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靜蜷縮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打顫。
「小靜,你怎麼樣了?」林小軍著急詢問。
林小靜哭泣著抬起頭來。
林小軍一看之下,驚呼出聲:「小靜!你的臉…」
「你的臉好了!」
林小軍驚喜得跳起來!
沒錯。
林小靜原先血肉模糊的臉,此時,已恢復如初。
哪裡還有一點鬼的樣子?反而像是變回了人。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林小軍興奮過頭。
他把鏡頭對準林小靜,沖我高聲嚷嚷:「主播,快看!我妹妹的臉好了!」
那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單單只是脆弱地看著我,就叫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可我丁點兒高興不起來。
林小軍敏銳察覺我臉色不對勁,臉上的笑容跟著一點點消失。
他終於想起來,他妹已經死了。
無論這張臉看上去多麼正常。
眼前的,是鬼,不是人。
美夢驟然敲碎。
林小軍心中大慟,狠了狠心,才撇開腦袋,低聲問我:「主播,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蹙眉,正欲說話,趴在地上的林小靜,驀然仰起臉來,死死盯著林小軍。
這一瞬間,她臉上的表情不再木訥,陰沉的鬼瞳里溢出令人膽寒的驚懼。
她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一般,雙手伸向林小軍,聲音又嘶又啞,迫切擠出喉嚨,嘶啞喊出一句:「逃!」
「哥!快逃!!」
5
激烈的情緒很快自林小靜的瞳孔中消失,只一瞬間,她拚命往前伸的手,僵硬垂落下來。
望著林小軍的目光,重新變得木訥。
仿佛剛剛的她,只是一場幻覺。
林小軍驚出一身大汗,顫抖著嘴唇喊我:「主播……」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那一聲聲催命似的逃,誰也不能忽視!
我搖頭示意他不必多問,反而問他道:「你仔細想一想,遭遇山體滑坡時,有沒有遇見什麼怪異的事?」
林小軍慘白著臉,努力回憶:「沒什麼不正常…我們站的地方比較高,塌陷來得很快,是我先意識到危險,往後退,卻發現小靜站著沒動。」
「我想拉她一起走,可,她突然向右邊歪……」說到這裡,他驀然抬頭,「她像被人拽了一下!」
「對!沒錯!我想起來了!」
「當時我也覺得奇怪,但情況危急,我來不及想那麼多!」
彈幕沸騰起來:「臥槽!什麼意思?這荒山野嶺的,誰會拽林小靜?」
「他倆該不會一早就遇見鬼了吧?」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林小靜的屍體不會被鬼搶走了吧?」
林小軍死死盯著這條評論:「主播,彈幕說的是真的嗎?我妹的屍體被鬼搶走了?」
這確實也是我的猜測。
我如實向林小軍說了我的想法:「你妹妹的臉不會無緣無故恢復如初,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是有東西帶走了她的屍體,想將她取而代之。」
「那東西應該一早就盯上你們兄妹二人,山頭這麼大,別處都沒塌,偏偏只塌你倆腳下那塊地,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林小軍倏然一驚,頭皮發麻。
我停了停,才又繼續說道:「那東西害死你妹妹以後,輕而易舉占據了空軀殼,可是,你妹妹的身體損毀嚴重,需要儘快修補。」
「鬼修補人類身體的手段,自然不是去找醫生。」
「就我所知,十歲以下孩童的血肉最管用。」
「吸食人的精氣,幫助自己與新身體融合。」
「吞食小兒血肉,修補破爛的軀殼。」
「那東西此時多半就在山下的村子裡,村子不安全,你妹妹寧願化成鬼,也不讓你離開這片山林,不是要強留你陪她,而是不想讓你下山去送死。」
「她在拚命保護你。」
林小軍攥緊拳頭。
他花了一分鐘來消化我給出的信息,隨後,硬聲道:「主播,我要去把我妹妹的屍體搶回來,求你幫我!」
彈幕一水兒的:「淚目!」
「大兄弟有種!」
「看看人家的哥哥,我反身給了我弟一巴掌。」
然而,林小軍把事情想簡單了。
「想報仇,得先瞅瞅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有空想不切實際的,不如腳踏實地想一想,怎麼才能保護好你妹妹的鬼魂不被那東西撕碎。」
林小軍察覺我話中有話,猛一下抬起頭來。
這人腦子倒是清醒。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告訴他道:「有一件事,必須得讓你知道。」
「那東西一旦完成與你妹妹身體的融合,第一時間要做的事就是找到你妹妹的鬼魂,殺了她,以防身體再被原主人奪走。」
「你懂我的意思嗎?」
林小軍眨了兩下眼睛才沉重點頭。
事關重大。
我不再與他多囉嗦,直接讓他私信我地址。
得到地址後,我起身去外頭給周勤打電話,讓他先派離得近的人趕過去。
忙完這些,我重新坐回直播間,告訴林小軍說:「已經有人在趕來救你們的路上,稍後,我也會過來。」
「在此之前,你和你妹妹最好能找一個地方藏身。」
林小軍問:「我們能藏到哪裡去?」
「山林里有老樹嗎?」
「有!有一顆八百多年的古槐,村裡老人都說它有靈氣。」
這倒是個好消息!
