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曾照我完整後續

2025-09-2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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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是萬里挑⼀的天才,⽽我只是普通⼈。

他厭蠢,不喜別人靠近。

我是唯一⼀個被允許陪伴在他⾝邊的⼈。

暗戀他的第五年,我告⽩成功。

追隨著他的步伐去了京市。

可當我從他的嘴裡越來越多聽到那個同樣璀璨奪目的學姐時。

當我看⻅聚餐時他看向學姐時。

我知道,他變心了。

1

夏夜的⻛裹挾著梔子花的甜⾹,輕輕拂過校園⻆落那棵老槐樹。

我站在顧弈⾯前,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樣。

「顧弈,」我深吸一口⽓,聲音微微發顫,「我……有話對你說。」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我。

⽉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難得地映出一絲疑惑。

「什麼事?」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我攥緊了裙角,手心全是汗。

這條白裙⼦是我攢了三個⽉的零花錢買的,只因為聽說顧弈曾經隨口誇過班上穿⽩裙⼦的女生看起來不吵。

「我們……認識很久了,對吧?」我笨拙地開口,大腦一片空白。

事先排練過無數次的告白詞此刻全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顧弈輕輕點頭,沒有說話,等著我繼續。

他永遠是這樣,惜字如金,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會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願意在高三最後一個月,每天抽出半小時給我講數學題。

「我知道你很聰明,馬上就要去 A 大,而我……」我咬了咬下唇,「我只能去 B 大。雖然在一個城市,但是……」

「江月,」他終於開口,聲音里有一絲不耐煩,「直接說重點。」

我被他一噎,頓時更加緊張了。

是啊,顧弈最討厭拖沓和囉嗦,他喜歡一切高效直接的事情。

「我喜歡你!」我閉上眼睛,幾乎是喊出來的,「從高一就喜歡你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不夠聰明,不夠優秀,但是……但是我想試試。顧弈,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說完這番話,我幾乎虛脫。

眼睛死死閉著,不敢看他。

耳邊只能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和遠處畢業晚會上傳來的隱約音樂聲。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偷偷睜開一條眼縫,看見顧弈正看著我,表情有些複雜。

他微微蹙著眉,像是在思考一道難解的數學題。

完了,他一定覺得我很可笑。

一個普通至極的女生,居然敢向年級第一的天才告白。

我後悔了,恨不得立刻轉身逃跑。

「好。」

一個簡單的字眼,輕飄飄地落入空氣中。

我愣住了,不由得瞪大雙眼:「什、什麼?」

「我說,好。」顧弈的表情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個字不是同意做我的男朋友,而是同意明天一起去圖書館。

巨大的喜悅如潮水般湧來,我幾乎站立不穩:「真的嗎?你答應了?」

他輕輕點頭,表情冷漠:「嗯。你不是一直在我身邊嗎?」

這句話像蜜糖一樣甜進我心裡。

所以他是習慣我的存在的,所以他不討厭我,所以他是願意和我在一起的!

「太好了!」我忍不住跳起來,想要抱住他,卻又不敢。

顧弈不喜歡肢體接觸,於是我只是站在原地,傻傻地笑著,「我一定會做一個很好的女朋友!不會打擾你學習,不會亂發脾氣,不會……」

「江月,」他打斷我,「不用這樣。」

「啊?」

「做你自己就好。」他說著,抬手看了看錶,「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規划著我們的未來:「聽說 A 大和 B 大就隔了兩條街,我可以經常去找你吃飯!你們學校的圖書館據說特別棒,我能不能去蹭書看啊?不過你放心,你學習的時候我絕對不打擾你……」

顧弈安靜地走著,偶爾「嗯」一聲,表示他在聽。

到了我家樓下,我鼓起勇氣拉了拉他的衣角:「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對嗎?」

月光下,顧弈的眼睛像浸在清水裡的黑曜石,深邃而明亮。

他看著我,輕輕點頭:「嗯。」

「晚安,顧弈!」我開心地揮手,「明天見!」

轉身跑進樓道時,我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

我喜歡了三年的人,竟然真的成為了我的男朋友。

雖然他沒有說喜歡我,沒有像電視劇里那樣激動地擁抱我,但他是顧弈啊,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顧弈。

他能答應我,已經是最好的回應了。

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抱著手機反覆看著顧弈的微信頭像。

那是一片純粹的黑色。

就像他這個人,神秘而令人捉摸不透。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

顧弈發來消息:【到了。】

簡單兩個字,卻讓我心裡甜滋滋的。

他以前從來不會主動報平安。

我迅速回覆:【好好休息!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

過了一會兒,他回:【上午有事,下午可以。】

我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又把臉埋進枕頭裡傻笑。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

我放下手機,帶著戀愛的甜味入睡。

2

九月的陽光依舊毒辣,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踮著腳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弈說好了今天會來接我的。

「江月!」

聽到呼喚,我猛地轉頭,看見顧弈正朝我走來。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 T 恤和黑色長褲,卻依然在人群中醒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幾個路過的女生頻頻回頭看他,低聲議論著什麼。

「顧弈!」我開心地揮手,所有的疲憊瞬間煙消雲散。

他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接過我的行李箱:「路上順利嗎?」

「嗯!就是地鐵人好多,差點坐過站。」我笑著說,悄悄打量著他。

一個月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一點,下頜線條更加清晰了。

我們並肩走在 A 大的校園裡,我像個好奇的孩子四處張望。

這裡的一切都讓我驚嘆。

古典與現代交融的建築,鬱鬱蔥蔥的林蔭道,抱著書本匆匆走過的學生臉上都帶著一種自信的光芒。

「你們學校好大啊,比我們學校氣派多了。」我忍不住感嘆,「迷路了怎麼辦?」

「有導航。」顧弈言簡意賅地說,目光已經投向遠處,「我先帶你去報到處。」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微微蹙眉,接起電話:「李教授。嗯,我到了,現在嗎?好,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看向我,表情有些歉意:「抱歉江月,導師突然找我,有急事。你自己逛逛吧。」

