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即便看得清,也看不懂。
我問:「這符有什麼用?」
霍情道:「驅鬼辟邪保平安。」
誰懂啊,家人們?
甭管這符有沒有用,此刻,它給予我的巨大心理安慰,堪比絕望之際看見一線生機。
我如獲至寶,把符緊緊捏在手心裡,感激涕零:「謝謝你,霍情,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軟,不會不管我們。」
霍情沒好氣地翻白眼:「你這話相當於是在罵我濫好人。」
我頭一次覺得,霍情這人挺好的,沒有看上去那麼難相處。
霍情總共準備了三張符,我一個,任安然一個,還有一個是給鄭茜飛的。
然而,鄭茜飛一直沒回寢室。
眼看天要黑了,我和任安然急得團團轉:「她該不會出事了吧?」
「飛飛,你在哪裡?」
「怎麼還不回寢室?」
「你還好吧?我們都很擔心你。」
我們不斷打電話,發微信,彈視頻,急得快報警了。
晚上八點,鄭茜飛才在群里回:【我今晚不回寢室。】
任安然:【???】
【你不回寢室,住哪兒?】
鄭茜飛:【酒店。】
任安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隨後,抓著手機跳起來,發瘋般尖叫:「吳冉軍是她招惹的!她有錢,去住酒店,拍拍屁股走人,把我們扔寢室!萬一那個髒東西今晚真來找她,她倒是跑了,我們怎麼辦?」
我也沒想到鄭茜飛處理事情的態度居然是獨自逃生,絲毫不考慮其他人,就……挺意外的。
任安然氣不過,在群里怒罵:【鄭茜飛,你這人真自私!】
鄭茜飛裝死,一條消息都不回。
任安然失望至極:「我真的看錯她了,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人!」
霍情斜靠在床梯上,轉著手機玩兒,笑容陡然變得詭異。
她發消息道:【鄭茜飛,你有沒有想過?那個東西要找的人是你,不是我們,他可能不來寢室,而是……去、酒、店!】
消息一發出去,鄭茜飛秒回:【你什麼意思?】
霍情:【你在哪個酒店?】
消息石沉大海,無人回答。
霍情收起手機,吁出一口氣,攤手道:「是她自己作死。」
我眼皮抽抽得厲害,心生不祥預感:「鄭茜飛不會真出事吧?」
「說不準,」霍情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眼神涼如秋水,「好消息是,至少今晚你們可以安心睡覺,不必擔心有髒東西找上門來。」
我和任安然面面相覷。
我們都聽明白了霍情的話,吳冉軍不會來寢室,他會去酒店,去找鄭茜飛。
7
我和任安然商量好了,要是鄭茜飛明天還不回來,我們就去報警,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警察。
雖說事情有點扯,可,救人要緊,總不能不管鄭茜飛吧?
她那個男朋友到底是什麼東西?錄音是怎麼回事?鄭茜飛是否安全?警察自會弄清楚。
隔天,我和任安然一下課就趕回寢室。
寢室門打開。
「你們回來啦~」
出人意料地,鄭茜飛站在我們面前,熱情洋溢地跟我們打招呼。
她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安然無恙!
