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完整後續

2025-08-2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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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娛樂圈有名的高嶺之花,在一個平常的午後,我出櫃了。

並且火速官宣了一檔慢生活情侶綜藝。

粉絲震驚:「哥你要是被威脅了你就眨眨眼!」

「到底是誰哪個神人把我們內娛筆直樹掰彎了啊!」

「純路人,這都不是普通官宣嫂子了,你們粉絲這不罵?」

直到綜藝首秀播出,短短几個小時我和楚行琂的名字霸榜熱搜。

路人集體破防:「都是網友,你們嘴這麼嚴?你們也沒說薄奚還倒貼給你們粉絲花錢啊!」

「薄奚這是找了個什麼?媽系老攻嗎?那很穩了啊。」

「樓上,雖然我同意你說的,但是我站奚哥 1。如果冷美人不當攻,那這個世界將毫無意義。」

【臣附議。】

1

我是娛樂圈有名的高嶺之花,二十二歲進圈,二十五歲靠著電影里陰暗男三一角一戰成名。

自此收穫了龐大的粉絲群體。

媒體聞風而動,開始搜刮我的黑料,然而翻來翻去,只翻到我出身豪門,因為和家裡鬧掰所以孤身進入娛樂圈闖蕩。

有對家粉絲陰陽怪氣:「看,就連資本主義家的少爺都知道內娛好混,隨便編幾個故事就有粉絲為他買帳,也不知道粉絲那幾個錢夠不夠少爺瑪莎拉蒂的輪胎。」

看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那層樓下面有不少我的粉絲在和她對罵。

我點了支煙,打字回復道:「我天生愛站在聚光燈下,也不用他們花錢。他們的錢夠不夠買瑪莎拉蒂的輪胎我不知道,但你正主指定是不夠,我那輛車全球首發,輪胎都是第一批。」

那個粉絲氣急,追在我的評論後面破口大罵,我的粉絲卻都是清一色的「爽了」「哈哈哈哈哈」「誰說我哥是高嶺之花,明明是朵帶刺的玫瑰」。

我沒回復,只是在粉絲群里一連發了三十幾個兩萬紅包安慰被罵的粉絲。

粉絲群里清一色的問號,隨即是鋪天蓋地的「臥槽」,剩下的我沒再看,轉而研究起經紀人給我發來的劇本。

因為陰暗男三的爆火,經紀人有意讓我鞏固粉絲流量,一連好幾個都是這種類型,都是大班底製作。

我挑了許久,才在裡面找出一個陰暗,但和我之前演的男三略有不同的角色。

經紀人梁姐看了看我發的消息,轉頭給我打電話問道:「你現在風頭正盛,那些大導演和製作都想和你合作,你確定不把握機會?」

我趴在陽台上勾唇吐出煙霧,蒼白的霧氣在陽台暖黃的白熾燈下模糊了我的眉眼,我隱約看見底下似乎亮了一下閃光燈,挑眉說道:「不了。我喜歡那個角色。」

梁姐似乎嘆了口氣:「好,我知道了,我一會就給那頭回消息,你這兩天在家揣摩揣摩戲路,過兩天可能會有個面試。」

「好。」

我將燃燒到一半的煙頭熄滅,扔在煙灰缸里,看向樓底兢兢業業喂蚊子的狗仔,和梁姐說道:「對了,我被狗仔偷拍了。」

梁姐一驚:「什麼時候?」

「剛剛。我還笑了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最遲明天中午就會傳出我半夜和神秘女友打電話甜蜜微笑的緋聞。

