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心間過完整後續

2025-05-1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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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的時候,安沁喝醉了和朋友說:「我再也不想看見宋熠了。」

可惜沒到十天,她就在一場朋友的私人宴會上遇見了前夫。

沒辦法,圈子就是那麼大,當時她沒有喝醉,所以兩人得體地微笑頷首——很體面的樣子,任是誰看見都要夸一句,這兩人離婚離得也很有風度。

他們是和平離婚,和平到什麼程度呢?在宋熠開口說離婚的前十分鐘,安沁還在和他聊中秋過節的事情,她準備了月餅和禮物,按不同人的喜好將口味分好,將自己的安排說給宋熠聽:「你媽媽昨天打電話來說,中秋那天晚上有個小型家庭聚會,到時候規矩多,你也不好脫身,我們早上先去我媽媽那裡,吃完午飯出發回家,晚上就歇在祖宅。」

安沁做事面面俱到,結婚後,她一個人在宋家偌大的家庭人際關係中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人人都誇她一聲玲瓏剔透,連他挑剔苛刻至極的母親也對這個千挑萬選的兒媳滿意——這就是門當戶對的好處,彼此都是大家族裡長大的孩子,對人事關係都有一套自己的手段,省心省力省事。

可他難得地失神了,安沁很快就發現他的心不在焉,所以及時地止住了話頭,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然後貼心地問:「你是不是遇見什麼事?」

他斟酌了半晌,然後以一種鎮靜的態度和安沁協商:「我們離婚吧。」

安沁抬頭看他,冷靜如她也出現了極快的眼神失焦,是衝擊過大造成的思維混亂,不過面上倒是不顯,她很快反應過來,甚至都沒問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眼神目光一寸寸地在他臉上逡巡,像是在確認他此時的話是深思熟慮過的。

她很快得到自己的判斷,所以沉默片刻,問他:「什麼原因?」

宋熠覺得下面的話說得有點艱難,他極少這樣對一個人感到愧疚,可他不得不說:「抱歉,我之前有一位……有一位很喜歡的人,可是家裡人並不同意……前幾天,我遇見了她……」

寥寥幾句,安沁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握住杯子的指骨微微發白,看著他極快地問:「你婚內出軌?」

宋熠愣了一下,然後才說:「不……沒有,我前兩天才剛遇見她。」他話說得很艱難,安沁緊繃的雙肩微微放鬆,聽宋熠繼續解釋,「可是安沁,我不知道,六年前……六年前她離開我的時候,已經懷孕了。」

手裡的杯子失手落在地上,家裡鋪著厚厚的一層毯子,那是結婚後安沁親自去挑的,水杯摔下去的時候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水浸入地毯中,不過顏色深了一塊。她在恍惚中才聽見宋熠說:「那孩子……那孩子今年 5 歲了。」

安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概是渴了,所以嗓子干啞,她開始安排離婚的事:「這件事是因你而起,媽那邊——」她頓了頓,調整自己的措辭,「你媽媽那邊你去解釋,我父母可能也要為難你,不過我攔不住,你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我們的共同財產沒有多少,名下所屬的共同房產一共有兩套,這套歸我,A 市那套離你公司近點,歸你。」

「我會在今晚之前將這個房子裡你的行李收拾好,交給你的助理。」

宋熠一直默默聽著,此時才打斷她的話說:「是我對不起你,A 市那套房子也歸你,另外我們手上的一些債劵基金,這些都給你。」

安沁沉默地頷首,他們共同財產不多,但他們都不是在乎這些東西的人,宋熠也只是通過這樣減輕自己的愧疚,安沁沒說話,隔了很久才說:「離婚的事情你自己去搞定,長輩那裡你自己去解釋。」她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說,「長輩都說服了,你把離婚協議簽好字寄給我,我簽完字寄給你,拿到離婚證後你讓你的助理放在 A 市那套房子的客廳就好,我有時間會去拿。」

事情這樣的條理清晰,比宋熠在腦中過的任何一次都簡單,他甚至想了他該怎麼說服安沁,可她沒給他機會。

上面的那些思考仿佛耗盡了她的精力,所以她微微含著笑,疏離又陌生:「宋先生,時間不早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對了,家裡的鑰匙不要忘記留下來。」