我和任安然當場愣住。
老實說,這場景和我們預想中,相差甚遠。
看見我倆發愣,鄭茜飛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你們該不會真以為我男朋友是鬼吧?哈哈哈,你倆好傻缺!」
一聽這話,我和任安然都有點尷尬。
任安然硬著頭皮問:「飛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一直不回信息?我們以為你出事了,都很擔心你。」
「抱歉~」鄭茜飛扭著身子撒嬌,「昨天我跟男朋友在一起,不方便回信息。」
「男朋友?吳、吳冉軍?」任安然雙目圓睜,驚訝極了,「你倆面基了?他、他不是鬼?」
「噗!我看你們真是中了霍情的毒!他好端端一個大活人,我們一整晚待在一起,你看我被鬼吃了嗎?」
沒有。
她活蹦亂跳好得很。
我和任安然更尷尬了。
「既然如此……錄音是怎麼回事?我們做的那個夢又是怎麼回事?」我問。
鄭茜飛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誰知道呢?」
她神秘一笑,拿出兩個錦盒,一個遞給我,另一個遞給任安然:「喏,我男朋友給你倆準備的見面禮。」
「這麼好?」任安然大喜過望,率先接過錦盒,打開,裡面金光閃閃,竟是一個金手鐲,普通圓環款式,鑲嵌幾顆灰白色的小石頭,精緻可愛。
對於我們這種窮學生來說,金手鐲是昂貴的見面禮。
任安然歡歡喜喜戴在手上,來回欣賞,很是喜歡。
「徐意,你也戴上試試!」鄭茜飛拿起手鐲,往我手上套,順道叮囑我們說,「就準備了兩份,別告訴霍情,她沒有。」
禮物太貴重。
我不敢收,把手往回縮,可,不知怎麼回事,手鐲一碰到我,就跟抹了油似的,一路滑到手腕,大小合適,仿佛量身定做。
「好看吧?」鄭茜飛得意洋洋。
「好看,好看。」任安然滿口誇讚。
寢室里歡聲笑語。
霍情開門進來,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突如其來的冷場令我很不自在,我主動招呼霍情道:「你回來啦?」
霍情並不理會我。
她的目光落在鄭茜飛身上,嫌棄地捂住鼻子:「好臭!」
鄭茜飛厲聲回敬她道:「神棍!」
稍後,寢室三人群(沒有鄭茜飛)里彈出一條消息。
霍情:【奉勸你們儘快從這個寢室搬走,離鄭茜飛遠一點。】
當天,霍情便收拾東西準備搬寢。
8
對於霍情的離開,鄭茜飛毫不掩飾她的開心,任安然沒表現出高興或不高興,而我的心情很複雜。
我莫名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想法:霍情這麼果斷從寢室搬走,難道鄭茜飛真的有問題?
這個想法,在面對生動鮮活的鄭茜飛時,又顯得那麼荒謬。
霍情的行李不多,我執意送她,幫她提了一包東西。
路上,霍情忽然問我:「你手上戴的什麼東西?」
我這才發現,因為提東西的緣故,金手鐲露了出來。
我頓覺尷尬,不好意思說明鐲子的來歷。
然而,霍情只盯著手鐲看了一眼,便一語道破:「鄭茜飛給的?」
我嗯嗯點頭,只想趕緊把這話題敷衍過去。
霍情雙眉緊鎖,盯著我,問:「徐意,你仔細看過鑲嵌在鐲子上的這幾顆東西了嗎?」
她問起,我才仔細一看。
金燦燦的手鐲上有三顆灰白色的小石頭,不是那種打磨光滑的小石頭,而是外表有細微磨砂感的小石頭。
霍情冷不丁道:「不是石頭,是人骨頭,人的腳跟骨。」
「腳、腳跟骨?」我駭然一驚。
「戴上這玩意兒,你搬寢室也沒用,逃不掉了。」
「什麼意思?什麼逃不掉了?」
我膽都要嚇破了。
霍情似乎懶得解釋,語氣嚴肅,宛如警告:「徐意,鄭茜飛身上的屍臭味很濃郁,雖然暫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我是你,肯定不會再傻得跟她待在同一屋檐下。」
「不過,你沒得選,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金手鐲,任安然也有一個吧?」
我臉上的神情一定很慌亂。
霍情瞭然道:「鄭茜飛這麼著急給你倆戴鐲子,必然是有急事要做。」
「今晚午夜十二點到凌晨五點間,徐意,你千萬記住,背對床梯,面向牆睡,把我給你的符綁在背上,無論誰來找你,無論他跟你說什麼,不要回頭,不要回答。」
這話太玄,直接給我聽傻了。
見我呆愣著沒有反應,霍情微一挑眉,語氣不快:「你不信我?」
我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哂然一笑:「不信就算了,我言盡於此,該如何選擇,你自己決定。」
9
霍情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鄭茜飛身上的屍臭味,我怎麼一點兒聞不到?
難不成我真要傻不愣登地在背上綁個符?光想一想,就覺得好羞恥,好丟人……
我拿不定主意,只好找任安然商量,順道把霍情的警告盡數轉告她。
任安然聽後,哈哈大笑:「徐意,霍情腦子有問題,你被她耍了!什麼屍臭味?她真能瞎掰!我剛剛才跟飛飛一起去吃了火鍋,就算有味道,也是香噴噴的牛油火鍋味!」
任安然的話一度讓我為自己的無端猜疑而感到羞恥。
可是,隨著夜晚來臨,我還是偷偷將霍情給的符綁在了背上,還拿 502 膠水粘了又粘,不敢叫任安然和鄭茜飛看見,生怕遭到嘲笑。
我心想,管它呢,反正綁在睡衣裡面,別人也看不見,萬一有用呢!
