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孩子又非得要你,你看能不能,申請的時候,我們連著你的一起申請了。
「反正也不衝突,到時候你直接在國內念,那個……offer 就作廢,他呢就去國外。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就這麼辦,這期間他要是問起來,你也一起打打掩護。」
30
我攥著手機,聽蔣女士說,許葭會和駱澤一起去。
就算髮現被騙,有人陪著,也很快就會適應。
指節泛白,我下意識想回絕。
蔣女士連連嘆氣。
她知道這件事為難我,但欺騙,有一為什麼不能有二?
之前不也是這麼過來的?
「你看這樣成不成,我們駱氏剛好跟京市那邊最大的康復中心有合作。
「我們呢,給你母親提供終身免費服務,那邊都是頂級專業人士,有好多植物人復甦案例呢。
「你在那邊念書,探望也方便……」
植物人復甦案例……
手機里的聲音逐漸飄忽,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尖銳的鳴聲,刺穿大腦,直通心臟。
豆大的淚珠直直往下墜,我費力抓緊手機,想吶喊咒罵,卻一個音節也吐不出來。
我才發現,強裝長大和真正的大人始終是不一樣的。
大人真的好了不起,饒是偽裝得再完美,他們也能一眼看出你的私心,一招制勝。
心臟來回撕扯,我深深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
「那就這樣吧,謝謝伯母,駱澤要是問了我,我會配合好的。」
我讓她幫忙將一段錄音轉交給許葭父母,補充:
「如果他們無法解決,到時候媒體採訪,我將用自己的方式處理。」
倘若引起了好心人共情,給許氏造成什麼損失,我只能提前說聲抱歉。
蔣女士意識到問題,趕忙應下。
掛斷電話,我把錄音發了過去,把手機往兜里揣,揣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手一滑砸在了地上。
拿起來一看,沒貼膜的螢幕,一條裂痕從右上角橫亘至左下角,幾乎把螢幕分成了兩半。
學長學姐紛紛圍了過來。
學長葉松青直皺眉:「怎麼回事,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他一臉凝重:「手還在發抖,身體不舒服嗎?」
我用手掌遮住眼睛,深呼吸幾口緩下情緒。
「手機屏碎了。」
眾人往桌上的手機一瞟,紛紛鬆了一大口氣。
葉松青無奈:「不是大事,新機保修一年呢,別哭了。」
學姐陳文寧打趣:「咱們昔年平時看著高冷,沒想到還有鐵漢柔情的一面哈。」
這頭吵吵嚷嚷結束,那頭碎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沒備註,卻不是陌生號碼。
是駱澤。
31
駱澤是來興師問罪的。
高考後我就沒理過他,手機號碼也沒告訴他。
兩三句安撫下來,他嘿嘿一笑,問我有沒有收到一起留學的好消息。
「有哇。」我垂下眼,「駱澤,謝謝你啊,有你在,我的生活好過了太多。」
駱澤說我肉麻,轉頭又興致勃勃。
「到時候,我就封你為我的御用翻譯官!咱們一起去罵街!」
「好啊。」
他得寸進尺,列了好幾條霸王條款,看我一一答應,順勢說起了高考後考慮他的約定。
我微微一笑:「這種事電話里怎麼好說,等到了國外,咱們當面說。」
「你這意思,是打算這兩個月一面都不跟我見?」
「我真的很忙,到時候,你跟伯父伯母先去,我還要在這邊做完收尾工作才走。」
駱澤語氣沉下來:「年年,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手僵住,嘆了口氣。
「對不起啊,駱澤,騙了你。」
那頭的人明顯一愣,嘟嘟囔囔說我反射弧長。
上回還叫囂說沒錯,這又開始懺悔了。
「常省常新嘛。」