我的心沉了一下,但還是努力揚起笑容:「沒事啦,你去忙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搞定。」

他點點頭,把行李箱遞還給我:「晚上找你吃飯。」說完便轉身快步離開,沒有回頭。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突然覺得九月的陽光也沒那麼溫暖了。

顧弈走後,剛剛還充滿新鮮感的校園突然失去了樂趣。

沒逛多久,我拖著沉重的行李坐地鐵前往 B 大。

與 A 大的莊重氣派不同,B 大的校園更顯親切隨和。學長學姐們熱情地幫我指路搬行李,周圍的同學臉上都帶著對大學生活的好奇與期待。

但我的心裡總有一塊空落落的。

宿舍是四人間,已經來了兩個室友。

一個活潑開朗的東北女孩小雨,一個文靜的南方姑娘小文。

我們很快熟悉起來,一起整理床鋪,分享家鄉特產。

「你男朋友是 A 大的?」小雨聽到我說起顧弈,眼睛一亮,「厲害啊!A 大很難考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很聰明,是保送去的。」

「那你們以後就是異地戀啦?距離產生美嘛!」小雨拍拍我的肩膀。

我點點頭,心裡卻莫名有些不安。

整理好東西,我迫不及待地給顧弈發消息:【我安頓好啦!宿舍室友人都很好~你那邊忙完了嗎?】

等了十分鐘,沒有回覆。

我又發去一張宿舍的照片:【我的床鋪,好看嗎?我帶了那隻小熊,就是你抓給我的那隻。】

依然沒有迴音。

我有些著急,但也不敢打擾他,只能繼續等待。

直到傍晚,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

我急忙抓起來看。

顧弈:【剛結束。導師讓我加入他的項目組,以後可能會比較忙。】

我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為他高興:【太好了!恭喜你啊!剛入學就能進項目組,真厲害!】

顧弈:【嗯。吃飯了嗎?】

我:【還沒,在等你呀。你說晚上一起吃的。】

顧弈:【今天太累,不想出門了。你自己吃吧。】

看著這行字,我愣了好久。

明明早上還說好的,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但我還是體貼地回覆:【好吧,那你好好休息!項目組的事情順利嗎?】

這次,直到我和小雨小文吃完晚飯回到宿舍,都沒有再收到回復。

晚上躺在床上,我反覆看著我們的聊天記錄。幾乎全是我大段大段的分享和問候,而他只有簡短的回應。

【吃了嗎?】

【嗯。】

【好的。】

【在忙。】

像是對著山谷喊話,只能聽到自己聲音的迴響。

我點開顧弈的朋友圈,背景還是那片純粹的黑色,最新動態停留在半年前轉發的一則數學競賽通知。

而我的朋友圈裡,已經發了好幾條關於大學新生活的照片和感慨。他一條都沒有點贊。

「他可能真的太累了吧。」我對自己說,「剛進項目組,壓力一定很大。」

這時,手機突然亮了,我驚喜地抓起來,卻發現是室友小雨拉了個群聊。

【周末一起去逛學校周邊啊!】小雨在群里說,【聽說后街有很多好吃的小店!】

小文立刻回覆:【好呀好呀!我知道有家奶茶店特別好喝!】

我看著螢幕上跳動的消息,心裡暖了一些。

至少在這裡,我也有新的朋友和新的生活。

我給顧弈發了最後一條消息:【晚安,顧弈。別太累了,記得明天要吃早餐哦。】

意料之中,沒有回覆。

我們的大學生活在同一天開始,卻仿佛開啟了兩個不同的時空。

3

深秋的傍晚,空氣里已經有了些許涼意。

我抱著保溫桶,站在 A 大那棟氣派的實驗樓下來回踱步,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

這是我第一次來顧弈的實驗室。

聽說他們項目組最近在趕進度,經常熬夜,我特意煲了他最喜歡的玉米排骨湯。

「給他個驚喜。」我自言自語著,嘴角忍不住上揚。

想像著顧弈看到湯時可能露出的表情。

哪怕只是微微挑眉,說一句「謝謝」,也足夠讓我開心一整天了。

實驗樓進出需要刷卡,我站在玻璃門外,正準備給顧弈打電話,恰好有人從裡面出來。

我趁機溜了進去,按照顧弈之前隨口提過的樓層和門牌號找去。

走廊很安靜,只有我的腳步聲和遠處實驗室隱約傳來的儀器運轉聲。

終於找到那間掛著「人工智慧與模式識別實驗室」牌子的房間,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我又敲了敲,這次用力了些。

門從裡面打開,但出現在門口的卻不是顧弈。

一個高挑的女生站在那裡,穿著合身的白色實驗服,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

她沒扎頭髮,微卷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上,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自信而從容的氣場。

「找誰?」她問,聲音清脆好聽,但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你好,我找顧弈。」我抱緊懷裡的保溫桶,「他在嗎?」

女生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手中的保溫桶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上揚:「顧學弟啊,他正在做一個關鍵實驗,現在抽不開身。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江月。」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我給他送點東西,能麻煩你叫他一下嗎?就一分鐘。」

女生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情緒,但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表情:「原來是顧學弟的女朋友。我是喬薇,項目組的組長之一。」

她伸出手,我慌忙空出一隻手來和她輕輕一握。

她的手很涼,像是剛從實驗室的低溫環境中出來。

「顧學弟現在真的脫不開身,」喬薇的語氣很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這個實驗我們已經連續做了八個小時,現在是關鍵時刻。要不你把東西給我,我幫你拿給他?」

