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承洲跟著下了車,在身後叫住我。
「唐矜。」
我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男人黑眸沉得映不出任何情緒。
「別再喜歡陸昀了。」
「他對你不好。」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
回過神時,車已經駛出去只能看到車尾燈了。
我慢一拍意識到……
賀承洲沒有那麼討厭我了。
13
之後,幾乎每天都是賀承洲來接放學的。
其他幾位老師發現後,爭先搶後接下來送學生放學的任務。
我便留在辦公室批改畫。
某天下班,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再次出現在門口。
從車窗看進車內。
粥粥不在。
應該是賀承洲送她回家又來的。
他下車摔上車門。
緊抿起唇,幽幽地盯著我。
「你就這麼討厭我?不願意見到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面前將近 1 米 87 的男人正在委屈……?
我慢吞吞「啊?」了聲。
「這幾天你不就是因為我來接粥粥,才不願意出來的?」
我搖頭,解釋了遍原委。
「送學生放學的任務這幾天一直沒有排到我。」
賀承洲嗤了聲。
像是在說誰信。
但很快,他又冷著臉說:
「我等了你這麼久,都沒有吃東西。」
「餓死了。」
我茫然地看他,「你為什麼等我啊?」
「你管我。」
他一下炸毛:「我樂意等。」
我被他理直氣壯的語氣繞進去,一時真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躊躇著問:
「那,不然我請你吃飯吧?」
賀承洲流利轉身給我打開副駕駛的門。
「上車。」
「預約的餐廳還有半個小時到用餐時間。」
「現在過去剛好。」
我:「?」
14
車在餐廳門口停下。
我正準備拉開車門,陸星言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
跟在他兩邊的還有陸昀和宋淺。
陸星言正在跟一個同齡的小女孩說話。
女孩問:
「陸星言,這是你媽媽嗎?」
「哇,跟明星一樣好看誒!」
陸星言嘴唇顫顫的,像是沒想好怎麼說。
女孩又疑惑地歪了歪頭。
「不過,我記得有次來學校接你的是個看起來土土的阿姨。」
「到底哪個才是你媽媽呀?」
原來陸星言一直不讓我去接他放學是這個原因。
在陸家,我不太愛出門。
就更不注重穿衣打扮。
日常都是穿家居服,比較樸素。
只因為司機請假,我去接了他一次。
他回來跟我生了很長時間的悶氣。
陸星言聞言驟然牽住宋淺的手。
「當然,當然這個才是我媽媽啦。」
「上次那個是……我家的保姆阿姨。」
說到最後,他聲音越來越小。
宋淺默認這個稱呼,蹲下來笑著跟女孩兒打招呼。
陸昀眉心微蹙,似乎想說什麼。
卻依然一言不發。
我耳邊響起一道輕笑。
賀承洲眯了眯眼。
「唐矜,你生了個白眼兒狼啊。」
這一幕也算是意料之中的。
但親眼見到,還是做不到那麼平靜。
我收回目光,輕聲徵詢他:
「我們換一家吃好嗎?」
「行。」
「不過等會兒。」
賀承洲解開安全帶下車。
他走到陸昀他們面前時,剛才的小女孩已經離開了。
「巧啊陸總。」
「帶女朋友和兒子來吃飯?」
陸昀神色冷淡,「跟賀公子無關。」
賀承洲姿態散漫,並不介意他的話。
「別這麼緊張,陸總。」
「我只是想恭喜你和宋小姐好事將近。」
他笑笑,「對了。」
「聽說唐矜已經徹底跟你們分開了。」
「也挺好。」