梁姐聽完我的猜想,罕見地沉默了下,說:「一切交給我。」

她干經紀人這麼多年,別說我這種啥都沒有的人被狗仔拍,就是那種啥都有的人被狗仔拍到照片寄到公司敲詐勒索也不是罕事。

不過我現在處於爆火的狀態,暗地裡無數對家盯著,所以處理起來更要雷厲風行,即使把不實消息抹殺。

「對了,我看了那個角色一眼,心理描寫太多,表演起來很有難度,如果你掌握不好的話我認識一個朋友,是心理醫生,你可以和他聊聊。」

我沒有拒絕,讓梁姐把微信給我推來。

掛斷電話後,我朝樓底下的身影揮了揮手,轉身回到臥室,打開手機看向梁姐推來的名片。

微信名字是「楚行琂」,大概是實名制上網。頭像是一個白色背景圖寫著巨大的名字首字母——「C」。

很有意思的人,我如是想到。

拇指在發送好友申請處點了「是」,微暗的螢幕上映出我淺淡的瞳孔,漆黑的頭髮垂擋遮住眉眼,看起來有些雌雄莫辨的漂亮和不近人情的清冷。

2

我爆火得太突然,網上都是對我下一部作品的揣測,更有狗仔爆出有大導演主動聯繫。

所以在公司放出我即將參演一部名不見經傳的班底製作的懸疑劇《距離》時,粉絲在公司帳號底下進行鋪天蓋地的謾罵。

梁姐怕我分心,讓我好好研讀劇本,她來處理輿論。

但是網上的風聲愈演愈烈,有不少對家暗中推波助瀾,甚至造謠我私下男女不忌。

梁姐沒有慣著,迅速發了律師函。

我也發了一條微博:【沒處過,暫時不確定取向。】

沒等粉絲沸騰,我率先在群里發了二十幾個五萬塊的紅包。

紅包一搶而空,粉絲熱情評論:【我哥沒處過聽見沒?沒處過!造謠的是活不到我哥官宣那天了嗎?】

粉絲:【我哥連取向都沒定下來,你們就說他男女不忌,真的夠了,你們是去派人勾引過他沒成功嗎?】

粉絲:【插一句嘴,從哥這闢謠的速度來看,應該是個冷硬的鋼鐵直樹。】

黃過頭的路人:「有多硬?」

……

粉絲被安撫下去,輿論也被梁姐雷厲風行地控制住,僅有幾個水軍還在官方底下跳腳試圖帶節奏,被公司發了律師函警告。

我的日子重新歸於平靜,或者說我單獨給自己放了一段平靜的假期,研讀下一部劇的劇本。

梁姐說得沒錯,這次角色確實很難演繹。

我要飾演的是一個遭受校園霸凌的學生——「姜壬」出身貧苦,母親是舞女,和酒廳里的男公關一夜情有了他。

姜壬從小生活在破落漆黑的巷子筒樓里,一條街之隔就是母親工作的酒廳。

很小的時候,母親會把他帶去酒廳交給小姐妹看著,五光十色的霓虹和長期黑暗的對比讓姜壬對舞台無比渴望。

他覺得只要站上舞台,站在舞台的中心,被眾人視線包圍著可以暫時遮蓋他內心無底洞一般的漆黑,但同時出身的自卑和家裡的貧窮拉扯著他,讓他沉默寡言,像班級里的老鼠、陰影,不被人待見,成為混混欺凌的對象。

如果沒有意外,姜壬會一直忍下去。

偏偏他喜歡上了新來的轉校生,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曾戚。

發覺自己性取向的那一刻姜壬心裡竟然有種詭異的快感,仿佛攔著內心洪水的那道閘門卸下沉重的一道鎖,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煎熬後悔,其餘幾道鎖被牢牢藏進心裡,鑰匙被他吞之入腹,宛如自虐的扭曲心理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曾戚卻在這個時候主動接近他,幫他趕跑混混,幫他輔導課業,上下學結伴,開解姜壬的心結。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喜歡的人主動靠近,就連姜壬這種在同齡人中算早熟的少年都不能抗拒。

