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歸來,我身心俱疲,只想親親女兒軟嫩的臉蛋回血。
然而,剛向女兒伸出手,女兒一臉驚恐地轉身抱住婆婆:「我討厭你!」
我維持著原本的動作,愣在原地。
在婆婆鼓勵的眼神中,女兒哭著喊道:「你一年到頭不著家,別人的媽媽都一直陪著寶寶,你不是個好媽媽!其他小朋友還說我不跟爸爸姓,爸爸不是我的親爸爸!」
我慢慢直起身,森冷的目光掃過難掩得意的婆婆和事不關己的丈夫。
好好的富貴日子不過,非要給我找不痛快?
1
父母意外離世後,我繼承了家業。
繁雜的事務和難纏的公司老人讓我身心俱疲。為了調劑,我找了個年輕帥氣的男朋友。
李凡成溫柔貼心,英俊帥氣,很好地緩解了我的壓力。在我最艱難的那幾年,他像一朵解語花,讓疲憊的我有了個舒適的港灣。
等一切穩定下來後,我春風得意。心情極佳的我看著依然年輕帥氣的李凡成,突然就有了結婚的念頭。
我也確實需要一個繼承人。
圈內男人心思如山路九轉十八彎,難以把握。當代社會,商業聯姻就是個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三無合同。和圈內男人結婚,隱患重重。
而李凡成,好把握,容易滿足。
更重要的是,他沒資本反對孩子隨母姓。
池家的繼承人,當然要姓池。
於是,我們結了婚。我留了個心眼,如果婚姻生變,他分不到我一分錢。
李凡成沒有反對。他家境平平,和我結婚是他唯一跨越階層的機會。只要不離婚,他就可以一直享受富貴優渥的生活。
我很忙。我們的婚禮辦得很簡單,我這邊邀請了我的主要商業夥伴、部分同事和朋友親屬。李凡成想回老家再辦一次,我實在騰不出時間,就拒絕了,只同意報銷他親戚朋友往來的路費和住宿費。
他算得上是入贅,我自以為已是仁至義盡。
至於婚禮上婆婆言語中藏的刺,我忙著和商業夥伴聯絡感情,也無暇顧及,左右我們不會住在一起。
2
婚後不久,我懷孕了。
我依然很忙,但為了孩子,我到底減少了工作量,在家的時間長了一些。
為了緩解我的壓力,李凡成學了推拿按摩。我躺在沙發上,他輕柔地按壓我的頭部,輕聲道:「你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的。」
我閉著眼睛享受他專業的手法:「那麼多人靠我吃飯,我停不下來。」
李凡成頓了頓,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山山,你為什麼不能多依賴我一點呢?」
我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又合上眼瞼,懶懶道:「清池集團,沒我,不行。」
「可我們是夫妻,」李凡成輕輕嘆息,「我不忍心看到你這麼辛苦。不管別人如何,我永遠是你這邊的,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
我輕笑,推開他的手坐起了身。他動作一僵,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輕聲道:「讓我媽過來照顧你吧,她有經驗,你會舒服一點。」
我語氣有了敲打的意思:「你媽只有一次經驗,專業的月嫂有幾十次經驗。」
「到底不是自家人,」李凡成握住我因懷孕有些水腫的手,雙眼誠摯地看著我,「我只是希望你好。」
「對我而言,你的母親和月嫂都是陌生人。」我冷聲道。
兩個陌生人,我是選知情識趣拿錢辦事的專業人士,還是選觀念陳舊、性格強勢、不只想要錢的業餘家庭主婦?
