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炸活動了一下手指頭,壓低眉眼,似乎思考著什麼。
稍後,她對陳可欣道:「你體內的陰毒需要花時間來處理,陳可欣,我必須提醒你,你已經中了陰毒,要是再加重的話,就算把陰毒逼出去,也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永久性傷害,所以,控制貪慾,別總想著占小便宜,不管什麼誘惑擺在你面前,不要往圈套里跳,否則,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陳可欣忙不迭點頭,面上誠惶誠恐,再看不到一丁點兒張牙舞爪的影子。
黃炸又環顧寢室,若有所思:「我懷疑有髒東西盯上咱們寢室了。為了安全起見,你們最近千萬別再往寢室裡帶陌生快遞,一回生二回熟,帶回來的次數多了,人家可就認得路了。」
我唯命是從,點頭如搗蒜,主打一個乖巧。
黃炸好笑地伸手摁我腦袋,正要開口說話,回家過周末的室友王雯瑞推門而入。
「好奇怪啊!」她晃了晃手裡的快遞盒子,「我收到一個陌生快遞,查不到寄件信息,不曉得誰寄來的?裡面裝了啥?」
寢室里瞬間鴉雀無聲。
我們仨齊刷刷看向她手裡的快遞盒。
「……」
「……」
「……」
王雯瑞:「……」
「怎麼了?你們什麼表情?這快遞是你們寄的?」
陳可欣驚恐搖頭。
我沉默不語。
黃炸不爽地爆了句粗口:「又來?這 TM 沒完沒了了!」
王雯瑞不明所以,把快遞放桌上,準備拆。
我們異口同聲道:「別碰!」
嚇得她縮回手去,掃視我們一圈,沒好氣道:「你們別一驚一乍行不行?」
「我來拆吧。」黃炸道。
有人幫忙拆快遞,王雯瑞樂得省心,主動讓到一邊去。
黃炸咬著後牙槽,皮笑肉不笑,十根手指頭交叉在一起,活動活動脖子:「才弄死一個,又來一個送死的,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麼東西?舞到老娘跟前來了!」
她三下五除二拆開快遞。
快遞盒裡,躺著一個熟悉的玩偶娃娃,跟先前消失的那個一模一樣。
陳可欣和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連成一串。
王雯瑞看清玩偶模樣,禁不住反思自己:「我沒得罪誰吧?」
她對先前寢室里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所以並不能深切領會我們此刻的毛骨悚然。
各有所思之際,突然,那詭異的玩偶從盒子裡彈立起來,直挺挺立在桌子上,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下,腦袋開始 360°扭動轉圈。
這個過程中,玩偶將我們每個人都看了一遍。
緊接著,「啪嗒」一聲。
沿著脖子上猙獰的傷口,玩偶腦袋咕嚕嚕滾落,在桌上滾動幾圈後,停下來,那雙凸起的眼睛,正正盯著我。
我仿佛看見它眼中森寒的惡意,目光如附骨之疽,緊緊黏著我,令我感受到怨靈一般可怕的凝視。
「割——掉——你——的——腦——袋!!!」
一道又鈍又悶的嗓音自玩偶喉嚨里蹦出來,聲音如刀剌嗓子,刺耳至極。
我人都傻了,腦子一片空白。
尚沒回過神來。
「啪嗒——」
玩偶剩下的身軀,自腰部斷開,分成兩半,上半身掉到桌上,下半身依然筆挺站立。
與此同時,那隻盯著我的眼睛,在眼眶中右移,瞄準陳可欣。
「攔——腰——將——你——切——斷!!!」
語氣怨毒,宛如詛咒。
陳可欣整個人抖如篩糠。
「啪嗒——」
玩偶僅剩的下半身自膝蓋彎處斷成兩截。
這一次,它看向王雯瑞:「切——斷——你——的——膝——蓋!!!」