宋熠站起來。轉身剛走了兩步,聽見身後的安沁喚他:「宋先生——客廳的月餅和禮物不要忘記拿走。」她微微笑,「中秋我就不去了。」

出門的時候宋熠回頭看向客廳,安沁身體後仰躺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看起來很單薄的樣子,宋熠走出大門的時候,甚至疑心安沁是不是在哭,因為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可他腳步凝滯了一下,還是沒有回頭。

大概是看錯了,他想,畢竟她表現得如此鎮定和冷靜,不過也是,他們也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的。

1

離婚離得宋熠傷筋動骨,圈裡共同的好友和安沁八卦,宋熠的母親勃然大怒,宋熠那段時間臉上都頂著明晃晃的巴掌印,其實老人家給安沁打過一次電話,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他要離就離,你不會拿點手段出來嗎?」

「孩子?孩子是宋家的,她趙婧是嗎?孩子進宋家的門我認,她配嗎?」

末了又軟了聲音哄:「沁沁,媽媽知道你受了委屈,媽媽給你做主,你——」安沁打斷了她的話,說:「阿姨,」對面很明顯的一哽,安沁繼續說,「阿姨,離婚我已經同意了。」

這句阿姨傷了老人家的心,她其實很喜歡安沁,對她也不錯,可以說是當親女兒疼的,所以那邊頓了半天,長嘆口氣掛了電話。

事情鬧得這樣大,大概也沒過一個月,宋家到底是軟化了,宋熠的母親再生氣,也禁不住那樣小的孩子立在身前怯生生地叫一句奶奶。

離婚協議是宋熠親自送到安家的,安沁的父母都是體面人,是知名大學的教授,做不出辱罵廝打的事,氣急了也不過聲音大點,宋熠在兩位老人面前跪了一天,安沁的母親才打電話叫她回來。

宋熠是天之驕子,安沁回來看見他站在自家院子中的銀杏樹下,這段時間的波折大概令他心神俱疲,不過很快,他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銀杏樹葉在枝頭簌簌而動,金黃的一層層鋪過去,安沁站在他身後喚他,他應聲回頭,安沁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說:「不是說寄給我就好?」

宋熠沉默著:「總歸是要來向兩位老人家道歉的。」說完他看著安沁,漆黑的眸光幽深,說:「也對不起你。」

安沁極快地偏過頭,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伸出手,說:「好了,協議給我吧。」

安沁簽完字寄給了宋熠的助理,隔了不久,她收到宋熠的簡訊,說離婚證已經放在 A 市房子的玄關上,讓她如果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去拿。

她客氣地回了一個「知道了,謝謝」。

他們的交際圈子交疊得太多,即使有意避免,有些時候也避無可避,在那個私人宴會上遇見時,兩人頷首點頭微笑,眾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注視在他們身上,宋熠還禮節性地問了一句:「最近還好嗎?」

「謝謝,很好,你呢?」

「我也是。」

就這樣,仿佛他們沒有同床共枕三年多——三年五個月零六天。

當然,這三年多的痕跡並不是毫無蹤跡可尋,他們離婚的那段時間,安沁就感覺身體不太舒服,離婚後,她經歷了很長時間的失眠、無食慾和嘔吐的症狀,她以為這是太疲倦和失眠導致的腸胃不適,症狀持續半月有餘之後,她去了一次醫院。

拿著化驗單之後她在醫院樓下花園的長椅上坐了一整個下午,暮夏的陽光還很炙熱,她完全暴露在陽光下,可還是覺得冷,她雙臂緊緊環著自己,這可真是夠狗血的,她在心底嗤笑,面上卻控制不住地露出一抹蒼涼的笑意來。

安沁是拿外賣的時候看見宋熠的,離婚後她就住在自己買的公寓中,宋熠來過一次,他大概是找遍了他知道的地方,安沁穿著拖鞋拎著海鮮飯回去的時候,樓下看見宋熠的車,他倚在車門上,正抽著煙,腳下丟著三四根煙頭。

安沁恍然,她去的醫院是宋家投資的,大股東,她結婚後在這個醫院有定時的體檢,去醫院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想到這茬,所以宋熠這麼快知道消息也很正常。

宋熠其實是安沁見過的最克制隱忍的人,這大概和他的成長有關係,控制欲很強的母親造成他性格上的隱忍壓制,他非常的有自制力,煙極少抽,現在這麼短時間抽了這麼多根,安沁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焦躁,以一種情緒實體化的形式迎面向她扇過來。

