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愛失衡完整後續

車禍瞬間，裴亦深下意識右打方向。

副駕的我安然無恙，他卻被疾馳來的貨⻋擠在了駕駛位⾥。

「⽼公你怎麼樣，你醒醒……」

我痛哭著攬起裴亦深，聽見意識昏沉的他在啞聲囈語。

「喬僑……別怕……」

我驚懼到眼淚驟停，怔怔地鬆開了雙⼿。

因為喬僑，是我弟弟的未婚妻。

1

手術持續了五個⼩時。

貨車撞爛了駕駛座的車門，裴亦深傷得很重。

我垂頭等在手術室外，盯著⼿中兩部一模一樣的手機出神。

同款同⾊，套著相同的素⿊⼿機殼。

都是裴亦深的。

一部原本就架在中控台上，已經開不了機了。

另一部是⻋禍發⽣後，急救人員親手從他口袋裡掏出來，交給我的。

結婚快⼋年了。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有兩部手機。

裴亦深還躺在急救室里。

他是為了保護我才受了這麼重的傷。

理智告訴我，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情的時候。

可是腦子停不下來。

他昏迷前的那句囈語一遍遍地在耳邊迴響，讓我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

手顫抖得厲害。

我按亮那部「秘密」手機，瞳孔猛縮⼀下。

——屏保是一個曼妙清麗的背影，長發柔順及腰，穿著條俏麗短裙。

熟悉的穿搭讓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那是喬僑。

是曾經和我關係非常要好的同事小妹妹，半年前由我親自搭橋牽線，介紹給了親弟蘇辰。

她如今，是我即將過門的弟媳。

我垂眸沉思很久。

確定在和蘇辰戀愛之前，喬僑與裴亦深毫無交集。

那……怎麼會？

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渾身發麻地快速深呼吸著，大腦一片紛亂。

「嗡嗡」兩聲。

自動熄滅的手機螢幕再次亮起。

兩條信息出現螢幕正中，發信人頭像是喬僑的嘟嘴自拍照。

【你不是說今天就和她提離婚嗎？】

【裴亦深，你再不做決定，我可要嫁給別人了哦。】

巧如天意一般。

急救室的燈，應聲滅了。

2

醫生摘掉口罩。

盡職盡責地向我闡述著術後說明。

「左肢脛骨粉碎性骨折，無法避免未來會有一定的運動功能障礙……大腦遭受撞擊後出現了小面積的挫傷區域，暫不能排除遲發性腦出血的可能性，還需要嚴密觀察幾天……」

我木然聽完。

向醫護人員鞠躬道謝後，又失神好半晌。

思緒飄回車禍發生前。

彼時，我正陪裴亦深趕往一場意義重大的招標會。

中標與否，直接決定公司生死。

「蘇瑾，有件事……」

紅燈亮起時，裴亦深叫了我的名字。

一貫果決的他罕見地遲疑起來，望向我時眼神猶豫，眉頭緊擰成一團。

「別擔心，老公。」

我只當他是在緊張，用手輕輕覆住了他落在檔把上的手背，溫聲安慰：「公司眼下的困境總會解決的。」

「就算不中標也沒關係，哪怕真的走到最後一步，大不了我陪你東山再起就是了。」

早在一周前，我就把自己婚前買的房子和商鋪都掛上了網站，基金、股票也都賣了。

我瞞著裴亦深。

做好了為他托底的準備，下定了無論何種境地都要和他共進退的決心。

卻直到此時此刻才意識到。

原來當時……他臉上的猶豫和為難，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向我開口提分開。

若不是十幾秒後，那輛失控的小貨車迎面呼嘯而來。

那兩個字。

我從沒想過的那兩個字，一定會從裴亦深嘴裡說出來。

他就是這樣的性子。

沒有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說一個字的，但凡開口，便只為得到想要的結果。

我閉了閉眼睛，聽到了自己的劇烈心跳聲。

裴亦深。

他想跟我離婚。

想結束我們長達十年、令人稱羨的穩定感情。

是因為……喬僑？

一個他才剛認識半年，又和別人有婚約的年輕女孩，就能輕易撼動我多年來引以為傲的完美婚姻？

難言的鈍痛猛烈襲來。

