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之後,皇帝時常來太后宮中。
明為請安,實則是為了多看我兩眼。
一個月後,太后在我的精心調理下身體大好。
皇帝順勢下旨,言我醫治有功,封我為容妃。
聖旨一下,朝野譁然。
皇后第一個出言反對,接著是國丈、皇后所出的太子及華容公主。
不過這些並沒什麼用。
太后早就不喜皇后專權跋扈,把持後宮。
見到我的第一眼,她便動了利用我這張臉的心思。
封妃那日,我終於再次見到了華容公主和雲昭生。
成親前,雲昭生曾將公主帶了回來,謊稱是自己的胞妹。
我後來才明白,她之所以跟著來胡村,不過是為了看一眼我阿爹俊美無儔的臉。
如今,快兩年過去。
胡村被他們剝皮剜心的狐狸們已化為累累白骨。
而他二人的風采卻更勝往昔。
果真是禍害遺千年。
兩人穿著朝服,不情不願地朝我下拜行禮。
「兒臣見過容妃娘娘。」
我落落大方地回了句:「平身。」
而後笑道:「本宮在民間時,便聽聞公主姿容艷麗,舉世無雙。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明明是一句誇讚,可華容公主卻變了臉色。
只因她雖在內丹的作用下容顏永駐,可與如今的我相比,總是差了幾分。
畢竟,我的母后謝懷柳,曾是天下第一美人。
眼下我幻化的,便是她年輕時最美的模樣。
不同於華容公主的鄙夷與嫉妒,身為駙馬爺的雲昭生則盯著我的臉愣在了原地。
我自然知道他為何失態。
雖然換了容貌,可我還是原來的聲音。
他與我相識一場,自然是熟悉的。
可我明明早已死了。
被他親手殺死。
為了讓他們放鬆戒備,我還特意找了兩隻野狐狸,假扮成我和阿爹。
可現在,一個與我十分相似的女子出現在他面前。
搖身一變成為皇帝的寵妃。
這讓他如何能不吃驚?
如此重要的場合,堂堂的駙馬爺卻失儀了。
這是大不敬。
我本該假作未察。
但我偏偏故意挑破,讓旁人皆知。
「皇上,駙馬爺他……他一直盯著臣妾,臣妾惶恐。」
我裝作害怕地躲進皇帝的懷中。
我本就來自民間,膽子小,也是正常的。
見我神態,華容公主氣得柳眉倒豎。
她指著我的鼻子怒斥:「你個賤婢,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嘖嘖。
不愧是嫡公主,這脾氣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嚇得泫然欲泣,在皇帝懷中顫抖得更厲害了。
「皇上,臣妾可是說錯話了?臣妾不是有意的。」
天下第一美人的眼淚,又有幾人能抵抗呢?
更何況,我還帶了狐族的天然媚態。
「混帳!什麼賤婢?她是你的母妃!」
6
封妃大典結束,皇帝將華容公主與駙馬叫去了御書房。
宮人們都守在門口,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
只是聽說,皇帝發了很大的火。
華容公主是捂著臉離開的。
駙馬爺則被皇帝申斥,令其閉門思過三個月。
任何男人,都無法容忍旁人覬覦自己的女人。
更何況,他還是天子。
這日過後,我在宮中一時風頭無兩。
全宮皆知,皇帝每夜都宿在我的折柳宮中,與我纏綿歡好。
我的榮寵令皇后逐漸坐不住了。
兩個月後我去向她請安時,又見到了華容公主。
今日,她難得地沒跟我擺架子。
先是規矩地給我行禮,接著又遞上一杯茶。
「這是上好的新茶,昨日剛從千里之外的山間採下。
「跑死了八匹快馬,露水還未乾便運進了宮中。
「全宮上下只得這一兩。
「容妃娘娘來得巧,快些嘗嘗吧。」
見我遲疑,她親熱地挽住我的手。
笑道:「娘娘,先前是容兒多有得罪,如今您是父皇心尖上的人,日後我還要仰仗您呢。」
看著她蔥白一般的手指,我忽地便想到了第一次見她那日,她傲然推開我的模樣。
當時,我因她的態度惴惴不安,惟恐未來的小姑子不喜歡我。
雲昭生說,他這個妹妹自小任性,讓我莫要同她計較。
於是,我親親熱熱地帶他們回家,見我阿爹。
誰知,竟帶回了幾頭要吃狐狸的狼。
她可知曉,她這皮笑肉不笑的演技,實在是差極了。
也當真是難為她了。
「公主這是哪裡的話?本宮可不敢當。」
我端起茶盞,在她的期待中一飲而盡。
唔。
茶是好茶,可惜摻了迷藥。
喝完茶,我很快便感覺頭暈得厲害,身上也開始變得滾燙。
我按著頭,蹙眉問:「公主,這茶……」
「這茶,加了宮中禁藥催情香。
「容妃娘娘,您現在感覺身子如何呀?
