名的暴戾古怪, 據說在那方面有折磨人的癖好。

柳眠當街摔倒, 恰被那沈大人抬手撕破了外衫。

明晃晃一片。

後來說是要對她負責, 才行了妾禮抬進府。

小竹胡亂猜著:「依那柳姑娘的性子, 怕是故意往那沈大人身上摔的。」

沈平志家境殷實又是好色之徒, 必會中她的計。

「不可妄自揣摩。」

無從考證。

若非故意,也著實可憐。

因為入沈府當晚, 柳眠就死在了沈大人榻上。

她身子弱, 經不起折騰。

被沈家人裹了裹,丟進亂葬崗。

裴懷意去撿了她的屍,體體面面為她下了葬。

兩人的恩恩怨怨, 算是就此終了。

22.

裴懷意新租的小宅子到了期,他被主家攆出了門。

我過去時, 他正渾渾噩噩靠在院牆外發獃。

「柳姑娘的事處理完了?」

他側目看我, 笑得有些悽慘。

「阿照, 她好可憐, 我也好可憐。如今……我配不上你了。」

頓了頓, 他又自言自語道:「一直都配不上。」

我遞給他一把鑰匙。

爹爹門下學生在京外開了一家書堂, 夫子兩個月前說要告老還鄉, 我便舉薦了裴懷意。

負我也好, 不負我也罷。

我如今名聲越大,他越難過活。

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像是我不容人, 非要置舊日夫君於死地。

「原本早該告訴你的, 只是那夫子說自己侄子也有意來教書,如今不來了,事情才定下。」

「這鑰匙歸你,去或不去, 全憑你自己。」

若早一些, 柳眠不知還會不會入沈府。

裴懷意接過, 眼神朦朧得厲害。

我轉身離開,他叫住我。

「若是當時我沒接眠兒回來, 去買下那宅子, 我們……會不會就和以往想像的那樣幸福。」

買下宅子, 租間書鋪。

他教書寫字,我理書做生意。

閒時煎雪飲茶, 忙裡數錢偷歡。

時不時回趟虞府,慢慢融化那位時常冷臉的虞大人。

我不知道答案。

風吹過小巷,捲來誰家飯菜的香味。

「裴懷意,朝前看吧。」

沒有如果。

我萬事無愧於心。

23.

開春, 萬物暖意融融。

我正伏案編寫女式教育的新教材, 丫鬟匆匆跑來,又一臉為難。

「姑娘, 有件事奴婢不知當不當講。」

「怎麼了?」

「裴公子削髮為僧,入了寶華寺了。」

話音落了。

外頭似乎遙遙傳來鐘聲長鳴。

不見青燈古塔。

我想此生,再不逢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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