李凡成受傷地看著我:「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無動於衷地看著他。
是他先越界的。
李凡成到底先敗下陣來,他低聲道:「好吧,其實是我在這裡有些寂寞,想讓我媽過來陪我。」
我思考了一瞬。
也罷,月嫂保姆畢竟不是自己人,難保私下裡不盡心。李凡成以後得承擔起養育孩子的主要任務,而社會新聞上多的是髒心爛肺的保姆,總還得有孩子的親人盯著。
滿足他一個心愿,未嘗不可。
我於是說:「你知道我的,我很忙,在家裡只想休息。我的時間很值錢,不想浪費在別的地方。你的母親可以來,但是,不能打擾到我,明白嗎?」
李凡成眼睛一亮,乖巧應是。
3
李凡成的母親楊鳳蓮就這麼住到了我的家裡。
李凡成能在我身邊待這麼多年,到底是知情識趣的。我在家的時候,楊鳳蓮極少出現,出現也只是滿面笑容地打招呼。一切家務有保姆,她平日無所事事,拿著我給李凡成的副卡買買買,我也懶得管。
不給她面子,也得給孩子的奶奶面子。
保姆告訴我楊鳳蓮偷偷打聽孩子性別的時候,我也只是嗤笑一聲,沒管。
左右這個孩子不跟她兒子姓,是男是女都不是她家香火。
我順利生下了女兒。滿身疲憊地躺在病床上,我隱約聽到楊鳳蓮不滿地嘟囔什麼,而李凡成小聲地解釋。最後,楊鳳蓮提高聲音:「算了,女兒就女兒!反正她有錢調養身體,讓她趕緊再生一個兒子!」
李凡成:「媽!」
他把楊鳳蓮拉了出去。我閉著眼睛,沒精力思考,很快睡著了。
4
孩子戶口上得不太順利。
畢竟是池家的繼承人、我第一也是唯一的孩子,在她的名字上,我下了很多功夫。
產前幾個月,我工作間隙,都會見縫插針地打開字典、詩經、楚辭等等書籍,精心挑選孩子的名字。
最後,我定了兩個字:瀚渺。
出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註定錦衣玉食。但人不可能一生順遂。我希望她知道,我們終究只是浩瀚世界之中的一點渺小塵埃,她不要眼高於頂、不要橫行無忌,而要低頭、環顧、腳踏實地。
如此,哪怕真遇到挫折,也有迎難而上的勇氣。
池家的繼承人,不可以是溫室里的花朵,不可以是目空一切的二世祖。
月子裡,楊鳳蓮百無聊賴地逗弄著孩子。月嫂去泡奶粉,李凡成和保姆出門買東西,屋中只剩我們兩個人。
楊鳳蓮忽然問:「小池啊,寶寶的大名想好了嗎?」
我們這邊,一般是先起個乳名叫著,再慢慢商量大名。女兒的乳名是妙妙,也是我定好的。
我還在處理工作,頭也不抬:「想好了,池瀚渺。」
楊鳳蓮愣住了。
我聽到她乾巴巴地說:「姓池啊……也好也好,女孩兒嘛……」
她在屋裡轉了幾圈,月嫂回來了,她到底是沒忍住:「妙妙一出生就吃奶粉,一口母乳不吃,以後會不會身體不好啊?」
月嫂笑著說:「楊姐,好多孩子吃奶粉長大,身體倍兒棒呢。」
楊鳳蓮又轉了幾圈,看著女兒喝奶粉,又忍不住說:「妙妙一個孩子也挺寂寞的,小池打算什麼時候再生一個,一兒一女湊個好字,咱家也不是養不起。名字她爺爺都想好了,就叫李——」
月嫂的動作一頓。
我笑了:「生一個我都堆積好多工作了,不會有第二個了。」
如果是李凡成,大概就住嘴了,但楊鳳蓮到底是沒忍住:「孩子不隨爸爸姓,以後同學問起來怎麼辦啊?人家還以為你是二婚呢。」
月嫂想了想她的高薪,替我開口:「現在好多娃娃隨母姓呢。再說,池多好聽啊,好多小說都愛給主角用這個姓呢。」
我也笑吟吟地開口:「楊阿姨,要是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你也看到了,我這裡不需要你。」
5
當天,楊鳳蓮就破防了。
「她到現在連一聲媽都不叫!就生一個臭丫頭片子,不肯生二胎就算了,孩子還不姓李!她爸媽怎麼教的,一點教養沒有!要不是她非浪費錢請保姆月嫂,我非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李凡成焦急道:「媽,你小聲點!」
「她嫁進我們老李家,不事公婆也就算了,孩子都不跟你姓!她連奶都不喂,哪有點女人的樣子!」
「媽!!!」
「她還說這裡不需要我!你看看你看看,有點臭錢尾巴翹天上去了!我還不樂意來呢!」
「那你就走。」
母子倆動作一僵,慢慢轉過頭,看到了我。
我提了提披肩,慢悠悠道:「沒人逼你來,不是嗎?」
