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就是大帥哥,才不是什麼醜八怪!」
「你們是不是覺得,長成我這樣的女生,不可能找到這麼帥的男朋友?」
「你們少來了!我男朋友才沒那麼膚淺,他不看外表的,他喜歡我的內在。」
「是不是,親愛的?」
鏡頭猝不及防轉向情鬼,透過螢幕,情鬼對我露出陰森至極的笑容。
那笑容充滿挑釁。
隨後,他慢悠悠抬起一根手指,點在手機上。
視頻掛斷。
一向瘋狂的彈幕,這一瞬間,鴉雀無聲。
稍後,才有人難以置信地問:「這女的瘋了嗎?」
「活久見!」
「她是瞎了嗎?看不見那隻鬼?我們都看見了呀!」
我沒有時間回答網友們的問題,匆匆丟下一句:「抱歉,各位,今天的直播到此為止。」
4
退出直播間後,我立刻給周勤打去電話。
周勤隸屬國家特殊部門,是專門負責與我對接的聯絡人。
一接到我的電話,周勤便利索地告訴我:「派去接你的司機,大概五分鐘後抵達。」
「我們的技術人員正在定位姜小姐的地址,很快就會有答案。」
我道:「好。」
掛斷電話,我走進自家墓園,挑挑選選,拍了拍其中一座墓碑。
不多會兒,一隻睡眼惺忪的鬼少年,從墓碑里飄出來。
我招呼他道:「跟我走一趟。」
他聽話地點點頭。
姜桃居住的城市,開車趕過去,至少需要五小時。
等我趕到的時候,周勤等在門口,沖我搖頭。
我心頭一沉:到底還是晚來一步!
出租屋已然封鎖。
周勤帶我進屋,屋子裡,姜桃的屍體躺在客廳沙發上,胸口被挖了個血淋淋的大洞,內里原本鮮活跳動的心臟不翼而飛。
我們都清楚,心臟不是不見了,而是被情鬼吃掉了。
客廳除了姜桃的屍體外,還有一張完整的人皮,屬於姜桃的男朋友,那個長相算不上好看的男人。
情鬼仿佛是一條鑽進他身體里的蛆蟲,吞食了他的血肉骨骼,將他的身體據為己有,然後,在掏空愛人的心臟,達成自己的目的後,將人皮丟棄,逃之夭夭。
死去的姜桃,沒有閉眼。
從她瞪得大大的眼睛裡,能看見她臨死前的恐懼。
她死得很慘。
如果她願意配合我,或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也不知道她死前有沒有後悔?
我的心情滯澀沉痛。
門外忽然傳來說話聲:「帥哥,我能不能問一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房子的租客,姜桃,她還好吧?」
我和周勤對視一眼,雙雙走了出去。
門外,一個打扮風格可以用精緻土來形容的年輕女人正探頭往屋裡張望,一見我跟周勤,她急忙收回目光的同時,又不停打量我倆。
女人名叫周曉春,自稱是姜桃曾經的好閨蜜。
為什麼是曾經呢?
據周曉春說,她和姜桃是一同進城來打工的老鄉。
「剛進城那會兒,我跟她一起租住在這個房子裡。」
「這房子以前死過人,所以租金便宜。」
「我倆膽子大,不怕不吉利,只怕房租貴。」
「我們原先感情很好,但是……」
周曉春說到這裡,眼神閃了一下。
周勤道:「你大膽說,無論聽到什麼,我們都不會感到驚訝。」
周曉春很機靈,從這句話里,聽出些許貓膩。
她看了看周勤。
周勤長相周正,極容易獲得別人的信賴。
果然,周曉春的神色放鬆下來。
「我跟姜桃只知道這房子之前死過人,並不知道死的是誰?直到有一天,姜桃找到了一張死者的照片。」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長得挺帥……」
周勤從兜里掏出一張裝在密封袋裡的照片,問周曉春:「是這張嗎?」
「對!就是這張!」
我瞅了瞅照片上的人,沒錯,正是那個情鬼!
