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語裡充滿了威脅。
而這些話,正一字不漏地被我的手機錄了下來。
「我知道了,總監。」我垂下眼帘,聲音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妥協」。
他看到我服軟,臉色才緩和下來。
「這就對了,聰明人該知道怎麼選。」
「好了,文件放這吧,你出去工作。」
我拿著手機,平靜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新的護身符,到手了。
另一邊,陳哲並沒有因為我的拒絕而放棄。
不知道他媽媽又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他開始對我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從第二天開始,每天都有一大束火紅的玫瑰送到公司前台,指名給我。
我直接讓前台扔進了垃圾桶。
中午,他會開著車等在公司樓下,想要約我吃飯。
我從另一個門離開,讓他白等。
晚上,他又會捧著花出現在我租的公寓樓下。
我視而不見,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他的行為很快就在公司傳開了。
大家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好奇和八卦。
「林雅,樓下那個帥哥是你前男友吧?真有毅力。」
「是啊,天天來,風雨無阻。」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我只是笑笑,不作回應。
我不需要一個在我深陷泥潭時轉身離開,卻在我站在高處時跑來獻殷勤的男人。
陳哲的堅持,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場自我感動的笑話。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看清了他這個人的本質。
他不是愛我,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我拒絕,不甘心曾經屬於他的東西,現在對他不屑一顧。
9、
我媽在舅舅家待不下去了。
舅媽每天指桑罵槐,舅舅也對她愛答不理。
她身上沒多少錢,又找不到工作,很快就陷入了絕境。
這個周末,她又一次出現在我的公司樓下。
這一次,她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氣焰,臉上滿是憔悴和卑微。
她看到我,快步跑了過來,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
「小雅。」她聲音沙啞,眼圈通紅。
「媽知道錯了,你原諒媽媽吧。」
「媽現在沒地方去了,你舅舅舅媽也容不下我了。」
「你讓媽跟你一起住好不好?媽給你做飯,給你洗衣服,再也不管你了。」
她哭得聲淚俱下,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就在這時,一輛熟悉的車停在了路邊。
陳哲捧著一大束香檳玫瑰,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看到我媽,愣了一下,但還是徑直朝我走來。
「小雅,我們談談好嗎?我真的知道錯了。」
一個是我那想要重新控制我的母親。
一個是我那想要挽回面子的前男友。
他們一左一右地將我圍在中間,像一出滑稽的舞台劇。
周圍的同事和路人停下腳步,興致勃勃地看著這場熱鬧。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一個在哭訴自己的悽慘,一個在表白自己的「深情」。
他們臉上都寫滿了「為了你,我付出了一切」的委屈。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
我笑出了聲。
我的笑聲讓他們的表演戛然而止。
他們都錯愕地看著我。
我先看向我媽。
「你錯的不是用錯誤的方式愛我,而是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愛你自己。」
「你想控制我的人生,把我當成你的附屬品,來滿足你的安全感。」
「現在你走投無路了,才想起我這個女兒?」
我又轉向陳哲。
「你錯的也不是當初的衝動,而是你骨子裡的自私和懦弱。」
「你所謂的愛,廉價得可笑。」
「它經不起一句謠言,也經不起你母親的一句話。」
「現在你發現我過得很好,對我死纏爛打,不過是為了滿足你那可悲的征服欲。」
我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看著他們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心中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你們的戲,演完了嗎?」
「演完了,就請讓開。」
「我的新生活里,不需要你們這樣的角色。」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穿過人群,徑直向前走去。
身後,是我媽震驚的啜泣聲,和陳哲惱羞成怒的叫喊。
還有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
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10、
回到公司,我沒有絲毫猶豫。
我將那段與總監對話的錄音,用一個匿名的郵箱,發給了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和幾位最高層的董事。
郵件里,我沒有添油加醋,只是陳述了事實。
我是一個渴望靠能力證明自己的員工,但我遭遇了上司的職場騷擾和威脅。
我相信公司的公正。
做完這一切,我關掉電腦,內心平靜。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失去這份工作。
但相比於上一世失去一切,這點代價,我付得起。
公司的反應比我想像的要快得多。
周一上班,我就聽說總監被停職接受調查了。
他負責的所有項目,暫時由副總監接管。
公司內部流言四起,但沒人知道具體原因。
只有我知道,那段錄音起作用了。
一周後,公司正式發布通告,總監因「嚴重違反公司職業道德規範」,被予以開除。
而我,因為在項目中的出色表現,以及舉報有功,被破格提拔為項目組的正式負責人。
當我拿到新的任命通知時,整個部門都震驚了。
曾經那些看我笑話,或者同情我的人,現在都用一種敬畏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了尊重。
我媽的事情,也該做個了結了。