王雯瑞驚得張大嘴巴,連連後退。
最後,玩偶轉向黃炸,它什麼話也沒說,口中發出一連串咯咯咯的笑聲,如同瘋了的嬰兒,掐著嗓子尖嘯。
「笑你爹!」黃炸兇狠地敲向玩偶的顱頂。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那散落在桌上的殘肢,竟從四面八方彈起來,撞在黃炸的手指上,攔了她一下。
待敲碎殘肢後,黃炸後牙槽咬得嘎嘣響:「髒東西躥走了。」
我背脊骨發涼,有種不妙的感覺,磕磕絆絆問:「什、什麼意思啊?」
黃炸磨牙,深深吐出一口鬱氣:「意思是,從現在開始,大家都得小心,藏在玩偶里的髒東西躥進咱們寢室了,咱們看見的每樣東西都不再安全,水杯、筆、本子、書里都可能藏著它,它隨時會咬你們一口,把陰毒種進你們體內,尤其是陳可欣,你已經被咬過一次,要格外當心。」
6
陳可欣快瘋了,扯著頭髮尖叫:「怎麼當心啊?你都說了它無處不在!怎麼防?你告訴我,怎麼防?你倒是把它找出來啊!你不是很牛逼嗎?」
黃炸難得沒有反駁她的話。
她開始掐算。
靈活的手指頭幾乎掐出殘影來。
一會兒後,她放棄道:「它到處亂竄,掐不出具體位置。」
王雯瑞白著臉,咽口水。
她已然意識到,寢室里正在發生不能理解的詭異事件,她自己正是當事人之一。
我挺能理解陳可欣為什麼發瘋,因為我也快瘋了!
我現在看什麼都覺得危險,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掛件,吊在黃炸身上。
黃炸瞅瞅我們幾個慫包的模樣,摳摳腦袋,像是解釋:「我擅長進攻,不擅長防守……」
「得,我還是給霍姐打個電話吧!」她掏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霍姐,江湖救急,給兩張符,保一保我們寢室里的仨脆皮。」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
掛斷電話後,黃炸鬆口氣,伸手來拍我的腦袋:「別怕,我還在這兒呢,那東西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亂來,除非它想死。待會兒霍姐把符送過來,你們貼上符就安全了。」
「霍姐的符,管用嗎?」我問。
黃炸把胸脯拍得鐺鐺響:「那可是霍姐,絕對管用!」
她都這麼說了,想來霍姐一定十分靠譜。
我滿懷期待等著霍姐的符,終於等到咚咚的敲門聲,興沖沖跑去開門。
門打開,外頭站著一個眼睛大大,被我大力拉門,嚇一跳的姑娘。
「霍姐?」我問。
她搖搖腦袋,眼睛彎彎,笑得溫溫柔柔:「不是,我是徐意,霍情她沒在學校,她托我帶張符過來,請問,誰是黃炸?」
黃炸擠過來一顆腦袋:「我!」
徐意靦腆地將手裡的符遞給它:「霍情讓我跟你說,上個月,我們寢室也出了事,她的符用光了,材料不夠,還沒來得及畫新的,只能挪一張這個符給你,你給它燒了,泡水裡,每人喝一口,能管個兩三天。」
黃炸接過符道:「兩三天足夠了,替我謝謝霍姐。」
徐意笑眯眯答好,一看就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黃炸的目光不知怎麼就落到了她的脖子上:「欸,你脖子上是不是吊了個三角符?你這個符好像很不錯,能不能借給周白戴兩天……」
我一愣。
徐意的脖子上確實掛著一根紅繩,只能看見紅繩,看不見紅繩上吊了什麼,因為吊著的東西藏在衣服裡面。
原來吊著的居然是一張符嗎?好獨特!
不過,那是人家的東西,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就問別人要呢?