「您年輕貌美,我父皇那殘病之軀,定然無法滿足你吧?
「不如,就讓我來幫幫你。」
我渾身酸軟無力。
腳步都不由得踉蹌起來。
勉強扶住椅子,才不至於跌倒。
「好熱。」
「熱就對了。」
皇后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
「來人,快把容妃娘娘扶下去歇息。
「去請皇上和各位娘娘過來。
「就說本宮今晚請了南曲的戲班子,請他們來看好戲。」
7
這一晚,皇帝與後宮妃嬪都來了皇后宮中。
眾人吃著茶點,圍著水榭談笑看戲。
所有人都在,唯獨我的位子空著。
「容妃呢?」
「稟父皇,容妃娘娘午後便到了。
「說是身子不適,一直在母后寢殿小憩呢。
「兒臣想,定是娘娘連日來伺候父皇累著了,便未喊她,且讓她多睡一會兒。」
聞言,皇帝點點頭,讚許道:「容兒懂事了。」
半個時辰後,南曲班子的新戲剛剛唱至精彩處,皇后安排的更精彩的好戲也開始了。
先是皇后宮中忽然出現了刺客。
接著,華容公主急道:「不好,容妃娘娘還在裡頭!」
這一出聲,瞬間提醒了皇帝。
於是,帝後帶著眾人前往皇后的寢殿。
浩浩湯湯的一群人,很快便齊聚在門口。
這樣的好戲,華容公主自然要親手拉開帷幕。
她背對著皇帝,滿臉得意地推開殿門。
「容妃娘娘,您沒事吧?
「可遇上了刺客?您快掀開被子,讓兒臣看看您受傷沒。」
皇后也假裝關切。
「容妃啊,你可還好?皇上來了,還不快起身迎駕。」
眾人跟著移步到了床前。
錦被底下,隱約可見有人在瑟瑟發抖。
華容公主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口中喊著:「容妃娘娘,得罪了。」
手上已經飛速掀開了被子,下一刻,她的臉僵住了。
不僅是她,皇后的臉色同樣煞白。
只見平日裡端方君子的駙馬爺,此刻竟然赤身躺在皇后的床榻上。
他的玉冠散亂,雙眼矇矓,顯然是剛剛醒來。
公主的駙馬,竟出現在皇后的床上,還衣不蔽體。
這可當真是驚天的醜聞。
「雲昭生,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華容公主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容兒,我……」
駙馬張了張唇,想要解釋,卻無從辯駁。
看見皇帝鐵青的臉色,他似乎是酒醒了般慌忙爬下床,著急地請罪。
「父皇,兒臣不知……」
「啊!」
他話未說完,一干妃嬪們已經慌忙掩袖,急急地轉過身去。
只見駙馬爺竟是連襠布都沒穿,直接光著腚跪在御前。
當真是有失體統,置禮法於不顧。
看夠了好戲,我適時地扶著太后出現。
「皇上、皇后娘娘,發生了何事?」
華容公主看到我,氣得滿臉通紅。
「容妃,一定是你搞的鬼!都是你!」
自然是我。
這種尋常迷藥,能奈我何?