「姜桃很喜歡帥哥……」
「自從發現了這張照片以後,她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總跟我說,她感覺男人的鬼魂還留在這間房子裡。」
「這以後,她開始時不時對著空氣說話,就好像屋子裡真的有人存在似的。」
「一開始,我當她發神經,沒放在心上。」
「後來有一天,姜桃興奮地告訴我,男人的鬼魂願意跟她交流了。」
「他倆交流的方式是,筆仙。」
「那陣子,姜桃沉浸在用筆仙跟鬼魂溝通的樂趣中,她甚至拉我玩過一次。」
「真的很嚇人!」
「我隔天就找理由搬走了。」
「那會兒姜桃忙著享受曖昧,沒顧得上搭理我。」
「我倒也沒搬遠,還是住在這棟樓里,畢竟這邊租金便宜……因為住得近,我時不時還能跟姜桃碰面。」
「就我所知,後來…還有一個男人追求姜桃。」
「那男的,怎麼說呢,長得不好看,謝頂,不過,他對姜桃非常好。」
「姜桃是顏控,又很缺愛。」
「她對長得好看的男人沒有抵抗力,又很渴望得到照顧……她好像沒頂住那個男人的攻勢,我好幾次撞見他倆在一起,舉止親密……」
這段話信息量太大,聽得我一愣一愣。
「姜桃不是在跟鬼搞曖昧嘛?怎麼又找人談戀愛?」我問。
可能我的這個問題太陰間,周曉春驚慌地搖頭表示:「不、不知道……」
5
一個猜測,在我腦中逐漸成型。
這間出租屋裡曾經發生過非自然死亡事件,死去男孩的魂魄滯留在此。
男孩帥氣,恰好是姜桃喜歡的那一掛。
姜桃無意間搬來這裡,跟男孩的鬼魂有了溝通。
他們談起戀愛來。
但,姜桃不滿足於鬼魂虛無縹緲地陪伴,恰此時,生活中出現了一個方方面面都很照顧她的男人。
經過一番思想掙扎,姜桃最終選擇拋棄鬼魂,或者,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既渴望跟帥氣的鬼魂談戀愛,又想同時得到活人男朋友的照顧。
既要且要。
最終惹怒鬼魂,鬼魂因她而變為情鬼。
倘若我的猜測沒錯,那麼情鬼為何從一開始就不怕被姜桃發現身份的疑問,就有了答案。
因為他太了解姜桃,篤定即便姜桃知道他是鬼,也斷然捨不得從夢裡醒來。
結局確實如他所料。
姜桃寧願死,也選擇活在男朋友很帥,對她很好的夢裡。
從始至終,情鬼只漏算了一件事。
姜桃誤打誤撞來到我的直播間,而我,丁氏守墓人,丁么,專門對付鬼。
事情的來龍去脈已大致浮出水面。
周勤的手下找來情鬼生前的資料。
陳志斌,十九歲,南淮大學財經系大二學生。
因長相白凈,性格靦腆,長期遭受寢室霸凌,死於自殺。
其實,早在拿到資料前,我便已猜到,男孩很可能死於自殺,且自殺後,很久沒被發現。
畢竟只有自殺的人,才容易被陰差遺漏,從而長久地困在原地,無法安息。
人的一生有基本的命數。
命數可以變換。
人定能夠勝天。
逆境可以通過拼搏而逆轉向上。
順境也能因為敗德而急轉直下。
也因此,卦象無常,世事多變。
這其中,自絕生路亦算得上是一種改命之法,不過,此法雖能使人逃避現實之苦,卻也徹底斷絕了藏在命數里的無限可能。
自絕而死的靈魂長久受困人間,不得解脫,亦如這個叫陳志斌的十九歲少年人。
他死後又變為情鬼,實在令人惋惜。
不過,作為丁氏墓園的守墓人,類似這樣的遺憾,我已見過太多,當務之急,我和周勤心照不宣,我們需要儘快找到情鬼,避免第二個受害人出現。
我瞥了眼身旁。
隨同我一起出來的鬼少年,懶懶散散,身體前搖後晃,前搖後晃,百無聊賴間,仿佛自己在跟自己玩兒什麼無聊的遊戲。
我示意他看沙發上的人皮,問他道:「能找出情鬼嗎?」
鬼少年慢悠悠飄過去,身子歪倒,大喇喇躺進人皮里。
人皮披在少年身上,嚴絲合縫,乍眼一看,宛如死去的人重新復活了一般。
少年朝我笑,人皮也笑,笑容陰森可怖。
什麼時候了,還玩兒?
我眉角抽抽,抬手一下敲他腦殼上:「正經點!幹活!」
鬼少年摸了摸腦殼上被敲的地方,表情略顯呆滯,隨後,他默默閉上漆黑的眼瞳,整隻鬼如老僧入定一般。
突如其來的濃郁鬼氣令屋子裡的氣息一下變得沉鬱。
我和周勤頸子上的寒毛瞬間根根豎立。
正常人的身體在鬼氣濃郁的地方都會有異常反應,我們也不例外。
直到鬼少年重新睜開眼,屋裡的鬼氣方才散去,我和周勤心底的重壓這才得以舒緩下來。
「如何?」我問鬼少年。
他搖搖頭,表示無法感知到情鬼的存在。
「看來得重新想個辦法追蹤。」我道。
周勤的食指在桌上敲啊敲:「陳志斌生前因霸凌而死,死後會不會去找霸凌者尋仇?」
倒也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不過……
「他雖因霸凌而死,但死後很長一段時間並未化鬼,說明他對霸凌者的憎恨,遠遠比不上對姜桃的憎恨,來得深。」
「要不然,他就該是復仇鬼,而非情鬼了。」
「情鬼的生存法則與復仇鬼不同,他們是通過吸食血肉和吞吃愛人的心臟來變得強大。」
「一般來說,他們選擇的目標,是內心陰暗,容易被趁虛而入,且擁有固定愛人的群體。」
「擁有情真意切的愛人將極大縮短情鬼吸食血肉的時間,對情鬼而言,找這種人下手,百利而無一害。」
周勤凝眉:「這個選擇範圍太廣了。」
我道:「只是推測而已,做不得數,我們還是需要找到實實在在追蹤情鬼的辦法。」
周勤聞言,目光落在鬼少年身上,略有猶豫:「我倒是有辦法,不過,需要先收集情鬼的鬼氣。」
我亦看向鬼少年。
收集鬼氣不難辦。
該是用上他的時候了!
6
鬼少年從人皮里鑽出來,又恢復成自己生前的容貌。
相比起正常人來說,他的身體是一團虛影,面貌倒還清晰。
「御鬼術!」我站定,雙手合十,用祈禱的姿勢,沉聲念道:「請鬼,許飄洋何在?」
話音落,一道紅光閃過我眉心。
在我眉間,豎起來的波浪符號,宛如游蛇,靈光閃動。
鬼少年似有所覺,一改懶散姿態,挺直肩背,繼而朝我恭敬垂下腦袋:「許飄洋在此。」
我面不改色,右手食指和中指伸長併攏,其他三指彎曲。
一道紅色令牌迅速凝聚於我的指尖,令牌上赫然寫著許飄洋的名字。
指尖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