我猶豫了一下。本想親眼看看顧弈,哪怕只是說句話也好。

「他最近是不是經常熬夜?吃飯規律嗎?」我忍不住問。

喬薇笑了笑,笑意卻達不到眼底:「搞科研嘛,都是這樣的。不過你放心,我會提醒他注意休息的。我們組裡都很照顧這個小學弟。」

她特意加重了「我們」兩個字。

最終,我還是把保溫桶遞給了她:「那麻煩你了,喬師姐。能麻煩你告訴他,讓他趁熱喝嗎?」

「沒問題。」喬薇接過保溫桶,「謝謝你特地送來。那我先回去了,實驗還在等著。」

門在我面前輕輕關上,隔絕了實驗室里的一切。

我站在原地,莫名覺得剛才那番對話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回學校的路上,我忍不住一直看手機,期待顧弈收到湯後會發來消息。但直到我回到宿舍,手機都安靜得像塊石頭。

「月月,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小雨從上鋪探出頭來,「去找你家大神,碰壁了?」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去忙了,沒見到人。把湯給他師姐了。」

「師姐?」小雨立刻來了精神,「漂亮嗎?厲害嗎?有沒有危機感?」

我被她的連環問逗笑了:「別瞎說。就是普通師姐而已。」

話雖這麼說,但喬薇那張精緻自信的臉卻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站在實驗室門口的樣子,仿佛那裡是她的領地,而她自然而然地守護著它。

包括在裡面忙碌的顧弈。

晚上十一點,我終於收到了顧弈的消息。

顧弈:【湯收到了,謝謝。】

我立刻回覆:【好喝嗎?你實驗順利嗎?是不是很累?】

顧弈:【還行。實驗遇到點問題,喬薇師姐幫忙解決了。】

我的心輕輕一沉。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喬薇師姐」這個名字。

我:【喬薇師姐就是今天那個很漂亮的師姐嗎?她人好像很好。】

顧弈:【嗯。她很厲害,本科就發過頂會論文,導師很看重她。】

我看著這行字,手指停在鍵盤上,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顧弈很少這麼直接地夸一個人,尤其是女生。

最終,我只回了一句:【那你要多向師姐學習呀!別熬太晚,早點休息。】

顧弈:【知道了。還有個數據要跑,你先睡。】

對話就此結束。我盯著手機螢幕,直到它自動變暗,映出我有些茫然的臉。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我再次站在那間實驗室門外,透過玻璃,看見顧弈和喬薇並肩站在一台複雜的儀器前。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專業術語,相視而笑。

我想敲門,卻發現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而顧弈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醒來時,天剛蒙蒙亮。

我摸過手機,下意識地點開顧弈的朋友圈。

還是那片純粹的黑色。

而我昨晚發的那張保溫桶照片的朋友圈,他依然沒有點贊。

4

京市的冬天來得又急又凶,一場寒流過後,我毫無懸念地病倒了。

頭重腳輕地躺在宿舍床上,我感覺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額頭上敷著冷毛巾,是小雨剛才幫我換的。

「月月,你這燒得不輕啊,得去醫院看看。」小雨摸著我的額頭,擔憂地說。

我虛弱地搖搖頭:「睡一覺就好了。」

心裡忍不住的期待,要是顧弈能來就好了。

手機螢幕亮著,停留在和顧弈的聊天介面。

一個小時前我給他發了消息:【我好像發燒了,好難受。】

沒有回覆。

也許是心理作用,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

看著空蕩蕩的聊天框,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給他打個電話吧,」小文輕聲建議,「說不定在忙沒看手機。」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撥通了顧弈的視頻電話。

響了好久,就在我以為不會有人接的時候,螢幕突然亮了。

畫面那端的顧弈戴著眼鏡,背景是熟悉的實驗室。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專注,顯然正沉浸在工作中。

「怎麼了?」他問,聲音壓得很低,似乎不想打擾到周圍的人。

「顧弈,」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委屈頓時涌了上來,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發燒了,三十八度五……」

畫面輕微晃動了一下,我看到顧弈身後有一個身影走過。

是喬薇。

她似乎朝螢幕這邊瞥了一眼,但沒有停留。

「吃藥了嗎?」顧弈的視線沒有完全聚焦在螢幕上,手指還在鍵盤上敲打著什麼。

「吃了,但是沒用。」我吸了吸鼻子,「小雨說最好去醫院看看,你能……能陪我去嗎?」

說出這句話幾乎用盡了我全部勇氣。

我知道他很忙,知道項目正在關鍵期,但是……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他。

顧弈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螢幕。

他微微蹙眉:「現在走不開,項目正在關鍵節點。你讓室友陪你去一下不行嗎?」

我的心沉了下去:「可是……」

「江月,」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你不是小孩子了,去醫院這種小事應該能自己處理。」

就在這時,視頻那端傳來一個清晰的女聲:「顧弈,這個數據不對,你來看一下。」

是喬薇的聲音。

顧弈立刻轉頭應了一聲:「馬上。」

然後又看向螢幕,「我先掛了,你多喝熱水,好好休息。實在不行就讓室友陪你去醫院。」

「顧弈,我……」我還想說什麼,但視頻已經被切斷了。

螢幕暗下去,映出我通紅的臉和濕潤的眼睛。

他就這樣掛斷了。因

為喬薇的一句話,因為那些我看不懂的數據。

多喝熱水……好好休息……讓室友陪我去……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小的針,扎在心上,不算劇痛,卻密密麻麻地難受。

