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七載,首輔夫君為一雙兒女請了位女夫子。
他解釋道:「府中內宅,男子出入不便。」
我憐惜女子不易,將束脩都翻了倍。
日日為兒女準備衣食,生怕他們餓了冷了。
直到女夫子生辰那日,夫君偷偷帶兒女去酒樓為她過壽。
我才知道,原來女夫子是他早年落了難的青梅外室。
就連我的一雙兒女也替他們瞞著我。
「爹爹,到底什麼時候和夫子成親啊?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娘親總在家管我們,她什麼也不懂,夫子當我娘親就好了。」
崔衍的聲音帶著笑意。
「再過幾天,我去討一道平妻的旨意,不能讓你娘欺負了蘭兒。」
「爹爹萬歲!」
我站在門外,心如刀割,狠下了心腸,轉身進宮拜見太后。
「姑母,賜我一道和離的旨意吧。」
「可是那兩個孩子呢?」
我抬起頭,淚眼決絕道:「一個也不要。」
1
太后望著下跪的我,眼眶心疼得紅了。
「淑敏,那可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你真能割捨嗎?」
世上哪個娘親不疼嬌兒?
想起器兒和寶兒這雙兒女,我的心像被密密的針扎過。
「姑母,他們是崔家的血脈,崔恕會安置好他們的,我只求和離。」
太后聞言嘆息。
「想當年崔恕不過是個寒門進士,你卻在王公子弟堆里獨獨挑中了他。如今他借著你的東風,成了當朝首輔,你反而要和離了。這世上事情,如此多變……」
我深深埋下頭,心中酸澀委屈,難以言表,淚濕了眼眸。
「姑母,可我從未變過。不求夫君名利,但求一心一意。」
太后親自將我扶起來,准了我的請求。
「和離旨意這幾日就下,你先回去準備準備,和崔家做個割捨吧。」
是啊,成婚七載,總是有很多帳要算的。
我回到了崔府。
主院裡,熱鬧不已。
崔器和崔寶兒在小廚房折騰得正歡。
崔寶兒見那柴火點不著,將頭都快伸進灶里。
我生怕她被燙著,著急將她摟進懷裡。
「寶兒,小心。」
崔寶兒皺起眉看我,不耐煩地推開我:「娘親,你怎麼來了?我在生火呢,你別來添亂。」
我愣了愣,放開懷中的人兒,轉頭去看圍觀的僕婦。
「你們是怎麼做事的?少爺和小姐才六歲不到,就冷眼看著他們在廚房胡鬧?」
滿臉沾著麵粉的崔器主動解釋道:
「母親,我和寶兒想親手為蘭夫子做個壽桃面點,作為生辰禮物,母親何必一回來就動怒呢?」
我心裡不由得失落了幾分。
原來器哥兒和寶兒在為董蘭漪準備生辰禮物。
記得我上半年的生辰,他們不過是說了幾句祝語,從未提過生辰禮這回事。
我讓僕婦看管好他們,轉身就要離開。
器哥兒愣了愣,沒想到我輕輕放過,突然喊住我,眼神示弱。
「既然母親回來了,您的手藝是最好的,可以幫我們給夫子做禮物嗎?」
那一瞬間,我的心真的寒了。
我從前沒有當母親時,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直到三年前,董蘭漪作為女夫子進了府。
我擔心兩個孩子課上餓了冷了,日日要提前兩個時辰早起,學著親自下廚做好茶點,放進兩個提盒裡,又備好外襖、大氅等衣物,叮囑僕婦再三用心。
一連三年,風雨無阻,才練出了崔器口中的好手藝。
可他卻讓我幫他做禮物給董蘭漪祝壽。
我苦澀地搖頭:「母親還有正事,你們喊上廚娘幫忙吧。」
器哥兒失望地低下了頭。
崔寶兒不小心將頭撞到灶口,半個小臉都蹭黑了,眼裡積滿委屈的淚水,下意識就看向我。
我沒有過去管她。
既然我決定放手了,就該讓他們成長起來。不然等我離開後,他們在董蘭漪手底下,該如何討生活呢?