李凡成最先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山山,我媽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有點生氣,你看這事鬧的……」
我說:「我不管你們怎麼吵,別擾了我的清凈,我不想再看到她。對了,有空你去把孩子戶口上了。」
楊鳳蓮還想說什麼,李凡成用力扯了扯她的手,她終究是沒吭聲。
他們一起出門了。
很快,我收到司機發來的消息:「楊鳳蓮要李凡成把孩子名字登記成李姓,倆人在派出所門口吵起來了。楊鳳蓮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李凡成堅持登記了池姓。登記完,李凡成就讓楊鳳蓮立刻買票走,缺什麼東西另外買。」
李凡成還算懂事。
我曬著太陽,翻了頁書。
如果不暗示我,讓他進清池集團工作,就更好了。
6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
我依然很忙,出了月子就繼續工作,孩子主要是李凡成帶。為了不讓孩子吵到我睡覺,他的黑眼圈越來越深。
沒以前好看了,但畢竟是為了帶孩子,我當然不會計較,只是又請了個保姆,讓兩個保姆日夜輪班給他分擔。
妙妙很喜歡媽媽。親近母親是孩子的天性。媽媽在家的時間短,她很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一看到我就笑。她總能輕易治癒我的一身疲憊。我親她的時候,她總咯咯地笑,肉嘟嘟的小臉蛋主動往我嘴邊遞。
她一點點長大,學會站,學會走,學會簡單的音節,學會說話……李凡成抱著妙妙笑著看我的照片,被我設為壁紙,工作累了就看一眼。只要一眼,就有了無窮的能量。
只是,李凡成又開始舊事重提。
他想進清池集團工作。
我依然沒有同意。
7
這次去美國出差,我待了三個月。
女兒已經四歲,保姆盡心,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剛到美國沒多久,保姆告訴我李凡成把楊鳳蓮接過來了,我沒有在意。
我不在家,他無聊了,可以理解。
他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在我回去之前把人送走。
只是,楊鳳蓮這次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女主人,仗著我不在家,對保姆頤指氣使。
這可就不對勁了。
我們池家只是乘著時代的東風,加上一點自己的本事和運氣,才有了這樣的產業。華國祖上三代幾個不是農民,我們自己也是從普通人走過來的,何必對打工人如此苛刻。
哦,楊鳳蓮自己,也只是個普通的家庭婦女。
我給李凡成打了個電話。他依然溫柔,對我體貼備至。閒聊完,我狀似隨意地開口:「你媽來了?」
李凡成頓了頓:「是的。對不起山山,我只是……」
「來就來了,」我打斷他,「程姐和徐姐都是朋友了,平時工作也勤勤懇懇的,對妙妙也好,給人漲點工資,待遇好點。」
李凡成低聲道:「好。」
他應該是明白我言下之意的。
我不知道的是,他掛斷電話,原地站了一會兒。
劈手拿起花瓶砸到了地上。
8
我沒想到,幾天後,徐姐告訴我,楊鳳蓮辭退了她。
我有些生氣。
電話接通,李凡成那邊有點吵。他似乎喝了酒,聲音有點沙啞:「池青山?」
我:「李凡成?」
那邊頓了頓,李凡成似乎清醒了一點,連忙道:「山山?你怎麼打電話來了?」
我難得地直奔主題:「你把徐姐辭了?」
李凡成輕笑了一聲:「徐姐本來就是妙妙小時候,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你才請的。現在妙妙大了,還有我媽搭把手,兩個保姆有點多餘了。」
「你的理由不成立,請回來。」我說。
妙妙很喜歡兩個阿姨,不差這點錢,沒必要讓妙妙哭鼻子。
「山山……」
「請回來。」我抬高聲音。
那邊似乎傳來了一個年輕女聲。我沒在意,等待李凡成的回答。
幾秒的沉默後,李凡成笑著說:「好。」
掛了電話,我揉了揉額頭。
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