我把黃炸往寢室里推,避免她繼續提這種過分的要求。
徐意也像是被嚇到了,捂著脖子上的吊墜,急吼吼道:「這是霍情送我的保命符,不能給別人,不好意思哈,東西已經送到,我先走了~」
說完,她一溜煙,跟兔子似的,逃走了。
7
按照霍姐的吩咐,黃炸燒了一碗符水出來,讓我們三個喝。
王雯瑞猶猶豫豫,好似摸不准符水這玩意兒到底能不能進肚子。
陳可欣一屁股撅開我們倆,擠到最前面,第一個端起碗,悶頭往嘴裡灌,竟不帶一絲猶豫。
她灌得賊猛!
要不是黃炸強行把碗拉走,估計她想獨自把符水喝光。
黃炸看著她都來氣,黑著臉警告她,要是再這麼自私自利,只顧自己死活,別怪之後不管她。
不知道是不是被黃炸的話嚇到了,陳可欣先是臉色難看,爾後,肚子嘩啦啦響。
她捂住肚子,衝進廁所。
很快,廁所里響起上吐下瀉的聲音,以及陳可欣一連串的咒罵。
「什麼符水?你們就是存心想害死我!嘔~騙我喝這種髒水,喝得我連拉帶竄,好啊,現在你們滿意了,你們就是想看我倒霉!嘔~」
聽到廁所里的動靜,王雯瑞的擔心寫在臉上:「這符水,真能喝?」
我二話不說,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再將剩下的符水放回桌上。
黃炸解釋道:「陳可欣體內有陰毒,霍姐的符水大概是跟陰毒起了反應,才導致她上吐下瀉,正常情況,是不會像她那樣的。」
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見我一點事兒都沒有,王雯瑞這才放心把符水喝了。
黃炸安撫我們兩個:「咱們寢室里的髒東西算不上多麼厲害,符水至少能管個兩三天,它不敢下嘴咬人,陰毒種不到你們體內。」
她說話的工夫,陳可欣總算從廁所里出來了。
她好像被折騰得很慘,拖著腿,吊著手,有氣無力……
王雯瑞不忍心地問她:「可欣,你沒事兒吧?」
聽到喊聲,陳可欣抬起頭來。
她直直瞅著王雯瑞,表情愣愣的。
張嘴,似乎想說話。
蠕動嘴巴的同時,眼珠子不受控制地抽搐。
於是,我們看見,陳可欣一個勁兒眨眼睛,眨著眨著,灰褐色的瞳孔竟像是被人輕輕往上撥弄一般,一下滑了上去,翻上來的是一整個眼白。
陳可欣對此一無所覺。
她似乎想要裝得正常,兩邊嘴角往上吊起,露出一個與恐怖玩偶如出一轍的詭異笑容,配著那雙只有眼白的眼睛,從喉嚨里擠出陳可欣的聲音:「我沒事兒,嘿嘿~」
王雯瑞頭都要嚇掉了,她捂住嘴巴,將尖叫死死堵在喉嚨里。
人嚇得狠了,是發不出聲音來的,我便是如此。
寢室里一時安靜得只能聽見心跳聲。
黃炸如定海神針一般站了出來,背對陳可欣,瘋狂給我和王雯瑞眨眼睛,暗示道:「睡覺吧,快十一點了,寢室該熄燈了。」
我跟王雯瑞大氣不敢喘,老實說,我們腦子都是木的,根本無法思考,更遑論回應黃炸的話。
我們機械地順應黃炸的話,戰戰兢兢爬上床,裹緊被子,在心裡狂念阿彌陀佛。
8
【別怕!】
黃炸臨時拉了一個寢室三人群,裡面只有我、她和王雯瑞。
【咱們寢室里的那個髒東西現在就在陳可欣的身體里,估計是陰毒的原因,導致符水沒起作用,髒東西搶了陳可欣的身體。】
【它只是一個小小的分身,我隨時可以殺它,不過,殺它,用處不大,我想留著它,方便摸清背後那個大東西的底細。】
【咱們得儘快把大東西引出來,不然,陳可欣的身體怕是撐不住!你們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髒東西有機會害你倆,不過,陳可欣要是有什麼異常舉動,儘量順著她,我想看看這玩意兒到底想幹嗎。】
我想回:【好。】
手抖得半天打不出字。
我聚精會神盯著手機螢幕,突然,眼角有什麼東西冒出來。
毛孔豁然張開,我整個人如遭雷劈。
床梯邊,一雙白色的眼球,冒著森冷幽光,直勾勾盯著我。
那是……陳可欣的半顆腦袋!