所以當曾戚滿臉緋紅地和姜壬說讓他晚上到校園後山的樹林裡,他想對他表白時,姜壬眸中閃動著明亮的光,那是一個久在地獄裡掙扎的人爬上天堂的希望。

可惜上帝無情地割斷了梯子。

姜壬當晚赴約,沒有等來曾戚,而是欺凌他的那群混混的毒打,以及扒光了衣服的拍攝。

混混說,這一切都是曾戚和他們商量好專門為姜壬設的誅心局。光凌虐一個人的肉體有什麼滋味,誅心才是真正讓人絕望的。

姜壬沉默承受著身體的毒打和被綁起來拍攝,只在混混準備離開時問了一句:「曾戚……他在哪?」

混混笑嘻嘻道:「他啊,他嫌你噁心,不想見你,準備轉學了。」

漆黑的夜風中,抽泣聲逐漸化為哀嚎痛哭。

第二天姜壬被發現時,身體已經涼了一半。

120 緊急把人拉走,但關於姜壬的艷照和謠言卻在校園裡盛行。

有人說看著姜壬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玩得這麼開放。

有人說在酒廳里看見過姜壬,作為舞女和公關的孩子,也繼承祖業賣屁股。

沒人去探索謠言背後的真相,大家提起來只是一臉「你懂得」的神色。

在沸沸揚揚的塵囂中,姜壬休學了一年半。

3

……

看完半本,我摸出煙盒抽了一根煙咬在嘴裡點火。

尼古丁在空氣中蔓延開,我吐出一口薄薄的煙霧,仿佛也要把心中擁堵的鬱氣吐出來。

演戲需要強大的共情能力,在生活中的某個方面尋找共鳴。

我出生豪門,衣食無憂,無法體驗被霸凌後學生的心理,但我和姜壬一樣,同樣對聚光燈下有著嚮往,這也是狗仔扒出我和家裡鬧掰的原因。

父母是豪門聯姻,各自有穩定的圈子,大哥是他們精心培養出的繼承人,而我只是一個酒醉後的錯誤。

出生後我被保姆帶大,父母常年不在家,哥哥被許許多多的課業纏住,很晚到家後還要強撐著精神應付我的遊戲,直到有一天我看了哥哥眼下的青黑和睏倦,我扔掉手裡玩具,起身笑道:

「哥哥我好睏,要睡啦,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哥哥太睏了,眼皮都要睜不開,聽見我這麼說也沒感覺出哪不對,點了點頭和我說了句晚安就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樓。

晚上 11 點的客廳燈火輝煌,然而卻靜悄悄的,只有保姆之前打開的電視里傳出一陣歡呼。

我轉動眼珠看過去——是一場明星的頒獎典禮,他們穿的光鮮亮麗,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目光中心,笑容明媚。

如果有人能這樣注視我就好了。

我垂眼想到,如果能站在聚光燈下就好了。

種子一旦種進小小的心底,不用我主動澆水,時間和忽視就會讓它自動發芽。

大學畢業後我義無反顧地步入娛樂圈,平時很少回家的父母難得意見一致,回來問我到底怎麼想的。

那時候我穿著黑色短袖,站在樓梯上,額頭碎發輕掃,和母親如出一轍的漂亮眼睛裡是一望無際的死水和淡漠,唇角漫不經心地噙起一抹笑容:「我想要被注視。」

「被永不拋棄、一直地注視。」

母親驚愕地皺起眉罵我瘋子,為什麼好吃好喝還能讓我心理如此不健康。

她罵完又把矛頭對準了哥哥,質問我怎麼會長成這樣。

哥哥攤手:「為什麼要問我,這應該是你們的事吧?生了又不養,只圖當時爽嗎?」

父母臉色青紫,險些維持不住上流人士的體面。

於是把一腔怒火對準了哥哥,哥哥經過在集團的歷練,早就不痛不癢了,翹著二郎腿坐那聽謾罵的時候還能抽空接個電話。

「對寶貝,在家呢。」

「沒關係,你說我聽著,想好過段時間去哪玩了嗎?」

我折身上收拾行李,在下來的時候父母已經停止了對哥哥的職責,母親一言不發,父親看向我手裡的行李箱,怒道:

「我們管不了你哥哥還是能管你的!如果你還要一意孤行,以後就不要回來了!家裡的資產也不會留給你!」

「哪還真是可惜。」我拖著行李箱走到玄關門口換鞋,推門離開時和我哥撞上視線。

他坐在沙發上,百忙之中扭過頭,和父母氣急敗壞的神色不同,他挑了挑眉,神情幾乎可以說是平靜。

「再見,叔叔,阿姨。」

「逆子!」

大門重重合上,有錢人家連門隔音的效果都異常好。

我一瞬間覺得耳根都清凈了。

為了防止兩個人怒火攻心上頭跑出來罵我,我摸了摸兜里從我哥那順過來的賓利鑰匙,從地下車庫開車離開。

在別墅門口繞了三圈,我哥出來了。

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褲,頭髮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頭和美人尖。一手扯松領帶,一手將西裝外套搭在肩上,看也不看車牌,拉開門坐進來。