「怎麼樣?顧大神來嗎?」小雨湊過來問。

我搖搖頭,把臉埋進枕頭裡,不想讓她們看見我掉眼淚:「他……在忙。」

「再忙也不能不管生病女朋友啊!」小雨頓時來氣了,「什麼項目比你還重要?」

我答不上來。

因為在我心裡,沒有什麼比生病的顧弈更重要。

但顯然,在他的世界裡,排序並非如此。

最後是小雨和小文一起陪我去醫院。

挂號、排隊、驗血、取藥,我在醫院的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等著,手裡緊緊攥著手機。

螢幕始終黑暗著。

輸液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又給顧弈發了一條消息:【我來醫院輸液了。】

這一次,他回復得很快,雖然只有三個字:【好的,乖。】

甚至連一句「嚴重嗎」都沒有問。

我看著那三個字,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滴在手機螢幕上,模糊了那冷漠的回覆。

「怎麼還哭了?是難受得厲害嗎?」小雨急忙抽紙巾給我。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

不是因為生病難受,而是因為心冷。

我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沒有那麼愛我。

聊天時的敷衍,生病時的冷漠。

他早就表現的足夠明顯,不過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輸完液回到宿舍已經是深夜。

我點開朋友圈。

喬薇更新了一條狀態。

【連續奮戰十二小時,終於突破瓶頸!感謝隊友們的堅持,特別感謝顧弈學弟的關鍵思路#科研人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配圖是實驗室的一角,桌上有幾個空咖啡杯,遠處有一個模糊的側影,我正在再熟悉不過。

是顧弈。

下面已經有幾條評論。

【薇姐和顧神太強了!】

【神仙組合!】

【恭喜!期待論文!】

我看著那張照片,突然覺得剛剛輸進體內的藥水都變得冰涼。

那一晚,我睡得昏昏沉沉,時而發冷時而發熱,但比病痛更清晰的,是心口那種被忽視、被擱置的鈍痛。

我知道顧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專注了,專注到看不見身邊人的需要。

但正是這種無意識的忽視,最傷人。

5

病好以後,我假裝無事發生。

這天,顧奕突然給我發了一條消息。

【晚上項目組聚餐,你來嗎?】

我高興的差點蹦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約我進入他的世界。

我激動回覆:【去!!!】

川菜館的包間裡熱氣騰騰,紅油鍋底的麻辣香氣混雜著嘈雜的人聲,幾乎要將人淹沒。

我坐在顧弈身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布的邊緣,感覺自己像是誤入別人家宴的不速之客。

「師姐,看看想吃什麼,你比較會點。」顧弈很自然地將菜單遞給對面的喬薇,甚至沒有徵求我的意見。

喬薇接過菜單,笑得從容:「那我不客氣了。」

她流暢地報出幾個菜名,然後抬頭對服務員補充道:「這幾個菜都要中辣,顧弈能吃辣。」

完全忽略了坐在旁邊的我。

而我記得清清楚楚,上次和顧弈吃飯時,我被辣得眼淚直流,他卻只是淡淡地說:「吃不了辣就別勉強。」

「還是薇姐了解弈哥!」一個組員起鬨道,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顧弈沒否認,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很享受這種默契。

我低下頭,盯著面前潔白的餐具,玻璃杯上映出我勉強維持的笑容,像個局外人。

菜上得很快,紅彤彤的一片,看得我胃裡隱隱作痛。

大家動筷沒多久,話題就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項目。

「那個卷積神經網絡的參數優化,我覺得還可以再調整。」顧弈夾了一筷子水煮魚,對喬薇說。

喬薇點頭:「我同意,特別是損失函數那塊,或許可以試試自適應學習率?」

他們語速很快,夾雜著大量我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我默默地吃著碗里的米飯,辣味嗆得我想咳嗽,卻只能忍著。

「嫂子,聽得懂嗎?」坐我旁邊的一個組員似乎注意到我的沉默,好意地問道。

我剛想勉強笑笑說「不太懂」,顧弈卻頭也不抬地接話:「她不懂這個。不用管我們,你們吃菜。」

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

卻像一把小刀精準地扎進我的心口。

我是個普通人,不懂他們天才的世界。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將我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喬薇這時朝我笑了笑,帶著顯而易見的優越感:「其實很簡單啦,就像是在教小孩子認字,只不過我們教的是計算機。」

桌上一片笑聲,有人調侃道:「薇姐這個比喻絕了!」

我低下頭,辣味嗆得眼睛發酸。

那一刻,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和他們的差距。

不是學校與學校之間的差距,而是整個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鴻溝。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想拒絕,但看著大家都興致勃勃,只好硬著頭皮參加。

第一輪,瓶口轉向一個長相斯文的男生,大冒險是給最近聯繫人第三位說「我想你了」。

他果斷拿出手機,發完後還給大家看了看手機介面。

對方回覆:【/驚恐你今天吃錯藥了?】

大家笑作一團,氣氛似乎輕鬆了些。

第二輪,瓶口精準地對準了喬薇。

「薇姐,真心話!必須勁爆!」其他人起鬨道,「說出在座你最欣賞的一位異性的三個優點!」

喬薇落落大方地掃視全場,目光最後落在顧弈身上,微微一笑。

「聰明、專注、有領導力。」

答案不言而喻。

「喔~」全場爆發出起鬨聲,充滿暗示意味。

有人甚至偷偷瞥向我,眼神裡帶著看好戲的期待。

顧弈在這種氣氛下,沒有露出不耐煩,只是淡淡說了句:「別鬧。」

語氣里聽不出絲毫反感。

第三輪,瓶口轉向了我。

提問人有點喝高了,大著舌頭問:「嫂子,真心話:你覺得弈哥和你在一起後,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我愣住。

改變?

