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王芳立刻打圓場,實則拉偏架。
「哎呀妍妍,娜娜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渴了。」
「都是一個宿舍的姐妹,別這麼小題大做嘛,搞得好像我們娜娜有毒一樣。」
我沒再說話,一步步走到我的書桌前。
在李娜和王芳看好戲的眼神中,我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然後,拿著那個貓咪馬克杯,走到宿舍的公用垃圾桶前,鬆手。
「哐當——」
骨瓷杯碎裂的聲音,清脆又決絕。
整個宿舍死一般寂靜。
李娜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
我脫下手套,精準地扔進垃圾桶,然後抽出消毒濕巾,仔細地擦拭著被她觸碰過的桌面。
「徐妍,你他媽有病吧!」
李娜終於爆發了,尖叫聲刺破了宿舍的寧靜。
「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有人愛!你這種怪胎,活該一輩子當老處女!」
我擦拭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的沉默,是比任何爭吵都更鋒利的刀子,將她的歇斯底里襯托得像個笑話。
一個月後,報應如期而至。
李娜的身體,開始出現明顯問題。
最先淪陷的是她的臉。
一開始只是幾顆紅色的小丘疹,那時的她還滿不在乎地用遮瑕膏蓋住。
嘴裡念叨著:「肯定是王川的雄性荷爾蒙太旺盛,讓我都長青春痘了。」
接著,是她的頭皮。
她開始瘋狂地撓頭,頭屑像雪花一樣落在她黑色的 T 恤上。
洗頭的時候,下水道口總能撈出一小撮一小撮的頭髮。
「最近壓力太大了,都開始脫髮了。」
她對著鏡子,憂心忡忡地撥弄著自己日漸稀疏的劉海。
張曉和王芳雖然也覺得不對勁,但她們更樂於在背後編排我。
說是我天天消毒,破壞了宿舍的「菌群平衡」,才害得李娜「水土不服」。
4
李娜對這個說法深以為然。
她甚至發展出了一套荒謬的理論。
那天晚上,她剛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
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自己胳膊上的味道,臉上露出了痴迷又陶醉的神情。
「你們聞聞,」
她把胳膊伸到王芳面前。
「是不是有股特別的味道?王川說,我身上現在都有他的味道了!」
「這是兩個人相愛,荷爾蒙在深度交換的證明!我們越來越有夫妻相了!」
王芳尷尬地笑了笑,往後躲了躲。
我坐在床上看書,差點沒把晚飯吐出來。
那根本不是什麼荷爾蒙的味道。
那是一股皮膚油脂被真菌分解後,混合著汗液的酸腐味。
是皮膚屏障被破壞,菌群失調的信號。
她口中的「愛的證明」,在我這個醫學生家庭長大的孩子看來。
不過是一份活生生的、正在行走的「真菌感染病例報告」。
她不僅自己沉醉,還試圖污染我。
她走到我的床邊,想讓我「見證」她的愛情成果。
「徐妍,你聞聞,這就是愛情的味道,讓你這個母單也開開眼……」
我的目光,越過她的胳膊,死死地釘在她頭頂的發旋處。
剛才她洗完頭,頭髮還是濕的,緊緊地貼在頭皮上。
就在她的黑髮之下,頭頂正中央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塊比硬幣還要大的、光溜溜的頭皮。
那塊皮膚,泛著不正常的油光,邊緣還有一圈細小的紅疹和皮屑,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過一樣。
那不是普通的壓力性脫髮。
那是典型的頭癬,是真菌啃噬過的、寸草不生的鹽鹼地。
俗稱,「瘌痢頭」。
而李娜,還沉浸在自己「愛的芬芳」里,對此一無所知。
她見我不說話,還以為我是被「愛情的酸臭味」給熏傻了。
得意地哼著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緩緩地收回目光,心裡沒有一絲同情,只有一種看小丑表演的冷漠。
我拿起手機,默默地打開了學校的論壇,發了一個匿名帖。
標題是:【求助】如果室友疑似得了傳染性極強的皮膚病(頭癬、體癬),並且毫無自覺,還天天在宿舍散播病菌,我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李娜的臉,爛了。
不是形容詞,是動詞。
那些曾經被她用作炫耀資本的「愛情痘」,在一夜之間連點成片,變成了大塊大塊糜爛的灘涂,邊緣泛著紅,中心滲出膿黃色的漿液。
她的耳朵,耳廓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水皰,晶瑩剔透,像一串有毒的葡萄。
而頭頂那塊「瘌痢頭」,已經擴張到巴掌大小,在燈光下反射著油膩的光,觸目驚心。
【寶寶,我最近學生會有點忙,要不……我們先別見面了?】
李娜失魂落魄地舉著手機,螢幕上是王川發來的微信,那個不久前還對她「愛不釋手」的男人,此刻的文字疏遠得像個陌生人。
她不甘心地撥出視頻通話,秒被掛斷。
張曉和王芳,現在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行走的、會傳染的生化垃圾。
她們把自己的桌椅挪到了離李娜最遠的角落。
連上廁所都要繞著她的床位走,生怕也沾上一點什麼髒東西。
我看著李娜從頭爛到腳,對著鏡子崩潰大哭,終於知道害怕的樣子,內心感到一絲久違的暢快。
5
在那天發現她頭頂的「瘌痢頭」後,我悄悄地行動了起來。
