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完整後續

給兒子買了件尺寸⼩幾碼的⾐服。

程延盯了我很久，突然和我提了離婚。

我不解：「這就是一件⼩事。」

「忘記他的⽣⽇，是小事。」

「從不會溫聲細語和他說話，是小事。」

「不願意花時間陪他，是⼩事。」

程延將自己準備的禮物塞到我手裡。

背對著我點了根煙。

「什麼在你這都是⼩事。」

「還請你騰出個時間，把離婚證領了。」

吵架、和好，是我和程延的常態。

我原以為這次也是一樣。

直到他將離婚協議放到我面前。

1

程延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男人。

不抽煙不喝酒不泡吧。

時間只花在工作和家庭上。

我們是聯姻，按理說就該這樣過一輩子。

婚後⼀年，我⽣下了程亦，到這，我覺得我已經完成了任務。

就算程延出軌養情人，不鬧到我面前，我也不會說什麼。

既是聯姻，這樣的事更需要說清楚。

我和程延第一次大吵也源於此。

他被我氣得摔門⽽去：「我不可能出軌，江予，你也不能。」

如果不是生在江家，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程延的態度很明確，倒也讓我放了幾分⼼。

我不用擔⼼他的身體，同時也能解決自己的需求。

後兩年，我自認我們很和諧。

他提離婚，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程延一根煙抽完⼜點了⼀根。

我皺起眉：「什麼時候開始抽的？」

他站在窗邊輕彈煙灰：「半年前。」

程延習慣計劃，我瞭然：「你喜歡上了別人，可以直接說，沒必要用程亦當藉口。」

他在煙霧中冷笑，掐了煙過來時，身上混著濃重的煙草味。

我聞不慣，起身想離開，程延按住我的腰。

離婚協議書被他翻到最後一頁。

程延抓著我的手就要簽字。

「太草率了，程延。」

他的勁太大，江字已經落下，另一隻手也被他掌控，我只好仰頭在他下巴處一咬。

「我們應該問問程亦的意見。」

財產分配沒細看，但關於程亦的撫養權，程延沒和我商量就要了過去。

程延僅愣神一瞬，利落地逼著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才三歲，江予，你要是還有一點身為母親的責任，這件事最好等他上小學了再告訴他。」

「你也不用擔心他會看出來，這三年你沒怎麼陪過他，照舊過你的日子就行，偶爾給他打個電話。」

從提出離婚，到簽完協議，也不過一天。

程延當著我的面給助理打電話，安排搬家時間。

饒是再冷靜，此時我也動了怒。

「你要帶他搬出去？」

「離婚了，還住在一起不合適。」

程延撂了電話，看著我難看的臉色，公事公辦地和我解釋。

「沒喜歡的人，江予，離婚只是因為我和你過不下去了。」

「就算程亦的撫養權給了你，你也照顧不了他，在你這，他和一隻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

「在告訴他真相前，我不會戀愛，我也希望你做到。」

他拿了車鑰匙，程亦被他送去了爺爺那

今天是程亦生日，昨晚打電話就鬧著要回家。

想到那件被程延丟進垃圾桶的衣服，我說不出反駁的話。

2

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

這一點我很清楚。

從小我就被教育要成為江家的驕傲，於是我的人生像極了拼圖，任何一塊都不能放錯地方。

婚姻是為了家族榮譽。

孩子是為了綿延子嗣。

程延和我恰恰相反，聽說家裡讓他讀商科，他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去讀了心理學。

讀了兩年，一時興起，轉了方向，出國研讀哲學。

我任何事都要做到極致，程延卻像個紈絝，三心二意，什麼都玩點，什麼都不精通。

剛結婚時，公司的事還要問我。

明明和我同齡，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成熟的，可能是因為程亦的出生，兩邊的長輩說他做了父親，就要擔起父親的責任。

