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手裡的紅色房本。
突然覺得,心裡那點憋悶好像也還能忍受。
只是從那以後,周予安回我們公寓的時間越來越少。
理由很充分。
葉星柔需要人陪護,她情緒反覆,她誰也不願意見,除了周予安。
所以周予安的大多數時間,都耗在了醫院裡,耗在了葉星柔身邊。
不過,他們在醫院裡發生了什麼,我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為葉星柔總會實時發朋友圈。
僅我可見。
飯點會發一張周予安親手給她喂飯的照片。
【阿予非要親手喂我,太不好意思了。】
深夜會發一張周予安趴在病床邊熟睡的照片。
配文:【他說一定要守著我才安心。】
甚至還有不定時的葉星柔偷偷親吻周予安的自拍。
配文:【要是能一直這樣,多好。】
我面無表情地一張張看完,然後按下保存鍵。
再大的病都有康復的時候。
終於。
葉星柔出院了。
13
我沒想過還能再遇到支票砸臉的事情。
只是這一次,坐在我對面的是周予安的母親。
包廂里,空氣凝滯。
周母慢條斯理地攪動著面前的咖啡,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聲音輕蔑:
「唐小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費盡心機扒著予安,圖的是什麼,你我心裡都清楚。」
她放下勺子,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我也懶得跟你繞彎子。周家的門,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攀附得起的。」
她拍了拍身旁葉星柔的手背,語氣瞬間轉為慈愛。
「我周家認準的兒媳婦,從來只有星柔一個。」
葉星柔陰陽怪氣地看著我。
「伯母,您可要小心點。這位唐小姐手段多著呢,最會背後告狀裝可憐。誰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偷偷錄音,想著以後拿去博取阿予的同情呢?」
周母眼神一厲,厭惡地揮了揮手。
身後兩個身材魁梧的保鏢立刻上前。
他們搶走了我的包,將裡面的ṱų₋東西全部倒在地上。
一頓翻找後,他們把我的手機遞給了周母。
周母將手機扔給我,聲音冰冷。
「給予安打電話。告訴他,你要分手。」
我咬緊嘴唇,沒有說話。
她似乎早料到我的反應,嗤笑一聲,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你老家是黎市的吧?予安也給了你不少錢了,你怎麼也不想著讓家裡父母弟弟過點好日子呢?」
她繼續得意地開口道。
「不過你別擔心,我這個人心善,看在予安的面子上,我已經請你們一家去 A 國旅遊了。至於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這可得看你的表現了。」
她使了個眼色。
旁邊的保鏢立刻將平板推到我面前。
螢幕上開始播放一段搖晃的錄像。
畫面里,我的父母和弟弟被圍在幾個高大的黑影中間,哭得撕心裂肺。
「放我們回家啊。」
「我們再也不敢了。」
「……」
他們的臉上滿是恐懼,看上去憔悴不堪,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我的臉色驟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周母滿意地看著我的反應。
再次將那張早已準備好的支票推到我面前。
支票上的數字清晰地印著:貳佰伍拾萬。
「這筆錢,夠你這種出身的人逍遙快活一輩子了。」
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螻蟻。
「拿著錢,立刻消失。否則,A 國那邊條件艱苦,發生點什麼意ŧű̂₅外,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嗎?」
我只能順從地撥通了周予安的電話。
電話幾乎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周予安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檸檸?怎麼了?想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冰冷。
「周予安,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端明顯愣了一下。
「……什麼意思?檸檸,你再說一遍?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意思就是,我不愛你了,我膩了。」
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吐出最傷人的字眼。
「聽懂了嗎?分手。」
不等他再有任何回應,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聲音發顫。
「電話我打了,分手我也說了……求求你,放過我爸媽和我弟弟,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周母冷哼一聲。
保鏢奪過我的手機,然後將一張機票甩到我面前。
「記住,永遠別再出現在予安面前。」
周母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否則,你父母,還有你那個寶貝弟弟,就永遠別想回來了。」
我像是被徹底抽乾了力氣,癱軟在椅子上,只能卑微地點頭。
「我都聽你的……我一定消失……求求你不要為難他們……」
周母得意地掃了我最後一眼。