「不僅你們父子解脫,她也是。」
「她才 27 歲,還年輕,以後會和更適合她的人結婚,或許還會生個更可愛的孩子。大概會比跟你們在一起幸福。」
陸星言聽到我的名字,仰起頭望他。
陸昀微抬著下頜,目含審視。
「賀承洲,你到底想說什麼?」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賀承洲卻渾然不覺。
居高臨下俯視著陸星言。
「喂,小鬼。」
「別以為只有你不要你媽媽了。」
「她也同樣不要你了。」
「記住,她再也不會愛你了。」
賀承洲譏誚地扯了下唇,離開回到車上。
隔著車窗,我看到陸星言驟然鬆開了宋淺的手。
神情茫然,似懂非懂。
15
我和賀承洲最終去吃的我家樓下的小餛飩。
我捏著勺子,「今天謝謝你。」
「別說空話,來點兒實際的。」
我腦海中閃過黃金鑽石跑車豪宅一系列買不起的東西,沒底氣地問:
「你想要什麼啊……」
他沖我抬了下下巴,「沒吃飽,給我舀幾個你碗里的餛飩。」
「……」
真容易滿足。
我舀給了他三個胖墩墩的餛飩,又大方地說:
「不夠你可以再點一碗。」
「夠了。」
店鋪的玻璃門被來往的客人推開又合上。
擠進幾縷春夜的寒風。
但被煙火氣消融得,也不那麼料峭了。
16
直到寒假尾聲。
我不知不覺跟賀承洲一起吃了好幾頓飯。
偶爾粥粥也會跟我們一起。
粥粥開學前一天晚上。
賀承洲給我打電話。
「學校突然通知明天要開家長會。」
「但我現在在外地的分公司,處理緊急情況,根本走不開。」
「你明天能替我去學校一趟嗎?」
粥粥上的小學和陸星言上的同一所。
我不禁有些躊躇。
聽筒那邊隱隱響起助理催促他開會的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答應下來。
應該不會那麼巧,和陸星言是一個班吧。
睡前不知怎麼突然想起那天陸星言在餐廳門口和小女孩的對話。
我打開衣櫃,指尖拂過每件衣服。
繼而,停在一件冷調的白色大衣上。
把本打算第二天穿的厚重麵包服收了起來。
家長會在下午放學前。
午後我換上久違的細高跟,約了家造型店做造型化妝。
兩個小時後,我到了校門口。
距離家長會開始還有 15 分鐘。
我打電話給粥粥。
「我到啦,你在幾班呀?」
「老師老師,我出來接你!等我喔!」
校門口站著好幾個學生,應該都是在等家長。
目光掃到角落,我看到了陸星言。
他也剛好看到我,擰著小眉頭跑到我面前。
「媽媽你來幹什麼?」
「我跟爸爸說了,今天讓淺淺阿姨給我開家長會。」
「我都跟同學說了,我媽媽是舞蹈家。只有淺淺阿姨才會跳舞呀。」
他兩隻手一起往外揮了揮,煩悶道:
「你快回去吧媽媽。」
「別讓我同學看到你了。」
「唐老師!」
粥粥在不遠處對我招手。
我抬起頭,「來了。」
陸星言看了看粥粥,又看我。
神情困惑起來。
「媽媽你……」
我說:「我是來給她開家長會的。」
陸星言愣住。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沒什麼可再過多解釋的。
沉默繞過他,走向粥粥。
「粥粥,你是哪個班?」
「1 班喔。」
……我笑有些維持不住。
和陸星言一個班。
這代表我還要見到宋淺……
17
進班前,我和粥粥對好話術。
自稱是她的小姨。
我到的比較早,教室里還沒幾個家長。
好幾個孩子圍了上來。
「哇!粥粥!你小姨真好看!」
「身上還有香香的葡萄汁味道誒!」
我悄悄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給粥粥拖後腿……
她沒露出什麼滿意的神色。
反而嘆了口氣,喃喃道:
「哎,唐老師你這麼漂亮。」
「我小叔叔更配不上你了。」
?