我理解的父親，是不苟言笑，冷靜自持，威嚴強硬。

程延理解的，是包攬孩子的一切。

我很忙，程延也是。

他卻總能騰出時間陪程亦做一些保姆就能做的事，基本的喂飯洗澡都不假手於人。

程亦黏他，理所應當。

3

在等待程亦回家的時間裡，我的心是慌的。

我從未挑戰過父母的威嚴，質疑過父母的決定。

當這樣的事情落到我頭上時，我罕見地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緒。

即使這份質問來自程延。

可有一天，程亦也這般問我時，我難道也要學著自己父親那樣。

冷淡地回應他：「糾結愛不愛是最愚蠢的行為。」

他只喜歡去爺爺奶奶家。

程延也不樂意把他送去我爸媽那。

每次去，我爸都會從頭到腳將程亦挑剔一番。

程亦有個壞習慣，吃飯喜歡翹起小拇指。

我爸在餐桌上，用筷子狠狠打了他的手。

程延接他回來時，臉陰沉得可怕。

手掌腫了一片，我安靜地替他擦藥。

「你應該說點話安慰他，他被嚇到了。」程延壓著火氣，他不想和我吵。

「爸也是為了他好。」

程延紅著眼睛的樣子，讓我想到了自己小時候。

他在餐桌上大哭，我爸最討厭這樣。

程延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對程亦說：「以後姥爺發脾氣，不要和他鬧。」

鬧了他會更生氣，你會受到更多的懲罰。

程亦眼睛裡都是淚，癟著嘴，他的眼睛長得太像我了。

男孩不應該長這麼大一雙眼睛，想到我爸的那句話，我皺了皺眉。

程亦卻以為我生氣了，用手背抹眼淚：「媽媽你別生氣，我以後不哭了，我按著手吃飯。」

「按什麼按？」

「不去了，你姥爺再叫你你就當沒聽見。」

程延抱著程亦出去玩，走前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後來程亦這個壞習慣改掉了，是程延手把手教，一直陪著，去公司也帶著他。

4

這一等，等到了晚上。

我給程延打電話，他掛斷了。

電腦上的文獻看得頭疼，我從來沒覺得育兒這件事會這麼難。

趁他們沒回來，我進了程延的書房。

他書架上一排育兒書。

都做了詳細的筆記。

有些他不苟同的觀點，還打了叉。

書上說慈母嚴父，他改慈父嚴母。

說母親天生就比父親愛孩子，他在旁邊寫放屁。

說良好的家庭環境有助於孩子身心健康，他寫了我的工作時間。

附語：只有睡覺能見著人，不似單親勝似單親。

我忍不住笑了笑。

程延還是那個程延。

看得太入迷，程亦推門進來時我都沒發現。

回過神時，他乖巧地托著小臉盯著我看。

「媽媽，你笑起來真漂亮。」

剛巧看到，順著孩子的心意，不要打擊他。

我愣了會兒，學著程延親了親他的臉：「謝謝。」

他捂住臉，眼睛裡全是難以置信。

「媽媽，你剛剛是親我了嗎？」

他指著左邊臉：「你再親我一下可以嗎？」

我又親了一下。

他扯著嗓子喊：「爸爸，媽媽親我了，她的嘴巴比你的軟。」

程亦捏著小手，原地蹦了幾圈。

「媽媽，你今晚可以陪我睡覺嗎？」

「可以。」

「不可以。」

程延將他塞給我的禮物丟在程亦腿邊：「媽媽給你買的。」

他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程延把我拉回了我自己的書房。

5

「都離婚了，你不應該讓他離不開你。」

「我是他母親，他為什麼非要離開我？」

程延噎住。

我把電腦轉向他：「今後我會學著做一個好母親。」

「你學不會。」

「程延，我最擅長學習。」

「你把程亦當什麼，你的課題嗎？」

程延又忍不住想點煙，手指搓了搓。

「他喜歡你。」

「你坐完月子就回了公司，那段時間他最需要你，晚上哭鬧不停，你卻嫌他吵不願意回家。」

「現在他好不容易習慣了你經常不在、不回應的生活，你又挑起他的希望。」

「江予，這樣對程亦不公平。」

「這次不一樣。」

程延聲音大起來。

「別用你那套程序去應付他。」

程亦從門框探出頭。

「又吵架了嗎？」

我和程延同時沉默，屋內一片安靜。

程亦一臉委屈地瞪著我們。

「今天我生日。」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吵架？」

我和程延對視一眼，他掌住程亦的腦袋：「不吵。」

我也點了點頭。

他握住我們的手放在一起：「那爸爸親媽媽一口吧。」

6

程亦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忍心拒絕。

我能想到的拉近和程亦距離的方式，就是答應他的請求，而不是像從前一樣敷衍。

程延不動，我只好攥住他的手腕，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我蹲下身：「是媽媽惹爸爸生氣了，你先去洗澡好不好？等媽媽哄好爸爸再來陪你睡覺。」