所以她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宋熠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極快地掐滅煙頭,抬手揮了揮空中的煙味,然後看著安沁,兩個人沉默地對峙。

過了很久,安沁聽見他問,語氣艱難:「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他們結婚三年多了,兩個人聚少離多,宋熠骨子裡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如果不是他這次提出離婚,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心裡有個人。他一直在履行丈夫的責任,包容、體貼、穩重,記得每個紀念日和她的生日,記得她的喜好和口味,除了不愛她,這人簡直就是二十四孝模範丈夫。

現在他站在她面前,語氣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不會想留下這個孩子吧?」

安沁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種情緒和表情來面對問出這句話的宋熠,所以她儘量冷靜地反問:「我們已經離婚了吧?這是我的事,宋先生。」

宋熠垂眸看著她,他很高,這樣望著人有種睥睨的氣勢,可是路邊的燈光投射過來,碎在他的眼睛裡,濃墨重彩的眼神中似乎有什麼正在翻湧,可惜被他壓下去了。

後來回憶起來,唯一能讓安沁覺得好過一點的,唯有他帶點喑啞低沉的嗓音,仿佛是對自己決定的抱歉,又抑或是傷心這個沒有出生機會的孩子,他說:「你知道的安沁,這孩子……我們兩家要是知道這孩子的存在……」

他欲言又止,安沁瞬間秒懂,他們兩家要是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她和宋熠會被兩家人押著去民政局復婚,尤其是他那個悲情遠走的初戀,連帶那個孩子,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跨進宋家的門。

天平兩端的籌碼明明白白,取捨這樣的容易,都不需要宋熠過多的思考,所以他在聽見消息的時候,立馬驅車趕過來。

離婚時一句廢話都沒有的安沁,被圈裡人笑話都還能微笑的安沁,見到宋熠還能維持體面、和和氣氣的安沁,終於抬手,那個重重的巴掌時隔數月,終於扇在了宋熠的臉上。

他沉默地受了。

2

她一個人去 C 市做的手術,宋安兩家的人脈都廣,A 市隨便哪個醫院,做了這樣的手術都會傳到兩家老人的耳朵里,所以只能出去。

打了麻藥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看見窗外的銀杏樹,那天風很大,呼嘯而過時銀杏樹葉簌簌地往下落,她想起那天拿著診斷書的時候,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麼辦。

捂著小腹毫無思緒地想了半天后,她點下了離婚後唯一一頓正常的餐飯,那時她想的是,要是孩子生下來營養不良就不好了。

打胎這件事她不敢告訴任何一位至親好友,捂著小腹從病床上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彎腰靠在牆上。

宋熠知道她手術的時間地點也很正常,明明做手術的人是她,但他卻像是痛極了般,一隻手以拳抵住額角,眼睛閉著。安沁剛做完手術渾身都在發抖,所以看什麼都在抖,宋熠顫抖著過來扶她的時候,被她一掌推開了。

她沒用什麼力氣,也沒有力氣,宋熠卻一個踉蹌,靠著牆才穩住身形,慘白著臉和她說抱歉。

她已經痛得麻木了,目不斜視地和他擦肩而過。

宋熠終於如願以償,已經是在一年後了。

那時她正在澳大利亞度假,身邊的人將安沁保護得很好,她是刷朋友圈看見他們共同的朋友在朋友圈分享的照片,是一張請柬,背景是花束,白色的桌布,大概是婚禮現場,拍得虛焦了,能看見抬頭並列手寫的兩個名字:宋熠趙婧。

她愣了一下,再刷新的時候看見評論下面有相熟的朋友評論了一條:「你發朋友圈幹嘛?」大約是怕她看見,那條朋友圈很快就被刪除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屏蔽她重新發。

晚上有人給她打電話,她躺在陽台上,湛藍的天幕低垂,好友在那邊支支吾吾半晌,最後連安沁都聽不下去了,所以直截了當地問:「宋熠和他初戀修成正果了?」

她的語氣實在太過坦然,沒有憤慨沒有難過,於是好友長舒一口氣,大約是覺得宋熠為了一個草根初戀和她離婚,只是傷了她的面子,兩個因為身世匹配結婚的人,有什麼感情呢?