我仔細回想,發現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依舊忙碌,依舊理性至上,依舊很少主動關心我。

我們的戀愛和以前做青梅竹馬時似乎沒有太大區別,甚至因為我的女友身份,反而承受了更多的委屈和等待。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全場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顧弈和喬薇的。

顧弈微微蹙眉,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也可能是覺得我的沉默讓他沒面子,開口解圍。

「這有什麼好問的。她小孩子脾氣,我能有什麼改變。過了過了,下一輪。」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碎了我最後一點自尊。

我所有的付出、等待、遷就,在他眼裡只是「小孩子脾氣」,而他甚至不屑為我做出任何改變。

我的臉色瞬間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聚餐終於在度秒如年中結束。

大家起身穿外套拿包,我機械地跟著站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時,喬薇站了起來,揉著太陽穴,身體微微搖晃,對顧弈說:「顧弈,不好意思,可能剛才喝得有點急,頭好暈,腳軟。」

「弈哥,那你送送薇姐吧,她一個人不安全。」組員們紛紛說道。

顧弈看了一眼一旁臉色蒼白一直沉默的我,似乎猶豫了一秒。

但喬薇又晃了一下,他下意識伸手虛扶了一下。

「月月,你等一下,我先把師姐送回宿舍,很快回來。」他的語氣是通知,不是商量。

在處理正事和照顧小孩子脾氣的女友之間,他再次選擇了前者。

我看著他和喬薇離開的背影,喬薇在轉身的剎那,對我投來一個極快的帶著勝利意味的眼神。

「嫂子別介意啊,弈哥就這樣,責任心強。」

有組員臨走前對我說。

看,所有人都覺得他的選擇天經地義,只有我應該懂事。

我一個人站在飯店門口,初冬的夜風吹得我渾身發冷。

等了十分鐘,二十分鐘……顧弈沒有回來,連一條消息都沒有。

最終,我自己叫了車回學校。

在車上,我機械地點開微信,看到朋友圈有更新提示。

是組裡最愛發動態的小姑娘,剛發了一張照片。

顧弈和喬薇站在路邊等車,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顧弈側著頭,正在聽喬薇說著什麼,神情專注。

配文:【聚餐完美結束!感謝弈哥護送咱薇姐,英雄救美哈!#最佳搭檔#】

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而出,我慌忙抬手去擦,卻越擦越多。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默默遞來一包紙巾:「姑娘,沒事吧?」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

車窗外的霓虹燈模糊成一片斑斕的光暈。

就像我和顧弈之間那段遙不可及的距離,美麗卻虛幻,永遠無法觸及。

6

期中前,我約顧弈去遊樂園。

顧弈第一次答應和我去遊樂園,雖然是我軟磨硬泡了好久他才勉強同意的。

遊樂園太吵了。」他當時皺著眉說,「而且浪費時間。」

「就一次嘛!」我拉著他的袖子撒嬌,「聽說晚上的煙花秀特別好看,而且……」我壓低聲音,「那天是我們在一起半年的紀念日。」

他最終嘆了口氣,算是默許。

那一刻的喜悅,讓我連著好幾天做夢都是笑著的。

我提前很久搶到了限量雙人票,為此省下了半個月的午餐費

終於等到周末,我起了個大早,特意換上那條他誇過的白色連衣裙,即使天氣已經轉涼,我還是固執地覺得這樣更好看。

「約會去啊?」小雨睡眼惺忪地從上鋪探出頭,「打扮這麼漂亮。」

我點點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去遊樂園!」

「哇!羨慕!記得多拍點照片!」小文也醒了,揉著眼睛笑道。

我仔細地化妝,編頭髮,反覆檢查要帶的東西:充電寶、紙巾、補妝的粉餅,還有早就準備好的,顧弈喜歡吃的薄荷糖。

一切準備就緒,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坐在書桌前,手指輕快地敲著桌面,想像著今天會和顧弈一起坐摩天輪,在最高處看整個城市的風景。

或許還能哄他一起去坐旋轉木馬,雖然他一定會嫌棄那個太幼稚。

手機螢幕亮著,顯示著我和顧弈的聊天介面。最後一條消息是我早上發的。

【出發記得告訴我哦!期待一整天啦!(〃'▽'〃)】

他沒有回覆。我想他大概又在忙,或者還沒睡醒。

沒關係,我可以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約定出發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我有些不安,正準備打電話給他,手機突然響了。

是顧弈。

我立刻接起來,聲音裡帶著雀躍:「顧弈!你出發了嗎?我……」

「江月。」他打斷我,背景音是熟悉的鍵盤敲擊聲和模糊的討論聲,「今天去不了了。」

我愣住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項目臨時有問題,喬薇提出了一個新的思路,需要立刻驗證。」他的語速很快,帶著工作時的專注和急促,「我得留在實驗室。」

遊樂園喧鬧的音樂仿佛還在耳邊迴響,而我卻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可是.,我們早就說好了……」我的聲音開始發抖,「票都買好了,不能下次嗎?就這一次……」

「別鬧。」他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項目很重要,你不是不知道。遊樂園什麼時候都能去。」

別鬧。

又是這兩個字。在他眼裡,我所有的期待和委屈,都只是在鬧。

「就今天不行嗎?喬薇師姐的思路就那麼急嗎?非得今天驗證?」我追問,聲音里忍不住帶上了哭腔。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直到我聽到喬薇清晰的聲音傳來:「顧弈,數據跑出來了,你來看一下。」

「我先掛了,晚上再說。」顧弈匆匆說完,不等我回應就掛斷了電話。

聽筒里只剩下忙音,嘟嘟嘟地響著,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我舉著手機,呆呆地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動彈。

