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連線遇上倒霉蛋。
他被鬼追殺。
我指點他找古樹避難:「古樹有靈,遮蔽生人氣,讓鬼找不到你!」
男人興沖衝到地方一看,古樹早被雷劈焦了。
「主播,這樹上卡著一枚金戒指,純金!」
我一見戒指,眼皮狂跳不止!
這哪是什麼金戒指?這是吊人性命的餌!
這棵古槐分明就是鬼窩。
用金戒指吸引貪婪的人類靠近,再一舉吸干他們的精氣!
「快跑!」
「再不跑,下一個乾屍就是你。」
1
我是丁氏守墓人,丁么。
我們家墓園裡葬著的全是罪大惡極之徒。
這些人很難超生,導致墓地嚴重供不應求。
偏上頭急需徵用墓地,強行給我下達了指令,要求每個月必須至少空出一個墓來。
無奈之下,我開始直播。
「丁氏守墓人,專治不幹凈,越髒越喜歡。」
運氣不錯。
口號剛喊出去,就收到一條連線請求。
對面是一張男人俯看鏡頭的臉,冬瓜大的臉上,吊著大顆大顆冷汗。
男人一見視頻接通,臉上的表情有驚有喜,古怪誇張。
我一眼看出,這個人處在極度驚恐當中。
「你好,請問怎麼稱呼?有什麼需要幫助?」
對面沒有回答。
只是在聽到我的問話後,顫抖著緩慢移動手機鏡頭。
我看見了男人身後的景象。
這是一片山林,山間雜草叢生,樹木高大,唯一只有一條看得見零星地皮的山路。
山路上,一個東西,亦步亦趨,墜在男人身後不遠處。
那是一隻慘死的女鬼。
看模樣,應該剛死不久,鬼魂還保留著死時的樣子。
她死狀可怖,一隻眼睛被利器劃破,剩下血淋淋的肉洞,臉頰兩邊磨爛了,露出沾著血絲的骨頭,雙手骨頭錯位得厲害,以至於兩隻手外翻成八字。
直播間的網友們一腦袋問號:「???」
「大兄弟,你攝像頭對著山路幹什麼?我們又不樂意看你爬山。」
「他該不會是來洗涮丁姐的吧?開了視頻,又不講話,什麼臭毛病?」
也有聰明的網友一語中的:「你們說,會不會他身後那條山路上,有我們看不見的東西?」
彈幕因為這個猜測紛紛破防:「臥槽!別說話!我害怕!」
「感覺真相了!你們難道沒發現,丁姐一直在盯著那條山路看?」
「何止丁姐?這個大兄弟脖子上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
普通人是看不見鬼的。
大兄弟不一樣。
他被鬼給盯上了。
我見他精神緊繃,知道他要嚇尿了,便放緩語速,知會他道:「我看見她了。」
「她剛死不久,法力不強,你是怎麼撞上她的?」
男人大氣不敢喘,只在視頻里搖頭。
額頭上的冷汗,順著他輕微搖晃的動作,瀑布似的往下掉。
我有意安撫:「一隻不成氣候的小鬼罷了,能使的手段,也就只有鬼打牆而已。」
「這樣吧,你要是信得過我,就照我說的做,我給你指路,帶你走出鬼打牆。」
男人聞言,神色大喜,使勁點頭。
我笑笑,讓他翻轉視頻,對準前路。
這個要求聽上去簡單,其實相當於是明知身後有鬼跟著的情況下,反而放棄監看,把後背坦露給鬼。
大多數人要做這個決定,估計心裡都會發憷。
沒曾想,這嚇破膽的男人,竟二話不說,當真把攝像頭移向前方,把後背留給了女鬼。
可見,他其實是有些膽色的。
鬼分很多種。
新死的小鬼,腦子並不聰明,更多是靠本能行動。
這女鬼身上戾氣重,想來死的時候,極不甘心。
我給男人指路,他倒也信我,一步不差按我指給他的方向走。
沒多會兒功夫,眼前柳暗花明,男人順利走出了鬼打牆。
「好了,出來了,」我如釋重負,「你安全了。」
話音未落,變故突起。
2
女鬼新死,法力不強。
以她的屍身為圓點,只要走出她能影響的範圍,就能擺脫她。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這隻女鬼的執念如此之重,當她發現男人走出了她的領域,那一瞬間,身上戾氣暴漲,竟不顧一切伸長了外八字手。
鬼手猶如扯長的橡膠,飛躥出去,蛇一般纏住男人的雙腿。
男人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被那雙手給拖回了女鬼腳下。
女鬼整個化成橡膠,纏繞到男人身上,將他捆得結結實實。
男人大驚失色,大聲朝我喊救命:「主播!救我!」
事已至此。
我算是看明白了:「說吧,你跟她有何仇怨?她為何如此不願放過你?」
男人嚇得麻爪:「沒有仇怨!沒有!」
死鴨子嘴硬!
