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樾摘下金絲框眼鏡,撕下所有冷漠嚴肅的偽裝,穿著昂貴的西裝褲跪在紅色羊毛地毯上,抬頭仰視粘膩地注視著我。
被我欺負得眼尾潮紅,沙啞著嗓音哀求。
「老婆,聽你的話,我都聽你的,我是你的小狗,求你疼疼我吧……」
再接下來。
……就是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了。
而現在,他清醒地站在陽光下。
鏡片後隱藏的情緒卻比任何醉酒時刻都要洶湧。
11
我回過神,克制著有些發軟的腿,猛地站起來:
「好,我們回,回家。」
溫樾的目光掃過我主動搭在他小臂上的手。
像條被主人牽住繩子的狗。
眼中的晦暗立馬淡了一些。
我朝閨蜜抬抬下巴,又看了一眼溫哲:「那個,溫哲……」
話沒說完,溫樾突然沒站穩,踉蹌了兩步後猛踹了一腳溫哲,差點直接把溫哲從椅子上踢下去。
溫哲一把撐住桌子,怒不可遏地抬起頭:「溫樾,你這個……」
溫樾無辜地垂眸:「不好意思,腳滑了。」
溫哲被氣笑了:「腳滑?好一個腳滑,都滑到我屁股上來了,你怎麼不直接滑到我的臉上呢?」
溫樾頓了兩秒,開口:「好主意。」
「?」
溫哲語塞,一臉防備地拉開和溫樾之間的距離:「溫樾!你丫就是個神經病,誰不知道你從小精神就不正常!神經病神經病!」
溫樾靜靜地沉下臉色。
溫哲聲音頓時小了點,但還是不甘心地嘟囔著。
我擔心他們兩個在大庭廣眾之下大打出手,連忙扯住溫樾:「溫樾你別鬧了,那個溫哲,你大哥可能是更年期了,你別跟他一般計較,我這周末和你大哥回老宅看你,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
我連忙去拉扯溫樾。
卻發現根本拉不動。
定定地抬起頭。
這才發現。
溫樾的臉色慘白至極,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骨節泛白,連袖口的腕錶都跟著輕微顫動。
仿佛剛才那個遊刃有餘的精英律師只是幻覺。
此刻站在這裡的,不過是個被妻子敷衍嫌棄、自卑絕望的可憐男人。
12
我拉著溫樾快速離開咖啡店。
溫樾順從地被我拉著走,腕骨緊緊繃著,臉色也越來越冷峻。
剛打開車門。
溫樾突然反扣住我的手腕,將我狠狠推進車裡。
「溫樾,你做什麼?!」
我的脊背狠狠撞進真皮座椅。
溫樾單手扣住我兩隻手腕舉過頭頂,另一隻手掐著我的腰迫使我親密無間地貼著他。
太燙了,真的太燙了。
我渾身戰慄著,感受到他過於灼熱的體溫,更看清了他眼底翻湧的黑色浪潮。
溫樾面無表情地凝視我兩秒。
強勢的吻重重壓在唇角、臉頰、頸線,並一路向下。
帶著咖啡的苦澀和壓抑已久的暴虐。
我在驚慌中踢掉了一隻鞋,抓傷了他的手臂,卻還是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這前所未有的洶湧熱吻。
遠處有車燈照射過來。
照亮了他猩紅的眼尾和滾動的喉結。
「許縈縈,你說你想談兩個……」
「我輾轉反側,自我折磨整整一晚上,最後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咬咬牙同意了,可是,可是……」
溫樾忽地笑了,笑得狼狽又破碎,聲音近乎歇斯底里。
「可是怎麼兩個都不是我——!」
我僵住。
伴隨著他這句話。
後背猛地激起一陣電流。
「離婚?」
溫樾輕咬住我的鎖骨,留下滾燙的呼吸和細小的刺痛。
「離婚?你居然說要和我離婚?為了外面的那些狗東西要和我離婚?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不在乎外面的那些人了嗎?我不是已經都同意了嗎?可為什麼還要……」
「不該的,你不該提離婚的,縈縈,你想離婚?除非把我心臟挖出來,讓我死在你身邊!」
「縈縈,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你聽到了嗎?它痛得快要裂開了,我痛得快要死掉了……」
溫樾失控到極點,動作越來越瘋,恨不得把我一寸一寸拆開狠狠折磨。
我咬著嘴唇,無力地抓著他的手臂:「溫,溫樾!你先冷靜一點……」
溫樾繃著臉,什麼都聽不進去。
車廂內溫度節節攀升,兩個人的呼吸凌亂成一團。
………
13
突然,一聲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溫樾眼中的偏執猛地被驚散。
怔怔地低頭看了我一眼後狠狠一僵。
手忙腳亂地鬆開我跪下。
「縈縈,都是我不好,我,我……」
我坐起身,利落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溫樾一時不備,被我扇得微微側身,又很快回來跪好。
我毫不猶豫地反手又是一巴掌。
溫樾歪了一下,依舊很快回來再次跪好。
如此反覆好幾次。
我每次用了十足十的力氣,手都扇麻了。
溫樾冷白的臉上浮現出清晰的巴掌印,卻依舊垂著睫毛,一言不發,跪得順從。
14
我氣喘吁吁地瞪了他一眼,想起他剛才的瘋話:
「溫樾,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麼兩個三個的,什麼外面的狗東西,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居然還想……總之你趕緊把話給我說清楚。」
溫樾顫抖著,遲疑了許久,才低低地開口。
「我都知道了。」
「我是黃臉公,那個年輕男孩,還有……」
「還有你在心裡嫌棄我老,你說我不如鴨,還要出門……偷吃,我都聽到了。」
他聲音哽咽得很厲害,好像難過得快要說不下去了。
我按照他說的絞盡腦汁地回想著,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又氣又無語: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那天那個朋友圈是大冒險的賭約,什麼黃臉公,論外貌你明明更像小白臉,至於那個男孩,他是代駕,我閨蜜給我找的代駕。」
「不過,我什麼時候說你不如鴨了?沒試過鴨,但感覺你應該比他們強。」
「我又什麼時候在心裡嫌棄你老了?——我每次不都是光明正大地嫌棄你老嘛。」
溫樾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哽咽的聲音微頓,然後悲傷得更大聲了。
我憋著笑。
默默地把這兩天溫樾所有的異常表現都串聯在了一起。
他偷用我的美白精華,拚命地練自己的八塊腹肌,把自己打扮成男公關的樣子。
不過是因為斷斷續續地聽到了我的心聲。
然後絕望地扮演著一個年老色衰,對妻子毫無吸引力,被戴了綠帽子也不敢問,只能咬著被子無助哭泣的自卑黃臉公?
