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以為我們在故意挑釁,怒不可遏:「405 開門,查寢!」
「怎麼辦?」夢飛羽渾身發抖。
借著月光,我們全都看到了後門外,有一個飄忽扭曲的人影。
從身形來看,它是個女人,個子不高,短髮,脖子長得離譜,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吊起來。
不用任何人解釋,我都能猜到,這個女人應該是弔死的。
弔死鬼的模樣很抽象。
垂著手,吊著腳,歪頭吐舌頭
冷不丁一看,它肩膀以上的部位就像一個圓頭蘑菇,還是杆很長的那種圓頭蘑菇,那是它的脖子和腦袋。
它的腳沒有踩在地上,而是飄著的,又像是在晃蕩。
不是一般的晃蕩,而是狂風席捲的那種。
狂風卷著它的身體不斷往門上撞,嘭嘭嘭,每一次撞擊都很用力,像要把身體撞扁,撞碎,撞得腦漿崩裂,眼珠子跳出來。
我很擔心,那扇老舊的門,能擋幾次撞擊?
9
「怎麼辦啊?怎麼辦?」夢飛羽六神無主。
古幽果斷道:「前後門,無論哪一個,都不能打開,絕對不可以!」
「可是……」我攥緊床單,舌頭都快捋不直了,「宿管阿姨有我們每個寢室的鑰匙……」
宿舍和家裡不一樣。
我們學校的宿舍,門是沒有反鎖功能的,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為了防止某天寢室出事,不能更好的救援。
沒曾想,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能反鎖的門,也有屬於它的危險。
如今危險臨近,我們聽到宿管阿姨在一串鑰匙里尋找的聲音。
嘩啦嘩啦,金屬撞擊聲,猶如兵臨城下。
「堵門!」古幽一聲令下。
為今之計,似乎也就只有這一條路了。
我麻溜地滑下床,腦子裡已經把怎麼堵門想了七八種方法。
然而,古幽厲聲對我吼道:「你不用來!」
「那天我教你的辦法,你還記得吧?」
我腦中閃過壓緊的床帳,聚氣點,鎮物小人兒,關掉的手機……
「記得!我都記得!」
「好!」古幽道,「就像那天一樣,快回去,躺床上!」
我又麻溜地滾回床上,按照古幽所言,一五一十照做。
鑰匙插進孔眼,扭動。
「咔嚓——」
門倒是擰開了。
阿姨在外面推,古幽和夢飛羽在屋內死死壓住,然而,她倆的力氣加起來不如阿姨半個大。
阿姨幾乎是輕而易舉地推開了門。
「你們在幹什麼?」宿管阿姨氣勢洶洶。
古幽和夢飛羽面如土色,同樣面如土色的還有躺在床上,大氣不敢出一聲的我。
因為我們都已發現,關在後門外,那個弔死鬼的身影,不見了。
「為什麼不開門?」阿姨質問道,「這麼晚不睡覺,是想被通報批評嗎?」
她的眼睛在寢室里一掃:「你們寢室人齊沒?」
古幽答:「齊了。」
「撒謊!」
「還有一個人呢?」阿姨的嘴角驟然往上扯起,露出一抹詭異笑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她問,「她在哪裡?」
夢飛羽的眼睛瞬間瞪大。
我估計此刻她的雞皮疙瘩從腳底板竄到天靈蓋。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僅僅只是這麼一個小動作,宿管阿姨嗖一下盯向她。
夢飛羽嚇得全身僵硬,連眼淚都凝固在眼眶裡。
「你問的是冬暖吧?」幸好此時,古幽出聲重新喚回阿姨的注意力,她無比從容地現編出一套說辭,「我們寢室的曲聞心生病了,冬暖去醫院照顧她,她倆今天都不在寢室。」
「撒謊!!!」
因為生氣,宿管阿姨的眼睛猛一下鼓起來,用力得宛如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一般。
她表情猙獰,盯著古幽道:「我明明聞到她的味道了。」
古幽面不改色:「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找。」
「好好好,我自己找~我自己找~」
阿姨興奮地開始在寢室里轉悠。
她走著走著,腳尖不由得墊起來,意識到不能墊腳,就又把腳跟踩回地面,可是,走著走著,又忍不住墊起來。
於是,我們就看見,她一會兒墊腳,一會兒踩平,一會兒墊腳,一會兒踩平,忽高忽低,起起伏伏。
10
古幽的辦法很管用。
我好像真被她給隱藏起來了。
附身在宿管阿姨身體里的弔死鬼來來回回找不到我,不甘心地嗅來嗅去,企圖通過殘留在空氣里的生人氣,尋到我的蹤跡。
然而,寢室里到處是我的氣息,根本分辨不出我藏在哪裡?