化妝鏡里映出我精心打扮的臉,現在看起來卻像個可笑的小丑。

「怎麼了?顧大神放你鴿子了?」小雨小心翼翼地問。

我點點頭,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暈染了剛畫好的眼線。

「這也太過分了吧!」小文生氣地說,「項目再忙也不能這樣啊!今天不是你們半年紀念日嗎?」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

他大概根本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最終,我還是一個人去了遊樂園。

拿著那張雙人票,檢票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一個人嗎?」

我點點頭,逃也似的走進園區。

遊樂園裡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女孩子手裡拿著氣球或棉花糖,男孩子耐心地幫她們拍照。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卻更加襯托出我的形單影隻。

我坐上了旋轉木馬,聽著歡快的音樂,看著周圍孩子們燦爛的笑臉,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去了摩天輪,一個人坐在狹小的車廂里,隨著高度上升,整個城市的風景逐漸展開,美麗又壯觀。

而我卻只覺得孤獨,拿出手機,螢幕乾乾淨淨,沒有一條新消息。

傍晚時分,煙花秀如期而至。

璀璨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變換出各種美麗的圖案,引來陣陣驚嘆。

我站在人群中,抬頭看著這絢爛的一幕,眼淚模糊了視線。

原本應該是浪漫甜蜜的紀念日,現在卻只剩下我一個人,對著轉瞬即逝的煙花許願。

願望很簡單:希望他能在乎我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

煙花結束後,人群漸漸散去。

我坐在長椅上,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顧弈的朋友圈。

什麼都沒有。

倒是喬薇更新了一條狀態。

【和優秀的人一起工作真是享受!又一個難關被攻克,感謝顧弈學弟的完美配合!#科研樂趣無窮。】

配圖是實驗室的電腦螢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碼。照片一角,不小心拍到了一隻搭在鍵盤上的手。

修長的手指,腕上戴著一塊黑色錶帶的手錶。

我認得那塊表。

是我攢了三個月兼職的錢,送給顧弈的生日禮物。

那一刻,遊樂園的燈光仿佛都暗了下來。

我獨自坐在長椅上,直到工作人員來清場。起身的時候,發現裙子上沾了一塊融化的冰淇淋。

不知道是哪個孩子不小心掉的。

就像我和顧弈的感情,表面看起來甜美可口,實際上早就融化變質,粘膩又狼狽。

回學校的地鐵上,我累得幾乎睡著。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我猛地驚醒,迫不及待地點開。

顧弈:【忙完了。你回來了嗎?】

我看著那條消息,很久很久,沒有回覆。

車窗玻璃上映出我花掉的妝和通紅的眼睛,像一個被玩壞後丟棄的布娃娃。

第二次了。

這是他第二次選擇放棄我。

而這一次,連一句像樣的道歉都沒有。

我沉默的盯著這條消息,第一次沒有回覆他。

7

大學城咖啡館。

我坐在顧弈對面,手指緊緊捧著那杯逐漸變涼的拿鐵,只覺得每一秒都難熬得像是在受刑。

這是我們冷戰三天後的第一次見面。

是我主動約的他。

「顧弈,」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們能不能談談?」

他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眉頭微蹙,似乎不太理解我為什麼如此鄭重其事:「嗯?談什麼?」

「關於上次……遊樂園的事。」我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還有……之前的很多次。」

他放下手機,身體向後靠在沙發背上:「項目緊急,我不是解釋過了嗎?」

「我知道項目很重要,」我急切地說,「但是你能不能偶爾也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每次你答應我的事情,總是因為項目、因為喬薇師姐而取消……」

提到喬薇的名字時,我看到他的表情明顯冷了下來。

「這跟喬薇師姐有什麼關係?」他的聲音裡帶著防備,「她是項目組長,提出新思路,我們配合驗證,這是很正常的工作流程。」

「可是為什麼每次都是她?為什麼每次都需要立刻、馬上?連一點緩衝的時間都沒有?」積壓許久的委屈終於忍不住爆發,「而且你發現沒有,每次我們有什麼計劃,總是會被打斷?」

顧弈的眉頭越皺越緊:「江月,你這是在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

又是這個詞。

「我無理取鬧?」我的聲音開始發抖,「顧弈,你記得上次我發燒去醫院嗎?你記得我們多久沒有好好一起吃頓飯了嗎?你記得……」

「我記得我很忙,」他打斷我,語氣生硬,「我記得我肩負著一個重要項目的部分責任。江月,我以為你會理解。」

「我理解!我一直都在理解!」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我理解你忙,所以不敢打擾你;我理解項目重要,所以一次次接受你的爽約。可是顧弈,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備選項!」

咖啡館裡安靜得可怕,我的聲音在輕柔的背景音樂中顯得格外突兀。

旁邊一桌的情侶好奇地看過來,我慌忙低下頭,用紙巾擦拭眼淚。

「喬薇只是工作夥伴,」顧弈的聲音壓低了些,但依然冰冷,「你能不能懂點事?成熟一點?」

懂事,成熟。

這兩個詞像針一樣扎進我心裡。

所以在他眼裡,我的所有情緒和需求,都只是因為我不夠懂事,不夠成熟。

「所以在你看來,都是我錯了,是嗎?」我抬起頭,看著他冷漠的臉,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想吵架。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工作和壓力,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我。

原來在他心裡,我們的關係如此不堪一擊,連溝通和理解的餘地都沒有。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拿起包,「對不起,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了。」

他沒有挽留,只是坐在那裡,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不解和失望。

仿佛做錯事的人是我。

無理取鬧的人是我。

不夠懂事的人是我。

走出咖啡館,冷風一吹,我才發現自己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回到宿舍,我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哭了很久很久。