那,很有生活了。
忽然有些後悔追問他緣由了。
自卑好啊。
自卑是男人的半壁嫁妝。
我舒了口氣,俯身挑起他的下巴。
「溫樾,你怎麼就專門挑沒用的聽?」
「你怎麼聽不到我已經愛上你了?」
「你怎麼聽不到我已經在這段婚姻里淪陷了呢?」
「你怎麼聽不到我因為認為你不愛我而變得患得患失?」
溫樾瞳孔地震, 不可置信地反覆打量我的神色,似乎是想要辨別我是不是在說謊。
可激動幸福的淚珠先比理智探尋快一步出現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已經先一步砸在我的手背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溫樾猛地低下頭, 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攥成拳頭, 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
「我怎麼會不愛你……」
「我怎麼可能不愛你?」
「我從十八歲開始就下定決心要娶你, 好不容易熬到有機會,我絞盡腦汁設計陷害溫哲,我把他的車弄拋錨,把他的禮服換成蠟筆小新睡衣……」
「我愛你愛到快要發瘋了,每天夢裡夢外想的都是與你有關的事,一分鐘看不到你心裡就泛起強烈的不安, 我陰暗地痛恨每一個接近你的男人, 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我壓抑著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 生怕你會因此厭煩我, 又什麼都不敢問,生怕你早就厭煩了我,我只敢偷偷地往你的醒酒湯里倒醋……」
「我比你大五歲, 每天擔心自己的年紀被你嫌棄, 一天照一萬遍鏡子,偷偷地用你的淡斑精華、去皺乳液, 生怕你被年輕的人吸引走,光是這樣想想, 我的眼淚都要流乾了……」
我怔怔地聽著他訴說著他的不安和擔憂, 心酸得一塌糊塗。
沒想到他這樣一個外表強大冷酷, 凡事都要計較得失的人,內里卻因為我變得自卑隱忍, 患得患失。
我的心跳有些亂。
主動從他西裝口袋裡摸出我上午賭氣丟掉的戒指。
在他越來越炙熱的視線中。
緩緩戴在無名指上。
「溫樾, 我以後都不會再取下來了。」
不等我說完,溫樾猛地起身把我摟進懷裡, 劇烈的心跳震得我全身發麻。
「再說一遍。」
他聲音啞得不成調,滾燙的唇瓣貼著我耳垂廝磨。
「求你,縈縈, 再承諾我一遍。」
我貼著他發燙的耳廓一遍遍重複。
最後一個字被他以吻封緘。
溫樾的吻又凶又急, 像是要把我剛才的所有承諾都吞吃入腹。
我很快就嘗到他唇齒間咸澀的淚, 嘗到他壓抑多年的愛意終於爆發的滋味。
15
情到濃處,我突然想起什麼, 一腳踢開溫樾。
「等等,你說溫哲是你蓄意陷害的, 所以我們沒結成婚都是因為被你算計了……?咱們兩個也不是陰差陽錯, 而是你一手策劃的……?」
溫樾微喘著愣了兩秒,耳尖悄悄泛紅, 若無其事地起身。
「你餓了吧, 我去給你買熱水。」
我抄起外套朝他扔過去,氣急敗壞地衝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溫樾!你這個老謀深算、道貌岸然的老東西!」
難怪和溫哲訂婚前幾天。
他天天兩眼一睜就是打噴嚏。
那時候我們大家都還在關心溫哲會不會在訂婚當天感冒。
原來不是感冒。
而是有奸人暗算。
15
我和溫樾還是第一次親密無間地牽手走回家中。
夜色漸濃。
浴室的水聲一夜沒停。
溫樾的指腹摩挲著我發紅的腕骨,在氤氳水汽里一遍遍吻去我眼角的淚。
我哭得嗓子都啞了,天快亮時才被溫樾抱回了臥室。
陷入昏睡的前一秒。
溫樾湊過來吻住我額頭, 淚珠砸在我的鎖骨上,燙得我睫毛輕顫。
「縈縈,我好愛你。」
原來男人動情時的眼淚。
是帶著灼熱溫度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