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夜無眠。
早上七點鐘,手機突然彈出一條通知,是林玥有了新評論。
我一下子坐起來,打開小紅書。
「@小紅薯 65B70125:嗚嗚嗚我找不出什麼破綻怎麼辦啊……就那麼兩本書,我翻來覆去看了三遍了,根本沒什麼能舉報的啊,男女主最親密的互動也就是親一下……」
「@小紅薯 65B70125:@jy2025 一定上岸,寶寶救我!!!」
果然。
她只翻看了那一個抽屜。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然而十分鐘後,「@jy2025 一定上岸」的回覆,卻又讓我驚出一身冷汗!
「@jy2025 一定上岸:寶!只找到這點東西肯定不夠啊!時間緊張,咱得保證一擊必中!」
「@jy2025 一定上岸:但你別急,按照我的經驗,像你堂姐這種寫了很多年的作者,肯定不可能只有一個馬甲,更不可能只寫了這兩本小說。」
「@jy2025 一定上岸:所以,你現在趕緊以這個筆名為突破口,找她其他的筆名和作品!可以從小紅書直接搜,也可以摸著找到她的微博號看看有沒有新發現,實在不行,就找到她的老讀者或者讀者群!有些作者會告訴老讀者她的新馬甲的!」
「@jy2025 一定上岸:實在不行,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但是這個不能公開說,到時候我私聊跟你講!」
我感覺自己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jy2025 一定上岸」非常有經驗,我的其他馬甲直接搜是搜不到的。
我在微博號上也從不透露自己的其他馬甲。
但是我有一批從最開始寫文,就一直鼓勵我、支持我的老讀者,她們確實是知道我的其他筆名的。
儘管我無比相信她們,但是如果林玥也偽裝成喜歡我作品的讀者,或許真的能套到消息……
即便我現在就可以在群里跟大家囑咐一聲。
但是並非所有老讀者都加了群,有些我是沒有聯繫方式的,她們只是通過和其他老讀者的交流知道了我的其他馬甲。
而且,我也並不想把現實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帶到讀者面前。
更何況,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我怎麼可能堵死所有林玥可能知道的渠道?
那條小紅書下,林玥已經回復了網友。
「@小紅薯 65B70125:啊啊啊啊!姐妹你好牛啊!!!」
「@小紅薯 65B70125:我立刻馬上就去找!!!肯定能找到!!!」
我緊緊攥著手機,看著這幾條惡意滿滿的評論。
電光火石間,心裡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我火速打開微信,找到一個聯繫人:
「急!!」
「我需要你的幫助!!!」
7
次日,公示期第三天的中午。
那條小紅書下又有了新的作者評論:
「@小紅薯 65B70125:寶子們!!我來報喜啦!!!」
「@小紅薯 65B70125:jy 姐妹真的牛!我按照她說的,昨天晚上就聯繫到了我堂姐的一個老讀者,我偽裝成新粉絲,聊了幾句,那個蠢貨就直接把我堂姐的另外兩個馬甲都告訴我啦!!」
「@小紅薯 65B70125:笑暈了,我堂姐看著那麼老土的一個人,居然偷偷摸摸在寫那麼露骨的小說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哈哈哈哈哈!反正我昨晚已經通宵看過她的小說了,全部都截圖保存,剛才已經整理好,遞交給她的錄取單位了!!!接下來只需要靜靜等待好消息!!!」
「@小紅薯 65B70125:接下來我要趕緊去睡一覺,兩天沒睡了,困暈了……希望一覺醒來就有好消息!評論區的寶子們也加油!」
我平靜地翻看著這幾條評論。
微微勾起嘴角。
魚,果然上鉤了。
8
在林玥補覺的這段時間裡。
我也並沒有閒著。
我新建了一個小紅書號,並在裡面關注、收藏並發布考公的內容。
偽造出自己正在考公,且並不順利的假象。
然後在林玥那條小紅書下發出評論:
「@陽陽在努力:啊啊啊!恭喜姐妹!!姐妹們好強,又聰明又有執行力!!」
