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你又想勸我什麼?」
我想了想,認真回答道:
「我想勸你先活下去。」
槐花愣了一下,但還是不肯妥協。
「如果淪落風塵,我寧願現在就死了!」
我不知道她這句話到底存了幾分真心。
「也不是不行,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韓信受胯下之辱,後人也只會贊他大丈夫能屈能伸。」
「怎麼到了女子這裡,就憑一句輕飄飄的貞潔就要把人逼死?」
「你死了,沒人會誇你三貞九烈。」
「你活著,日後想報仇也好,想離開也罷,都有希望。」
槐花看著我,眼神複雜。
「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6、
我語氣堅定。
「我信,我就是這麼想的,我日後一定會想辦法離開這裡。」
「你要不信就等等看,你好好活著,等我離開的時候,想辦法把你也贖出去。」
槐花眼眶一紅。
「騙人!」
我笑了。
「那你好好賺銀子,你贖我也行。」
槐花雖然不會琴棋書畫,但身子輕骨頭軟,天生是練舞的好材料。
我求著老鴇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跟著葉綰綰學跳舞,算是暫時把她保了下來。
半月之後,風月樓里來了一位貴人。
老鴇把所有後院的姑娘都叫了過去,讓那位貴人挑選。
我低著頭跟著眾人走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貴人腳上的麒麟暗紋刺繡靴子。
當其他人排著隊上前介紹自己的時候,我偷偷拉了拉葉綰綰。
「離他遠一些。」
「為什麼?」
「他是皇家的人。」
自來青樓女子沾上皇家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本是好心提醒葉綰綰,她卻把這當成了難得的機會。
輪到葉綰綰的時候,她和其他所有姑娘都不一樣,高昂著頭,眼睛裡是張揚的野心。
貴人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
「有意思,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這一夜,那位貴人宿在了葉綰綰的閨房之中。
第二天,風月樓里的其他人才知道那位竟是當朝七皇子殿下。
一時間,葉綰綰風頭無兩。
因為七皇子成了葉綰綰的第一個恩客,所以老鴇自然不會再讓她接待其他客人。
葉綰綰也樂得配合老鴇炒作自己的身價,索性徹底不見外人,專心帶著樓里的姑娘們排練起來。
這期間,葉綰綰充分發揮了穿越女的優勢。
指揮裁縫們打造出了一件又一件超越時代的性感華服。
我遠遠看著她穿著開叉到大腿的改良版旗袍,在教姑娘們唱跳夜上海。
對於嫌棄服裝暴露而拒絕彩排的姑娘,葉綰綰毫不猶豫地把人踢出了隊伍。
「真是老封建!這有什麼放不開的!」
「穿衣自由懂不懂!女性美好的身體是上帝的禮物,原本就是要盡情展示的!」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你讓淪落風塵的姑娘穿這麼暴露的衣服算什麼自由?」
「在咱們那個法治時代,還有人會污名化受害者服裝暴露。」
「她們穿成這樣,真被人冒犯了怎麼辦?」
葉綰綰不屑地笑了。
「那就好好享受唄!」
7、
我說不過葉綰綰,最後不歡而散。
兩個月之後,風月樓受邀在某個官員父親的壽宴上進行表演。
老鴇高興得不行,把葉綰綰誇了又夸。
自來能被邀請去達官顯貴家裡表演,都是京城裡知名度最高的花魁才有的待遇。
而這些姑娘也大部分原本就出身顯貴,是家道中落後才成為流落煙花之地的清倌。
這一次風月樓能被選中,實在是葉綰綰負責彩排的節目太過出彩。
我作為樂師跟著葉綰綰前往,心裡卻升起不好的預感。
結果不出所料,千手觀音這種程度的藝術作品再次驚艷四座。
面對著滿堂的喝彩,葉綰綰優雅地向各個方向謝幕。
原本表演至此就該結束了,但台下起鬨的男人太過熱情,捧得葉綰綰一下子就上頭了。
她堅決要在這裡表演夜上海的首秀,還逼著姑娘們換上了性感的旗袍。
聽著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和口哨聲,我坐在側邊都感覺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表演結束,官員府中的管家趕緊把眾人帶到了偏院,打算低調些送我們離開。
可事與願違,我們一行人迎面撞上了幾位從內院酒席上出來散心的官宦千金。
世家貴女對上青樓舞姬,想也知道人家會如何看待我們。
「你們就是風月樓里的姑娘?」
我一個沒拉住,葉綰綰上前一步。
「正是,請問有何指教?」
那姑娘輕蔑一笑。
「果然是輕浮放浪,還想高攀七皇子殿下。」
她以為這些話會讓葉綰綰羞愧難當,卻沒想到撞上了鐵板。
葉綰綰漫不經心地理了理頭髮。
「高攀說不上,情投意合倒是有幾分。」
「有些人架子倒是端得高,只是不知道七殿下願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呢。」
「自來男女之事,都講究個你情我願,盲婚啞嫁有什麼意思?」
「不被愛的才是小三!再說成婚了又如何,不過就是多個名分的賣身而已。」
「你!」那姑娘氣得臉都漲紅了。
我偷偷觀察著,知道她不過是替人出頭,那個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姑娘,怕才是與七皇子有關的人。
那姑娘看向我們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堆死物,是不動聲色就能要人性命的厲害角色。