我將之前偷拍的,她那雙髒得像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愛情拖鞋」照片、她不洗手就亂摸公共物品的視頻、以及她臉上和頭皮症狀發展的特寫,分門別類地存好,加密打包。
我爸是三甲醫院皮膚科的主任醫師,我媽是微生物學教授。
我把這些資料發給我爸,他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定論。
【典型的須癬毛癬菌合併紅色毛癬菌感染,從足部開始,通過不良衛生習慣,蔓延至全身。】
【體癬、股癬、頭癬,教科書級別的病例。】
我媽則從另一個角度補充。
【這種真菌生命力極強,在潮濕環境下能存活數月。】
【宿舍這種環境,簡直是它們的樂園。你那個『朋友』,最好儘快隔離。】
於是,搬離宿舍的計劃正式啟動。
我一邊在網上訂購新的生活用品,一邊將宿舍里的個人物品分批打包,藏進衣櫃深處。
我像一隻準備過冬的倉鼠,不動聲色地搬空自己的巢穴,只等一個最佳時機。
而現在,時機到了。
「嗡——」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媽發來的消息。
「妍妍,輔導員那邊搞定了,所有資料都發過去了,包括你爸的專家意見書。」
「學校考慮到情況特殊,已經批准你校外住宿的申請。爸爸已經在宿舍樓下等你。」
那一刻,我感覺壓在心頭一個多月的巨石,終於被移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到衣櫃前。
拉開櫃門,將早已打包好的兩個 28 寸行李箱和一個巨大的帆布袋拖了出來。
「刺啦——」
行李箱輪子划過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宿舍里,像一道驚雷。
正在抹藥的李娜,哭聲一頓,猛地抬起那張已經看不出人形的臉,驚愕地看著我。
張曉和王芳也停止了竊竊私語,瞪大了眼睛。
「徐妍,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娜的聲音沙啞又尖利,帶著一絲恐慌。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慢條斯理地將桌上的電腦、護膚品一件件放進背包里。
我的動作不疾不徐,每一個動作都像經過了精密的計算,帶著一種冷靜的殘忍。
「你要走?」
李娜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向我走來。
但她剛邁出一步,張曉和王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著向後彈開。
「娜娜你別過來!」
「你站那兒別動!」
李娜的腳步僵住了,臉上血色盡失,比那些糜爛的皮膚還要慘白。
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她的目光重新轉向我,充滿了怨毒和不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故意在看我笑話!」
「徐妍,你這個女人心怎麼這麼毒!」
我拉上背包的拉鏈,終於抬起頭,正眼看向她。
我笑了,笑得雲淡風輕。
「我提醒過你的,」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在你第一次把那雙髒拖鞋穿進宿舍的時候。」
「在你用沒洗過的手拿我杯子的時候,在你炫耀你身上那股『愛情的味道』的時候。」
「是你自己說的,那是荷爾蒙深度交換的證明,是你們越來越有『夫妻相』的標誌。」
李娜渾身一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地靠在椅背上。
「妍妍,你別這樣,大家都是室友一場……」
王芳見狀,試圖出來打圓場,語氣里卻滿是虛偽的同情。
6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現在想起是室友了?」
「當初你們三個聯合起來排擠我,說我『有病』、『沒人要』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
王芳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訕訕地閉上了嘴。
我直起身,不再看她。
拉著我的全部家當,在她們三人驚恐、怨毒、複雜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讓我噁心了整整兩個月的宿舍。
門「咔噠」一聲關上的瞬間,我仿佛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李娜徹底崩潰的尖叫。
我站在走廊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沒有異味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我拿出手機,給我爸發了條信息:「爸,我下來了。」
然後,我點開那個被我免打擾的四人小群,發出了我在這個群里的最後一條消息。
那是一張截圖,來自我媽的微生物實驗室。
圖片上,一個培養皿里長滿了密密麻麻、形態可怖的青綠色菌落。
我配上了一行文字。
【給你們分享一個我媽的科研成果。】
【她說,這種真菌很有意思,特別喜歡潮濕、不透氣的環境,比如……某些人的臭球鞋,和某些不愛乾淨的宿舍。】
【哦對了,它的傳播性,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強得多。】
發完,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