2
我回到了正屋,喊來陪嫁侍女小荷,準備清點嫁妝。
「夫人的嫁妝,分成了三份,一份是在我這裡保管著,另外兩份是給了大少爺和大小姐。」
我翻閱起嫁妝單子。
當年我嫁給崔恕時,他雖是寒門士子,可我家也沒看輕他。出嫁那日,十里紅妝,八十一抬嫁妝,誰看了不說衛國公府嫁女有排場。
如今七年過去,這份嫁妝雖消耗了點,但依舊夠崔家用上三輩子了。
我將嫁妝單子交給小荷。
「你照尋常公侯人家子女的私產份例,將器哥兒和寶姐兒那裡多出來的列給我,我準備收回來。」
我就要離開崔府了,他倆尚且年幼,手裡握著這麼大一筆財產,難保不被董蘭漪盯上哄騙個乾淨。
「從前我陪嫁的僕人少說也有百人,你數好賣身契,問問可有願意跟我走的?」
小荷微微吃驚。
「夫人,這時候突然清點家產,是有打算了嗎?」
我淡淡地笑了,牽過她的手。
「我要離開這裡了,去外面見見大好河山,看看遼闊天地。」
小荷握住了我的手。
「不論姑娘要去哪裡,我會永遠陪著姑娘。」
房門被輕輕推開,主僕二人噤了聲。
我立時站起身來,讓小荷收好嫁妝單子。
芝蘭玉樹的首輔大人走了進來。
「我在春風樓給你帶了點心。」
崔恕將食盒放在桌上,我打開來看,只覺諷刺極了。
這不過是他中午攜兒女和董蘭漪用膳時,席上打包的一道沒動的剩菜罷了。
崔恕卻沒注意我的臉色。
「路上被同僚耽擱,恐怕是冷了些,你若不想吃,就倒了吧。」
若是放在從前,他肯為我用上一點心思,我就已經歡喜極了。哪怕是殘羹冷炙,看在他的分上,我也會動筷的。
「既然夫君也說冷了,那小荷拿去倒了吧。」
崔恕愣了,臉色不佳,但也沒說什麼。
他陪我坐了一會兒。
「你今日去見太后了?怎麼不讓我陪你去?」
「夫君帶器哥兒和寶姐兒出去玩了,我就抽空去陪姑母聊聊天。」
崔恕長長地嘆息道:「兩個孩子也都不小了,你事事親力親為,我是怕你也勞累了,不過還好他們很喜歡夫子。」
我沒接他的話,低頭去喝茶。
崔恕無言以對,就起了身,推說還有政事處理,快步離開了。
3
翌日,我拿著列好的清單,帶人去了蘭竹院。
我先找了兒子崔器。
崔器快六歲了,是大孩子了。
他得知我是來討要從前送他的東西,臉色怔愣發紅,將金銀票契都拿了出來。
「母親今日連早膳都沒陪我們吃,倒是在意這些死物?蘭夫子說,金銀乃身外之物,母親你太愚昧了!」
我靜靜地望著崔器,失望得透徹至極。
他是我嫁給崔恕後生的第一個兒子。
那時候崔恕忙於朝政,崔恕的母親早亡,頭一胎幾乎是要了我的命,沒想到拼死拼活生下來的崔器,會如此瞧不起我……
我咽下失望,收好票契,將剩餘的部分留給他。
苦口婆心地叮囑他。
「你還小,即便是這些,也比旁人多得多了,要好好保管。」
我動手去摸他的頭。
崔器卻躲開了,動手狠狠地推我,聲音極其不耐煩。
「有什麼好保管的,我不稀罕你的東西!」
我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我又到了崔寶兒的屋子。
她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憑什麼?你給了我的,就是我的!休想再拿回去!蘭夫子說了,這都是我的立身之本。」
崔寶兒厭惡地盯著我,如同看著仇敵。
「娘親,你要搶我的東西!我討厭你!」
崔寶兒是我的第二個孩子,她從來都是最會折騰我的。
我懷著她時,去寺廟上香,遇到流民作亂,當時就驚得在廟裡生產了,才為她取名寶兒。
也是那時傷了身子,我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知道和寶兒說不通道理,讓她身邊的大丫鬟去拿出來。
崔寶兒動手來打我,邊打邊罵。我忍著身上的疼痛,用手扶緊她的胳膊,生怕她摔倒了。
最後還是丫鬟衝過來將她拉開了。
小荷將單子仔細對過了。
「夫人,都好了。就是老夫人留給你的紅血鳳鐲,你給了大小姐,竟然沒瞧見。」
我記得那個鐲子,價值連城不說,更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你給誰了?那是你外祖母的東西。」
崔寶兒退後了兩步,支支吾吾地罵道:「你管不著,你給了我,就是我的,我愛給誰給誰!」
我問了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她送給了董蘭漪。
我頓時氣得不行,轉身就走。
不顧崔寶兒在身後的呼喚。
「董姑娘,小孩不懂事,大人總不該眼拙吧?那是亡母遺物,還請物歸原主。」
董蘭漪站在橋上喂錦鯉,輕輕捲起袖子,露出手腕的鐲子。
「這是寶兒姐送我的禮物,夫人來討要,算怎麼回事?」
「董姑娘,世上寶物皆有出處,以你的微末出身,你敢戴著這鐲子拋頭露面嗎?」
董蘭漪臉色白了一瞬。
我早就暗地打聽清楚了,她從前還是官家小姐,但全族落了難,皆被沒入奴籍,是崔恕將她撈了出來。
她哪裡敢穿金戴銀出門,招搖過市?
