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愛失衡完整後續

卻見她脖子一梗，宣誓似的大聲嘴硬，「瘸、瘸了又怎樣？就算亦深哥只剩一條腿，我也愛他！」

她微側身子，眼神不住地瞟向她出來時故意沒關緊的病房門。

我目睹喬僑明晃晃的小心機，默然失了聲。

突然開始同情自己。

眼盲心瞎，同事居然那麼久都沒看清，跟自己交好的是只小狐狸。

沉默沒能換來沉默。

「還有，蘇瑾。」

喬僑壓低聲音一揚下巴，像剛得了小紅花獎勵的幼兒園小孩，「亦深哥說了，你已經是過去式了，等和你離了婚他就會娶我，以後也只愛我！以後我每天都來照顧他，你就等著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吧！」

「喬僑，你明明說好了要和我結婚的，怎麼能……」

蘇辰痛苦呢喃著，再次落了淚。

簡直窩囊得令人頭疼。

我無心理他，表情複雜地盯住喬僑，強忍好笑地發問，「那你敢告訴裴亦深，你根本就沒懷孕嗎？」

像聽到了什麼笑話。

「切。」

她眉眼飛揚著，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張孕檢 B 超單，炫耀一般展示給我看，「你以為我是你嗎？那麼沒用，連個孩子都懷不上！」

仔細盯著那張 B 超單看了半晌。

確認姓名、年齡都無誤，檢查日期是今天。

我不由得仔細打量了喬僑兩眼，才實打實地笑了。

裴亦深啊，裴亦深。

我本以為他只是年紀大了，太想要個孩子，才會被小姑娘以假孕欺瞞。

卻原來，帽子上面疊帽子。

誰是獵手誰是獵物，這下誰還分得清？

11

喬僑是真懷孕。

這讓我有點說不清的激動。

我猜，還有兩個人，會比我更激動。

連拉帶拽地將蘇辰送上車。

我給遠在歐洲的婆婆打去了電話。

言簡意賅，「裴亦深和別人有了孩子，但是他不想跟我離婚，媽，您有沒有辦法勸勸他？」

電話那頭靜了一瞬，一聲未吭，「啪」地掛斷。

我長舒口氣，由衷覺得這些年沒有浪費心思去和公婆搞好關係，是個格外英明的決定。

十分鐘後。

我再回醫院，喬僑已經不知所蹤。

「你沒事閒的，告訴媽幹什麼！？」

裴亦深看起來心煩意亂，我剛推開病房門就挨了句質問。

病房裡還瀰漫著喬僑身上的甜膩香水味。

我鎖緊眉頓住腳，沒了繼續往裡走的興致，轉身想離開。

「蘇瑾你回來！」

裴亦深呼地一拍床板。

見我駐足，又放軟了聲音，「我就想不通了，你又跟喬僑置哪門子氣啊？你明知道我愛的是你……」

怕我不信似的。

裴亦深拿出了他往常哄我的那副做派。

壓著嗓音，十足深情，「蘇瑾，你一定要相信我，任何人都不會影響我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心愿，哪怕是爸媽也不行。」

頓了頓，他話頭轉了個彎。

「我知道，肯定是喬僑先招惹你了，她確實是不太懂事，你……你就把她當個代孕嘛，等孩子一生下來，我立刻讓她從你眼前消失，行不行？」

我冷不丁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回頭看向裴亦深。

突然，就一分鐘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裴亦深，你還要不要臉？」

我冷聲走近，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你好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種悖逆人倫的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我這不是怕你生氣不理我嘛……」

裴亦深卻像終於等到了機會。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把我往自己懷裡扯。

「好阿瑾，你別生我氣了，都是我——」

「啪！」

話沒說完，被我狠狠一巴掌打斷了。

他被打得偏了頭。

我手掌心震得直發麻。

短暫愣神後，裴亦深緩緩扭正臉。

囁嚅著唇還想開口，又挨了我反手一耳光。

這次他反應很快，迅速瞪向了我，卻沒敢再嘗試著開口。

「痛不痛？」

我甩了甩手，冷笑著問他，「知道我這兩天是什麼感覺了嗎？」

「打夠了嗎？」

裴亦深反問我。

呼吸粗重，語氣卻裝得乖順。

「還要打嗎？」

「再多打幾下，你是不是就不生我氣了？」

12

你看。

這就是裴亦深。

他早就知道，因為他和喬僑的事，我非常生氣。

但只要我不爆發，他就絕不會主動提起。

他有自己的處事邏輯。

會用自認為妥帖的解決方案，將決堤的閘口堵回去。

就像現在。

「蘇瑾，對不起，是我不該瞞著你，但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要跟你離婚，只是當時……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接受這件事情。」

