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侯門主母二十年,
我待婆婆有如親母,對夫君事必躬親。
為子女嘔心瀝血。
卻只得一句:
「娶妻如你,有辱門楣!」
被拋棄在別院,伶仃死去。
重來一次,我決定換種活法。
婆婆要出家禮佛?出唄。
夫君要娶外室進門?娶唄。
兒子整日混跡風月?混唄。
他們要做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可那一個兩個三個的,又都來求我管管他們。
01
我沒想過會這樣死去。
夾著雪的風刀子似的地往屋裡灌。
婢女跪在地上哭:
「夫人,那邊說……說沒有石炭了……」
怎麼可能呢?
堂堂侯府,大冷的冬日,沒有儲炭?
無非是得了某些人的令。
飲食剋扣,用度剋扣,如今連取暖的炭火,都不給了。
至於是哪些人的令。
總歸不是那個我嫁來時,口口聲聲會把我當作親女的婆母。
就是那個求娶我時,說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夫君。
再要麼,是那個我十月懷胎,卻喊別人做「母親」的親兒子。
又有風刮來,我捂著胸口一陣咳嗽。
卻咳出大口的血。
「夫人!」
「夫人我去請大夫!」
「不必了。」
大過年的,哪個大夫願意冒著風雪。
來看一個侯府的棄婦呢?
我讓雲蝶把躺椅挪到庭外。
不一會兒,焰火點亮夜空。
一街之隔。
侯府迎了新婦,添了新丁,這個除夕夜,自然熱鬧非凡。
只有我。
嫁入侯府二十年,為整個侯府鞠躬盡瘁。
卻落了個婆母不愛、夫君不喜、兒子厭惡的下場。
真是……
諷刺啊。
「夫人?夫人?」
煙花聲蓋過了雲蝶的哭聲。
我就死在這樣一個闔家歡樂的夜晚。
我的夫君摟著新人,兒子放著煙花,婆母喝著新茶。
沒有一個人,記得為他們傾盡所有的下堂婦。
所幸,老天記得我。
我重生了。
02
此刻我正操起一盞茶,堪堪要往沈淮之身上砸。
「崔妙儀,你不要太過分!」
「娶一個平妻而已,你就要發這麼大的火?」
我愣了神,茶盞緊緊扣在手上。
這是六年前。
沈淮之在外養了十年外室,瞞得滴水不漏。
我得到消息後,大病一場。
還未痊癒,沈淮之就堂而皇之地將人帶到府上。
說要娶她做平妻。
「我與阿稚本就是青梅竹馬,早有婚約。」
「若非先娶了你,我定是要娶她做正妻的。」
「如今說是平妻,她到底要喊你一聲姐姐。」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嫁給他十幾年,我從來不知他還有個早有婚約的青梅。
上輩子這盞茶毫不猶豫地砸了過去。
我與沈淮之大吵一架,氣Ṱű⁵得嘔了血。
就此落下病根。
可這會兒,我扣著那盞茶,揚著的手微微顫抖。
一絲憤怒都沒有。
我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一切剛剛開始時。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是一定要……」
「那就娶罷。」
我施施然放下茶盞。
沈淮之怔住。
「夫君不計較杜姑娘二嫁之身,不忌諱世俗眼光,兌現十幾年前的婚約。」
「委實有情有義。」
我淺淺飲口茶水,望著他彎眉:
「便挑個好日子,將杜姑娘迎進門罷。」
03
在沈淮之見了鬼的表情中,我起身。
我為什麼要不同意呢?
上輩子感情上的傷害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我顧及侯府顏面。
杜稚的確與沈淮之青梅竹馬。
也的確與沈淮之有過婚約。
可當年她嫌棄侯府沒落,退婚嫁了戶部尚書的兒子。
三年不到,被人以「不事姑舅」之罪休棄。
娘家嫌她丟人,不肯接她回去。
沈淮之倒是不嫌她。
轉頭將人收入囊中。
可這事若擺在明面上,侯府娶了一個下堂婦為平妻。
還是同僚的下堂婦。
京城上下,要如何議論侯府?