我伸出手來:「董姑娘,物歸原主吧。」
董蘭漪伸出了手,眸光飄忽,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我始料不及,往她身上貼近,兩個人齊齊地倒頭掉進水裡。
「爹爹,快看啊,娘親將夫子推進了河裡!」
我整個人溺進水裡,喘不過氣來,耳邊聲音混亂。
「蘭漪!」
崔恕縱身跳進水裡,將董蘭漪抱在懷裡。
我在水裡掙扎了許久,都無人來救,漸漸沒了力氣,心灰意冷地沉下去。
4
等我醒來時,已是三日後了。
床榻邊的人,抬起頭來,雙眼通紅。
「淑敏,你如何了?」
崔恕坐在床邊,親自喂我喝水。
我望著他的眼睛,心頭微微觸動,面上沒有任何反應。
崔恕從懷裡拿出手帕,裡面是斷裂成塊的紅血鐲子。
「蘭夫子和我說了,她是想要還給你的,但你推她下去時,磕碎了這鐲子。這事歸根到底,是你過了分。」
我接過那碎片,指尖顫抖,想起昔年母親為我添妝壓箱的光景,鼻尖酸澀,眼裡盈滿了淚,聲音哽咽哭了出來。
崔恕抿緊了唇,讓人好好照顧我,就回去休息了。
小荷進了屋,照顧我起居。
「夫人,大人這幾日親自照料,晝夜不分,倒是用心了。」
我低下了頭,崔恕約莫是因為沒有救我,心裡愧疚罷了,勾起苦澀的笑,收起了帕子。
「奴僕身契都數好了嗎?」
「這幾年還在府里的,共有七十九人,都是效忠於老東家的。」
我點了點頭,低頭咳嗽起來。
沒過一會兒,崔器和崔寶兒得了消息,相邀過來看我。
「母親,您終於醒了。」
「娘親,娘親!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我望著兩個孩子,心裡悵然若失,淡淡地笑了出來。
用手輕輕撫過他們的臉龐。
小荷讀懂了我的眼色。
「大少爺,大小姐,都下去吧,夫人還要休息。」
是夜,崔恕過來了。
「淑敏,那日我下水救了董蘭漪,眾人都看見了,我決定給她個名分。」
我坐在床上,一聲不吭。
崔恕突然就來了火氣,聲音冷硬了幾分。
「你近來擺臉色給誰看,要怪就怪自己!好端端怎麼動起孩子的嫁妝,你要做什麼?」
我不置可否,冷淡地看向他。
「那她今後就不是夫子了,對嗎?」
崔恕站了起來。
「是,她今後要和你以姐妹相稱,但求你不要善妒欺凌。」
我給他算了一筆帳。
「既然要做妾,就是自己人了,從前的束脩我算了她雙倍,便還一半給我吧,也就幾千兩銀子。」
崔恕臉色冷沉地盯著我,和我僵持片刻,差人給我拿了銀票。
「好!衛淑敏,那我便去向聖上討個旨意,必要讓蘭漪做個貴妾平妻入府!」
崔恕拂袖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良久,眼裡蓄滿了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溫熱滾燙。
「小荷,你現在就拿這銀票,去找牙子買個雅致的宅子。」
5
我還有幾個鋪子交給崔恕在打理。
鋪子的掌柜仍是我的人,只是近幾年的生意,都向崔恕的手下彙報。
「姑娘是說,要收回鋪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在姑娘手下時,生意倒是更好些。」
金銀鋪子的杜掌柜將帳本悉數上交給我,唯獨有一本單獨挑了出來。
「這是東家的那位蘭夫子,在我們這裡賒了不少帳,崔大人的意思是……就算了。」
杜掌柜似乎難以啟齒。
我翻了翻帳本。
董蘭漪竟然賒了一千多兩的帳,簡直是把這個鋪子當成她的妝匣了。
「崔恕說的皆不作數,全都記下,到了日子,去找她還錢。」
