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生的毒蘋果完整後續

當然了，在今天之前，我還抱著保護她的態度，所以儘量讓同學們少議論這件事情。

她以為事情過去了，其實是我去校領導那裡把她保回來了。

「劉老師，他們誤會了……」

「嗯，表格我會核查的，你回去吧。」

「劉老師，你要不要解釋……」

我冷冷地看向她：「陳虹，這是助學金表格，所以學校領導會審核得很嚴格，如果有謊報瞞報的情況，不僅僅是拿不到助學金這麼簡單。情節嚴重的，也可以被勒令退學。」

「退學？！」

「是的，所以……這個表格你還要改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

我看著她對她父親病情大肆描寫，用了無數筆墨刻畫她父親如何死裡逃生，她是怎樣不辭辛苦地照顧父親，她的家庭因為他父親的病情如何破敗潦倒，卻想起妹妹的話：

「你說她的植物人老爹？當初施工意外摔下來的。」

「幸好那地方有保險，到現在還是保險公司養著呢。」

10

一下課我就跟校領導反映了這件事。

當時正好還有其他領導和教育局的領導在。

聽到之後大為震驚，立刻決定組織人手徹查。

不到兩周，就將正在哄騙學生賣卵的孫桂梅當場抓獲，並且發布了緊急說明。

陳虹知道後闖進我的辦公室：「劉老師，我把你當親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裝無辜。

「我做什麼了？」

「你舉報我媽媽。」

「你知道你媽媽的行為有多惡劣嗎？你知道她傷害了多少人嗎？陳虹，你告訴我，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你反思過嗎？」

「我反思了，我媽媽確實不對，但是老師我是你的學生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傷害我？你嘴上說的好聽，什麼愛生如子，我呸。」

我失望地看著她：「陳虹，你上了大學，按理來說已經接受過教育，有了正確的是非觀，但是我從你身上看不出來。」

「我們都是被逼的，我們生活有困難啊老師，本來如果你發動大家給我捐款的話，我媽媽不會做這種事的。」

「對了，說到這個。」

我從抽屜里拿出領導的意見書。

「經過領導的審核，認定你家不符合受助條件，這個表格給你打回來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領導認為你不符合申領助學金的條件。」

「我拿不到錢了？」

「是的。」

「憑什麼！我家那麼窮，別人那麼有錢，憑什麼不給我！是不是你做的手腳，是不是你說我壞話了？」

「肯定是的，你都讓人抓我媽了。劉湘君，我得罪你了嗎？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知道了，就上次他們中毒的事情對吧？那不是怪他們吃水果都不知道洗乾淨嗎？怪我幹什麼？」

「劉湘君，你怎麼這麼記仇啊？你是不是小心眼啊？你一個大人和我計較什麼啊？虧我還那麼相信你，你給我等著！」

11

我目瞪口呆。

這個陳虹，我以前怎麼沒有看出來，她這麼無理取鬧。

氣還沒緩上來，又接到保衛科的電話。

「劉老師，不好了，你們班的陳虹要跳樓。」

什麼！

我匆匆地跑到宿舍樓下。

就見陳虹此刻正坐在四樓陽台的欄杆上，聲嘶力竭：

「劉老師，把我逼到這個份上，你滿意了嗎？」

我捏捏太陽穴，無奈地拿起大喇叭，沖她喊話。

「陳虹，有什麼事情下來聊，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傷害自己。」

「我只問你，你錯了嗎？」

「老師錯了，你先下來。」

「我要你和我道歉！」

我忍下火氣。

「老師道歉，你先下來，不要做危險動作。」

「你根本不是誠心的。現在怕了，晚了！我告訴你，我已經聯繫了媒體，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讓你告狀，你個小人，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我真想求求她，要不跳了吧。

對她這樣固執又自私的人來說，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但是她不能有事，她有事，就算不是我的錯，也會是我的污點。

我只能用盡所有的耐心，說盡好話。

但她依舊不為所動。

有許多學生拿著手機在拍。

我知道不一會兒，我們的對話就會上傳到網絡上。

到時候會有無數的聲音批判我、辱罵我。

會有人認出我，在我以後的工作生活中，對我指指點點。

「看，那就是把學生逼跳樓的老師。」

那一刻我只覺得絕望。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幸而，陳虹舉起手，比了個手勢，3。

「三個要求，如果你們能答應，我就不跳了。」

「好，陳同學，你有什麼要求，說出來聽聽。」

院長接過了我手裡的大喇叭。

「第一，我要助學金，不光是助學金，所有的獎學金我都要。我們家生活困難，照顧我是應該的。」

「第二，我要保研。我平時生活已經夠困難了，根本來不及複習，反正保研名額那麼多，給我一個怎麼了？」

「第三，我要求你們開除劉湘君，再讓所有說過我壞話的人向我道歉。」

院長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兩個字來形容了。

「陳同學，你有困難可以說出來，學校可以酌情給你提供幫助，但是你不能提這些無理的要求。」

「我不管，你們不答應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你看好了，我數三個數，我要跳了。」

「三！」

她緩緩地將一條腿伸到陽台外面，引來學生一陣驚呼。

「二！」

她又伸出第二條腿。

「你們想明白了，我今天從這裡跳下去，你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我要數一了。」

「院長！」

我著急地看向院長。

現在陳虹已經將兩條腿都伸在陽台外面，只需要往外挪動一點點，就會掉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我的心又提起來。