我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周白……」
與詭異的面容不同,陳可欣的聲音正常得令人發怵。
她喊我的名字。
我根本不敢回答,閉眼裝死。
然而,等不到我的回答,那半顆腦袋又上升一截,竟似想要湊過來。
「周白……」她又喊我的名字。
冷汗濕透衣衫,我幾乎魂飛魄散。
恰此時,一條微信彈出。
黃炸:【周白,別怕,我看著呢!】
這條信息給了我巨大的安全感,魂魄重新歸竅,我像是重新活過來。
我鼓起勇氣,回說:「幹嗎?」
陳可欣的聲調拖著長音。
她說:「門~口~有你的~快~遞~」
「我明天去取。」
許是我不配合的態度,陳可欣已經快爬到我的床上,半個身子探過來,腦袋凌空望著我,又重複了一遍:「周~白~門口有你的快遞……」
「好!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拿。你、你先下去,擋著我的路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床梯邊,恐怖的身影總算消失。
我的心臟從未如此狂跳過,跑八百米也不曾這樣。
黃炸:【周白,別怕,照她說的做,去拿快遞!】
我欲哭無淚。
這三更半夜的,什麼快遞會直接空降在別人的寢室門口啊?裡頭還不知道裝著什麼鬼東西呢!
老天爺,我造了什麼孽?要遇上這種事!
事到如今,不管我有多麼害怕,那個所謂的快遞必須去拿,否則,誰知道陳可欣會不會又爬床上來喊我!
我哆哆嗦嗦從床上爬起來,撩開床簾就看見陳可欣站在寢室門口。
她穿著粉紅色的睡衣,頭髮亂糟糟披散在肩膀上,光腳踩地,臉對著我的方向看,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我腳軟得幾乎走不動道。
經過陳可欣身邊時,聞到她身上的氣味,那是一種很怪的味道,陰森森的,不像活人的氣息。
外面的走廊黑漆漆如同怪獸的嘴巴,門口一個快遞盒子孤零零躺在地上。
身後,陳可欣盯著我的視線,讓我感覺背上有千百條蛆在拱。
我如壯士斷腕般,以最快的速度將快遞帶回寢室,隨手放下,以為可以鬆一口氣。
沒承想那幽幽的聲音再度傳來:「周~白~你怎麼不拆快遞?」
陳可欣挨我站得很近,從她口中呼出的氣打在我臉上,惡臭難聞。
寒意自腳板心一路爬上頭頂,我忙後退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在她面無表情的凝視下,我豁出去了,用濕滑的手心抓起美工刀,心裡尖叫著啊啊啊啊啊啊,一鼓作氣拆開快遞盒。
盒子裡依然是玩偶娃娃,和先前那個可以說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這個玩偶不光脖子上有亂刀砍剁的痕跡,它的腰部還有被腰斬的痕跡。
暗紅色的血液沾滿衣裳,猙獰的傷口觸目驚心。
9
猝不及防間,陳可欣拿起玩偶,往我懷裡塞。
我根本來不及拒絕,眼睜睜看著那玩偶張嘴咬過來,就在它快要咬到我的時候,好像被什麼東西抽了一巴掌,直接把它打閉嘴了。
我一驚之下直接將玩偶扔了出去。
「咚——」
玩偶重重砸在書桌上。
糟糕!
我心裡一緊,驀然看向陳可欣。
月光照在陳可欣的背上。
她背光站著,亂糟糟的頭髮下面,唯獨只有一雙白眼球看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