「那本少爺就大發慈悲地原諒你了!」
「那真是謝謝你啊,駱少爺。」
我藉口工作,駱澤不情不願地掛了電話。
我在街邊站了很久,今天是難得的陰天,但氣溫依舊高。
水珠掉在地板上,落下個灰點,瞬間就沒了影。
32
和蔣女士打過電話的隔天,許家父母帶著許葭和當天參與的一眾人,浩浩蕩蕩來給我道了歉。
許葭惡狠狠瞪我:「方昔年,我沒想到你這麼卑鄙!」
許父當即打了她一耳光:「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個東西!平時縱容你,不是為了給你欺負同學的底氣!」
許母也氣得不輕:「都是女孩子,還敢拿著那破視頻威脅同學,什麼年代了,我看你是被裹腳布裹住小腦了!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一發出去,最先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就是你們幾個!」
在利益受到威脅時,大家的道德標準會變得格外高。
許葭被打哭了,他們壓著她的腦袋,逼她在我面前鞠躬道歉。
我看著毫無反抗之力的許葭,在一瞬間恍然大悟。
當所倚仗的權力盡數由他人賦予時,就隨時有一敗塗地的可能。
我拿著她奉上的手機,將視頻傳了份到自己手機上,而後點了刪除,清空回收站。
沒想到,這個我曾經的痛點,竟然也會成為拿捏她的軟肋。
曾倩在我面前淚流滿面,我告訴她。
「跟著大家一起脫光誰的衣服並不難,但有為他人披上衣服的膽氣才算勇敢。」
人都是這樣,惡意和戾氣與生俱來,善良和仁慈卻需要去學。
懷著搖擺的心在惡的準線上踩踏,並不能減輕任何負罪感。
「做個好人吧,曾倩。」
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做個好人吧。
33
分數出來前三天,京大和華大招生辦的老師都趕到了 A 市。
葉松青是京大新升大二的學生,一早給我分析了兩所學校的優劣勢。
最終我根據各種獎學金再綜合專業偏向,選擇了京大。
分數公布,我考了 711 分,摘下了省狀元的桂冠。
媒體採訪蜂擁而至,平時從不走動的七大姑八大姨全來了個遍。
學校政府獎金,企業家資助,雜七雜八的錢湊起來,我差不多拿到了四十萬。
用二十萬把過去欠的債連本帶利一起還了。
再加上三個月薪資,帶著外婆上京市時,銀行卡里躺著熨帖的三十來萬。
在我要求下,學校給我分配了單人宿舍,我拿到了全額新生獎學金,落實下來,存款攀上了四十萬的頭。
本來這些錢,是把我媽送進京市康復中心的保障。
但托駱澤的福,這成了我的退路。
最開始,駱澤給我打過很多通電話,我一個沒接,乾脆把他拉黑了。
我重新給我和外婆換了電話卡,在京大的宿舍里尋求短暫的安逸。
我沒敢鬆懈,除了課程,各種比賽能上就上,社團活動看需求參加,但凡能拿的獎學金項目都包攬。
周末跑家教和醫院,閒暇時和葉松青等人打得火熱。
葉松青學的是計算機,又有前輩指路,提出想在線下機構的基礎上,做一個線上教育的平台。
大家一起研究分工,誓要做出成績。
賀勝一直和我聯繫著,他的分數可以在京大和華大中做選擇,但他卻去了首都醫科大念臨床。
也在京市,但與京大有點距離,他每個月會找我吃一兩次飯。
說實話,我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也會出國,或者至少會念金融或是管理。」
他淡然一笑:「我跟你說過,我和駱澤不同,我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管是事,還是人。」
觸及駱澤二字,我們總會不約而同沉默,再錯開話題,一筆帶過。
「你那位姓葉的學長,貌似對你有點不同。」
「有嗎?」
葉松青確實幫了我很多,但在我眼裡,他更像個可靠的長輩。
「你在這方面……一向很遲鈍。」
「我會注意。」