臨睡覺時,我背對床梯,面向牆壁,心想,管它呢,反正都是睡覺,朝著牆也是睡,背著牆也是睡,不如朝牆睡,萬一有用呢?!
總之,我很慫的,全照霍情所說的做了。
說來也怪,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一過午夜十二點,寢室的氣溫仿佛瞬間低了好幾度。
我裹緊被子,腦門處的神經一跳一跳,跳得我格外心神不寧。
「徐意,你睡著了嗎?」身後忽然傳來鄭茜飛的聲音。
我嚇一跳,條件反射想回頭,電光石火間,我猛然驚覺:這麼晚了,鄭茜飛來找我做什麼?
我抑制住回頭的衝動,不敢出聲,假裝熟睡。
身後窸窸窣窣,鄭茜飛踩著床梯,爬到我床上,在我背後躺下。
「徐意,你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任安然都跟我說了,霍情讓你在背上綁符,不要轉身,不要回答,你還真信她的話啊?」
我:……
裝睡!
見我還裝,鄭茜飛有點生氣:「徐意,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好笑!有件事,我本來不想說,仔細想了想,還是告訴你吧,你記不記得剛開學的時候,咱們全校新生都去電腦室做過一次心理測試?」
「測試出來的結果,院裡不讓說,得向學生保密。」
「我當時競選學生會,剛好幫心理系的老師整理資料,無意間看到了霍情的測試報告,上面寫得很清楚,霍情被確診為精神病前兆!!」
「我男朋友吳冉軍是活生生的人,根本不是什麼鬼!真的很荒謬!這些都是霍情臆想出來的!偏偏就你相信。」
鄭茜飛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霍情的測試報告,我偷拍下來了,你不信的話,自己看。」
我敏銳地注意到一件事。
鄭茜飛爬到我床上,說了很多,做了很多。
唯獨只有一件事,她一點沒做。
她沒碰我。
連我的衣角都沒碰一下。
不該這樣!
以鄭茜飛的性格,我若一直裝睡不搭理她,她會直接上手把我翻過去面向她才對。
可她沒有這麼做!
她不碰我,就好像……不敢碰我。
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剛剛,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差點兒就回頭了!
10
鄭茜飛又說了許多話。
我統統充耳不聞。
她終於說累了,氣急敗壞丟下一句:「好吧,徐意,你竟然相信一個神經病,也不相信我!算我白費口舌,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你今天的行為有多愚蠢!」
鄭茜飛放棄了。
她爬下我的床,氣呼呼離去。
我長舒一口氣,看看時間,凌晨三點,距離五點,還有兩個小時。
我不敢睡,怕不小心翻身,前功盡棄。
半邊肩膀躺得又麻又酸,我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
「徐意!你猜我剛剛看見了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雞皮疙瘩順著脖子往頭頂爬,恐懼感狠狠攫取了我全部的神經。
我沒想到,任安然會來!
她跟鄭茜飛一樣,爬上我的床,在我背後躺下:「徐意,你不用連我也防吧?」
「我跟你說,我剛剛看見鄭茜飛的床上有個男人,我懷疑她把吳冉軍帶回寢室了。」
「我沒敢驚動他們,你說怎麼辦啊?我們要不要跟輔導員舉報?」
「徐意,你說話呀!別跟我裝!我知道你醒著!」
我告訴過任安然,霍情覺得鄭茜飛不對勁。
我告訴過她,霍情要我們朝牆睡。
我什麼都跟任安然講了,唯獨只有一件事我沒告訴她,我在牆上貼了一面鏡子,方便不用回頭,也能看向身後。
故而,此時此刻,我清楚地看見,任安然嘴裡說著活潑的話,可,她的皮膚是嚇人的青灰色,眼睛死氣沉沉,嘴巴一張一合……
跟隨她而來的,還有一個男人,身影虛虛實實,踩著床梯,埋頭一瞬不瞬盯著我,仿佛只等我開口說話,就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
11
我盯著鏡子,眼睛一眨不敢眨。
任安然如遊魂一般,躺在我身後,嘴巴一張一合,呆滯地往外蹦話。
她似乎沒有意識。
突然!鏡子裡逼近一張腐爛的人臉。
我險些驚叫出聲,死死捂住嘴巴。
腦子裡很長時間只剩一片空白。
冷汗濕透睡裙。
我嚇得魂飛魄散。
一定是那男人搞的鬼!
他故意嚇我,想讓我發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