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星完整後續

「怎麼了嗎？」

「是不喜歡——」

「沒事。」我斂下情緒，平靜打斷道。

隨即若無其事地把工卡塞進了口袋裡。

陳景淙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麼，笑容微微揚起，又跟我講了些關於實驗室的事情。

全程我都是安靜地在聽。

直到走出實驗室門口，陳景淙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也跟著停下，有些不解地回頭望向他，卻只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惹得我不由眯了眯眼睛。

陳景淙在笑，他說：

「我沒想到你會回京都。」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哪怕是我們之間有陳老這層關係，但也沒有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師兄，我是京都人。」

「所以回京都，也不算什麼很奇怪的事情。」

陳景淙點頭，像是認可了我這句話。

但我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把我送回了宿舍。

互相留了手機號，加了微信之後。

陳景淙就離開了，沒有停留。

只是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卻不由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情。

那些曾被我忽略的細節。

突然間就像大地復甦般爭先恐後地涌了起來。

陳景淙為人溫柔，待人處事周到，當初他成為實驗室最大的金主後。

最先做的事情就是修改內部制度。

為女性員工增加了為期一周的生理假期。

為避免員工過度操勞導致低血糖，每間辦公室都會置辦零食櫃。

固定的那幾樣卻湊巧是我偏好的口味。

為員工增添夜宵福利，卻也湊巧對上我的胃口，幾乎能談得上是量身定做。

樁樁件件。

若說是湊巧，那也太巧了些。

可若不是……

11

陳景淙沒回港創業，而是留在了實驗室。

但我沒想到，陳時聿也申請了陳老實驗室的研究名額。我看到他來報道時。

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陳景淙。

陳景淙卻不意外，因為陳老偶爾也會問詢他的意見。

拋去個人情感不談，陳時聿確實也算得上醫學領域裡的天才。

「雲桑同學，又見面了。」

陳時聿朝我揚起笑容。

落進我眼裡，我卻覺得有些僵硬，仿佛是對著鏡子練了無數遍，最後拿著個勉強能夠見人的笑容來應付我。

我沒多寒暄，只是回以微笑後，準備轉身離開。

陳時聿卻又叫住了我：「雲桑同學，我們可以聊聊嗎？」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明顯有些緊張，笑容都無法維持住了。

自來到京都後，我就沒再關注學校發生的事情，連帶關於陳時聿和南喬的。

我正想拒絕。

陳景淙卻拍了拍我的肩膀。

「師妹，我可以給你半小時。」

「實驗半小時後開始，把他的事情解決掉，然後來找我，可以嗎？」

他的聲音溫柔，我能理解陳景淙的意思。

如果陳時聿的事情不解決，那這件事情就會一直擱置，甚至會由私事影響到公事。

只是令我更為不明白的是。

陳時聿不是陳景淙的堂弟嗎？

怎麼這話下來，倒是顯得我與他更親近些，而陳時聿就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還有我與陳時聿的事情。

陳景淙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世我沒有表白，沒有接近陳時聿，頂多兩人在學業上交集比較多。

陳時聿也不算是會和陳景淙八卦自己事情的人。

關於陳景淙，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難道，他也重生了嗎？

12

我和陳時聿沒走遠。

湊巧到了飯點，就到了實驗室的食堂。

我順手打了飯，陳時聿像孩子一樣笨拙地跟在我身後，手中也跟我一樣拿著餐盤。

這個點排隊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

偶爾有人撞到我，陳時聿會像當初護著南喬一樣，伸手擋住了別人的觸碰。

我有些錯愕，抬眸對上他視線時，他的眼裡滿是無措。

薄唇張合著，卻沒出聲。

像是在醞釀著什麼。

打完飯，我找了個空位，坐下後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陳時聿也跟著坐了下來，他的餐盤裡都是素菜，不多，但他沒著急動筷子。

只是安靜地看著我。

直到我肚子有七分飽，我放下筷子。

陳時聿順勢就遞了包紙巾給我，終於，我沒忍住就笑了下。

聲音很輕，到最後鼻尖莫名開始發酸，眼眶突然間就蓄上了淚。

這個動作，在前世太常見了。

可遞紙巾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我。

我知道陳時聿所有的喜好、所有的習慣，知道他的夢想，也知道他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十五歲相識，十八歲初遇。

於我是整個青春。

他藏於我的內心深處，我以為在他心裡我亦然。我赴了約，可他失了約。

陳時聿見我哭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手忙腳亂地想幫我擦眼淚，但我錯開了他的手。

深呼吸了口氣後。

我問：「陳時聿，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語氣禮貌、疏離，只是帶了點鼻音。

陳時聿有些受傷地垂下眸，握緊拳頭：「我想來確認一件事。」

「什麼事？」我又問。

「港醫大、醫學雙子星。」

頓時，我微微張了張唇。其實在陳時聿來到這裡時……

我就已經猜出了兩三分。

所以算不上太震驚。

看到我並不意外的表情，陳時聿的瞳孔微微縮了縮：

「所以你早就認出我了？」

我彎唇道：「對。」

「在進港醫大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你了。」

13

陳時聿坐在原地很久。

久到半小時已經過去，雲桑起身離開，他都沒能反應過來。

三天前，南喬告訴了他所有的真相。

YS 從來都不是南喬，而是雲桑的縮寫，是南喬在黑暗裡，在病痛折磨中寄託的思念。

南喬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她說，雲桑總會陪著她父母到醫院做義工，當年她性格孤僻，又有心臟病。