不是……好像她誤會了什麼。
我剛想解釋,余光中看到陸星言一個人走了進來。
安靜地看著我。
復又低下頭,回到自己座位。
男孩肉肉的小手疊在課桌上,側趴在臂彎里。
是他情緒低落的表現。
家長會開始。
班主任站在講台,問陸星言:
「星言你家長到了嗎?」
他站起來,小小的身軀透著落寞的氣息。
他下意識回頭看我。
粥粥正好往我懷裡靠,給我看她上學期考試的成績。
我被轉移了注意力,輕聲誇獎她。
「粥粥做什麼都是最棒的。」
再抬眼,陸星言已經扭了回去。
低著頭沒回答老師,白嫩的手指輕摳著桌沿。
班主任無奈道:「我去給你家長打個電話吧。」
18
無論是陸昀還是宋淺始終都沒出現。
整個過程,陸星言都安靜地埋頭在本子上畫畫。
像是被隔絕在這一切之外。
家長會結束。
我陪粥粥收拾好東西,往校門口走。
路上接到了賀承洲的電話。
「我到校門口了。」
「有空嗎小唐老師,請你吃個飯,就當感謝你幫忙。」
我問:「公司的事已經處理完了嗎?」
他懶洋洋嗯了聲。
「一下高速就過來了。」
他笑里渾著不太明顯的疲憊。
粥粥出來看到賀承洲,飛奔過去抱住他的腿。
「小叔叔!」
男人看到我怔了瞬。
清了清喉嚨,嗓音淡淡。
「還挺漂亮。」
我盯著他紅透的耳朵,朝他走近一步。
賀承洲不太自在,「干,幹什麼……」
「你耳朵好紅,臉也有點。」
我觀察著:「你是疲勞過度生病了嗎?」
「如果不舒服今天可以先不吃飯的。」
賀承洲定定看了我兩秒。
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紅溫。
他毫無情緒地批判我:
「唐木頭,你話太多了。」
「上車。」
我正準備坐進去。
一道熟悉且略帶哭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爸爸。」
「媽媽是不是真的不要星言了?」
我回頭。
陸昀站在冷風裡,漠然地注視著我。
身旁是眼眶通紅的陸星言。
陸昀目光掠過我們三人,點了點頭。
「去給別人當後媽了。」
「唐矜,你挺有出息。」
粥粥伸出指頭搖了搖。
「不是我後媽。」
「但有可能是我小嬸嬸。」
我回頭不解地看賀承洲。
他懶懶散散地倚在車邊,笑得有些混帳。
「又不是我說的。」
「你看我做什麼。」
我:「……」
「媽媽……」
陸星言怯怯地喚我。
剛升騰起的輕鬆氣氛被一掃而空。
他眼巴巴看著我,「星言生病了,喉嚨痛。」
淚珠沾在他綿長的睫毛上,可愛得讓人心軟。
我輕聲說:
「爸爸會照顧好你。」
頓了頓,又補充:「還有淺淺阿姨。」
「可我也想要媽媽。」
他鬆開陸昀的手,小跑到我面前。
討好地握住我一根手指。
見我沒有推拒,又伸手作勢抱我。
「媽媽,你摸摸星言額頭……」
我沒有妥協。
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陸星言的胳膊滯在半空。
「星言,我走那天,我們約定好的。」
「以後我不再是你媽媽了。」
賀承洲漫不經心打量著他的神情,笑道:
「小鬼。」
「那天你說你媽媽是保姆阿姨——」
「她聽到了。」
男孩的臉色慘白。
校門口攘來熙往,嬉笑聲一片。
大多家長在慶祝升學,或憧憬規劃孩子的未來。
只有我和陸星言。
可悲地相顧無言。
19
晚上回到家,我接到陸昀的電話。
「你跟賀承洲在一起了?」
不解釋清楚誤會,很有可能給賀承洲也帶來麻煩。
「沒有。」
我說,「但跟你也沒關係。」
良久,電話那端忽然道:
「我和宋淺沒有在一起過。」
「她剛回國沒多久,找我只是借我手上的人脈和資源而已。」
「那次熱搜的照片是錯位,我們沒有接吻。」
和陸昀在一起近六年。
隨著陸星言的長大,我和陸昀的關係逐漸破冰。
他曾頂著暴雨開車五百公里,只為了回來陪我過生日。
也曾默認公司的人叫我太太。
但從宋淺回國後。
他們往來越來越頻繁。
我和他之間只有猜忌,爭吵和冷戰在循環往復。
他和宋淺吻照登上熱搜那天。
我找他要過一個解釋。
可陸昀只是勾著唇反問我:
「我們什麼關係我需要向你解釋?」
「你好像越界了。」
所以後來,無論他和宋淺出格到什麼地步,我也再沒問過。
現在突然向我澄清,我只覺得不明所以。
我說:「你和宋淺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跟我也沒關係。」
「沒必要跟我說的。」
陸昀似乎聽出我語氣中並沒有一絲置氣的意味。
嗓音啞了許多。
「唐矜,你回來。」
「我們結婚好不好?」
他像在自嘲:「我早就愛上你了,是我一直以來不願意承認。」
同一天上演了兩場悔不當初的戲碼。
不知道該不該感嘆陸昀陸星言在這種事上都很像。
我甚至連驚訝的情緒都提不起來。
頭疼地敲了敲太陽穴,說:
「陸昀,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是不是還喜歡你,還願意嫁給你?」
陸昀怔住。
我坦白地告訴他。
「無論是你,還是陸星言。」
「我都不愛了。」
話音剛落,聽筒那邊響起一陣窸窣聲。
陸昀語氣聽起來有絲緊張。
「星言,你在門口聽了多久?」
20
我猜測陸星言應該是聽到了那天的電話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