晚上,我看著手機螢幕上空蕩蕩的聊天介面,最終還是沒忍住,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對不起,今天是我情緒不好。我不該那樣說話。】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幾乎睡著,手機才終於亮起。

顧弈:【嗯】

只有一個字。連一個標點符號都吝嗇給予。

我盯著那個【嗯】字,看了整整十分鐘,然後慢慢地把手機放到一邊,關掉了床頭燈。

黑暗中,我睜著眼睛,聽著室友平穩的呼吸聲,心裡一片冰涼。

我沒有再發第二條消息。

冷戰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開始了。

我不再每天給他發無數條消息,不再追問他吃了沒、睡了沒、忙不忙。

而他也絲毫沒有察覺異樣,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

我們的生活就像兩條曾經短暫相交的直線,正在朝著不同的方向延伸,越來越遠。

有時我還會點開他的朋友圈,看著那片永恆的黑色背景,想像著他在實驗室里的樣子。

是不是正在和喬薇討論問題,並肩作戰,攻克一個又一個難題。

那個世界裡沒有我的位置,也從來不需要我。

而我,開始學著適應沒有他的生活,適應這種令人窒息的安靜,適應成為他世界裡那個懂事的、不會吵鬧的背景板。

只是每當深夜,我仍然會忍不住想。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他需要多久才會發現?

8

京市的深秋,是金黃色的。

銀杏葉鋪滿了人行道,踩上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抱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低著頭慢慢往宿舍走,儘量不去想那些煩心事。

冷戰已經持續了一周。

這一周里,我沒有給他發任何一條消息。

而他的朋友圈,依然是一片死寂的黑色。

「江月?」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我猛地抬起頭。

喬薇站在幾步開外,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米色風衣,長發微卷,笑容恰到好處。

她手裡拿著兩杯咖啡,像是剛從旁邊的咖啡館出來。

「喬師姐?」我有些驚訝,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沒看到顧弈的身影。

「好巧,」她走近幾步,將一杯咖啡遞給我,「剛買多了,不介意的話嘗嘗?美式,沒加糖。」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師姐。」

我們並肩走在鋪滿銀杏葉的小路上,氣氛有些尷尬。我小口喝著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

「最近怎麼樣?」喬薇率先打破沉默,「聽說你和顧弈鬧彆扭了?」

我的心一緊。顧弈連這個都跟她說了?

「沒什麼,」我勉強笑笑,「一點小誤會。」

喬薇點點頭,語氣溫和:「顧弈就是這樣,工作起來什麼都顧不上。有時候在實驗室通宵,連飯都忘了吃,還得我提醒他。」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原來她連他通宵工作、不吃飯的事情都知道。

「你們項目很忙吧?」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是啊,」她輕嘆一口氣,但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最近在攻一個關鍵難題,我和顧弈經常討論到很晚。有時候思路卡住了,就去天台吹吹風,聊聊別的,放鬆一下。」

天台吹風。聊聊別的。這幾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我心裡。

在我和顧弈冷戰的這一周里,他們卻在深夜的天台上暢談。

原來,他只是和我沒有話可說。

「顧弈真的很優秀,」喬薇繼續說,聲音里滿是欣賞,「思維敏捷,執行力強。導師經常說,我們倆是他帶過的最合拍的搭檔。」

最合拍的搭檔。

我的心裡一陣刺痛,拿著咖啡杯的手握緊。

「師姐,」我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發抖,「你和顧弈真的只是……工作關係嗎?」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我就後悔了。

這聽起來多麼像是一個嫉妒心強的女朋友在無理取鬧。

喬薇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

她的表情很認真,甚至帶著一絲善意的擔憂:「江月,你別多想。我和顧弈純粹是學術上的合作夥伴。他經常跟我說,很感謝你的理解和支持。」

她頓了頓,補充道:「你知道的,像顧弈這樣的人,註定是要走得很遠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在他身後支持他,而不是成為他的絆腳石,對吧?」

絆腳石。

原來在她眼裡,我的存在和情緒,都只是顧弈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我明白,」我低下頭,看著手中那杯冰冷的咖啡,「謝謝師姐提醒。」

「別客氣,」喬薇的笑容更加明媚,「顧弈就像我弟弟一樣,我希望他好,也希望你們好。所以千萬別因為一些小事和他鬧脾氣,他壓力真的很大。」

像弟弟一樣。

希望我們好。

每一句話都說得滴水不漏,卻又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精準地扎在我的心上。

「那我先回去了,」喬薇看了眼手錶,「還得回實驗室,有個數據還沒跑完。對了,別告訴顧弈我遇到你了,他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

她朝我揮揮手,轉身離開。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覺得手中的咖啡重得快要拿不住。

回到宿舍,我把那杯幾乎沒動的咖啡扔進垃圾桶,然後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無力。

手機亮了一下,是顧弈發來的消息。

冷戰一周後的第一條消息。

顧弈:【下周項目中期答辯,很忙,別找我。】

沒有問候,沒有關心,只有冷冰冰的通知。

通知我不要打擾他。

我想起喬薇的話:「他壓力真的很大」、「別因為小事和他鬧脾氣」、「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身後支持他」。

所以在他最忙最壓力山大的時候,我連找他的資格都沒有。

我點開朋友圈,刷新了一下。

喬薇更新了一條狀態:【秋天的第一杯咖啡,送給了一個需要它的人#善意傳遞】

配圖是兩杯咖啡,其中一杯明顯被遞出去了一半。

照片的角落,不小心拍到了一片熟悉的銀杏道。

正是我們剛才相遇的地方。

下面已經有幾條共同好友的評論。

【薇姐人美心善!】

【是誰這麼幸運呀?】

我沒有點贊,只是默默劃了過去。

窗外,夕陽西下,天邊染上一片橘紅色,美得令人心碎。

而我卻只覺得寒冷,從骨頭裡透出來的寒冷。

喬薇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程序,運行得完美無缺,找不到任何漏洞,卻精準地擊垮了我所有的自信和堅持。