所有福利院的小孩都不願意陪她玩。

只有雲桑會笑著給她糖吃，會替她梳頭髮，會給她漂亮的小裙子。

所以每個月她都盼望著雲桑的到來，哪怕只有一天。

雲桑給她帶來了希望。

就如他們十五歲相識。

那日，他爺爺癌症去世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愛他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他是私生子，所有人都在讓他把爺爺的遺產吐出來。

沒有站在他身邊。

他廣撒網隨處發泄情緒，卻碰到了他一生都不想鬆手的人。

她告訴他：「別讓恐懼支配你，你要戰勝恐懼。」

他們在黑暗中互相慰藉，卻從不問對方名字，不辨故事真假，不說對方來處。

可他們還是相約港醫大，做那醫學雙子星。

港醫大再見，他沒想過自己會認錯人。

漫長的前世，短暫的今生，他也都未曾懷疑過 YS 與雲桑的聯繫。

細想，如果當初與雲桑結婚，多在乎一下雲桑的過往，多了解一下他的妻子，會不會所有的陰差陽錯都會回到正軌。

不至於讓他如今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根本不敢再去想前世，他為了南喬與雲桑離婚的事情。

更不敢去想，今世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南喬。

無數次因為南喬而指責雲桑，甚至動過掐死雲桑的念頭。

只要一想。

他的心就如萬蟻啃噬般，疼到窒息。

14

後來陳時聿找過我，但我都沒再單獨見他。

除了日常的工作交接外，沒有多餘的聯繫。

只是每次碰面，他炙熱滾燙的目光都定格在我的身上，不曾挪開。

有幾個八卦的同事當著我的面問陳時聿：「你是不是和雲桑有故事？」

他答, 曾經想藏起來的星星, 被他弄丟了。

我沒說話, 只是越過了他，把他當成了眾多普通同事中的一個。

今生的軌跡與前世截然不同。

原本該站在陳時聿身邊的我, 如今旁邊卻成了陳景淙。

他比陳時聿更具天賦，與我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們是彼此的副手，沒有誰比誰弱，也不需要誰停下腳步去等誰。

半年後, 我和陳景淙共同拿下了醫學突破獎。

當天微博相關領域熱搜就出現了「醫學雙子星」的稱號。

看到這五個字時。

我的手指一頓, 但最後徹底釋然了。

可我沒想到, 同天, 陳時聿自殺了，浴缸里滿是鮮紅，同事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搶救了。

沒有人知道陳時聿為什麼死。

他什麼都沒留下。

但莫名的, 我卻想起了我媽, 想起了陳時聿當年的話。

「怎麼會有人那麼傻, 還殉情。」

「不是傻, 而是太愛了, 所以接受不了離開, 接受不了失去。」

「死亡是她的解脫。」

而今, 這也是陳時聿的選擇。

是當初他在權衡利弊之下做出選擇後走出來的路。

他下葬當天，我在港城見到了久違的人，南喬又虛弱了很多，她坐在輪椅上。

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小臉慘白。

她想過來找我，我提前抬腳走向她。

停在她面前時, 她微微有些錯愕, 抬頭看向我, 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我沒忍住輕聲笑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年幼的事情太過久遠，以至於我都忘了, 歲歲年年, 也有個小女孩。

每日都在盼著我出現在她的身邊。

前世南喬去世前, 我的手機里曾接到一串陌生號碼。

只是那時我忙於準備和陳時聿的三周年紀念日，未曾回撥。

直至三天前回港。

我收拾行李時從箱子裡拿出那個破碎的玻璃瓶，看到密密麻麻的星星。

才恍惚記起。

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我曾對一個小女孩說過：

「等你疊滿九百九十九顆星星，你的病就會好啦。」

南喬疊滿了星星，把它帶到我面前，我卻把她遺忘在了過往。

15

我把南喬帶回了京都。

試圖改寫她的結局。

可在第三年春, 南喬還是離開了。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改變, 可同樣, 也有很多事情無法改變。

如生老病死。

只是這次她不再孤單, 也不再無人扶棺。

我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又是三年, 陳景淙陪了我好幾個春夏秋冬。

他依舊沒有回港, 甚至把港城的家業遷到了京都。

後來我才從陳老口中得知, 當年陳景淙早就遞交了離職申請。

但在聽到我接受了實驗室的 offer 時才又默默地把申請撤了回來。

陳景淙的愛。

悄無聲息卻也震耳欲聾。

他沒有重生, 只是我在哪兒，他在哪兒。

我記不得我和陳景淙有過什麼交集，直到他說：

「當年很想見見京都中考的那位滿分天才。」

「我在附中等了你很久, 可你沒來。」

「直到後來高中數競再見，驚鴻一瞥，難以忘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