杜掌柜眉開眼笑,連連應下:「那太好了。」
我乘車回到府上,崔恕正在等我。
「下人來報,你將那幾個鋪子都收回了,你這是做什麼?要和我分家了嗎?」
我從他身旁經過,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衛淑敏,都相處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如此善妒跋扈。我不過要納妾,你就風風雨雨,鬧得家宅不寧!」
崔恕將他的被褥搬去了書房。
我回到了院子,和小荷收拾東西,等過了今日,就搬去新宅子裡住。
午後,我去用膳。
卻見董蘭漪和崔恕同坐,崔器和崔寶兒坐在下首,熱熱鬧鬧,儼然一家人。
我就不去打擾了。
崔恕卻冷冷地喊住了我:「過來吃飯,你清高什麼?」
崔器站起身來。
「母親,父親已經為庶母請了旨意,都是一家人了。」
他已經改口稱庶母了。
崔寶兒附和道:「是啊,娘親,你坐下吧,發什麼脾氣?以後日子還長呢。」
董蘭漪靜靜地用膳,抬眸盯著我,緩緩笑了。
七月流火,炎炎烈日,我望著屋裡的一家人,卻從心底里涼到了全身。
正在這時,層層傳話進來。
「聖旨到!」
我一時怔住,不知是姑母的旨意下來了,還是崔恕的請旨到了?
崔恕快步走了過來,握住我的手,拽著我去了前院。
「你跟著我去,好好聽一聽,將脾氣收起來!」
崔器和崔寶兒也開心地跑來。
「蘭夫子要名正言順地當我們的娘親了!」
我被崔恕強拉著跪在地上。
小黃門見到人齊了,宣讀明黃聖旨。
【自即日起,衛氏淑敏與崔恕解除婚契。所還聘禮嫁妝,依禮清點交割,不得滋擾。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崔恕臉色慘白,僵在了原地。
6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來,奪過那道聖旨,低頭逐字逐句地細看。
「怎麼會……怎麼會是要我們和離?」
崔恕轉過頭來看我:「衛淑敏!」他緊緊咬著牙,指尖無端顫抖。
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端莊地磕頭謝了恩。
那小黃門似笑非笑地看向崔恕。
「崔大人,您還沒接旨謝恩呢?」
崔恕躊躇片刻,直挺挺地跪了下來,不情不願地接了這道旨意。
小黃門頷首,再看向崔器和崔寶兒兄妹,聲音溫和道:「崔家的兩位小主子也謝個恩吧。」
崔器和崔寶兒呆滯在了原地,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齊齊將目光投向我。
崔恕僵硬地抬起頭來。
「器哥兒和寶姐兒也要接這道旨意嗎?」
崔恕轉過頭看我,眸光複雜道:「兒女是你親生的骨肉,就算是我們和離……」
那人打斷了崔恕的話。
「太后和陛下都說了,崔府的兩位小主子很有主意,所以指明了這道旨意也要兩位小主子接的。等衛姑娘離了崔府,不可滋擾糾纏。」
崔恕像被抽走了魂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
崔器和崔寶兒被半拉半扯地跪在地上。
「公公的話是什麼意思啊?」崔寶兒忍不住問道。
崔器也不明所以地皺起眉頭。
「大少爺,大小姐,從今後起,衛淑敏便不再是你們的母親了。你們接了聖旨,不能再去纏她,不然就是抗旨。」
崔器和崔寶兒怔愣地看向對方,臉色微微失落,但還是被催促著叩了頭。
等到人走後,崔恕握著手裡的聖旨,死死地盯著我,眼睛慢慢紅了。