怨她是一回事，但看到一條鮮活的生命消失在我面前，也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12

另一個老師急匆匆地跑過來。

「陳虹的媽媽正在開直播，說我們要逼死她女兒。」

「這件事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教育局的領導正在趕過來。不管這個學生說什麼，千萬不能讓她有事。」

院長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裡面有深深的同情和抱歉。

我知道，他要妥協了。

人命關頭，再去計較我的前途沒有意義，於是我輕聲說：「領導，我服從學校的安排。」

他點點頭，又拿起大喇叭。

不想這時，意外發生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烏鴉直直地向陳虹飛去，並且用尖利的喙去啄她的臉。

伴隨著悽厲的尖叫，我們看見一串血珠飄落，竟是烏鴉生生地啄下了一塊肉。

「陳虹，你快回去，回宿舍關好門。」

「我害怕，不能動，快救我。」

「求求你們，快來救我。」

我們也是無能為力，只能幹著急，七嘴八舌地出著主意。

幸好消防及時趕到，鋪好救生氣墊。

烏鴉盤旋了一周，又直衝陳虹飛去。

「啊——」

就在這時, 陳虹縱身一躍, 撲到了救生氣墊上。

我鬆了一口氣。

院長也說：「這個學生, 必須退學了。」

我點點頭。

是啊，她已經救不回來了。

13

陳虹退學的時候我去送她。

她依然在指責我：「你為什麼不幫我, 為什不去求求領導？」

「我已經幫過一次了，但付出的代價就是我也被勸退了。」

她一臉震驚，隨後癲狂大笑。

「你活該，誰讓你不能好人做到底。又想當好人, 又不想付出, 有這下場是你活該！」

「是的, 是我活該。」

我平靜地看著她。

她笑不出來了。

「我以後該怎麼辦啊？」

她的聲音里終於帶上了一絲慌亂。

看著她的背影走遠, 我想起剛入學的時候她拎著一個紅色塑料袋。

開來是六個紅彤彤的蘋果。

行李也只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劉海汗津津地貼在額頭，眼神卻分外明亮。

那時候，我是打心眼裡想要愛護這個孩子的。

可是到頭來, 卻被最喜歡的孩子狠狠地上了一課。

不久後, 我按照學校的安排, 去了偏遠山區支教。

一個臉上粘著泥巴的孩子把我帶到他們家。

然後一骨碌爬上了高高的蘋果樹。

隨後遞給我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

他眼睛亮晶晶的, 笑的時候露出一口大白牙。

乾淨晃眼。

他們牽著我的手, 走過泥潭, 翻越山丘。

這裡的信號不好, 於是我們只能與自然為伴，與人為伴。

我問他們的夢想，他們說：走出去，再回來建設家鄉。

他們不知道一個月掙多少錢算多，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工作算好。

他們只知道，努力地讀書, 翻過一座又一座山,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再把外面世界的新奇與熱鬧帶回來。

他們不會吸家鄉的血，不會踩著家鄉的骨頭去成全自己的燈紅酒綠。

他們的夢想, 是讓家鄉的孩子有書讀, 家鄉的道路更寬闊, 家鄉的阿嬤生病之後可以去醫院接受治療，而不是躺在漆黑的房裡靜待死亡。

三年之後，約定到期。

孩子們都來送我，遞給我一個大大的袋子，裡面裝著高山蘋果。

我數出來 6 個。

我只要 6 個。

我要帶著 6 個蘋果離開。

這一次，我的目的是告訴外面的世界，這座美麗的青山上, 有需要幫助的孩子。

而關於陳虹, 我了解的不多, 只知道在退學之後和她母親做了同樣的行當。

但是由於教育局高度重視, 聯合了公安機關一起打擊他們的行為。

她們的生存空間一再被縮小, 不得已在直播中通過貶低學校和我賣慘。

那時我遠在大山, 故而委託學校幫我打官司。

官司贏了, 她們的名聲臭了。

為了賺錢, 走上了他們自己設定的路。

賣卵，賣血，最終因為感染, 下半身癱瘓。

她躺在病床上，和自己的父親不在一個樓層。

而她的母親，在把她安頓進醫院後就沒有了蹤影。

或許只能等死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