所以好友驚完就興致盎然地開始和她八卦,語氣不屑:「上不了台面的人,宋家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樣大的家族,長子長孫的媳婦,連酒席只擺了五桌。」

當年她和宋熠結婚時,單宋、安兩家本家的婚宴流水席就擺了 8 天,好友為安沁打抱不平,所以語氣很明顯帶上了幸災樂禍的腔調:「據說是宋家老太太原話,來路不明的女人,沒有掩著門悄無聲息地接進宋家就算給宋熠面子了,還想怎麼大張旗鼓?」

這算是給安家面子了,安沁沉默不語,最後意興闌珊地掛斷電話,思維空白,像是想了很多東西,又像是沒有。

最後她躺在躺椅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中依稀是她剛嫁給宋熠的時候,他們一起去德爾斐度蜜月,德爾斐是她選的,並不是度蜜月的最優選擇,但她很喜歡,因為在希臘的傳說中,有一天,宙斯想弄清楚世界的中心在哪裡,就朝相反的方向各放出一隻鴿子,兩隻鴿子終於在德爾斐相遇,而且雙雙停留在一尊卵形的巨石上,所以宙斯認定德爾斐就是世界的中心。

很浪漫的一個城市。

但沒有感情基礎的兩個人度蜜月實在是和浪漫沾不上邊,他們從出發一直到在酒店放下行李,宋熠處理公務就沒有停過。

她和宋熠一開始接觸到結婚,只是雙方長輩覺得合適了,沒有一方提到過感情,安沁善於隱藏自己的感受,但她再怎麼得體大方,也不過只是二十三歲剛結婚的姑娘,在宋熠頭也不抬地處理公務時,她賭氣地說了一句:「你忙吧,我自己出去逛逛。」

這一逛就迷了路,她在 Kalambaka 小鎮山腳下失去了方向,這裡的遺蹟古老而完整,莊嚴肅穆地屹立著,白天是雄偉的景色,到了晚上,高大古樸的石雕在夕陽的光線中映射著拉長的倒影,空曠的地方似乎空無一人,安沁那時候才感到怕。

她給宋熠打電話的時候差點就哭出聲來,但宋熠的聲音隔著電話的聲筒,有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他很鎮定地問:「你在哪?身邊有什麼標誌性建築?」

最後他說:「你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很快就到。」頓了頓,補充一句,「別怕。」

他來得確實很快,高大的身影逆著光從高大古樸的石雕中穿梭而來,不停地張望,臉上有明顯焦灼的神色,安沁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麼,就是腦中轟的一聲響,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朝宋熠招了招,大聲地喊:「宋熠——」

宋熠聞聲抬眼朝她望過來,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的神色莫名令人心動,就像她知道他原來是在擔心她,安沁在那刻在心底悄然地嘆息,突然不合時宜地想,這真是個浪漫的城市。

她和宋熠,他們就像是從世界兩端出發的鴿子,繞著不同的軌跡飛翔,然而沒關係,不管怎麼樣,他們最後會相逢在德爾斐,從這裡開始。

會不會有可能,這會是一段美好故事的開端?

3

他們的婚姻,雖然短暫,但不得不承認,其實有過很多很美好的回憶。

宋熠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成熟穩重,除了忙一點,沒有其他的缺點,婚後為了方便,他們不怎麼歇在宋家祖宅,兩個人住在 A 市的平層里,但安沁和他都是私人領域比較強的人,不怎麼喜歡陌生人打擾自己的空間,所以沒有找鐘點工或者保姆。

家裡的東西都是安沁收拾的,剛結婚同居的時候,她收拾完東西沒有記性,有一天早上宋熠上班,前天晚上兩個人睡得都很晚,早上宋熠可能睡過了頭,又有一場比較重要的晨會,安沁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聽他過來搖她,在她耳邊嗡嗡地問:「安沁,我那套黑色西裝你幫我放哪裡了?還有那條深藍色領帶呢?」

她困得眼皮都睜不開,徒勞地揮開他的手,整個人蜷進被窩裡,並試圖將頭也蜷進去,宋熠似乎笑了,一邊笑一邊急,在她耳邊哄她:「快點,安沁,我真的來不及了,」他貼在她的耳邊,氣息拂在她的耳朵上,痒痒的,安沁耳朵最敏感,一笑就醒了,宋熠補充著說:「我真的要遲到了,董事會都等著呢,等會兒再睡,乖。」