沈淮之在朝堂上,又要如何面對那已經是京兆府尹的、杜稚的「前夫」?
我的諸多考慮,在沈淮之看來,就兩個字——
善妒。
這輩子,便由著他去吧。
侯府的名聲、沈淮之的官途,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收拾些細軟給杜姑娘送過去。」
我吩咐婢女:「跟侯爺說一聲,選好了日子,往內院知會一句即可。」
我不僅同意沈淮之娶。
還要他娶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
04
侯爺又要娶妻了。
不到半日,侯府里便傳遍了。
與上輩子不同。
上輩子我不同意,下人們只知我和沈淮之大吵一架,其他的,是萬不敢嚼舌根的。
但這次,我的貼身婢女恭恭敬敬地送去了衣裳首飾。
臨走前,更是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大大方方地道:
「夫人請杜姑娘好生在侯府住下。」
「待侯爺擇定婚期,必定八抬大轎娶杜姑娘入門。」
雲芝回來說,杜稚當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夫人,您當真……當真允那杜姑娘入門做平妻麼……」
雲芝是雲蝶的姐姐。
上輩子她去得比我還早。
臨終前卻還記得將妹妹接到別院,照顧我。
我往她手裡塞了一塊桂花糕。
別院三年,這可是稀罕物什。
沒來得及說句話,外頭一陣嘈雜。
「大公子,大公子您慢些,仔細撞著蘭花……」
嚯。
我的好兒子來了。
05
「母親,你就那麼沒用?」
沈灝一腳踹開了我的房門:「就這麼讓那個女人登堂入室?」
「堂堂忠勇侯府的主母,就是這樣管家的?!」
我手上正拿著一塊桂花糕。
也不用放下了。
閒閒咬了一口,靜靜地望著他。
沈灝今年十四。
我十五歲時嫁入侯府,當年就生下了他。
生他時難產,三個日夜,險些死在產床上。
可多年來,我與他感情算不上親厚。
一來生下他後,婆母說我需要靜養,就將他抱走了。
這一走就是六七年。
好不容易將他要回來,他的眼裡只剩下婆母。
二來,後來我才知曉。
婆母明面上一片祥和,背地裡,卻做盡了挑撥離間之事。
要他讀書,是為了我的臉面。
不許他與那些紈絝子弟來往,是恨他產床上折磨我三日,見不得他開心。
甚至不許他去風月場所,都是怕他通曉男女之事。
早早娶妻,搶走我的掌家之權。
沈灝這棵樹,早就長歪了。
曾經我心懷愧疚。
怪自己當年懦弱又不懂事,沒能將他放在身邊親自教養。
竭盡所能地想要彌補。
別院三年才終於明白。
不是所有母子,都有親緣的。
「我說得有錯嗎?」
沈灝梗著脖子。
往常他發這麼大脾氣,我定然急急過去,又是倒茶,又是撫背,讓他有話慢慢說。
但今日,我只撇開眼。
給自己倒了杯茶。
「母親!」
沈灝的聲調居然軟了下來,「那女人做妾尚可,怎能做妻?!」
「娶一個下堂婦做妻,我在國子監豈不被人笑死?」
「更何況……」
「更何況別人也會笑話你,說你治家不嚴!」
是嗎?
上輩子,他可是跟著婆母一起,說我連個弱女子都容不下。
說我是妒婦呢。
「我不管!反正不能娶那個女人進門!」
「娶了,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母親了!」
我笑了笑。
「灝兒,」我望著他,「要娶妻的,是你父親。」
不是我。
06
沈灝是氣急敗壞地走的。
走之前吼了一句:
「還不是你留不住父親的心!」
雲芝忙來安慰我:「公子還小,夫人莫氣。」
我搖頭。
他不是小。
是習慣了。
這麼多年,什麼錯處都是我的。
婆母病了,是我照料不周。
夫君公務繁忙,是我不懂分憂。
連府中丟了只小貓小狗,都是我掌家無術。
「夫人,茲事體大,要不要……同老夫人知會一聲?」
我又往雲芝手裡塞了塊桂花糕。
知會什麼?