「阿姨,你如果實在找冬暖有事,就明天來吧,她明天就從醫院裡回來了。」
「明天她就回來?」阿姨問。
「嗯,」古幽回道,「她總不能一直住在醫院裡,她說明天回來。」
宿管阿姨不動了,她停在原地,墊著腳,沉思。
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麼?竟同意了古幽的提議:「那好吧,我明天再來。」
言畢,她咧嘴,發出嘻嘻的笑聲,把 405 的鑰匙套在手指上轉圈,用炫耀的語氣說:「反正我有鑰匙~」
古幽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她嫻熟地應承:「沒錯,你有鑰匙,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宿管阿姨有恃無恐,竟還像模像樣地訓斥我們說:「你們不許再吵了,早點休息。」
古幽答好,打開寢室門,親自將阿姨送了出去。
關起門來,她靠在門上,重重呼出一口氣。
我這才敢拉開床帳,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那東西…這麼好忽悠?」
古幽還沒開口說話。
夢飛羽驀然抬頭看向我,她咧嘴,腦袋向左一歪,黑洞洞的眼睛裡沒有一絲人氣。
「嘻嘻,找到你了!」
我腦子轟一下空白。
幾乎是一瞬間,弔死鬼從夢飛羽的身體里飛出來,快如殘影,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我!
我自知在劫難逃,絕望地閉眼。
冰冷的氣息剎那間逼近,涼意使我渾身寒毛豎立。
我想像得到,被邪祟侵占身體的感覺,自己的身體變成容器,沒有一點點反抗能力,只能任由被控制,被擺弄,還要忍受靈魂遭受吞噬的痛苦。
然而,那股涼意停滯在我跟前,遲遲不進我身體。
我等了好一會兒,疑惑地睜開眼睛。
這一眼,嚇得我魂飛魄散!
在我面前,一指之處,弔死鬼那張因為充血,而腫脹得面目全非的臉,比開通會員還要高清!
我沒有嚇死過去的理由只有一個,我被嚇傻了!
我嚇得連尖叫都靜音了,整個人魂飛天外,腦子裡只有被恐懼鎮壓後嗶嗶亂響的噪音。
然而,當我的目光移到弔死鬼身後,我駭然發現……一條粗壯得令人髮指的,像是蛇尾巴的東西繩子一般栓在弔死鬼身上。
原本凶煞異常的弔死鬼,因為被這條蛇尾牢牢束縛,以至於它竟絲毫動彈不得,只能束手無策地乾巴巴瞧著我。
我……得救了?
我不敢相信,順著蛇尾,繼續往前看。
我看見了畢生難以忘記的一幕。
11
寢室破舊的門邊,古幽亭亭玉立。
她纖細脆弱的身軀上盤繞著一隻巨蟒!
