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夕,我媽送我一床大紅鴛鴦戲水的蠶絲被當嫁妝。
她拉著我的⼿說:「閨⼥,這就是媽給你準備的嫁妝,⼀針一線繡的,以後到了婆家,蓋著它,就像媽陪著你。」
我哭得稀⾥嘩啦。
而男友媽媽則直接塞給他⼀張卡:「十萬,新房裝修用,別委屈人家姑娘。」
我辯解:「我媽給的比錢珍貴。」
婚禮前一周,我去男友家吃飯。
他媽正收拾東西,拎出⼀床被子嘟囔:「買被⼦送的贈品,這繡工真差,料⼦也薄,算了扔了吧。」
⽽那被⼦,和我那床傳家寶⼀模一樣。
1
和孫宇戀愛五年,終於決定結婚。
經過漫長的準備,流程⾛到了準備嫁妝這⼀步。
我媽神秘兮兮地把我拉進臥室,從衣櫃最頂上抱下來⼀個沉甸甸的⼤收納袋。
她小心翼翼地拉開拉鏈,里⾯是一床⼤紅色絲綢被子,被面上鴛鴦戲⽔的圖案繡得密密麻麻。
我媽摸著被⼦,眼圈有點紅,「閨⼥,這就是媽給你準備的嫁妝。
「這被面,是我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繡了快半年。這蠶絲內膽,是你爸託人從最好的產地買的。
「以後你到了婆家,蓋著這床被子,就像媽天天晚上陪著你一樣。」
一番話說得我心裡冒酸水,當時就淚崩了,撲過去抱住我媽:「媽,你眼睛不好,幹嘛受這個累啊,這太珍貴了……」
我媽拍著我的背,聲音哽咽,「傻孩子,媽的寶貝女兒出嫁,媽受點累算什麼。
錢嘛,家裡情況你也知道,給你弟買房掏空了,實在拿不出多的現金給你做臉面,就只好在這心意上下功夫了。你別怨爸媽。」
我猛搖頭:「不怨!我就要這個!這比多少錢都珍貴!」
回去後,我把這事告訴孫宇,他欲言又止,最後憋出一句阿姨真好。
第二天他媽媽知道後,直接塞給孫宇一張卡。
「親家母出了心意,那我們家出點實在的。這裡面有十萬,拿去給添添新房裝修用,別委屈了人家姑娘。」
我心裡有點酸酸的對比,但想到這是我媽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被子,不知道她熬了多少個夜晚,心中那點不適馬上被壓下去了。
我摟著孫宇的胳膊說:「你看,我媽的愛是獨一無二的。」
婚禮前一周,我去孫宇家吃飯。
飯後他媽媽在收拾儲物間,嘟囔著換季了要扔點東西。
她拎出一個透明的真空壓縮袋,裡面也是一床大紅色的被子。
「哎,這啥時候買的?哦,想起來了,上次買那兩床高級蠶絲被,店家送的贈品。
你看這繡工,歪歪扭扭的,線頭都沒剪乾淨,這料子,滑是滑,薄得跟紙一樣,蓋著能暖和?算了算了,扔了算了。」
她說著就隨手把那袋被子往旁邊的舊物堆上一扔。
那抹刺眼的紅,那蹩腳的鴛鴦戲水圖案,跟我媽耗時半年「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那床嫁妝,一模一樣。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袋即將被丟棄的贈品,感覺臉上剛剛喝下的熱湯的溫度,一寸寸褪盡,變得冰涼。
「阿……阿姨,」我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這被子……您剛才說,是贈品?」
孫宇媽媽沒察覺我的異樣,隨手又把那袋子往舊物堆里按了按,語氣隨意。
「可不是嘛,上次不是跟你叔叔去逛家居城,買了倆特別好的羊毛被嘛,店員說搞活動,送兩床這個紅的。
「哎喲,這顏色土的,這料子,嘖嘖,跟紙片子似的,蓋是肯定沒法蓋的,擺著都嫌占地方。正好清理一下,扔了算了。」
「別!」我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尖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孫宇和他媽媽同時看向我,一臉詫異。
我心臟怦怦狂跳,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個阿姨,我,我挺喜歡這個紅色的,喜慶。您要是不要了,能、能給我嗎?」
孫宇媽媽愣了一下,隨即爽快地拎起袋子塞我手裡:「嗨,你這孩子,這有什麼不能的!拿著拿著!就是這質量……唉,委屈你了。」
我接過那個輕飄飄的壓縮袋,指尖觸碰到裡面滑膩冰涼的布料,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它那麼輕,輕得可笑,卻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滿滿,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孫宇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關切地摟住我的肩膀。
我猛地躲開他的觸碰,像是被燙到一樣。
「沒……沒什麼,」我低下頭,死死攥著那個袋子,指甲幾乎要掐進塑料薄膜里,「可能……可能有點累了吧。阿姨,謝謝您的晚飯,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我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沒等孫宇反應過來。