安沁掙扎著爬起來迷迷糊糊的去衣帽間給他找衣服,找到遞給宋熠換,等宋熠換完回頭,安沁穿著睡衣靠在身後的柜子上,頭一點一點的,已經又睡過去了。

於是他將她抱到臥室的床上,讓她繼續睡。

其實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情節,就是這種家常的氛圍,久了反而會生出溫馨和家的眷戀來。

她並不是常規大家庭里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她思想獨立,畢業名校,難得的是情商智商都高,和人交際妥帖,進退得當,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一個人也將自己照顧得很好,更難得的是會做飯。

結婚後她第一次下廚的時候宋熠簡直震驚了,嘗了第一口後還開玩笑,說:「作為一個合格的丈夫,我原以為我要硬著頭皮吃完這些菜然後誇讚你,可沒想到,竟然這麼令人驚艷。」

她笑得兩眼忍不住深深地彎起來。

宋熠其實也很會做飯,有時候她加班,要是宋熠先回來的話,等她回來他已經做好飯菜等她了,偶爾難得兩個人都休息在家,也會一起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只有一點——兩個人都不喜歡洗碗。

剛結婚的時候兩個人都端著,如果那頓飯是這個人做的,那洗碗必然是由那個人來洗,禮尚往來嘛,客客氣氣的,後面很熟很熟之後,兩個人孩子氣的互相耍賴。

一開始是石頭剪刀布,有一次氛圍實在太好,外面暴雨嘩啦啦的,隔著一層玻璃,越發襯得屋內靜謐安逸,兩人吃飽喝足後石頭剪刀布,安沁輸了之後,倒在沙發上耍賴,抱著抱枕死也不起來,宋熠過去拉她,她笑著左閃右躲的,也不知怎麼的,脫口而出:「我不洗,別人家的老公都讓著老婆的,你好歹也是堂堂的 A 市宋總,竟然和自己老婆計較這些小事。」

這樣親密的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紅暈和燥熱極快地從臉頰向身體蔓延,安沁極快地翻身起來,說:「我去洗碗。」

宋熠似笑非笑地按住她,笑悠悠地長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損她還是幹嘛,反正也是很愉悅的腔調:「算了算了,我好歹也是堂堂的 A 市宋總,怎麼會和自己老婆算計這些小事呢,我去洗我去洗。」

那是宋熠第一次開口喊她老婆,帶著點玩笑的成分,但她羞紅了臉,像三月初春氤氳在枝頭初熟的桃子尖上的那點紅,是最甜的那一口。

真正地開始毫無隔閡,大概還是因為她發現了宋熠的秘密。

其實不是故意的,她和宋熠婚前都分別有自己的房子,那次宋母給她一個地址,讓她去拿一個東西,她開門進去的時候宋熠也在,兩個人四目相對,她震驚得幾乎做不了表情管理,而宋熠則是尷尬。

很大的一層公寓全部打通,沒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層層的展櫃,一半擺著滿滿當當的手辦,一半擺著滿滿當當的樂高模型。

而宋熠席地坐在中間空出來的地方,襯衫挽上袖口,向來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鬆散地垂在眉眼間,平白嫩了幾歲一樣,像個剛脫稚氣的大學生,他身邊擺滿了樂高零件,手裡一架飛機模型搭建了三分之一的樣子。

安沁愣著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你今天不是在開會嗎?」

向來穩重成熟可靠的堂堂 A 市宋總似乎有點惱羞成怒,臉可疑地紅起來,說:「我開完了,順路過來看看……」

安沁控制不住地哈哈大聲笑出來,笑得兩眼都是淚,然後走過來拉住他,悄聲說:「走,我帶你看樣東西。」

安沁拉著他去了自己的婚前公寓,沒有宋熠那麼誇張,但也有小半間屋子,擺著滿滿當當的樂高,宋熠眼睛幾乎是亮了,他指著擺在桌子上的那一整套搭好的加勒比海盜中的海盜船模型,有點興奮:「我也有一整套。」

安沁也很興奮,說:「我看見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知己的惺惺相惜感。

再後來他們決定誰來洗碗,就是定好一個鬧鐘,兩人準備一模一樣的迷你樂高,看誰先拼完,後拼完的那個人洗碗。

宋熠的少年時代過得並不太好,他父親早亡,宋母對他的看管到了變態的地步,安沁只是從日常偶爾的交談中得窺,他以前並沒有時間玩這些東西的,除了正常的課業,他還有排得滿滿的商業、股票、基金等課程,像樂高這種東西,在宋母眼中,大約就是令人玩物喪志的東西。

所以這只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這種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似乎讓他們兩個人更加的親密。

他們的婚姻,相處得這樣好,比任何相愛長跑數年步入婚姻殿堂的人還要和諧,亦夫亦妻亦友,興趣愛好如此相同,家境眼界格局在同一緯度,他們身邊的朋友都忍不住感慨:「你們為什麼這麼般配?」

這樣這樣的般配,像另一半契合的靈魂,在一起的時候合為一體,終於完整。

最後怎麼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呢?