沈灝不就是她攛掇來的麼?
侯府上下,除了昏了頭的沈淮之,誰不知道娶杜稚會遭人笑話?
上輩子我出了那個頭。
婆母便能站在沈淮之那邊,和他一起指責我「善妒」。
可這次我欣然應允。
她最ƭùₖ是要臉面的人,不能坐視不理,又不願跟自己兒子撕破臉。
於是就讓沈灝來鬧我。
鬧唄。
鬧翻了天我都不會再在這件事上多費半分口舌!
傍晚時分,西廂房就來了人。
一見到我,就焦急地稟報:
「夫人!老夫人收拾了行裝,說要出家禮佛去了!」
07
好得很。
又是這一招。
那些年都是如此。
婆母臉上永遠掛著笑,嘴裡永遠說著最好聽的話。
可一旦有事不順她的意,她就眼淚一抹:
「我老了,不中用了,侯府這雞飛狗跳的,不看也罷。」
「我這就圖個清靜,出家去!」
我自幼飽受閨訓。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上孝父母,下教子女。
女子當如是。
怎能把婆母逼到出家呢?
那可是不孝不悌!
每每婆母做出如此姿態,我就慌忙前去,賠禮認錯。
可如今。
「雲芝,」我喊人,「老夫人要出家了。」
「快,多準備些衣物、銀子,一併給老夫人送過去。」
「再令管家速速備好馬車。」
「趁著天還亮,再晚些,尼姑庵可就關門了!」
08
忠勇侯府人仰馬翻。
前有侯爺要娶新婦,後有老夫人要出家。
而向來掌大局、穩人心的侯夫人,對此ŧũ̂ₒ不置一詞。
下人們去問,只答:
「都聽侯爺的。」
「都聽老夫人的。」
雲芝摸了好幾次我的額頭。
直擔心我是不是前幾日病壞了腦子。
我讓她去取酒。
煮酒賞雪,再愜意不過。
畢竟這場戲,還有段時日唱呢。
婆母怎會真的出家呢?
上輩子直到被榨乾最後一滴血,我才知道。
婆母當年交給我的帳,只是侯府的一小部分。
她把著財產,把著兒子,把著孫子,根本沒想過放權。
所謂地將中饋交予我打理,只是打著「侯府沒落」的旗號,等著我用嫁妝填補府上開支。
沈淮之,又怎會輕易讓步呢?
這幾年他平步青雲,志得意滿。
那位杜姑娘又手段非凡。
用上輩子沈淮之的話說:
「她是天上月,是雲間雪!豈是你這等凡俗女子能相比的?!」
「想要我讓她做妾?我看是你做夢!」
果然,婆母出京的路上,被沈灝哭天搶地地「逼」回府。
三日後,沈淮之將選好的日子用紅簽紙遞進來。
很急,下月十八。
又三日,婆母終於按捺不住,領著下面二房三房叔叔叔母弟媳侄媳的。
浩浩蕩蕩地坐滿了我的院子。
09
今日十五。
從前每月十五,我都會召集各房,一併用膳、賞月。
侯府內外,無人不誇我一句「賢惠」。
可他們也教會了我。
做人,不該活成別人眼中的樣子。
於是這一次,眾人望著面前的一盞清茶,面面相覷。
「崔妙儀,你就只會使這種下作手段?!」
哦,沈淮之也在。
他以為我故意氣得婆母要出家,故意喊來眾人卻只給一盞茶,都是在無聲地抗議。
「祖母,一點膳食而已,咱們侯府還缺嗎?」
「我這就讓李嬤嬤送來!」
沈灝說著,狠狠白了我一眼。
我扯了扯唇角。
只垂眼喝茶。
「崔氏,你若受了什麼委屈,有什麼不滿意的,不妨直說。」
婆母坐在主座,一臉仁善地開口。
我算是明白了。
原以為她喊來這麼些人,是要集眾人之力勸說沈淮之。
畢竟上輩子,我和他大吵過幾次之後,他清醒了些。
將杜稚送出府,待到位極人臣,無人再敢說他閒話時,才真正將她娶進門。
不想她只是將人喊來,攻訐我。
「是啊,母親最是深明大義,定會為嫂嫂主持公道的。」
是二房的弟媳。
「嘖,都說崔家女賢德出眾,依我看,也不過如此。」
三房的三叔。
「怕是崔公死去多年,臨死前交代的話都忘了。」
我爹臨死前交代你們照顧我,也沒見有人記得啊。
「姨母,您是這侯府的主母,可不能不管事呀。」
是嗎?把我關去別院時,可沒人說一句我是這侯府的主母。
在場唱紅臉的,唱白臉的,一人一句。
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我一聲不吭。
只想著得跟雲芝說一聲,下次再有人來,茶都不許奉了。
「崔氏!」婆母猛地一拍桌,「你究竟何意?!」
嚯,發脾氣了?