她不需要惡語相向,不需要刻意挑撥,只需要不經意地展示她和顧弈的默契,展示她對顧弈的了解和關心,就足以讓我自慚形穢。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和顧弈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一個喬薇,而是整個世界的距離。

他是天上遙不可及的星辰,而我只是地上仰望星空的人。

9

11 月 17 日。

是我的生日。

從清晨醒來那一刻起,我就忍不住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期待著那個特別的通知音響起。

也許是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也許是一個紅包。

也許可能……顧弈會記得今天這個日子,給我一個驚喜。

一整天,手機安靜得可怕。

小雨和小文偷偷給我準備了小蛋糕和禮物,在宿舍里給我唱了生日歌。

我笑著吹滅蠟燭,心裡卻空落落的。

「顧大神還沒表示啊?」小雨悄聲問我。

我搖搖頭,努力維持著笑容:「他可能太忙了。」

是啊,他太忙了。

忙到忘記了我的生日,忙到連一條消息都沒有。

傍晚,我終於忍不住,撥通了顧弈的電話。

響了好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熟悉的鍵盤敲擊聲。

「喂?」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顧弈,」我輕聲說,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你今天……忙嗎?」

「嗯,很忙。」他簡短地回答。

隨後我聽到背景里喬薇的聲音在說:「顧弈,這個參數不對。」

我的心沉了下去。「哦,那你要忙到很晚嗎?」

「可能通宵。」他的語氣開始不耐煩,「有事嗎?沒事我先掛了,這邊正關鍵。」

「沒、沒事。」我哽咽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今天是我生日」這句話,「那你忙吧,記得吃飯。」

「知道了。」他匆匆說完,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那端的忙音,我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忙音一起,滴滴答答地碎掉了。

晚上,我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假裝睡著了。

小雨和小文體貼地沒有打擾我,關了燈,各自休息。

黑暗中,我睜著眼睛,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時間從 23:59 跳到 00:00。

生日過去了。

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

我甚至不敢哭出聲,怕打擾到室友。

鬼使神差地,我點開了朋友圈,漫無目的地刷新著。

然後,我看到了一條動態。

是項目組的一個學長發的。

照片明顯是偷拍的角度:實驗室里,顧弈和喬薇並肩坐在電腦前,螢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代碼。

桌上放著一個吃了一半的蛋糕,巧克力味的,上面插著幾根已經熄滅的蠟燭。

配文是:【感謝薇姐投喂,和弈神加班都甜了!#別人家的師姐#項目狗的慰藉。】

下面已經有幾條評論:

【哇!薇姐太貼心了吧!】

【弈神和薇姐配我一臉!】

【這半夜狗糧吃的哈哈哈】

我的手指顫抖著,放大那張照片。

顧弈的側臉在螢幕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專注,而喬薇正微笑著看著他,手裡拿著一小塊蛋糕,似乎要遞給他。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得幾乎肩膀相貼。

那個蛋糕看起來很精緻,巧克力塗層上點綴著草莓,明顯不是便利店隨便買的那種。

所以,在我獨自一人在宿舍度過生日的時候,他在和喬薇一起吃蛋糕。

在我等他一句生日快樂的時候,他在和喬薇一起加班。

在我以為他忙得顧不上一切的時候,他卻有時間吃喬薇買的蛋糕。

眼淚模糊了螢幕,我慌忙擦拭,卻越擦越多。

原來他不是不懂浪漫,不是不會關心人,只是那個人不是我。

原來他不是忙到忘記一切,只是忘記了我的生日。

我點開和顧弈的聊天介面,最後一條消息還是我白天發的:【記得按時吃飯哦。】

沒有回覆。

再往上翻,是我們剛在一起時的聊天記錄。

那時他還會偶爾問我【下課了嗎】、【到家了嗎】,雖然簡短,但至少還有關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是從他加入項目組?

是從喬薇出現?

還是從我太懂事,從來不敢表達自己的需要?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這個本應被祝福的日子裡,我收到了一份最殘忍的生日禮物。

我從來不是他的首選,甚至可能從來不在他的選項里。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夜色溫柔。

而我的心卻像那個被吃了一般的蛋糕,殘缺不全,甜膩中帶著苦澀。

我默默截屏了那條朋友圈,然後設置成了和顧弈的聊天背景。

每一次打開對話框,都能看到那張照片,提醒我自己有多麼可笑,多麼自不量力。

10

雨天。

我站在禮堂後台的入口處,不斷張望著通往這裡的路。

手機螢幕亮著,顯示著我和顧弈的聊天介面。

【決賽三點開始,你真的能來嗎?】

【嗯,答應你了。】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我緊握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確地答應我,雖然是在我苦苦哀求了三次之後。

「下面有請三號選手,來自新聞與傳播學院的江月,她的演講題目是《看不見的星辰》。」

主持人的聲音透過雨聲傳來。

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路口,收起雨傘,走進了禮堂。

站上舞台,燈光有些刺眼。

我望著台下,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沒有。第一排,第二排……直到最後排,都沒有。

心一點點沉下去,但我還是努力揚起微笑,開始了我的演講。

我講得投入,甚至忘記了台下的空缺。

直到掌聲雷動,我才恍惚地回到現實。

鞠躬,下台。

我得了第二名。評委說我的演講「充滿真情實感,引人共鳴」。

小雨和小文衝過來抱住我,比我還要激動。

而我卻只是機械地笑著,眼睛不斷瞟向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新消息。

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窗外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我幾乎是撲過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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