4

遇見他們一家三口,是件很意外的事。

在換乘的機場,VIP 候機室就那麼大,她當時正在隨手翻閱一本書,然後聽見小朋友嘻嘻的笑聲,她下意識地抬頭,就愣住了。

命運太過殘忍,讓他們在這個空間避無可避地狹路相逢。

宋熠單手抱著一個小朋友,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玩具,身邊跟著一個女人,應該叫趙婧,那張結婚請帖,她只看過一次,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趙婧依偎在宋熠身邊,一邊笑,一邊伸手去逗那個小朋友。

標準的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大腦一片空白,宋熠望過來的時候,很明顯地也怔了怔,他身邊那個女人似乎很敏感,在他倆之間狐疑地打量,但好在兩個人都是體面的、擅長掩飾情緒的人,安沁先反應過來,扯著唇角寒暄:「這麼巧,宋總一家出去旅遊嗎?」

宋熠頷首,將手中的孩子放下來,說不好是什麼情緒,慌張?愧疚?難堪?她累了,不想去分析了,只聽見他低低地回:「對。」

兩個人就像是只有點頭之交的陌生人,然後就不再說話了,她低著頭假裝去看書,但很快就把書放下,因為她手抖得不成樣子,她怕被人看笑話。

沒關係的安沁,沒關係。她閉上眼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只是遇見而已,你可以的,冷靜。

趙婧不這樣想,或者只是單純的寒暄,或許又不是,誰在乎呢?她試探著問安沁:「你和阿熠認識?你叫什麼?」然後笑笑,說,「好巧。」

這樣的試探太過愚蠢,安沁其實很想令她難堪,她想微笑著帶著惡意地回她:「我叫安沁。」她相信這位趙婧即使不認識她的長相,但對她的名字,一定如雷貫耳。

但良好的教養阻止了她,何況這個女人其實並算不上破壞她的婚姻,事實上,趙婧和宋熠比她和宋熠更早相識。她動了動唇,憑著那點良好的修養,溫和地回她:「認識而已。」然後她彬彬有禮地站起來和他們告辭:「我去個洗手間,祝你們玩得開心。」

她目不斜視,全程沒看宋熠一眼。維持著自己最後的體面和尊嚴,挺直背離開。

直到飛機起飛的那一刻,眼罩將眼睛遮得嚴嚴實實的,她才放任地顫抖起來,VIP 室內倉皇一瞥,那個孩子其實和宋熠長得很像,眼睛鼻子都像。

她曾經其實也想過,如果她和宋熠有孩子,是男孩是女孩?是長得像她還是像他?宋熠會是一個怎麼樣的父親?她以前想,她和宋熠一定能夠給孩子最好的教育和愛,因為雖然不知道宋熠喜不喜歡她,但以他的責任感來說,他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她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懷孕之後,他會請求她,求她打掉那個孩子。

如果,如果當年那個孩子生下來,現在也已經一歲了,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會長得像誰?性格是怎麼樣的?如果,如果……

她其實理解宋熠,她太了解他了,他年幼失父,知道一個父親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的重要性,加上他本來又是責任感那樣重的人,他不會棄那對母子於不顧。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惡毒地想,如果她當時把那個孩子生下來,那宋熠會選誰?他該怎麼去平衡,如果她再自私一點。可是她又想,如果自己的孩子要去和別的孩子去爭搶那一點父愛,是不是又太過可悲了?

她怎麼能讓自己陷入那樣怨婦的境地里。

還好,還好和宋熠的婚姻只有三年,她有時遺憾為何這段婚姻這樣短,若是再長一點,宋熠愛上她,那麼在取捨的時候,是不是會稍微艱難一點?