我繼續喝茶。
「目無尊長,態度輕慢,是主母該有的樣子嗎?!」
我眼皮都懶得抬。
「崔妙儀,你……你怕不是想……想……」
想什麼?
和離?
還真說對了!
茶盞在桌案上叮的一聲——
我抬首,站起身。
10
「母親說得極是。」
「妙儀目無尊長,態度輕慢。」
「上不孝母,下不教子,無能治理侯府上下」
「請予妙儀一紙放妻書,讓妙儀歸去罷!」
我屈膝福身,不等眾人反應,就喚雲芝。
這幾日我早就準備好了ṭũ₃。
眾人只知這些年侯府日子越過越好,卻不知我在其中花了多少心血。
接下來的幾年,是沈淮之仕途最重要的幾年。
用「花錢如流水」來形容毫不為過。
上一世,我幾乎補貼上自己的全部嫁妝,才堪堪夠用。
這次,這中饋,誰愛掌誰掌!
我當著眾人的面,將帳本全部交給婆母。
喊來管家,將各庫房的鑰匙悉數歸還。
這些年手中的田契、地契、鋪面,也一併清點。
最後一個福身:
「妙儀既無能耐,又無福氣,執掌侯府。」
「正逢侯爺娶新婦,母親必能尋得良人Ṱůₗ。」
「我與侯爺,便好聚好散,再生歡喜。」
偌大的院落,寂靜無聲。
少頃,啪——
沈淮之砸了手中茶盞。
11
原打算來「會審」我的人,訕訕離去。
沈淮之留下來,發了很大一通脾氣。
他大約是想和我吵架的。
但我並不想同他吵。
不值得的人,多給一個眼神,都是在揮霍自己的生命。
「你莫要以為以『和離』為要挾,我就會讓步!」
「杜稚本侯非娶不可!」
我聳聳肩:「娶唄。」
「你我夫妻十幾年,想要和離?做夢!」
我癟癟嘴:「那就不離唄。」
「你……」
沈淮之氣得手都在抖,最後一甩袖。
離開時幾乎將門都踹翻。
「夫人……」雲芝又擔憂地湊過來。
我悠悠地倒了盞茶。
和離,哪兒那麼容易呢?
我父母早逝,我在京城無依無靠。
和離書須得沈淮之和婆母共同簽章。
可沈淮之今年剛任工部侍郎。
他若只是娶杜稚,尚可用顧念「兒時情誼」來粉飾太平。
但他若為了娶杜稚,與我和離。
高低得被參幾本。
婆母呢?從入府起就盯著我的嫁妝。
我父親只是無甚背景的太子太傅,我母親,卻是出了名的江南首富之女。
我出嫁時,紅妝十數里,轟動京城。
若和離,我豈不是要帶走那些已在侯府囊中的嫁妝?