「@陽陽在努力:或許我們能建個群嗎!感覺 jy 姐妹有很多經驗可以傳授!!嗚嗚嗚求求了!孩子真的很需要!我舍友要上岸了,我實在見不得她那麼得意啊啊啊啊啊!」
不出意料。
剛剛指導林玥成功的「jy2025 一定上岸」正在興頭上,一口就答應了。
然後火速拉群,把林玥、我還有評論區幾個有同樣需求的網友全都拉了進來。
如我所料,在這個僅有十幾人的小群里,她們聊天更加肆無忌憚。
從這裡,我得知「jy2025 一定上岸」如她網名所說,畢業一年了,目前仍在脫產考公。
她曾經惡意舉報過的那個舍友,受到那次打擊後灰心喪氣,已經放棄考公,找了其他工作。
但她至今仍不知道是被誰舉報,還將自己的全部複習資料和筆記轉送給了 jy。
「jy2025 一定上岸」在群里發了很多那位舍友複習資料的照片。
「笑死,這個蠢人到現在也不知道是我舉報的,前兩天還祝我考公順利呢,我當時笑得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不過她這些筆記可給我省了大功夫,記得這麼詳細,怪不得當時能筆試第一上岸哈哈哈哈哈。」
我點開那些複習資料和筆記的照片,上面各色筆跡密密麻麻,記滿了知識點和自己的心得,在角落不起眼處,還有一些模糊的鉛筆小字:
「姚小嘉,不要懷疑自己!你一定行!」
「一定能上岸的!因為你雖然不是最聰明的,但一定一定一定是最努力的!」
「不許哭!繼續刷題去!哭沒有用!努力才有用!」
看著這些模糊的文字,我突然眼眶一酸。
因為經歷過,所以最知道其中的辛苦。
更能體會,在已經筆面試都已通過、開開心心地準備著入職時,突然被人惡意舉報、一腳踏入萬丈深淵的絕望和崩潰。
我看著聊天框里,各種絲毫不再掩飾自己惡意、越來越瘋狂的群消息,突然意識到,除了姚小嘉和我,可能會有更多的受害者。
可能是他們的親人、舍友、閨蜜、朋友……
我突然意識到,我不僅可以反擊林玥的對我的惡意。
還可以幫幫那些被蒙在鼓裡的受害者們。
想到這裡,我定了定神,艾特了「jy2025 一定上岸」:
「姐妹,我現在通過公開渠道根本找不到我舍友的筆名,我記得你在評論區里說過,還有最後一個辦法的,是什麼辦法呀?急急急,我舍友面試已經通過了!!」
幾秒後,對方回復了。
「哈哈哈!寶你問到點子上了!」
「很簡單的,你跟你舍友每天在一塊,總能搞到她手機或者電腦密碼的吧?」
「只要搞到了密碼,那你不是想在她那個寫作平台上發什麼就發什麼?直接截圖保存,然後火速再給她刪掉就好啦,保證你舍友到最後都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就算她想查,她身邊每天那麼多人,宿舍又沒監控,怎麼就能證明是你乾的呢~」
「更何況這種時候她們一般都崩潰著呢,哪有心思追查這些哈哈。」
我覺得胃裡一陣噁心。
人心詭詐險惡,是布滿溝壑的萬丈深淵。
我忍住噁心,再次發問:
「那寶,你當時就是這麼做的嘛?」
對方很快回覆:
「當然啦。」
9
在我按部就班的做完一切。
次日,公示期進入第四天。
手機螢幕亮起,一個陌生的本市固話號碼。
縱然知道已經準備妥當,我仍是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接通。
「喂,您好,請問是林曉同志嗎?」一個沉穩、公事公辦的男聲傳來。
「我是。」
「這裡是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公務員錄用處。我們收到了一封關於你的實名舉報信,反映你在閱軒小說平台以筆名『南風知我意』公開發表作品,其中部分內容涉及低俗、露骨描寫,造成不良社會影響。」
「林曉同志,根據程序要求,請你於三個工作日內攜帶相關證明材料到市人社局錄用處進行面談說明。」
對方加重了語氣:「請你務必認真準備,如實說明情況。我們將根據你提供的信息、材料以及後續必要的調查結果,依法依規進行研判,並最終決定是否影響你的錄用資格。」
「好的。」
我儘量保持語氣平和,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面前已經準備好的證明材料:「相關情況我已經知曉,我會儘快帶著證明材料過去,對相關情況進行說明。」
「給您工作帶來不便,我十分抱歉。」