「樹有靈性最好,能幫助遮蔽你身上的人氣,讓鬼找不到你們。」
林小軍聞言,大鬆口氣:「我這就帶小靜過去!」
6
八百歲的古槐樹早被雷給劈焦了。
整棵樹黢黑黢黑,和記憶中的綠樹成蔭,天差地別。
林小軍趕到地方一看,頓時有種天要亡我的悲愴。
彈幕都在同情他:「這哥們兒今天出門是沒看黃曆嗎?」
「也太倒霉了吧?幹啥啥不成。」
「再重新找棵樹吧,不必在一棵樹上弔死。」
網友們純屬瞎操心。
「被雷劈過的樹,最克鬼,這顆古槐再好不過!」
林小軍聳耷的腦袋,因為我的這句話,瞬間昂揚起來。
他眼裡重新有了光。
彈幕也跟著跳出來好幾個事後諸葛亮:「啥也不懂,雷擊木可是好東西!」
「這要拿出去賣,得值大幾萬!」
「普通武器無法攻擊鬼,雷擊木可以,大兄弟,你快撿一根來防身。」
林小軍二話不說趕緊撇下一根樹棍緊緊握在手中。
一反先前的萎靡不振,他現在看這棵樹哪兒都順眼:「主播,這棵樹還發新芽了,樹芽長得怪可愛。」
「你小子運氣不錯,」我打趣道,「活著的雷擊木遠比死去的雷擊木更有靈性。」
像是為了證明我所言非虛,女鬼林小靜站在三尺開外,戰戰兢兢,一步不敢往古槐樹靠近。
林小軍察覺妹妹的不適:「主播,那個…我們另外找個地方吧,我妹也怕雷擊木。」
「活著的雷擊木,是對付鬼最好的好東西,既然遇見了,就別輕易錯過。」
「你妹妹的問題不難解決,讓她上你身,她鬼氣不重,只要上了你身,陽氣蓋過鬼氣,不僅能避過雷擊木,還能騙一騙那東西。」
這是個好主意!林小軍感激涕零。
不用我多說,他已熟練跑去勸他妹妹了。
兄妹倆正笨拙交流著,突然,林小靜再度痛苦哀嚎倒地。
我的心情瞬間沉入谷底。
眼瞅著又是痛苦煎熬的半小時。
待疼痛終於消失,林小靜那雙摺斷成外八字的雙手亦恢復如初。
這意味著,第二條生命逝去……我只能暗中祈禱周勤能更快一點,那隻作惡的鬼,已經至少吃掉兩個人了!
林小靜如迴光返照般,再一次短暫恢復神志,二話不說,上了林小軍的身。
兄妹倆雖共用一個身體,可林小靜乖覺,只將自己蜷縮起來。
身體的控制權,全在林小軍手裡。
此時,林小靜的身體基本已痊癒,那東西大機率在獵殺她的路上。
我指導林小軍:「去古槐樹下捧一抔土,頂在腦袋上,頂實,不要讓它掉下來。」
「面向樹根蹲下,記住,千萬別回頭。」
「無論誰喊你們,不要應聲,不要回答。」
林小軍言聽計從,捧了一抔泥土頂在腦袋上,蹲得老老實實。
周勤派來接我的車,停在墓園外。
外頭少有人知,我們丁氏墓園由一片古龍鱗鎮守。
龍鱗散發著碧玉之光,鱗片四周生出四根打鬼鞭,也是青綠色。
我料想此次出門,可能需要花上一段時日,就往龍鱗里滴了幾滴血。
青綠染上血紅。
打鬼鞭的威力更強!