我聯繫了之前的房東,說要去收拾一下我媽剩下的東西。
房東很爽快地答應了。
在那個曾經讓我感到窒息的房間裡,我看到了我媽遺留下的一個箱子。
裡面是她的一些舊衣服和雜物。
在箱子的最底層,我發現了一個文件袋。
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份銀行的理財合同,還有幾張銀行流水單。
我愣住了。
合同上的購買人是我媽的名字。
購買日期是三年前。
她打電話來說自己病了,需要巨額的手術費。
我把工作幾年攢的所有錢都打給了她,然而當我問她在哪家醫院,她卻緘口不言,只說有護工就行了。
後來,有一段時間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我哭著打電話求她給我一千塊錢過渡,只換來她的辱罵和冷眼:
「我都已經吃了三天的水煮麵條了,哪有閒錢給你!」
「你都畢業了,該是孝敬我的時候了,還舔著臉找我要錢!」
「我真是白養你了!」
這份理財的金額正好是她和我的所有積蓄,五十萬。
那是一款長期、收益穩健的保險理財產品。
流水單顯示,這些年每個季度都有一筆可觀的收益打入她的帳戶。
她根本沒有山窮水盡。
她只是把我的錢變成了她自己的養老金。
她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為了讓我留在她身邊,她編造了表弟生病的謊言,又想騙我的錢。
這一世,她被我逼到絕境,寧願去舅舅家看人臉色,寧願來我公司樓下哭著哀求,也從沒想過動用這筆錢。
因為這是她的底牌,是她為自己準備的退路。
我拿著那份合同,手在發抖。
這一次,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控制欲強。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她是徹頭徹尾的自私和惡毒。
她不是想讓我陪著她。
她是要榨乾我的一切,來供養她自己。
11、
我拿著那份理財合同,找到了我媽。
她已經從舅舅家搬了出來,租住在一個極其偏僻的城中村裡。
那是一個終日不見陽光的房間,陰暗潮濕。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雅,你終於來看我了。」
她上前想拉我,臉上堆著討好的笑。
我沒說話,只是把那份合同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當她看清合同上的字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怎麼會找到這個?」她聲音發顫。
「我怎麼會找到?」我冷冷地看著她,「我還想問你,這是什麼。」
「你不是說,你已經身無分文了,走投無路了嗎?」
「那這是什麼!」
我一聲比一聲高,情緒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
她被我的氣勢嚇得連連後退,跌坐在床上。
「我……我……」她語無倫次。
「你騙我表弟得了白血病,想騙走我工作多年的全部積蓄!」
「然後你其實早就買了自己的理財,還對我哭窮!」
「你讓我活在愧疚里,以為是我害你變得一無所有!」
「你到底有沒有心!」
面對我的質問,她所有的偽裝都被撕得粉碎。
她終於崩潰了。
她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
「小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害怕,我怕我老了以後沒人管我, 怕我沒錢看病!」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的哭聲悽厲, 但我心中再無半分波瀾。
害怕?
她害怕老無所依,就可以毀掉我的人生嗎?
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當成她的養老工具嗎?
我抽出自己的腿。
「這筆錢,在法律上,當初是我自願轉給你的。」
「我拿不回來。」
「但你騙了所有人。」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舅舅的電話, 並且按了免提。
「舅舅,我媽在我這裡。」
「她當年跟我說自己得了重病, 問我拿了三十萬。」
「但實際上,她用這筆錢給自己買了理財。」
電話那頭,舅舅沉默了很久。
然後, 是一聲憤怒的咆哮。
「這個女人!她連我都騙!當年她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媽癱在地上,面如死灰。
我掛斷電話,又撥打了另一個號碼。
「喂,你好,警察局嗎?我要報案。」
「我懷疑我母親涉嫌詐騙。」
我看著她, 一字一句地說道。
「錢,我可以不要。」
「但我絕不會再讓你用受害者的身份,去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這是你欠我的。」
12、
半年後。
城市華燈初上,我站在自己新公寓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璀璨的萬家燈火。
總監被開除後, 我憑藉自己的能力,順利地完成了那個項目,得到了公司高層的一致認可。
我的職位和薪水都提了一大截。
我用自己賺的錢, 在這個城市裡, 買下了這間屬於我自己的房子。
不大, 但很溫暖。
我媽的事情, 最終因為證據不足和家庭糾紛的性質,沒有立案。
但她詐騙親⽣女⼉養老⾦, 還詛咒親侄⼦得⽩血病的事情,在所有親戚間傳遍了。
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賣掉了那份理財, 想⽤錢來修補關係, 卻再也沒有人願意接她的電話。
我聽說, 她⼀個人回了老家,精神狀態很不好。
至於陳哲, 在被我當眾羞辱後, 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聽說他很快就在他媽媽的安排下,和⼀個家境不錯的女孩相親、訂婚。
他的世界裡,愛情從來都不是必需品。
我們都⾛向了各⾃的結局。
她們得到了她們應有的懲罰。
而我, 得到了新⽣。
⼿機響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
是我項目組⾥的⼀個新同事,⼀個陽光開朗的男孩。
「雅姐, 今晚項⽬慶功宴,大家都在等你哦!」
我看著鏡⼦里的⾃己。
自信, 從容,眼神明亮。
再也不是那個活在⺟親陰影下, 卑微怯懦的女孩。
我拿起包, 化了⼀個淡妝。
走出家⻔的那⼀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由。
我回復了那個男孩的消息。
「來了。」
按下發送鍵, 我微笑著,邁步走進電梯。
屬於我林雅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