我捂住心口，聽見自己口中溢出一聲輕如嘆息的自嘲苦笑。

不知怔立在原地多久。

突然，有人輕拍了一下我的肩，將我從失神中喚醒。

「姐？」

熟悉的男聲透著欣喜，「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我緩緩轉頭，和蘇辰打了個照面。

喬僑正從不遠處走近，卻在看見我的下一秒駐了足。

從前她每次見我，都會飛撲著衝到我身邊，軟著嗓子撒嬌一樣地叫我「瑾瑾姐」。

眼下卻慢慢捏緊了手中的藥袋，表情逐漸僵硬，眼神四處瞟著，一下都不敢與我對視。

我盯著她的臉，無意識地向前邁出半步。

幾乎同時，護士的焦急呼聲響起。

「裴亦深家屬呢？」

「快過來，病人醒了！」

3

世界仿佛是一瞬間喧鬧起來的。

我靜靜在原地站著。

耳邊聲音紛雜。

有其他病人家屬的低泣，有護士來回穿梭的腳步聲。

「姐夫生病了？」

很近的地方，蘇辰在問我。

我卻沒回答他，只定定地望著明顯方寸大亂的喬僑。

「他怎麼了！裴亦深怎麼了！？」

她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倉皇著嗓音，快步衝去了特護病房。

蘇辰想追上去。

見我沒挪腳又快速轉頭看我，而後猛地吸氣。

不用想也知道。

我此時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越過蘇辰，率先走向虛掩著門的特護病房。

有啜泣聲隱約傳來。

喬僑背對房門，伏趴在病床邊沿低聲哭訴著什麼，纖瘦的後背沒能擋住她和裴亦深交握在一起的手。

經歷了一場大手術，裴亦深相當虛弱。

眼神卻繾綣溫柔地落在喬僑發頂，輕聲安慰著她，「別哭了……我沒事。」

我猜，這該是個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畫面。

如果……我不是當事人的話。

我頭一次感受到，原來人可以在短短一瞬迸發出那麼多複雜的情緒。

酸楚和悲涼交織，憤怒與難堪摻雜。

一時間，我猶如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何種反應。

「姐？你不進去嗎？」

蘇辰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踮腳向內望了一眼。

我心猛地一提。

下意識地，居然想伸手阻攔住他的視線。

可惜沒能來得及。

「姐夫怎麼……」

蘇辰話說一半噤了聲，撥開我就沖了進去。

「喬僑，你怎麼哭成這樣？」

他沒看躺在病床上的裴亦深，先把跪在地上的喬僑攬起來摟進了懷裡。

空氣靜默一瞬。

當事人變成了四個。

喬僑縮著肩膀，快速抹乾眼淚。

裴亦深神情微妙難辨，逃避似的閉上了眼睛。

「蘇辰，你……先帶喬僑回去吧。」

極致情境下，我總算激活了自己，主動開口打破僵局，「你姐夫剛醒，需要休息。」

目送蘇辰擁著渾身發軟的喬僑遠去。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好半天，才踏進病房。

隨著步步走近。

我終於看清楚了裴亦深現在的樣子。

他面龐腫脹、微微發青，左腿和左臂都纏滿了繃帶。

像是在確認我無恙。

視線凝在我臉上半晌又緩緩下落，最終，卻停留在了我捏著他兩部手機的右手。

「蘇瑾……」

不見血色的薄唇艱難張合。

裴亦深慣常清潤的嗓音沙啞著，眼底遲來地浮起一絲秘密被撞破後的惶然。

「……對不起，我……」

他擰起眉，表情急速變化著。

眼睫卻逐漸下斂，遮住了所有情緒。

我知道，他是在考量現在是不是一個好時機，來說出那兩個字。

裴亦深和我很像。

都是事態越緊急反而越冷靜的性子。

從得知他醒來到踏進病房門。

幾十米的距離，短短十幾秒鐘，我就已經想好了該如何應對這次婚姻危機。

所以，我沒打斷裴亦深。

沉默地走近。

在裴亦深仰頭與我對上視線的瞬間。

「蘇瑾，喬僑懷了我的孩子。」

「醫生說，你可能會落下終身殘疾。」

我和他同時開了口。

4

人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總會失去思考能力。

我和裴亦深幾乎同時愣住。