但有時她又很慶幸,還好它這樣的短,她還沒來得及陷得太深,她還有抽身的可能。

她樣貌好,學識好,性格好,追求的人也樣樣都好,最重要的是會有人全心全意地愛她。

她終歸會找到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她。

她將頭靠在窗上,其實本來可以忍住的,有什麼不能忍的,小時候她接受的家教就是忍,思想氣韻,舉止話語,只有忍住了,才內斂含蓄,得體有禮,可怎麼能不恨呢?

滂沱的淚在眼罩下面肆虐,她無聲無息地哭出來,在這個無人看見的角落,沒有人知道她的狼狽,也沒有人看見她的傷心。

德爾斐不是世界的中心,那兩隻鴿子繞了大半的地球,在相遇的那刻繼續往前,那不是一段美好故事的開端。

那只是一個很尋常很尋常的微不足道的無人在意的小小插曲,甚至連遺憾都輕如嘆息。

生活中不止需要愛情,更需要體面和自尊。

——《反套路言情語錄》安沁

番外——趙婧

我嫁給宋熠的時候,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然而我咬著牙,硬生生都忍了下來。

我知道,這是我應該受的,宋熠因為我和他那個前妻離婚,那樣玲瓏剔透的一個人,宋家人人都喜歡她,所以看我越發不順眼,冷眼苛刻,我都能忍。

這些年生活迎面扇了我不知道多少個巴掌,要是每個巴掌我都要去和人理論解釋一番,這些年,我帶著霄霄,早不知道餓死多少回了。

後來很多人都在傳我心術不正,當年故意生下孩子,等他大了才好找到宋熠逼他和原配離婚來上位,人前人人對我客客氣氣笑臉相迎,背過身都不屑鄙夷地罵一句:呸。

他們呸地對,老實說,我自己也看不起我自己。

但我可以發誓,和宋熠的再次相遇,是一件完全沒有設計的意外。

我不知道你們和六年未見的初戀再次相見會是什麼反應,但我和宋熠都很平靜,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快下班的工作日,我和他六年不見,四目相對時我們都不過略微怔忪片刻,然後他微微訝異地問:「是你?」

我帶著服務行業特有的笑容招呼他:「您好,宋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實在太久了,愛與恨早就在生活的搓磨中變淡,我們只是記得對方面貌和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他愣完之後也很大方,告訴我他要給他的妻子定製一枚戒指,還有七個月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想先提前預訂好禮物。

提前七個月就來預定,大概是怕最後的出品不符合預期效果,若是不好看的話還有時間去準備別的禮物,他做事情,向來喜歡萬無一失,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沒變。

我當時還微笑著說了一句:「您真細心,您妻子收到禮物的時候,一定會很開心。」

鑽石這種東西,真是最好的愛情保值品,黃金都有可能貶值,只有它不會,永遠熠熠生輝,璀璨奪目。有個明星曾經說過,一克拉以下的鑽石統稱為碎鑽,是不值錢的,可見一克拉以下的愛情也是不值錢的,但我知道宋熠很有錢,所以我給他推薦的鑽石統統在五克拉以上。

絕對能體現真愛。

他低著頭很認真的挑選,眉心微微地蹙起,非常專注,我在這個櫃檯做了兩年多,形形色色碰見很多人,有羞羞答答挑選新婚戒指的情侶,有帶著嬌美鮮嫩的情人來挑選戒指的富豪,一擲千金,只撿最貴的來就行。

但只有他,非常的專注,一顆一顆的細細的挑選過去,最後選了一顆粉鑽,他抬頭沖我笑,毫不避諱,我們之間確實也沒有避諱的需要,他說:「就是這顆,她皮膚白,戴上會很好看。」

選中之後是挑選切割花樣,確定好款式付好定金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和我同輪班的王姐拉著霄霄走進店裡,和宋熠正好迎面碰上,一邊走還一邊對我說:「趙婧,孩子我順路幫你接過來了,等下你就不要再跑一趟了。」

完了,我在心中哀嘆,我看不見宋熠的表情,只看得見他的背影,他僵了很久,然後轉過頭來看我,店裡璀璨華麗的水晶燈光直直的投射下來,照的他的臉慘白,他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但我看懂他的意思了,他要和我談談。

因為霄霄和他長得,實在太過相似。

王姐幫我帶著霄霄,我和宋熠坐在商場樓下的咖啡店裡,兩個人沉默很久之後,他直截了當地問我:「是我的?」

這個時候瞞著並沒有什麼意思,我直直對上他的視線,點點頭對他說:「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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