最後親熱地挽著葉星柔揚長而去。
直到她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口。
我臉上那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才收斂了起來。
淚水還掛在睫毛上。
我的肩膀微微抖動,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14
我本來就是被遺棄的。
我父母之所以肯把我撿回去,不過是聽信了村裡老人的迷信說法。
養個招弟就能招來個兒子。
於是我成了他們實現願望的工具。
後來,我的寶貝弟弟如願降生了。
而從那天起,我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也消失了。
我徹底變成了全家人的保姆和出氣筒。
髒活累活都是我的。
剩飯剩菜也是我的。
稍有做得不如意的地方,非打即罵。
他們怕我讀了書,見了世面,就再也無法被他們控制。
所以偷偷把我的錄取通知書藏了起來。
這還不夠。
他們甚至迫不及待地給我說了一門好親事。
對方是鄰村一個五十多歲、剛死了老婆的暴發戶,願意出三十萬彩禮買一個年輕媳婦。
是我自己拼了命逃出來。
逃離之後的日子並不輕鬆。
我洗過盤子,擺過攤,當過家教。
後來膽子大了點,還去酒吧駐唱,忍受著客人的調笑和咸豬手……
就這麼一點一點地攢,我終於咬著牙,把大學念完。
為了穩住一家子吸血鬼,不讓他們來學校鬧事,毀掉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這些年。
我不得不定期給他們打錢。
拼了命地向他們證明:我是一台聽話的、可持續供血的血泵。
放我在外面,比一次性賣三十萬更划算。
每次通話,我還要強忍噁心,扮演著孝順的女兒。
所以,當周母把他們一家都送去了 A 國旅遊時。
我簡直想大笑三聲,再給她送一面錦旗。
她哪裡是想威脅我?
她分明是菩薩心腸,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她真是個大好人啊。
15
在我徹底消失的這三個月里。
周予安像是變了個人。
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和資源,像瘋了一樣滿世界找我。
他之前在葉星柔和我之間的搖擺不定,讓我心底一直都窩著一股火。
男人都是犯賤的。
你拼了命對他好,他往往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有些索然無味。
可一旦你真的狠下心抽身離開,讓他徹底嘗到失去的滋味。
他才會幡然醒悟,痛徹心扉,後悔莫及。
我要的,就是他這份後悔莫及。
所以,當我看到周家和葉家聯姻的新聞通告鋪天蓋地時。
我就知道,時機到了。
獵物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
最是恐慌失措。
也最是容易捕獲。
周予安的單身告別派對,故意安排在當時和我求婚的那間觀景餐廳。
穿過嬉笑的人群。
我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周予安的面前。
他正靠在吧檯邊,手裡端著一杯酒,眼神空洞,渾身都籠罩著一股低氣壓。
看到我的瞬間,他手裡的酒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周予安用力抓住我的手腕,眼睛裡翻湧的憤怒幾乎將我吞沒。
「唐檸?!」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這三個月你去哪兒了?為什麼要分手?」
我迎著他灼熱的目光,紅唇輕啟。
「因為不愛了。就這麼簡單。」
他被我的話刺痛,直接拿出手機,摔在桌上。
「星柔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個撈女,你和我在一起從頭到尾都是算計!」
我輕輕滑動。
裡面是不同角度的偷拍照片,是我和他前女友們見面的場景。
再抬眼時。
我的眼裡只剩下一片淡漠的嘲諷。
「對啊,你才知道嗎?周公子,你對我而言,不過就是一張長期飯票而已。」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
周予安眼睛紅得嚇人,他掐住了我的脖子,將我狠狠按在身後的牆壁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悶哼一聲。
「唐檸!沒有人!沒有人可以這樣騙我!你這是在找死!」
巨大的窒息感傳來。
我的臉因為缺氧而漲紅,眼淚生理性地從眼角滑落。
但我依然倔強地看著他,眼神里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旁邊的人終於反應過來。
他們慌亂地衝上來拉他。
「安哥!安哥鬆手!為了這種女人不值得!要出人命的!」
就在一片混亂中。
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我寬鬆連衣裙下微微隆起的腹部。
他失聲驚叫:「安哥!等等!她……她肚子!她好像懷孕了!」
這句話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周予安耳邊。
他掐著我脖子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驟然鬆了力道。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我的小腹。
那裡確實已經有了不容忽視的弧度。
周予安臉上的瘋狂被一種茫然所取代。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你懷孕了?