「嗯,早點拒絕。」賀勝開玩笑,「如果需要男朋友了,我希望你第一個想到的是我。」
「不用刻意等我。」我以茶代酒,和他碰杯,「你知道的,我不會為你的時間成本負責。」
34
京市的春秋都格外短暫,酷暑和寒冬幾乎瓜分了四季。
三載冷熱交替過,大四這年,教育軟體初具雛形,正式往市場上投放。
通過我一直運營的帳號引流,獲得了一波不錯的反響。
同時,我順利獲得了推免,保研本校。
陳文寧挑了家蒼蠅館,鬧著一起慶祝,把賀勝也叫上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坐在了面積不大的館子裡,酒過三巡,差點把屋頂都吵翻了。
葉松青自告奮勇幫我擋了好幾輪酒,這會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賀勝滴酒不沾,看了葉松青一眼,轉頭問我:「什麼情況?」
我喝了幾杯,有點暈乎,聳聳肩:「和你一樣,說不聽的。」
一群學弟學妹拿著個空酒瓶,招呼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
瓶口指向我,他們問了個十分刁鑽的問題。
「學姐,如果在葉師兄和勝哥兩人之中選,你選誰做男朋友?」
我幾乎下意識出口:「目前沒有戀愛的打算。」
眾人起鬨:「是不打算戀愛,還是喜歡的人不在?」
我一時愣住,不知道怎麼答話。
隔壁桌也鬧哄哄坐下了一群學生,聽談話貌似是研一新生聚餐。
吵吵嚷嚷點好了菜,有人親昵撞了肩坐在最裡邊的男生。
「駱澤,心情不好嗎,怎麼進來後就不說話了。」
這名字落入耳中剎那,我身體一僵,瞬間酒醒。
我緩慢轉頭,循著聲源看去。
男生出眾的外形與這個簡陋的蒼蠅館格格不入。
皮膚在燈下白得刺眼,蓬鬆頭髮映出的陰影下,一點漆黑的眸光冷冷與我視線相接。
平復了三年的心境在對視的瞬間崩塌。
一下,兩下,三下,我的心臟在有力且飛速地撞擊著胸腔。
駱澤。
是駱澤。
35
京市冷得早,夜風刮在身上已經有些涼了。
街邊的綠化做得很好,但饒是燈紅酒綠,也總感覺這城市缺了點人情味。
賀勝喊住了提前離席的我,有些擔憂:「路都走不穩,急著去哪。」
我擺擺手:「我去趟醫院,要著手給我媽辦轉院了。」
賀勝一愣:「因為駱澤?」
「嗯。」我暈暈乎乎點頭,「其實我本來就在挑合適的康復中心。」
我沒打算讓我媽沾一輩子駱氏的光……我不想再給任何人拿捏我的機會了。
駱澤回來,只是加速了這件事的進程。
手腕猛地一沉,我被突兀的力道拽得踉蹌幾步。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籠罩,突然出現的人強硬地扯著我,往飯館後的暗巷走去。
賀勝追過來:「阿澤,你……」
話語被冷聲打斷:「別跟著。」
背砸在牆上,來人抵住我的腕口一同按在牆面,水泥磨得我手背生疼。
危險感撲面而來。
駱澤,他變了很多,個子更高,肩頭更寬,聲音更低沉冷漠。
「方昔年,看我一次次被耍,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咽了口唾沫,手腕的被禁錮的力度越來越大。
「是不是任何人,只要給錢,你都可以拿我去換?」
冰冷從牆上滲進我的脊背,我清醒了些。
提心弔膽了幾年,真等到了秋後算帳,我卻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這樣也好,總該有個了結。
「駱澤,你不該問我為什麼拿你去交換。
「而是該反省,為什麼讓自己成為我可以出手的籌碼。」
我始終覺得,人必須對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懷有防備之心。
過度依賴是給對方遞送讓自己痛苦的引線。
駱澤笑了下,湊到我耳邊,逐字輕聲。
「是啊,以前的我,就是這麼下賤。
「但方昔年,你一個騙子,憑什麼過得這麼自在?」
他另一隻手圈在我脖頸,緩緩收緊。