我第一次從一個人的身上感受到明顯的殺意,冷汗瞬間浸濕了手掌。
我趕緊上前死死扯住葉綰綰的衣袖,拉著她一起跪了下來。
「小姐恕罪,她剛剛得了主家賞賜的美酒,不勝酒力,說的都是胡話。」
「奴婢等人不過是貴人們賞玩的物件,今日貴人喜歡,便多看兩眼,明日厭了,也就拋之腦後。」
「實在不敢高攀。」
「她……她近日操持勞累,這次回去就閉關靜養,暫時不會見客了。」
風月樓的其他人見我們跪了,也趕緊跟著跪下。
一群人跪在這裡,我又把姿態放得極低,只希望她們能顧及自己的聲譽,放過我們。
站在人群中間的姑娘冷冷地看著我。
「你是何人?」
8、
我趕緊低下頭。
「回小姐的話,奴婢是風月樓的樂師。」
她輕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我也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可這詭異的沉默延續了沒有片刻,葉綰綰突然掙開我的手臂。
「我什麼時候說要閉關了?我還專門為七殿下練了一支舞呢!」
那位小姐微微揚了揚唇角,我的冷汗已經從額頭滴落。
我知道只要她一句話,我們這些人都可能活不過明天。
就在氣氛緊繃到極點之時,一道溫潤的男聲傳了過來。
「怎麼這麼熱鬧?大家在聊什麼?」
是七皇子!眾人趕緊紛紛行禮。
七皇子淡定地走到葉綰綰身邊,親自扶起了她。
「我聽管家說你們正要回去,還怕見不到你呢。」
葉綰綰得意地朝那幾位小姐瞟了一眼,然後笑盈盈地看向七皇子。
「今日殿下也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言辭之間,完全沒有庶民對皇室的恭敬,反而像小情侶一般。
那位小姐的臉色微變,卻依舊沒有說什麼。
七皇子寵溺地捏了捏葉綰綰的鼻尖,然後才看向其他人。
「哎!謝小姐也在?真是對不住,我剛剛沒有看到你。」
葉綰綰直接笑出了聲,撒嬌似的挽上七皇子的手臂。
謝小姐微微垂下眉眼。
「臣女等人正打算去湖邊吹吹風,就不打擾殿下雅興了。」
說完,沒有再看七皇子一眼,帶著幾個小姐妹轉身離開了。
此時我非但沒有感激七皇子出現救了我們,反而更加害怕了。
能在皇子面前轉身就走的姑娘,出身必然不簡單。
這一夜,葉綰綰沒有回到風月樓,不知道被七皇子帶去了哪裡。
我苦等了她整整一夜,第二天晌午她才滿面春情地被人抬了回來。
我拉住準備午睡的葉綰綰,上來就是一通指責。
「你瘋了!你到底還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些貴人殺了咱們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你好好的為什麼去得罪七皇子的未婚妻!」
葉綰綰不耐煩地坐起身,臉色在聽到我的話之後也變了。
「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是七皇子的未婚妻?」
我氣得恨不得撬開她的腦子,看看除了一些空洞的口號到底還裝沒裝其他東西。
「你瞎了嗎?她腰間的玉佩分明與七皇子的是一對!」
「他們能把這東西名正言順地戴出來,說明婚事是過了明路的!」
「七皇子或許因為什麼而心生不滿,所以故意利用你氣自己的未婚妻而已!」
「但無論如何,他的婚事他自己都做不了主!他也不可能對你負責!」
9、
葉綰綰皺緊眉頭想了一會兒,又突然放鬆下來。
她把一隻手輕輕按在小腹之上。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本事讓他對我負責?」
我的臉色瞬間慘白。
「你……懷孕了?」
葉綰綰沒有承認,但眼神中的得意怎麼都掩飾不住。
我趕緊走到大門口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人聽到我們的對話,才又回到床邊。
「別聲張,這個孩子不能留!」
「你攢了多少錢了?我手裡還有一些,先都拿給你。」
「我幫你去跟媽媽說明利害,就算不夠完全贖身,也得先送你離開京城避避風頭。」
葉綰綰突然笑出了聲。
「我憑什麼要走!他說了只心悅我一人,會給我一個交代的!」
我真是被她氣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你能不能不拿言情小說當歷史書看!」
「你不能得罪權貴,真的會死的!」
葉綰綰知道我是為她好,所以雖然看不上我的謹慎,但還是耐心解釋了幾句。
「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如果他認這個孩子,我可以接受入府做側妃。」
「來日方長,那皇子妃的宅斗手段未必比我高明。」
「若他不認,我就把孩子拿掉,繼續做我的青樓花魁。」
「這世上傾慕我的男子那麼多,我怎麼可能在他一棵樹上弔死!」
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說她清醒,她竟然想母憑子貴入住皇子府。
說她糊塗,她又知道七皇子並非可以依靠的良人。
原本我以為自己會一直在提心弔膽中迎來葉綰綰和七皇子的後續。
沒想到卻先等到了自己命運的轉機。
「趙大人是正六品的太常寺丞,年齡嘛是比你大了十五歲,但年紀大點兒的男人知道疼人。」
「阿月,媽媽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一直在樓里蹉跎。」
「所以媽媽一直給你留心著呢。」
「這次趙大人能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氣。」
「你給媽媽說說,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