程亦暈乎乎的，小臉紅了個透。

「媽媽，你今天和我說了好多話。」

「你喜歡我這樣嗎？」

「喜歡，不理我的媽媽我也喜歡。」程亦雙手背在身後，鼓起勇氣問我，「以後也能這樣嗎？」

我笑著答應。

他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謝謝媽媽，我好愛你。」

程亦跑出去又跑進來，扯了扯程延的褲子。

「爸爸，男子漢大丈夫，你不要小心眼啦。」

程延冷哼一聲。

「你該慶幸你兒子缺心眼，一點好處就能被收買。」

我將電腦上最後一點文獻看完。

沒回答他的話。

程亦才剛滿四歲，私心來說，我不希望他在單親家庭長大。

程延一直沒和我聊過我對程亦成長缺席的影響，一來就直接提了離婚。

我有些頭疼。

和程延的相處，不說多融洽，倒也沒掐個你死我活。

這婚，我是不想離的。

但看今天他逼著我簽字的架勢，這婚，他是一定要離的。

「你親我做什麼？我們都離婚了，而且你為什麼要親我嘴？」

程延用手蓋住我電腦螢幕。

我仰起頭：「以前都是這樣親的。」

他耳尖漸紅：「現在你又不是我老婆了。」

「程延，你很想和我離婚嗎？」

他呆了一瞬，猶豫問道：「什麼意思，你很不想離？我以為對你來說有沒有老公都一樣。」

果然還是跳脫的性子。

我起身平視著他。

「關於程亦，你說得對，我沒有盡到責任，我會彌補。」

「你說你沒有喜歡的人，暫時也沒有戀愛的想法。」

「我還是希望程亦在健康的家庭里長大。」

他怔了片刻，剛要開口，程亦敲門的聲音打斷了他。

「我尊重你的意見。」

「你要是很不想和我過，我們就去把證領了。」

「以後周末，我會把程亦接到我這。」

7

程亦兩歲後，我就沒和他睡過覺。

他抱著遊戲機，一個勁傻笑：「媽媽，我喜歡你的禮物。」

程延和我抱怨過，說程亦太淘了，精力用不完似的。

去他公司坐不住，就給每個員工倒水。

一來一回也不嫌累，要不是程延攔著，熱心腸地要搶了掃地阿姨的活。

他雖說，眼裡卻全是愛。

我爸說程亦被我們教得不好，太單純，沒心眼。

「他還小。」我爸聽了這話，怒斥我，「你這個年紀已經被按著學鋼琴跳舞了。」

「你們給他報了什麼興趣班？」

「不會教就送到我這。」

這件事我和程延提過，他不贊同，為此吵過。

我和程延幾次大吵，都是因為程亦，我一心想用父親栽培我的方式栽培他。

他說：「你應該先考慮他喜不喜歡。」

其實程延也耐心和我聊過對程亦的教育問題，只是那時我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並未當回事。

或許，他早點提離婚，會更好。

程亦抱著我的胳膊絮絮叨叨，講他在爺爺家都做了些什麼。

察覺到我的走神，他聲音小了：「媽媽，我話是不是太多了？」

「沒有。」

我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臉，驚訝他的敏感。

程延一臉彆扭地進來躺在床外側，聞言轉頭：「告訴媽媽，誰嫌你話多。」

程亦嘟囔：「姥爺嫌我話多，他說女孩子才會說那麼多話。」

「媽媽，我聽你話了，姥爺說我我沒有鬧。」

我沉默片刻，輕聲。

「沒關係，可以鬧。」

「以後媽媽會和爸爸一樣，站在你這邊。」

到底還是小孩，興奮得不行，捧著我的臉親。

程延按住他：「行了，快睡。」

他也親了親程延的臉：「謝謝爸爸帶我去遊戲場，我今天很開心。」

程延心虛瞟我一眼，捂住他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