我空著的手扣在他虎口:「沒有掙脫選項的能力,就不要怨憤不被選擇。」
沒有成為優先級的資本,就該做好隨時被放棄的打算。
「那道選擇題,擺在十八歲的方昔年和駱澤面前,答案永遠不會變。」
而駱澤看著我,眸光幽深,好像對我恨之入骨,要把我拆吃入腹。
36
五指收緊到某個程度,掐在我脖子上的手陡然一松。
我瘋狂咳嗽起來,脫力滑下,另一隻手腕卻還死死被他鉗制,以致幾乎靠在了他懷裡。
我額頭抵在他胸口,眼眶發酸。
「不要這樣,駱澤。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為之賠付人生,別再鬧了。
「也許你該好好思考一下,對我到底是喜歡,還是勝負欲作……嗯……」
話戛然而止,我的下巴被鉗住一抬,唇上驟痛。
以完全承受的姿態,我得到了一個吻。
唇齒撕扯,比起親昵更多的是抗爭和泄憤,幽暗的小巷裡只剩急迫的喘息聲。
扣住我手腕的手鬆懈,環到後腰,信手一扯,我被強硬地扣在了駱澤懷裡。
酒意發散,我又覺得腦袋昏沉。
難以呼吸,我雙手抵著駱澤胸口推拒,卻徒勞無功。
推拒成了捶打,整片胸腔密密麻麻像螞蟻啃食,稍不留神就化成了淚意洶湧而出。
我有時候也會對自己感到噁心,明明什麼都沒做對,卻還是會覺得委屈。
鉗在下巴的手被眼淚沾濕,駱澤一僵。
我藉機奮力一推,掙脫了束縛,整個人卻滑在了地上。
駱澤挪步靠近,我驟然提聲:「別碰我。」
他愣在原地。
我抬手抹掉了淚:「駱澤,過去的事情,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但世界上有太多需要為生存拼盡全力的人,悔恨和傷懷不能成為我生活的主格調。」
沒有他,我一樣要好好生活。
我扶著牆站起來。
「既然討了債,我們以後,永遠都不要再有交集。」
循著牆面,我緩步向光亮處靠近,將他留在身後。
「方昔年。」
駱澤啞聲喊我,我腳步頓了頓,卻沒再停留。
37
我給我媽換了康復醫院。
駱澤的出現像鋼琴曲錯彈的音,轉瞬即逝。
賀勝後來約過我很多次,我一概拒絕,不多久被他堵在了宿舍樓下。
他像個移動屏風,把我的去路擋得嚴嚴實實。
我惱了,把單肩包砸在了他身上。
他一把兜住我的包,有點無奈:「又在生什麼氣,我的大小姐。」
我冷笑:「你這個間諜,還當得挺歡樂。」
駱澤能這麼精準找到我,我不信其中沒有賀勝的功勞。
賀勝把包搭回了我肩頭,開玩笑似的:「之前我幫你一起坑了他,總得還債。」
他嘆了口氣:「昔年,為了回來,他這幾年過得很辛苦,你……」
「我不想聽。」
我猜得到他回來有多不容易,正因為這樣,我不想窺探。
「你不用說他為了見我吃過很多苦,歸根結底,這些都是他自己的私心。
「我沒要求他必須回來,這不該成為壓在我身上的道德枷鎖。」
用自作多情去勒索回饋,我只會覺得野蠻。
而賀勝自以為是的規勸,更讓我感到荒謬。
賀勝愣住。
我微微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你曾經向我訴說過自己的自由,而後去了醫科大學讀臨床,說實話,那時候我也為你的執拗動容。
「站在理性的角度,你是我目前所接觸到的,綜合條件最優的一位異性。
「在這種自由的加持下,我不是沒把你納入過人生伴侶的考慮。
「但你一直這樣,因為害怕受挫,所以總先一步退縮。
「嘴上試探著喜歡,卻也能大方把我拱手相讓。」
在我這裡,這並不能彰顯偉大,這個社會不像幼兒園老師發放糖果那樣公平。
喜歡的東西,不大方伸手索要,轉瞬就會失去。
賀勝錯愕了很久,他眼睛紅了,有些急切:「我以為,你永遠不會給我機會。
「如果我改,能不能……」
「不能。」
我一字一頓:「賀勝,可以反思,但不必再為此感到後悔。
「因為在我這裡,你出局了。」
所有男女間的情感表述都不必再有,就當朋友。
以後,就只能當朋友。
38
課業結束後,葉松青給我介紹了一份實習。
上司訝異於我對公司產品的了解,把我調去了市場部,不免被帶著各種應酬。