「咱們已經不年輕了。」

「我再有兩年就三十五了，你也已經年過三十，有個孩子對於咱們來說是好事，你不覺得嗎？」

「爸媽年紀也大了，他們已經等不了了。」

「蘇瑾，我遷就了你八年，你就不能為了我退一步嗎？」

裴亦深瞳孔和聲音都微微顫抖著，表情格外認真。

這是他駕輕就熟的談判手段。

點明來意、分析利弊，最後才打感情牌。

以往用在工作中，現在用在了我身上。

我垂眸盯著他半晌，笑了。

嗯。

確實是好事。

如果不是這個從天而降的孩子，我還不知道要在這個人渣身上蹉跎多少年。

孩子是個好孩子。

可惜，永遠不會是我的。

「裴亦深，恭喜你，有孩子了。」

我後退了一步。

裴亦深表情明顯慌了。

上身猛地向前探出，想要抓住我。

我笑了笑，又退一步。

「我聯繫了律師，離婚協議書很快就會送到你手上。」

「蘇瑾你要去哪？！」

這次，裴亦深半個身子都撲到了床邊。

他眼睛瞪大，聲音倉惶，「你……你要跟我離婚？？」

「是，我要跟你離婚。」

我盯著他的眼睛，連退三四步。

「醫院我不會再來了。」

「你以後……好自為之吧。」

臨走出病房門，我對幾乎快要栽到地上的裴亦深笑著說。

如喬僑所願。

我主動給她騰好了位置。

裴爸裴媽會在三天內飛回國，用盡渾身解數逼迫裴亦深在離婚協議書上籤好字，再歡天喜地地，把懷著他們金孫的喬僑迎進門。

至此。

我重獲新生，喬僑飛上她選好的枝頭。

裴亦深有了孩子，裴家有了後。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皆大歡喜的事情嗎？

13

裴亦深在離婚協議書上籤好字那天，新公司剛好掛牌。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擺他一道的事，到底還是被他知道了。