「去侗濟。」他說,「我要餓死了。」

侗濟是一家私房火鍋,老闆是薄釧的男朋友——薄釧就是我哥。

車子平穩行駛在高架大橋上,薄釧閒聊似的問道:「你想進娛樂圈,找好公司了嗎?」

「嗯,已經讓秦哥幫我看了合同。」

「舒然看過?那倒是沒問題。反正你也不差錢,有什麼賠償金也能賠得起。」

薄釧低頭打字回消息,頭也不抬地狗吐人言:「那今天這頓火鍋你請。」

「行。」我利落答應。

如此爽快,讓薄釧奇怪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警惕。

我柔和開口道:「正好和秦哥好久都沒見面了,他大概也不知道你蹲廁所抽煙的事。」

薄釧:「……」

薄釧常年工作壓力大,有事會抽幾顆平復情緒,後來追上秦舒然後,秦舒然擔心薄釧身體,就命令薄釧戒煙。

薄釧煙癮也不大,只是情緒上頭需要撫慰劑,半年才抽一次煙還是蹲廁所里,偏偏還被倒霉弟弟撞上了。

「艹。」薄釧氣笑了,「恭喜你薄奚,你有了人生中第一個黑粉。」

我平靜地一揚眉:「哦。那你該感到幸運。」

「為什麼?」

「因為你是未來影帝的第一個粉絲。」

有時候薄釧覺得他弟真的挺適合干娛樂圈的,先不說長相就足夠碾壓一片,很頂的一張臉,連性子也夠頂。

「啊,那今天這頓火鍋還是你請。」

我:「?」

「你看看哪個大明星私下遇見粉絲不請吃飯?」

我:「……」

4

趁著《距離》還沒有開拍,梁姐又為我安排了幾個高奢代言的發布會活動,把流量變現的同時提升知名度。

我開始每天拿著劇本在飛機和巴黎、倫敦、佛羅倫斯之間中轉。

私生得到消息,不知從哪弄來的飛機航班,等飛機下降時準確無誤地追到頭等艙照相。

梁姐沒在,派來的小助理護在我身前,眼圈都被逼紅了,還是強撐鎮定道:「謝謝大家對薄奚的喜歡,但是現在請大家回到座位上,不要對個人安全和機組人員造成影響!」

「你是誰啊,醜八怪滾遠點!」

「哥哥看這裡!」

「哥哥我好喜歡你啊,哥哥你喜歡男的女的?」

「哥哥!」

一聲一聲嘰嘰喳喳的在我耳邊響起,我抬手拉住助理的手臂,助理倉惶回過頭,眼神濕潤。

我微不可查的朝她搖了搖頭,拉著她坐下。

助理幾乎是被我的力氣摁在椅子上。

沒了人體的遮擋,私生粉眼睛發亮,手機幾乎要懟到我面前。

我抬眼微微一笑,私生粉立刻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尖叫,然而一聲巨大的「砰」聲響起,尖叫霎時堵在了嗓子裡。

隨即而來的是不可置信的謾罵:

「薄奚你踏馬傻逼啊!幹嘛摔我手機!」

亂鬨哄的過道忽然安靜下來,我平靜地扯出一包濕巾擦手,說道:「下飛機後我的工作室會聯繫你進行賠償,但是現在你們已經涉嫌擾亂公共秩序,如果再這麼鬧下去,等下飛機就會有警察叔叔來請你們喝茶。」

「現在,還要我再說一遍嗎?回到座位上,不要擋路。」

我深黑的眼珠直視著離我最近的的那名私生粉,她正因為被砸了手機氣急敗壞地瞪著我。

四目相對,她心口驟然一緊。

我雙眼冷得宛如覆蓋一層薄薄的冰層,倒映著她的身影,唇角沒什麼溫度地勾起,看起來十分好脾氣,兩條長腿交疊翹起,剛剛摔她手機的那隻手搭在膝蓋上,白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漂亮有勁的腕骨,手背下青色的血管微凸,帶了些許骨骼色彩的張力。

「……你等著,這事沒完!」

私生粉咬牙撂下一句話,撿起地上的手機,怒氣沖沖推開人群往客艙的方向離開。

簇擁在周圍的私生粉面面相覷,見我譏誚的視線掃過來,只得不滿又心悸地離開。

機組人員繼續疏散堵在過道的人群,助理轉頭看向我,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對不起啊哥。」

她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場面,結果什麼忙都沒幫上,好像還成了導火索,不用想也知道等下了飛機,那些私生粉會怎麼怎麼在微博上怒罵。

「不怪你。」我扯了幾張擦面紙遞給她,「你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能擋在我身前,是我要謝謝你。」