「你要走?就連兩個孩子都能狠心不要!」
我起了身,看了眼他:「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崔恕啞口無言。
崔器拉著崔寶兒起來,站到了崔恕身後。
「父親,母親要走就讓她走吧。難道沒了她一個人,我們就過不了日子?」
崔寶兒睜大眼睛看我,蹙起了眉頭。
「是不是娘親走了,蘭夫子就是我們的新娘親了?」
我一個人靜靜望著這一家三口,心底的最後一絲溫情也消散了。
小荷雇好的車馬等候在了角門。
奴僕替我們搬運箱籠,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崔器和崔寶兒立在垂花門下,既不靠近也不回去,一聲不吭地望著我。
崔恕將自己關進書房,閉門不出。
日暮時分,宅院鍍金,物件也搬得差不多了。
跟隨我陪嫁來的數十奴僕也都聚集院中。
董蘭漪沒了人服侍,忿忿不平地追了出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
小荷面帶微笑看她,施施然地發了話。
「董姨娘,我家姑娘和崔大人奉旨和離,聘禮嫁妝,清點交割。這些都是從前衛家的陪嫁,自然也要跟隨姑娘離開。」
眾人領了命,浩浩蕩蕩地出了角門,去新買的宅子洒掃安置。
這一下子,沒了大半的人手,偌大的崔府頃刻間變得空蕩蕩了。
董蘭漪微微咬唇,腳尖碾地。
崔寶兒捏著崔器的衣袖:「兄長,娘親把人都帶走了。」
崔器拂袖冷冷道:「再買就是了!」
崔寶兒撇了撇嘴,可是了半天,也不說話了。
我走出府門,踏上車轅,回首望去。
崔恕帶著一雙兒女站在門邊,面色複雜地凝望著我。
我低了低頭,掀開車簾,進了馬車。
「走吧。」
7
我搬到了綠楊巷子裡三進三出的大宅子。
這裡是前朝王爺的私宅,一步一景,清幽雅致,比崔恕的官邸還要講究。
長嫂馮氏是第一個上門拜訪的。
「你兄長才知道這事,氣得整夜都睡不著,讓我來將你接回國公府,萬事有他為你撐腰。」
馮氏輕握著我的手,好生安慰。
「不必了,嫂嫂,我在這裡住得很好,既有銀錢,又有人服侍,自在極了。」
馮氏費盡口舌,也勸不動我,也就歇了心思。
她臨走之時,再三確認:「你兄長特意囑咐我問你,姑娘和崔恕可真的斷了?」她壓低了聲音,「你兄長的意思,從前把他扶上去,今後就要放手了。」
內閣爭權奪勢,波詭雲譎,極其兇險。
「朝堂的事,讓兄長定奪吧。總之我和他是斷得乾乾淨淨了。」
我笑了笑,將她送出門。
杜掌柜聯合七位掌柜站在屏風後。
「東家姑娘,打擾了。這幾位掌柜聽說能收董蘭漪的帳,特意將自家的賒帳本子都帶來了,請姑娘示意。」
我一本一本看過去,七八家的帳本加起來算了算,三年竟然超出了一萬兩。
「既然我也搬出來了,那你們就上門收帳吧。」
崔恕雖身居高位,但為官清廉,按月拿著核定的俸祿。
這一萬多兩的真金白銀,恐怕要掏空他的家底了。
我和崔恕和離的事,也傳遍了京城。
沒過半月,我接到鎮北侯夫人的帖子,邀我去赴宴。
這頭一家來請的,我總是要應下的,免得旁人以為我和離後,就不敢出門了。
到了侯府,花團錦簇,曲水流觴。
我嫂嫂衛國公夫人馮氏也來了,正在人群里談笑,熱鬧至極。
「首輔崔家前幾日鬧出了大笑話,竟然被人堵在門口要帳!」
聽說幾位掌柜聯合找上了崔府,開口就要董蘭漪還錢,不給錢便不走人。
董蘭漪自知理虧,也拿不出錢,乾脆閉門不見。
後來崔恕散朝回來,撞見府門被人圍堵,聚集了看熱鬧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