她們母女既然要自掘墳墓,我當然要反利用一番。
可眼下,還未到承認的時候。
我蹙眉,故作不解。
「公主,本宮不明白你所言何意。」
「別給我裝傻!你明明說不舒服,我親自送你來此處休息的。
「怎麼會變成駙馬?一定是你設計陷害!」
這可當真是賊喊捉賊。
我懶得理她,只向皇帝稟告。
「臣妾午後的確忽感不適,借皇后娘娘殿中歇息。
「可剛剛躺下,忽又想起今日還未為太后施針。
「便來不及稟告,直接去了太后宮中。」
我話落,太后立時為我作證。
「容妃辛苦了一下午,本來剛歇下。
「聽說鬧了刺客,心憂皇帝安危,便急著往這邊趕。
「皇帝,容妃對你的心意,便是連哀家都自愧不如啊!」
太后說完,我又順勢含淚道:「皇上沒事吧?可有哪裡不適?快讓臣妾瞧瞧。」
我跟太后一唱一和,華容公主還要再說,已經被皇后扯住了衣袖。
最後,皇帝在震怒中下旨。
「來人,將駙馬關入天牢。
「今夜之事,誰敢走漏半句風聲,殺無赦。」
8
華容公主在御前跪了一夜。
戶部侍郎主動辭官請罪,自認教子無方。
但事關皇家顏面,此事已無轉圜餘地。
駙馬雲昭生藐視君上,判秋後問斬。
皇后管教後宮無方,責禁足。
與此同時,我有了身孕。
皇帝大喜,晉我為貴妃,加協理六宮之權。
貴妃,與皇后之間,僅差了一個皇貴妃。
皇后的依仗是國丈、太子和華容公主。
我的身後,則是太后。
我們幾乎旗鼓相當。
不同的是,我比她年輕。
隨著我的肚子漸大,太醫診脈說,我這一胎懷的是個男嬰。
宮中傳言,待我十月懷胎生下皇子,皇帝將廢太子,重新立儲。
這樣一來,留給他們反擊的時間便不多了。
轉眼,我已懷孕八月,臨盆在即。
皇后終於行動了。
太后六十大壽當晚,太子皇后在宮內,國丈、前戶部侍郎在宮外,裡應外合,逼宮謀反。
叛軍一路攻到了御前。
眼看著勝利在望,御林軍首領卻臨陣倒戈。
叛黨全被捉拿,誅九族。
其中,也包括華容公主和太子。
殺了兄弟奪取皇位的人,是絕不會允許歷史重演的。
後台倒了,雲昭生生機便斷了。
行刑的前一晚,我扮作宮女去了天牢。
看著地牢里的雲昭生,我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他。
那是一個美好的春日。
他說他娘親病重,聽聞附近有靈藥,特地來尋。
誰知,這裡竟這般陡峭,毒蛇這麼多。
當時,我被他的孝心所感動。
我背著他,艱難地翻山越嶺,從下午到深夜,終於將他背回了村子。
我想起阿爹的話本子上都是這樣寫的。
狐妖救了書生,他們喜結良緣,只羨鴛鴦不羨仙。
原來,我不是狐妖,他也不是書生。
地牢里骯髒極了,不過我並不嫌棄。
我自小長在山野,比這更髒的都見過。
再說,又有什麼能髒過人心呢?
我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雲昭生。
含笑道:「駙馬爺近日過得可好?本宮略備了薄酒,特來看望。」
「十一娘!你是十一娘,是不是?」
他牢牢盯著我的臉,似是想看透我幻術下的真容。
事已至此,便讓他瞧個痛快吧。
我乾脆收了幻術,露出本來的臉來。
「周郎,好久不見。」
「十一娘,果真是你。」
雲昭生臉色慘白。
他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用施了符咒的寶劍殺了我,就像你們殺我族人那般。對嗎?」
若非他們偽裝成迎親之人,讓我們不設防,又使出這般陰毒的手段,整個胡村又如何會被他們輕易拿下?
我自然是罪無可恕。
但他們也一個都別想逃。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道:「周郎,我們那日還尚未喝交杯酒呢,不如就趁今日補上吧。」
「胡十一,你瘋了!
「你現在是容貴妃,我是駙馬。你在胡鬧什麼?
「你快走吧,今日你來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等我將來出去了,我自會對你的身份保密。
「從今往後,你做你的貴妃娘娘,我當我的駙馬,便當我們從未相識。」
是了。
他身處牢中,還不知道外頭已經變天了。
還在做著美夢呢。
可笑。
當真可笑。
好一個便當從未相識!
我十一娘,當初竟會喜歡這樣一個貪圖富貴、貪生怕死的男人。
「也罷,既然周郎不想喝,那十一娘也不強求。
「我聽你的,離了這裡,我們從此再無干係。
「只是,你走近些,讓十一娘再看你最後一眼,可好?」
也許是懾於我如今的身份,雲昭生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朝我走來。
經過上次被我設計陷害的事,他自然知道我心中有恨,於是又為自己辯解起來。
「十一娘,你莫要怨我。
「聖心難測,我爹多年來一直伴君如伴虎。
「公主蠻橫,我亦是每日在深淵邊行走。
「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用你一族,換我雲氏滿門,也是無奈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