「還不說實話!看來你是真不想活了!」
男人一哆嗦,卻依舊堅稱:「我沒有說謊!真的!她是我親妹妹!我們怎麼會有仇怨?」
我壓根兒不信這種鬼話,冷哼一聲,逼問他道:「那你妹妹是怎麼死的?」
男人的眼眶迅速泛紅,他像是回想起什麼,神情近乎崩潰:「是山體滑坡。」
「我們遇上了山體滑坡。」
這個解釋,實在牽強。
彈幕一溜煙都在說:「騙鬼呢!」
男人卻流著淚,哽咽道:「我跟我妹這次回家鄉,是想重建宅基地,提前享受養老生活。」
「在城裡生活的這幾年,我們過得實在太壓抑了。」
「難得回來一趟,我就想進山林里轉一轉,重溫小時候遍山瘋跑的快樂。」
「可是,可是…這山,它不歡迎我們啊!」
「我們一來就遇上了山體滑坡。」
「山石卷著泥土把我們衝進山坳,等我好不容易從土裡爬出來,我妹她……沒了!」
男人傷心欲絕,姿態不像作假,可,人心叵測,僅憑几句話,幾滴淚,很難判斷真相。
「如果真如你所說,你妹妹死於意外,那她不該化成鬼也要纏著你,不讓你離開。」
我直白戳破疑點。
男人瞬間愣住:「她不讓我離開?」
他喃喃將這話反覆念了幾遍,目光重新落回女鬼那張猙獰可怕的臉上。
「小靜,你是在怨我嗎?」
「沒錯,你肯定怨我,是我提議上山來的。」
「如果不是我非要上山來,你就不會死,你會活得好好的。」
「小靜,是哥對不起你。」
「是哥的錯。」
男人邊哭邊笑,悲傷得仿佛世界失去了顏色。
他不再掙扎了,任由女鬼捆著他,嘴角露出一抹像是溫柔的笑容:「算了,主播,我妹從小就黏人,我去哪兒,她都要跟著。」
「她既然不想我離開,想我留下來陪她。」
「留就留吧。」
「反正我也沒什麼多餘的牽掛,身邊就這麼一個妹妹,相依為命長大……」
「她沒了,我其實也沒多想活著……我就陪她死這兒得了……也免得她一個人孤單。」
雖然不確定他心裡是不是真這麼想?
不過,出於職業道德,我免不得要提醒他:「你可能不知道變成鬼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你妹妹的鬼魂會一直被困在這片山林里,年年月月,哪兒也去不了。」
「她可能會被其他更厲害的鬼吃掉,魂飛魄散。」
「也可能會害人,染上罪孽,變成更厲害的鬼,再被天雷轟得灰飛煙滅。」
「你打算陪她?怎麼陪?再多一個鬼?」
「想什麼呢?」
「你做哥哥的,要是真心心疼妹妹,難道不應該趁她現在還沒染上罪孽,趕緊將她從鬼的邊緣拉回來,讓她安息,送她入輪迴?」
我一通話說得利利落落,明明白白。
男人臉上的神情從絕望擺爛,到驚疑不定,再到後來堅定不移,讓我不由得恍惚。
人心似乎也沒那麼叵測嘛。
這不,看得明明白白。
3
男人自稱林小軍。
聽完我方才那通話,林小軍懇求我道:「主播,求你救救我妹妹,送她入輪迴,我願意傾家蕩產,砸鍋賣鐵,給你刷華子!」
語氣鏗鏘有力,眼神堅定不移。
就連一向疑神疑鬼的網友,都大半信了他,紛紛誇他爺們兒。
我決定考驗他一下,丟給他一個難題:「你要是能勸你妹妹主動給你鬆綁,讓你恢復行動自由,我就告訴你救她的方法。」
林小軍瞅瞅他妹,不太確定地問我:「我妹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聽到,但,不見得能理解。」
「你妹妹很弱,腦子並不靈光。」
「你可以想像,她腦子是混沌的,就像塞了棉花,你不能指望她能聽懂你的意思,不過,她能憑本能感知到你的善意或惡意。」
林小軍像是有了信心。
他準備了一下,才輕聲哄著他妹妹道:「小靜,你鬆開哥哥,好不好?」
林小靜的臉,爛得厲害。