或許是聽出我語氣里難以掩飾的緊張,對面工作人員頓了頓,放緩了語氣:「林曉同志,你也不要過分擔心。這只是按程序要求必要的調查取證環節,只要你能夠對舉報材料作出澄清,一定會如期順利入職的,放心,我們不會接受不實舉報。」
我在電話這頭不自覺地點著頭,「謝謝您,您放心,我一定會澄清的。」
「好的,那麼我們就人社局見。」
「嗯嗯,沒問題,再次感謝您。」
真誠地表達感謝後,我掛斷了電話。
群里,林玥正沉浸在舉報即將成功的喜悅里。
和其他群成員毫無顧忌地聊著內心的惡意。
我一一截圖,並主動加了群里其他人的好友。
10
次日下午,人社局會議室。
桌子對面坐著三位工作人員。
他們已經看過了我帶來的證明材料。
證明材料只有兩張紙——
上面是「南風知我意」這個筆名的作者真實信息,蓋過平台公章的。
作者真實姓名那欄,赫然寫著:方樂瑤。
工作人員有些驚訝:「你是說,這個筆名根本不是你的?」
「所以那些作品,根本也不是你寫的?」
我點頭:「是的。」
會議室里原本緊張凝重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對面坐中間的那位姐姐似乎鬆了口氣,朝身邊人笑笑。
「害,這不是徹頭徹尾的不實舉報嗎?」
「嚇死我了,還以為我們真要錯過一個筆試面試都是第一名的優秀人才呢。」
她把證明材料收好,聲音爽朗:「放心吧,林曉同志,這種虛假舉報絕對不會影響你入職的。」
「不過,」她意味深長地抬頭看我一眼,提醒:「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自己也要注意。」
我使勁點點頭,「謝謝您。」
我想了想,又問:「但是,我確實也在寫小說,這個需要向單位報備嗎?」
姐姐擺擺手:「不需要。」
「寫小說就是你的合法權利,只要不占用工作時間、不影響本職工作,寫作內容也是健康向上的,不需要特別報備。」
她笑了笑,「我們鼓勵單位年輕人有自己的業餘生活和個人愛好,畢竟,生活不能只有工作。」
我點著頭,「我明白了,謝謝您!」
結束談話,我幾乎按捺不住自己輕鬆愉快的步伐。
外面風和日麗,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很激動:「都結束了吧?咋樣了咋樣了?!」
「結束了!很順利!樂瑤!這次多虧你!!」
「嘿嘿,你跟我還說什麼謝!我那麼多馬甲,隨便你拿去用!」
沒錯,這就是「南風知我意」。
我最好的寫作搭子,方樂瑤。
在得知林玥要找我的其他帳號後,我決定主動出擊。
於是聯繫了馬甲眾多的樂瑤,她一聽說這事兒就氣得火冒三丈,不僅一口答應要把寫得最露骨的馬甲借我用,還乾脆偽裝成我的老讀者,讓林玥誤以為「南風知我意」就是我的筆名。
這樣一來,林玥既會放棄尋找我真正的筆名。
而且也會拖住她的時間。從她遞交舉報材料到公布結果,最少也要三個工作日,等她發現舉報沒成功,再轉頭去尋找其他證據,那時候很可能公示期已經快結束,時間根本來不及。
而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場完全虛假的舉報,我準備澄清材料會非常簡單,同時用人單位也會清楚地明白林玥是在惡意舉報,對我的影響是最小的。
所以,一舉多得。
我笑著再次感謝樂瑤,「樂瑤,我現在還有個人要去見,等過兩天,我一定請你下最貴的館子!」
跟樂瑤掛斷電話後。
我徑直來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
還沒進門,就看見靠窗的座位,有一個穿著白色 T 恤、扎著清爽高馬尾的女孩獨自一人坐著。
我幾乎立刻就認出來,那就是我已經約好的人——
姚小嘉。
11
在我將那條小紅書和群聊信息都給姚小嘉看過後。
我眼看著她的肩膀慢慢塌下去,然後對著手機介面沉默了很久。
最後才小聲開口:「其實我懷疑過蔣妍的。」
「我……沒什麼朋友,班裡跟我關係好的也就她一個,除了她,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拿到我的手機鎖屏密碼。」
「可是我不敢相信是她,我們倆從大一入學就形影不離,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