我瞪著眼睛,故作兇狠,視線專門在墓園的幾個角落一一停留,算作警告。
你們幾個,最好不要趁我不在,給我搞事情!
警告完,我朝著一個墳堆堆喊:「呂之遠。」
高大的鬼影從墳堆堆里冒出來,飄到我面前,站定。
不同於一般的鬼擁有完整人形和一張青灰色的臉。
呂之遠的人形幾乎看不見,他被黑色濃郁的鬼氣包圍,只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乍一看,像一團黑霧上掛著一張人臉面具。
滲人得緊。
這隻鬼,罪孽深重。
每次,只要一見到他身上濃重的罪孽,我就忍不住嘆氣。
我喚呂之遠:「陪我走一趟。」
他面無表情,答:「好。」
7
司機把車開得飛快,感覺四個輪子都要從地上飛起來。
事態緊急。
晚到一分鐘都是對人命的不負責任。
我淡定坐在車上,保持跟林小軍的視頻連線。
看得出來,林小軍很緊張,額頭上的冷汗一層層往外冒。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
山林漸暗,夜色漸沉。
那東西隨時會找來,後背空蕩蕩。
換誰,誰不膽戰心驚?
林小軍聰明地把攝像頭正對背後,這樣即便背對著,也能看見身後是否出現危險?
只是,如此一來,網友們看見的就是黑漆漆的山林。
他們一驚一乍:「我剛剛好像看見什麼飄過去了?」
「靠!不要嚇人!哪有什麼飄過去?你眼花了吧!」
「心跳好快!蹲丁姐直播間,簡直比看鬼片還刺激。」
「你們快少說兩句吧!考慮考慮大兄弟的心情。」
也有網友比較善良:「大兄弟,穩住,有我們陪你,你不孤單!」
「丁姐已經在車上了,你再堅持堅持,我是丁姐的老粉,我敢跟你打包票,丁姐很有石粒!」
我問林小軍:「還行嗎?」
他竟還能自我打趣:「我今天的霉運可能觸底反彈了,剛剛我在槐樹上發現了一枚金戒指,純金的。」
「金戒指?」我狐疑,樹上哪兒來的金戒指?
「樹里卡著呢!」林小軍道,「我摳了,沒摳下來。」
我心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讓我看看。」
林小軍有些猶豫,估計是怕錯過監看身後的情況,可,我不給他猶豫的機會,放重語氣,厲聲命令道:「快!」
被我一凶,林小軍不敢拖沓,立馬翻轉攝像頭,對準了那個卡在樹幹里的金戒指。
我一看清那枚戒指,眼皮止不住狂跳。
穩了穩心神,我才問:「你不是說這棵樹長新芽了嗎?新芽呢?也給我看看。」
他拿著手機,找了半天:「奇怪?怎麼不見了?」
說這話時,林小軍也已意識到不對勁,臉色一寸寸發白。
我顧不得其他,徑直問道:「這棵樹被雷劈的那天,是不是還劈死了人?」
林小軍答:「不知道,我們搬進城裡去了……沒聽到消息……」
我再無一絲猶豫,沖他喊:「跑!」
林小軍懵住:「什麼?」
「跑!」我驚喊,「離開那棵樹!快!」
林小軍的腿,比他的腦子,率先做出反應。
只見他嗖一下從樹下躥起來,慌不擇路就朝林子裡沖。
便此時,林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第一眼時還只是遠遠一個白點,第二眼就已出現在了十米外的草木間。
不是林小靜是誰?
「哥,你要去哪兒?」
一模一樣的林小靜摸著自己的臉,她好像不太會笑,嘴角僵硬地扯起來,露出一個自以為自然的笑容。
林小軍瘋狂咽口水,精神狀態已然接近崩潰。
女鬼林小靜捂著嘴巴,發出嘿嘿的笑聲。
她歪著腦袋,目光森然,尖利的指甲在林小軍胸前輕輕一划,藏在林小軍身體里的林小靜一下就被女鬼攥在了手裡。
女鬼嬉笑,攀住林小靜的肩膀,輕輕一扯。
隨著一聲慘叫,林小靜的肩膀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女鬼拿著那隻胳膊,眼角眉梢都是歡喜。
她抱著胳膊啃起來,嘴裡一排排滲人的尖牙,只一咬,就從胳膊上撕下一坨肉。
她慢吞吞咀嚼著,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