從這張血肉模糊的臉上,基本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木訥地一動不動,對林小軍的話,毫無反應。
林小軍並不放棄,又繼續說:「你放心,哥哥不走,哥哥答應你,留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
這話倒是十分管用。
原本將林小軍牢牢捆住的林小靜鬆了松身子。
林小軍動了動身體,面露喜色,沖我使了個能行的眼神。
「她似乎非常在意你的去留,你可以從這個方向下功夫。」
果然,接下來,林小軍一直跟林小靜保證自己絕不會離開。
沒一會兒功夫,林小靜鬆開了對他的捆綁。
林小軍重獲自由,林小靜又變成先前的鬼樣子,跟在他身後。
經此一事,林小軍是丁點兒不害怕了,他甚至開始心疼起鬼來,紅著眼睛問:「小靜,你疼不疼?」
林小靜木著鬼臉。
林小軍擦乾眼淚,收斂脆弱,換上堅強:「主播,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救我妹妹了吧?」
他既通過了我的考驗,我自然不會食言。
「想救你妹,並不難。」
「你妹妹雖然戾氣重,但,鬼氣不濃。最重要的是,她剛死不久,沒害過人,也沒吃過鬼,沒有沾染罪孽。」
「在她死後七日以內,只要將她的屍骨好生安葬,再想辦法消除她的戾氣,就可以送她入輪迴。」
「當務之急,」我提議:「先將她的屍骨好生安葬。」
林小軍一口應下:「好!我這就去辦!」
4
很奇怪。
林小軍往山里走,林小靜並不阻攔,只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似乎只是不希望林小軍下山。
在山林里穿了大概十多分鐘,遠遠的,鏡頭裡出現山體滑坡的痕跡。
影響範圍倒不廣。
也是兄妹倆運氣不好,偏偏就這一小坨垮塌,害了妹妹的性命不說,還將哥哥困在山林里。
林小軍直奔山坳,他清楚記得自家妹妹的屍體在哪裡?
然而,到地方一看,他驚訝地發現:屍體不見了!
林小軍心急如焚,伸長脖子,四下尋找。
「我記得很清楚,小靜的屍體就在這裡,怎麼會不見的?」
那麼大一個屍體,如果在附近,肯定一目了然。
然而,四周什麼也沒有。
彈幕跟著湊熱鬧:「大兄弟,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該不會二次垮塌,你妹妹的屍體被埋在土裡面了吧?」
「他不會在騙人吧?要是他妹妹真死在這兒,怎麼會找不到屍體?」
林小軍沒心思看彈幕。
他圍著滑坡處團團轉了一圈,一無所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便此時,一直安安靜靜跟在他身後的林小靜不知為何突然悽厲慘叫?待林小軍看過去時,她已滾到地上,痛苦哀嚎著,翻來滾去。
「小靜!」
林小軍撲跪過去,下意識想伸手去扶。
手指穿過空氣。
正常的大活人是摸不到鬼魂的。
林小軍慌得六神無主,一個勁兒問我:「主播!我妹妹怎麼了?她怎麼了?」
劉小靜折斷成外八字的手,以極刁鑽的角度往回折返,企圖捂臉。
看上去,似乎…臉很疼?
我心頭驀然一沉,沒顧得上回林小軍的話。
彈幕倒是跟林小軍一樣慌張:「媽耶!我聽到慘叫聲了!比樓下發 Q 的貓還要悽厲!」
「是林小靜在慘叫嗎?她怎麼了?」
「恨自己長了一雙平平無奇的眼睛,我也想看女鬼,菩薩啊,就讓我開一次眼吧!」
林小軍急得不停喊我:「主播!主播!」
「別急,等等。」
我緊緊盯著林小靜的臉。
大概半小時後,慘叫聲逐漸低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