病房驟然安靜到，只剩監護器的「滴滴」聲。

裴亦深怔怔盯著自己被固定在半空的腿，眼底的痛苦和掙扎瘋狂交織著。

我卻很不合時宜地，有一瞬間的恍然大悟。

難怪呢。

裴亦深一向不喜歡孩子，上周居然破天荒地陪我看了兩集親子綜藝。

參加錄製的小朋友年紀都小，時不時就有哭鬧幾重奏。

他竟也不顯煩意，仍饒有興致地盯著螢幕。

唇角上揚，眉眼下垂著，組合成了一個近似親善的柔和神情。

我覺得有趣，還故意笑著逗他。

「喲，轉性啦？這種節目你以前可從來都不看，嫌小孩子哭起來太煩。」

裴亦深聞聲快速回視我一眼。

笑意僵在臉上，半晌後才狀似無意地輕聲開口，「……早晚都是要經歷的。」

他聲音實在太輕。

輕到我以為自己聽錯，盯著他的臉探究很久。

裴亦深卻不再看我的眼睛，把視線投向了電視螢幕，神情專注又投入。

這一次，失去笑容的人換成了我。

原來，裴亦深想離婚。

是因為……他以為，喬僑懷了他的孩子嗎？

心底漫起無邊的荒誕感。

我心臟隱隱抽疼著，抬起手背揉了揉覆著層迷濛水霧的酸痛雙眼。

居然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眼前這個，會在危險來臨時下意識保護我，卻又費盡心機用「秘密手機」隱藏自己齷齪陰私的男人。

這個，能在和我日夜相對的間隙將愛意投向別處，再面不改色地告訴我，他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的男人。

真的……是裴亦深嗎？

「嗡——嗡——」

急促的來電震動聲打斷了病房裡的死寂。

我迅速從裴亦深臉上收回視線，看也沒看來電人，就疾步走出病房接起。

「姐，告訴你個好消息！」

電話剛接通，便傳出蘇辰難掩喜意的輕快聲音。

分明剛剛才見過，他卻仿若失憶，「我和喬僑準備提前結婚了，就下周！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啊！」

我腳步一停，呼吸猛地滯住。

蘇辰和我同父異母，卻自幼跟我親厚，半年來不知多少次衷心感謝過我介紹喬僑給他認識。

他該是有多愛她。

才能在親歷那樣難堪的一幕後，還做出這樣的決定。

「小辰，你和喬僑……」

我慢慢倚靠住病房外牆，摳緊手掌心。

努力數次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將更扎心的真相說給他聽。

巧而又巧的。

裴亦深的秘密手機再次震動。

【亦深哥，雖然我現在還不能陪在你身邊，但你放心，我和寶寶每天都會祈求老天，讓你快點好起來的。】

發件人，正是蘇辰心心念念都想娶的喬僑。

「姐？你在聽嗎？」

電話那頭，蘇辰等得急了。

我長吸一口氣，啞著聲音艱澀開口。

「小辰，你和喬僑不能結婚，她——」

喉嚨莫名其妙哽住。

我想清清嗓子，居然卡出了一聲乾巴巴的滑稽笑音。

「她說……她懷了裴亦深的孩子。」

5

沉默。

靜謐。

耳邊只剩蘇辰驟然沉重的呼吸聲和輕微的電磁音。

我爸古板守舊，堅決反對婚前性行為。

蘇辰和老爺子的性情如出一轍。

這個消息對他的衝擊，估計比我更大。

我無奈輕嘆一下，本著負責到底的態度，溫聲開口。

「小辰，這件事你等我和裴亦深聊完——」

「你胡說什麼！？」

蘇辰的反應讓我始料未及。

一向聽我話的他被愛情沖昏頭腦，居然生出了反骨，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你放屁！喬僑怎麼可能看得上那個老男人！」

蘇辰自幼性子單純，偏偏格外執拗。

我耐著性子，快速複述了喬僑發給裴亦深的信息內容，他卻賭氣似的，把話越說越難聽。

「蘇瑾！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想裝賢惠給你老公討小老婆！那你也不該把主意打到自家人頭上吧？喬僑可是你沒過門的弟媳！我告訴你，我蘇辰這輩子非她不娶！！」

「......」

我捏緊手機啞然失聲。

倚著牆彎低身子，我緩慢深呼吸著，最終什麼都沒能再說出口，直接掛斷了電話。

在婚姻走向末路的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