在某個飯局上,我竟然又一次見到了駱澤。
他一身純黑西服坐在上位,被眾星拱月,眾人小心翼翼討好,而他眉眼間儘是冷淡倦怠。
他的目光帶過我,又默不作聲挪開。
我明白過來,這是一場荒唐的巧合。
為了接待駱澤,公司總部來個叫劉在天的大領導。
一臉精明,眼神總不經意在我身上游移,讓人感到不適。
幾杯酒下肚,他開始鬧場子,話頭盯上了我。
「這是我們市場部的小姑娘,叫方昔年,專業度極高,長得也漂亮。
「小方啊,今天我們駱總賞臉,這樣吧,你提酒,輪番敬幾位領導一杯。」
我微微皺眉,包括駱澤在內,對方公司有整整七個人。
我推脫酒量不行,打算以茶代酒,被他一揮手制止。
「唉!你代表的可是咱們公司,怎麼能這麼小家子氣!」
見我遲遲沒動作,他起身,一把攬過了我的肩,帶著我走到駱澤跟前。
「駱總,久仰大名,幸會。」
我試圖掙開,他卻箍得更緊,不好大庭廣眾鬧起來,我僵著背,跟著低下酒杯敬駱澤。
駱澤的目光落在我肩頭的手上,微微眯眼。
他懶懶提起酒杯,起身時醉得踉蹌了一下,手上一歪,紅酒灑在了劉在天衣服上。
「抱歉。」
他抽出手帕,狀似替他去擦,手下卻用勁一推,把劉在天從我身邊推了出去。
自己卻身體一歪,靠在了我肩上。
他環住我,剛剛還清醒的人瞬間醉成了泥。
劉在天是個人精,眼神一轉,當即明白過來。
要我送駱澤去房間休息。
「好好送到,不用著急回,要是晚了你就直接回去休息。」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帶著駱澤離席。
39
跌跌撞撞把駱澤送到房間,門一關,他把我推到牆上。
拇指碾過我的嘴唇,他臉色微微泛紅,說著醉話。
「化了妝,不像你了。」
我偏頭避開:「醉了就睡覺,我要回去了。」
「回哪去?那畜生在故意揩你油,你不清楚嗎。」
我清楚,但是駱澤就這麼帶著我離開,我不回去,更難說清。
兜里的鈴聲響起,是葉松青的來電,他語氣急切。
「娟姐說你被客戶老闆帶走了,你沒事吧?」
娟姐是市場部的上級,沒想到也是葉松青的人脈。
我報了平安,他說要來接我,話沒落下,我的手機被駱澤一把奪走。
「她和我在一起,不用你操心。」
「駱澤!」
我氣急,他卻立馬掛斷了電話。
搶過手機,我打算給葉松青回撥。
——啪!
手機被駱澤打翻,磕在桌角後落地,螢幕碎成了花。
駱澤把我壓向牆面,親吻隨之下落,兇狠又蠻橫。
我推開,扇了他一巴掌。
他隨即上前,托著我的臉,再度侵略。
甜膩的酒氣在唇舌泛濫。
駱澤高大的身軀完全籠罩,似乎能將我隨意擺布。
遲鈍的情緒在溺水的虛浮感中洶湧。
委屈,憤怒,難過,心疼,如潮水陣陣衝擊。
在駱澤終於緩緩退開時,我抬手,又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駱澤,你沒有廉恥心嗎?」
駱澤臉上是顯眼的巴掌印,眼尾通紅。
「沒有。」
他捧著我的臉,揩去我臉頰的淚水。
「方昔年,我也想不喜歡你,可是我的心很痛,我該怎麼辦呢?」
他埋在我的肩窩,圈著我的手掌摁在心口,哽咽。
「你這麼討厭我,我做什麼都好像是錯的,我該怎麼辦呢?」
心臟在他的話語下狠狠抽動了一下。
「你回國找我,伯父伯母同意嗎?」
駱澤的身體緊繃起來,我下意識抬手,想要輕撫他的脊背,卻又在觸碰前頓住。
五指收回,我說:「我的人生並不如你所看到的一帆風順,事實上,我經不起任何意外,也不想承擔任何可規避的風險。
「我想好好生活,即使以後戀愛結婚,也希望是受祝福的姻緣。」
就算強行跨越了豪門的階梯,在所有挑剔否定的目光中,我會不安惶恐,會自我消耗。
「駱澤,我不想再為了誰,增添我生活的苦難了。」
情如髮絲易斷,只能倚仗他的喜歡在駱家生存,就是千鈞墜於一發之上。
與其終日惶惶,不如不要。
40
我抵著他的胸膛,把他輕輕推開。
他只是習慣了被人追捧,突然在我這碰了壁,才會耿耿於懷。
「但我沒辦法放縱自己和你玩情感遊戲,真的抱歉。」