手機響了一天，來電人全是裴亦深。

我忙得起飛，無心應付，委託李秘書去了趟醫院。

嗯，對。

帶走技術部門的同時，我把他也帶走了。

畢竟左膀右臂，辦事得力。

「咱們程序合規、手續齊全，裴總看完以後臉都黑了，但是什麼也沒說。」

他回來向我復命，順便八卦，「不過蘇總，你和裴總不是還沒離嗎？他怎麼這麼快就娶了個小媳婦？當著裴總爸媽的面，圍在他床邊老公長、老公短的……」

我聽完笑了好半晌，在日曆上圈出了領離婚證的日子。

老實說，我覺得我很寬厚。

公司留給了裴亦深，我只要了我們兩套房子中不常住的那一套。

既沒跟他要精神損失費。

也沒獅子大開口，逼著他凈身出戶。

所以領離婚證那天，幫裴亦深推輪椅的喬僑對我明顯沒了敵意。

眼神相觸時，她甚至還示好性地沖我點了點頭。

「喲，裴總氣色不錯嘛。」

我笑著望向養胖了點的裴亦深。

他神色鬱鬱寡歡，看起來不太想理我。

嗯。

我知道為什麼。

這一個月，裴亦深強打著精神開始照管公司，卻每天都能收到一摞離職申請書。

這些人里，有能力的都被我按原職級收了。

沒能力的老實人寧肯自降薪資，也想跟著大部隊走。

畢竟個個都是好同事。

我能怎麼辦呢，只好全留下。

於是，裴亦深的空殼公司徹底變成了皮包公司。

整個公司上下三層，加起來不到十個人。

其中還有幾個實在懶得挪窩，只等著被開除拿賠償金的「躺平族」。

一周後，喬僑更新了朋友圈。

她鑽戒璀璨奪目，手底壓著兩本新領的結婚證。

我無聲笑笑，點了個贊。

順便，把她和裴亦深打包拉進了黑名單。

那天之後，新公司業務量激增，我忙成了兩腳陀螺，再也沒關注過他們的動向。

直到又過了一個月，公司很多從前的老同事都收到了請柬。

大概是怕再拖下去會顯懷。

裴亦深拄著雙拐，和喬僑辦了婚禮。

沒想到。

婚禮現場，出大事了。

14

蘇辰是在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時候出場的。

——準確來說，是去鬧場的。

他不知怎麼買通了工作人員，徵用了電子大屏。

帶著自備的話筒，一步一步上了台。

「大家請看，這就是我用全部真心深愛了半年的女人，喬僑！」

螢幕中輪番播放著的，是喬僑在同一時期，和不同男人的自拍合照。

親密相擁的，貼臉熱吻的。

甚至還有些更露骨的，發到網上都得打馬賽克。

「她一邊叫著我『老公』，一邊和其他人上著床，最後懷了個野種卻不知道孩子爹是誰，乾脆費盡心思，拴住了其中最有錢的冤大頭。」

「沒錯就是你，裴亦深，我的前姐夫。」

蘇辰冷笑著，指著裴亦深的鼻子罵。

「你狼心狗肺沒臉沒皮，我姐對你那麼好，你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她弟弟搶女人，像你這種人渣！敗類！就活該當綠帽接盤俠……」

喬僑哭花了妝，捂著臉躲去了角落。

裴亦深雙拐倒了一地，踉蹌著高喊「保安」。

裴媽哭天搶地，裴爸鐵青著臉。

上百名賓客吃席的同時吃飽了瓜，個個臉上都漾著興奮的紅。

蘇辰趕在保安到場前，就已經衝出了宴會大廳的門。

臨走還不忘回頭，扯著嗓子吼炸了麥，「婊子配狗天長地久，祝你們百年好合，恩愛到白頭！」

——以上內容, 來自李秘書親自拍攝, 特意發給我的熱乎視頻。

時間不算長，將將五分鐘。

我卻來回拉著進度條, 連看五六遍。

簡直大毀三觀，瞠目結舌。

沒想到蘇辰這個哭包戀愛腦, 會有這麼強悍的戰鬥力。

更沒想到喬僑這小丫頭, 居然是廣撒網、撈大魚。

我「嘖嘖」感嘆, 以為這就算完。

畢竟，我就不是當事人了。

可我再次沒想到, 又幾天後，裴亦深找來了我公司, 直接用他那條好腿, 踹開了我的辦公室玻璃門。

15

「蘇瑾！你一直都在騙我！？」

裴亦深面寒如鐵，死死盯著我。

婚禮之後, 裴亦深到底還是對喬僑腹中的孩子產生了懷疑，硬拖著她去做了親子鑑定。

很不幸，孩子當然不是他的。

因為他患有死精症, 精子存活率不到 10%。

「是啊, 騙你的。」

我早就猜到裴亦深為何而來, 索性不再偽裝，看著他笑了。

「從結婚第一年我就知道是你不能生，我犧牲了自己做母親的權利，賭上自己的下半輩子, 就為了騙你。」

「騙得你為了要個孩子，不知廉恥、罔顧人倫，背叛我, 出軌別人的未婚妻, 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噁心事來。」

「怎麼著裴亦深？你去告我啊？」

話至尾音。

我端坐在辦公椅中, 嗤出了聲。

長久的沉默之後。

「為什麼……」

裴亦深顫著聲音，眼角下垂, 嘴角也一齊往下墜。

最終抬手捂住了雙眼, 嚎哭出聲。

「蘇瑾，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們為什麼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不想跟你離婚的……你明明那麼愛我……」

「好好的日子……為什麼會被我過成這樣……」

他的腿還沒好全。

最終由站轉跪, 由跪轉趴。

蜷縮在我辦公桌前, 哭濕了我辦公室新買的羊絨地毯。

我皺了皺眉, 又倏然鬆開。

想到再過陣子，本該是我和裴亦深的結婚八周年。

髒了的婚姻尚且能扔。

一塊地毯而已，被哭髒了換掉就是了。

又想到，這似乎還是我十年來, 第一次見裴亦深哭。

裴亦深啊。

他總是成竹在胸，勝券在握的。

他總是自信又傲慢, 以為自己能操控全局。

卻從不知道, 這個世界很公平。

天平的兩頭得放上相同價值的砝碼，人生才不會失衡。

「因為, 人不可能把想要的都握在手裡。」

「也因為……像你這樣貪心的人，就配得這樣的人生。」

無私又純粹的愛很珍貴。

我也很珍貴。

他，不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