背後傳來孫宇媽媽疑惑的聲音:「這孩子,怎麼了這是?」
2
我抱著那袋贈品,一路沖回我和孫宇準備的新房。
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我才允許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息。
客廳的角落裡,安靜地放著我媽給我的那個禮盒袋。
我一步步走過去,手指顫抖地拉開拉鏈,拿出裡面那床大紅蠶絲被。
把它和剛從孫宇家拿回來的那床贈品,並排鋪在光潔的地板上。
燈光下,兩床被子幾乎一模一樣。
同樣刺眼的紅,同樣蹩腳的鴛鴦戲水圖案,同樣粗糙的,甚至能看到線頭的機繡紋路,同樣薄如蟬翼的廉價絲綢料子。
唯一的不同,是我媽給我的那床,被仔細地摺疊著,配上了一張手寫卡片,裝在一個漂亮的袋子裡。
而另一床,則被隨意地塞在壓縮袋裡,等待著被丟棄的命運。
「肯定是巧合,這可能是同一個廠家生產的。我媽肯定是買了繡片自己縫的。她說了是她一針一線……」
我喃喃自語,試圖說服自己。
可是,沒有。
針腳是整齊且毫無情感的機器痕跡。
我甚至在被角的地方,摸到了一個被剪掉但還殘留著一小截硬硬的紙片標籤痕跡。
和我媽說的買了昂貴繡片親手縫製完全不同。
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一件事。
我媽在騙我。
不,不可能!
我猛地搖頭,試圖把這個念頭甩出去。
我媽怎麼會騙我?
她為了這床被子熬壞了眼睛,辛苦了半年。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對,問問媽,直接問她!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樣地敲。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聽,那邊傳來搓麻將的聲音,嘩啦嘩啦的,還有我媽略帶不耐的聲音。
「喂?滿滿啊?啥事?媽打牌呢!」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
「媽,沒啥事,就是又想你了,對了,你那被面,是在鎮上老劉家布莊買的繡片嗎?花樣真別致,我想問問具體還有沒有別的樣式了。」
電話那頭,搓麻將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媽假裝若無其事說道。
「哎呀,都多久的事了,我哪還記得清具體在哪兒買的,好像就是老劉家吧?樣式?好像就那一種吧?怎麼了突然問這個?」
「哦,沒什麼,」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就是有個朋友看到了,也想要一樣的,夸您眼光好呢。」
我媽的聲音立刻又飛揚起來,帶著炫耀,「是吧!媽為了給你挑最好的,跑了多少地方呢!
「那繡片可貴了。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啊,輪到我摸牌了,掛了啊!」
我還想再問點什麼,電話已經被乾脆利落地掛斷。
聽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舉著手機,僵在原地。
我太了解她了,她的態度不對。
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跌坐在地板上,開始瘋狂地用手機搜索。關鍵詞:「婚慶絲綢被鴛鴦贈品」、「紅色刺繡夏被」……
翻了無數頁面。
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電商平台角落裡,我找到了!
圖片上的被子,和我眼前這兩床,一模一樣。
商品標題赫然寫著。
【#廠家清倉·婚禮贈品#中式婚慶絲綢夏被刺繡鴛鴦買一送一活動已結束。】
【價格:99 元/床】
我點開評論區。
【果然是贈品,質量一言難盡。】
【買 XX 牌羊毛被送的,薄得很,繡工粗糙,也就擺著看看。】
【退貨了,感覺不值這個價,雖然便宜。】
【收到貨了,和圖片一樣,就是料子太次,當嫁妝有點拿不出手吧……】
我的手顫抖的差點拿不住手機。
眼前逐漸模糊。
所以,我媽口中「一針一線」、「熬壞眼睛」、「珍貴無比」的嫁妝,就是這樣一件價值 99 元,被人嫌棄批量生產的,甚至是作為「贈品」的被子?
怒火混著屈辱,瞬間衝上了我的頭頂。
3
第二天,我請了假,又一次回了家。
這次,我誰也沒通知。
我用鑰匙打開門,家裡靜悄悄的。爸媽大概出去了。
我的心跳得厲害,像個潛入別人家的小偷。
我目標明確,直接走向我媽的房間,開始翻找她的衣櫃、抽屜、儲物盒。
我知道我媽有個習慣,喜歡把各種票據收在一個舊餅乾盒裡。
我找到了那個盒子。
手指顫抖地翻找著。
購物小票,水電費帳單,保修卡……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的額頭滲出了汗。
終於,在一堆廢紙下面,我摸到了一張稍微硬挺一點的票據。
抽出來一看。
是一張家居城的銷售單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