理智告訴我,在駱澤身上投資青春,大機率會失去自我,血本無歸。
我的人生之所以順利走到現在,是因為我向來擅長……規避這種賠本買賣。
我撿起手機,嘗試給葉松青回撥電話,才發現觸屏失靈了。
他把手機攥在掌心,擰得五指發白,任我拔了幾次依舊不松,像個耍無賴的孩子。
「如果我離開駱家,你是不是就不會拒絕我了?」
「別鬧了,駱澤。」
駱澤沉聲:「告訴我答案。」
我無奈,搖搖頭。
倫理也是枷鎖,他和家人斷交的動因是我,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不願意被迫承擔這些罪過。
駱澤輕輕圈住我的手腕:「那你要我怎麼辦?
「那還能怎麼辦,方昔年?」
沒辦法。
他執拗不放手:「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他的額頭枕在我肩上,像是自我安慰。
「我會讓爸媽鬆口,只要他們足夠了解你,他們會喜歡你……」
我淡淡戳穿:「你都鬧回國了,伯父伯母大概連我十八代都查過了,還不夠了解我嗎?」
門當戶對的觀念,看似已經是封建糟粕,卻依舊刻在豪門骨子裡。
拋開門第不談,就連我自己,也絕不會選擇向下兼容。
於駱家而言,我再聰明再優秀,在有足夠的錢權之前,不過就是個一抓大把的可僱傭高學歷人才。
駱澤是獨子,享受了優待,註定沒辦法隨心所欲。
甚至在他依照父母意願聯姻前,他們根本不會將公司全權交到他手裡。
他的處境連賀勝都看明白了,他自己又怎麼會不清楚,自欺欺人罷了。
「不合適的兩個人,強行走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
每個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做事,並不一定有是非對錯之分。
只是方枘圓鑿,生而不容。
難堪攤到了明面上,駱澤走投無路,一度哽塞。
「你等等我,我能做到的,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拽著我的手滑下,竟跪在了地上嗚咽。
「求求你,多喜歡我一點,相信我一次……
「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你,我愛你,方昔年,你聽見了嗎,我愛你,等等我,求求你……」
我驚得後撤一步,被圈禁的情緒膨脹到了極限,在他這一跪下爆炸,在胸腔橫衝直撞。
我胸口劇烈起伏,愣在原地,被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無措籠罩,心臟一陣一陣發痛。
幾乎忘了思考,我緩緩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頭髮,試圖藉此減輕他的痛苦。
——砰砰砰!
門在這時被砸響,葉松青焦急的聲音響起。
我猛地縮回手,回過神是一陣心悸。
41
我把駱澤攥住我腕口的手掰開。
「我只會遵循我的腳步走,不會刻意等任何人,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快步開了門,葉松青按著我的肩一陣打量,確定我沒事才鬆了口氣。
劉在天對我回來有一瞬驚訝,轉頭又笑得滴水不漏。
「把我們駱總安全送到了?小方啊,可別怠慢了人家。」
我倒了滿滿一杯酒,挨個跟駱氏的幾位客戶打了招呼。
「今天劉總為了招待幾位特地到場,沒承想領導客氣,把風頭都讓給了我這個小兵出。」
劉在天臉色變了變,打著哈哈要來搭我的肩。
我順勢把酒杯往他伸出的手裡一塞,自己又倒了杯茶,和他一碰。
「感謝劉總栽培。」
駱氏某位叫姚培的老前輩爽朗一笑。
「你這小姑娘,也得體諒體諒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