這次當眾發難,我本意就只是想決絕地割出掌家權。
只是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12
婆母竟然同意杜稚進門了。
據聞那日回去,她在房中怒氣衝天:
「她以為她是誰?」
「我忠勇侯府,還離不了她了?!」
第二日,就對沈淮之鬆了口。
我了解婆母。
她大約和沈淮之一樣。
認為我眾目睽睽地提「和離」,是以此為要挾。
乾脆反其道而行之,想倒逼我認錯。
可惜,算盤落了空。
李嬤嬤隔三差五地來「彙報」婚事進程,我不理。
沈灝隔五差六地來鬧一場,我無所謂。
婚禮那日,婆母臉色難看極了。
尤其不知是哪個下人辦錯事,將帖子發到了杜稚的前夫頭上。
那前夫也是個妙人,竟還來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婚禮第二日,婆母便賭氣似的,當著我的面,將帳本、地契等一應交給杜稚。
挺好。
再也不用拿自己的嫁妝補貼這一家子白眼狼了。
杜稚同上輩子一樣,人嬌,嘴甜。
沒幾日將婆母哄得眉開眼笑。
沈灝也十分喜歡她。
畢竟,她不會催他讀書,亦不會管他是否晚歸。
很快,我這方院落就幾乎被人遺忘。
沈淮之忙著與他的新夫人新婚燕爾。
沈灝忙著滿京城吃喝玩樂。
婆母忙著與新媳婦「情同母女」。
我呢?
夜晚降臨時,我換了身衣裳。
從隱蔽的小門走出了侯府。
13
婆母慣來看不起我。
在她眼裡,儘管侯府已經有三代無人在朝中為官。
那也是簪纓世家。
我父親雖是太子太傅,卻空有文人風骨,竟娶一個商戶女為妻。
我這沾了商戶女血脈的,能入她侯府。
該燒高香。
可偏偏就是我身上的商戶血脈,讓我將侯府那點微薄的產業越盤越大。
那扇小門,便是從前擔心被她嫌棄身上沾染「銅臭」,有些事情又不得不親自出門處理。
特意留下來的。
卻不想,成為了我通往自由的一扇門。
「你是……」
上座的長公主面露驚詫,「忠勇侯夫人?」
我搖頭:
「殿下,臣女,前太子太傅崔恪之女,崔妙儀。」
14
我不只擅經商。
我的父親是備受景仰的太子太傅。
從小,我跟著父親博覽群書,三歲成詩,七歲成章。
十歲那年,一篇《江南賦》在京城廣為傳閱。
只是父親說我到底是女兒身,不宜太過招搖。
隱去了我的名諱,說是他在江南的一位學生所作。
我也曾憤懣。
曾立下豪言壯志:「此生必不輸男兒。」
可嫁作人婦後,我不得不收起書本,挽起髮髻。
掌中饋,奉公婆。
教子女,侍夫君。
侯府二十年,再回首,已然不記得當年模樣。
這輩子,我會找回自己。
長公主一直致力於推進女學,求賢若渴。
侯府忙著娶新婦時,我匿名給她寫了三封信。
不出所料,她要見我。
見我之後,她也並未因為我的身份有所顧忌,反倒非常驚喜。
「侯府夫人賢名遠播,世家婦之典範,想不到,竟有此才思。」
「且,有此膽識!」
我應她所需,化名「衡先生」,遊走於京城各大茶館。
不出一個月,京中出了名女先生,博聞強識,談古論今的消息,傳遍四方。
每日我由小門出入,出去之後換衣裳、掩面巾、改聲色。
竟從未被人發覺。
三個月後,侯府里的侯夫人依然無人問津。
長安街頭的「衡先生」,炙手可熱。
又三月,長公主與我談話:
「妙儀,接下來的路,你的身份恐怕多有不便。」
「是否需要本宮助你和離?」
我福身:「家中小事,不敢勞殿下費心。」
「殿下,請再等我一個月。」
事實是半個月不到,我的機會就來了。
15
嫁入侯府大半年,杜稚終於又有孕了。
沒錯,是「又」。
她跟了沈淮之十年,其間有過三次身孕。
但每一次,都被她一碗落胎藥送走。
用沈淮之的話說,她鏗鏘又冷毅。
寧死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個無名無分的外室子。
「她畢竟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女,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