「是誰的?」
趁著他愣神的這一秒。
我用力推開他,撥開混亂的人群,頭也不回地向外衝去!
16
一夜無夢。
我睡得格外安穩。
早上,我剛推開門,就被人緊緊抱住。
是今天本該出現在訂婚典禮上的周予安。
他仍穿著昨晚那身皺巴巴的西裝,領帶松垮地掛著,眼底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整個人顯得疲憊又狼狽。
「檸檸!我都知道了,你突然離開都是有苦衷的對不對?是我媽她威脅你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我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偏過頭避開他灼熱的視線,聲音略帶委屈。
「昨天我只是想偷偷過去見你最後一眼,對不起,我不該再出現在你的世界裡。
「你和葉星柔,才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愛的人是你!」
他激動地打斷我。
「唐檸,以前從來沒覺得你那麼重要,可是你消失的這幾個月,我都快瘋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將所有心思剖白。
「一開始我或許是被你的刻意接近和那些小手段所吸引,但你後來做的每一件事,哪怕真的是算計,也早就算計走了我的心!我離不開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語氣更加堅定。
「我知道你也是愛我的,不然你怎麼會這麼傻,寧願一個人躲起來,也要生下我們的孩子……」
他說完,不由分說地將我緊緊摟進懷裡。
「這次我絕不會再放開你了!絕不會!」
我低垂著頭,任由他抱著。
看吧。
男人總是那麼自信。
只要他足夠愛你,那麼你的所有算計,都可以被自動解讀為深情難自抑ŧüₛ。
他甚至會自我攻略。
會替你找好所有理由,並將此奉為真愛無疑。
另一邊,葉星柔在訂婚宴上被放了鴿子,成了全城的笑柄。
她不堪其辱,又鬧了一次自殺。
但這一次。
周予安只是面無表情地按掉了她打來的電話。
葉星柔還是被【幸運】地救了下來。
但這場以死相逼的戲碼,沒有了觀眾,再演也沒什麼意思了。
17
為了和我在一起。
周予安不惜與周家徹底決裂。
周母氣急敗壞,卻拿自己兒子毫無辦法,只能將怒火轉移到我身上。
她時不時就發來一些視頻。
我那遠在 A 國的父母和弟弟,在礦場辛苦勞作、哭天搶地的慘狀。
她企圖用這種方式逼我妥協、離開周予安。
而我,每次都把這些視Ṭũ⁻頻當成胎教循環播放。
看著他們受苦。
我的心情真是爽啊。
周予安暫時失去了周家的經濟支持,變成了一個窮小子。
我靠著前期攢的錢,反過來養了他好長一段時間。
他對此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更堅信我絕不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
我們是ţú⁷超越世俗的、純粹的真愛。
於是,我們去民政局領了證。
拿著那本紅色的小冊子時,周予安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樣哭了。
他緊緊抱著我,哽咽著發誓。
「檸檸,委屈你了。先欠著你,將來,我一定補給你一場最盛大、最風光的婚禮!」
孩子出生時。
我經歷了整整二十多個小時的艱難產程。
周予安在產房外急得差點崩潰。
據說差點和阻攔他的護士起衝突。
當我終於被推出來時。
他看到我蒼白的臉,țū¹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砸在我手背上,滾燙。
或許是因為親眼目睹了我生產時的痛苦,他生怕再有下一次會徹底失去我。
於是,他瞞著我去做了結紮手術。
他抱著我說:
「我們有一個孩子就夠了,我再也看不得你受那種苦了。」
周予安畢竟是周家唯一的兒子。
看著聰明可愛的孫子一天天長大。
再加上周予安的態度無比堅決。
周母最終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我們。
而另一邊。
徹底沒了指望的葉星柔,也草草找了個門當戶對的人結了婚。
得知葉星柔結婚的消息時。
周予安正用誇張的表情逗弄著咿呀學語的兒子。
溫暖的金色陽光籠罩著他們父子倆。
畫面一片溫馨靜謐。
我看著這一幕,心裡很滿足。
多好啊。
帥氣的老公。
健康的兒子。
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我都有了。
至於以後會怎樣?
誰在乎呢。
豪門風雨從來不少,但至少眼下,我唐檸,是贏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