那是一頭黑色的巨蟒。
它龐大的身軀並非實體,而是虛影,宛如一座小山,將寢室塞得滿滿當當,其中相當大的一部分,寢室里塞不下,只能穿過牆壁,盤踞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與龐然大物般的巨蟒相比,弔死鬼就像是風一吹就倒的豆芽菜,竟顯得柔弱可憐起來……
古幽站在巨蟒盤踞的中心,遙遙看向我。
其實,我們相距不算遠,本不該用上「遙遙」這個詞。
可,這一刻,我感覺我和她之間,隔著的不是距離,而是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世界。
見我平安無事,古幽像是鬆了口氣。
「巨古大人,請救人。」
隨著古幽啟唇輕語,巨蟒的腦袋,伏擊而下,跟嚼雞骨頭似的,一口撕下蛇尾卷著的弔死鬼的腦袋。
弔死鬼甚至連慘叫一聲都不能,長長的脖子便於腦袋分家。
它的身軀迅速消散,無影無蹤。
鬼腦袋則被巨蟒含在嘴裡。
巨蟒把脖子扭回去,當著古幽的面,吐出腦袋,作為戰利品,送到古幽面前。
古幽並不願意碰一下,嫌棄寫在眼睛裡,好在那顆腦袋也很快化為虛無。
「說,怎麼感謝我?」
巨蟒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年輕,至少跟我想像中充滿滄桑感的老年人完全是兩碼事。
古幽拍了拍巨蟒纏繞她的蛇身, 示意它鬆開。
奈何巨蟒不樂意,非但不鬆開,反而吐出蛇信親昵地舔舐她光滑的臉蛋。
「快說, 怎麼感謝我!」
古幽似乎有些頭疼:「寒假陪你去長白山。」
「不去,太冷。」
「那…暑假陪你去。」
「不去, 太遠。」
古幽嘆氣:「那你說吧,想要什麼?」
蛇臉上得逞的笑意不要太明顯, 它彎下脖子, 用嘶嘶蛇語在古幽耳邊低語了什麼。
古幽的臉瞬間紅透,羞惱道:「不行!!」
巨蟒又拿蛇信舔她, 似乎低眉順眼在哄。
古幽像是被纏得沒有辦法,只得無奈妥協道:「你先回去, 此事,稍後再議。」
這回,巨蟒倒是好說話,用身體緊緊圈了古幽一下。
爾後, 我便看見……那龐然大物化為半透明的金光,鑽進了古幽的身體里。
真的!
我好像看了一場 3D 效果格外震撼的神話電影。
12
我能想像我呆滯成了什麼樣子。
古幽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回過神來, 指指她的心口剛剛巨蟒鑽進去的地方, 瞠目結舌地比劃了兩下:「你……那個……蛇神?!」
古幽赧然道:「上次不是告訴過你嗎?我也是極陰體質。他是我的守護仙,住在我身體里,有他在, 別的東西不敢覬覦我的身體。」
我滿腦子吧啦吧啦,什麼都聽不進去, 只有一個問題:「你倆談著呢?」
古幽一愣,矢口否認:「沒有!」
話音剛落, 她哎喲一聲,捂住心口, 臉可疑地紅了一下,忙尷尬轉移話題道:「先打 120 吧, 又躺兩個。」
她看了眼軟倒在地的夢飛羽,打開寢室門,宿管阿姨果然也倒在走廊上。
被邪祟附身過後,正常人的身體都會疾病纏身,需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好在雖然有驚,但是無險。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 宿管阿姨、夢飛羽和曲聞心都康復出院。
阿姨正常回學校上班。
夢飛羽和曲聞心也回來繼續上學。
不過, 變化還是挺大的。
曲聞心不舔夢飛羽了, 甚至不大願意跟她交好,避著她走。
她不狗腿了吧,換夢飛羽狗腿了。
夢飛羽對古幽的崇拜那叫一個……恨不得喊她一聲姑奶奶, 天天巴望著古幽能指點一下她家的風水,遭到古幽嚴詞拒絕。
我給古幽買了一份禮物, 不是什麼貴重禮物, 就是單純想表達一下對她的感謝。
這次要不是她,我估計就掛了。
收到我的禮物,古幽很開心,我倆的關係依舊是寢室里最親密的, 幾乎每天都在一起,形影不離。
不過,一到寒暑假就聯繫不上古幽了……
還能為什麼?
被某仙霸占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