「那個私生……」助理哽咽著擦淚,「那個私生怎麼辦?」

「涼拌。」

飛機平穩落地,空乘過來引路,我起身離開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磁性的男人聲音:

「你好,我很喜歡你,可以給我一張你的簽名嗎?」

助理神色一變,以為還有私生。

我下意識回過頭順著聲音看去,只見身後側面坐著一個骨相極其優越的人,從坐姿就能看出這個人大概是個氣質含蓄、性格溫柔內斂的人。純白色的襯衫,領口是貝母扣,脖頸細長,肩膀平展,脊背挺直瘦削。高挺的鼻樑上戴著一副墨鏡,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形狀姣好、紅潤翹起的嘴唇。

光看外表,比我還像明星。

「哥……」助理小聲喊我。

我側身給身後的人群讓路,問:「簽哪兒?」

男人遞過來一張飛機票和一支筆,我利落地簽了名字,然後伸出手。

男人不解地「嗯」了聲,揚了下眉。

我問道:「能用你手機照張相嗎?」

「啊……我的榮幸。」

男人眉毛彎了彎,把手機解鎖遞過來。

我舉起手機,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一隻手比了個耶,身後男人有樣學樣,抬手也比了個耶。

窗戶外落地的機場仿佛成了旅遊打卡點。隨著「咔嚓」一聲,照片自動存進圖庫。

我把手機還給男人,淡淡笑道:「謝謝賞臉。」

男人怔愣了下,隨即好笑地彎起唇角,收起手機,揮手拜拜道:「不客氣。要前途光明啊,薄奚。」

5

出了 vip 通道,粉絲烏泱泱地舉著牌子很好認。

機場安保早就接到報備,一邊走到我身邊攔著蓄意接近的私生粉,一邊指揮給路人讓路。

然而接機的粉絲群體太過龐大,我和保安、助理,我們三個人快要被擠成薄脆薯片。

好不容易出了機場大門,梁姐安排的保姆車就停在門口。

粉絲停下腳步,喊著讓我注意身體。

我一一道謝,響應她們的願望在臉頰比了個心。

「啊!!!!那個甜甜的小蛋糕是誰!」

「這麼甜!還是我們陰濕男鬼嗎?!」

「哇,哥居然頂著這樣一張巨頂的臉比心,我不行了。」

彎腰鑽進保姆車裡,司機關門拉手剎一氣呵成,車子平穩地駛出去,助理把收來的信封裝進袋子裡。

做完這一切後,助理手機振動,接到了梁姐的詢問電話。

「飛機上怎麼回事,你跟我詳細說一遍。」

有人把飛機上錄的視頻掐頭去尾放到了微博上,標題也模糊不清,只說薄奚摔粉絲手機。視頻一經發出,對家聞著味就來了,短短半個小時「薄奚」的名字已經上了四五條熱搜。

助理一五一十地和梁姐複述了一遍,最後忍不住哽咽道:「對不起姐,都是因為我。」

要是當時她腦子再轉的快一點,想出個好辦法,也就沒這麼多事了。

梁姐在電話那頭揉著眉頭,一邊用眼神示意屬下立刻準備公關,一邊說道:「私生不算粉,這次是他們有錯在先,但薄奚也太衝動了——你把電話給他。」

「哥,梁姐找你。」

我單手接了電話,另一隻手翻開粉絲的信封,聲音冷靜:「梁姐。」

「最近的綜藝你不要上了,讓風波平息兩天,微博也最好別上,帳號交給公司這邊處理。」說著,梁姐嘆了口氣,想起這些天我三番五次上熱搜的頻率,還有心情玩笑道:

「要不是上的都不是好熱搜,我真懷疑你哥給砸錢了。」

「他沒錢,有錢也不砸給我。」

回想起我哥朋友圈發的和秦舒然馬爾地夫度假的輕鬆小視頻,我幽幽嘆了口氣。

弟弟水深火熱,哥哥悠閒生活。

我摸出手機點開秦舒然的聊天框,給他發了三個字:

「鞋底下。」

秦舒然:「?」

不大一會,我的手機仿佛被誰追魂索命一般連跳出十幾條消息,都是來自於悠閒生活的薄釧。

薄釧:【我槽啊薄奚你個狗!你怎麼知道我藏鞋底二百塊錢?!】

【我就二百留著買煙的,現在也沒了!】

【薄奚我要你死!】

「啊啊啊啊啊啊!!!」

我淡定地靠著窗戶看外面飛馳而過的景色,整個人因為做了壞事而舒心愉悅,氣場都平和得不像話。

助理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想知道梁姐說了什麼,能讓冷麵美人春風化雨。

「你最近在家好好研究剩下的劇本吧,快要進組了。」

除了已經約定好的行程,梁姐幫我推了一些綜藝,給我留出幾天假期。

我也沒辜負她期望,每天窩在家裡面翻劇本,對著空氣練情緒,偶爾有不明白的情緒表達就會給微信里那個頭像「C」的心理醫生髮消息。

「C」通常會在兩個小時內回復,給出的分析通俗易懂。

劇情中,一年半後姜壬重新回到學校後對那幾個人校園霸凌的人展開報復,心裡踴躍暢快的同時也是往下墜入深淵的距離。

從設計殺死第一個人,姜壬離地獄的距離就近了一寸。

直到最後一個人,也是霸凌的主謀被姜壬綁到倉庫,他為了活命才把當年真相說出來——曾戚並沒有拋棄他。

是他們幾個因為曾戚總護著姜壬為他出頭不滿,所以在那天看著曾戚一個人進後山,抬腿跟了上去。

原本只是想揍他一頓解解氣,但沒想到曾戚還敢反抗,有個人挨了一拳,少年人氣血上涌,掏出隨身攜帶用來唬人的刀就捅了上去。

「噗呲」一聲,利器沒入腹部。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腦袋裡轟的一聲炸開。

「……120……打 120!」

有人回過神來下意識掏手機,被混混頭一把打開:「你瘋了!這事捅出去咱們都得坐牢!」

「那怎麼辦啊宇哥。」捅刀的人都要被嚇得癱軟在地,染血的雙手止不住顫抖。

奔騰洶湧的氣血冷靜下來,無盡的恐慌瞬間席捲全身。

被叫「宇哥」的那個人眸光狠厲,看著地上氣若遊絲,爬都爬不起來的曾戚,嘴角冷冷扯出一個弧度:「做的都做了,還怕什麼。」

「這裡平時沒有人上來,挖個深點的坑埋了,誰能知道?」

「老三和我去望風,其餘人挖坑,搞快點。」宇哥用腳踢了踢曾戚,曾戚因為失血過多,眼前已經一片模糊,聽不見他們說話,只能聽見胸膛劇烈的跳動,耳膜里發出「咚咚」的聲音。

「跑……姜壬……」

「別來……」

少年無力地嘴巴張合,妄想吐出一點聲音能飄到姜壬耳里,然而從外人的視線來看,少年悄無聲息地趴在地上,身下泥土被血浸濕,在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6

「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狠。」

不遠處,宇哥從兜里掏出一盒白雲打開,抽了一根遞給一旁嚇壞了的老三,似是感慨讚嘆地挑了挑眉。

「……害。」老三故作輕鬆地笑了下,伸手接煙,然而即便裝得再怎麼鎮定,接煙的手卻在夜風中隱隱發抖。

宇哥安慰道:「後山沒什麼人來,等發現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而且曾戚家裡只有一個奶奶,前兩天還在老師辦公室說轉學的事,咱們到時候就當不知道,實在不行就讓我爸壓下去。」

兩人正說著,忽然看見小路上有手電筒的光閃過。

老三瞬間慌起來,被宇哥一把摁住:「慌屁!你去告訴老六他們別弄出聲,我看看是誰——」

老三點了點頭,小心後退幾步,快速跑開去報信。

宇哥熄滅煙頭,貓在大樹後面,看著班裡那個默默無聞的受氣包打著手電筒走過。

宇哥差點沒認出來姜壬——和在學校里成天一身校服,低著頭,臉上常年帶著傷的姜壬不同,他今天似乎有意打扮,穿了一件普通的白短袖,下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額前過長的頭髮他遮不住他明亮的雙眼。

大晚上,他來這幹什麼?

宇哥心生疑竇,跟在姜壬背後,看著他站在一棵大樹下面,目光望著山下的路似乎在等什麼人,唇邊抿出一個靦腆又期待的笑容。

那種笑容……只在熱戀情侶的小女生臉上見過。

宇哥眯了眯眼,在心裡嘲笑居然有人會看上姜壬這個窩囊廢,然而下一秒姜壬嘀咕的聲音卻讓他臉色大變。

「曾戚怎麼還不來啊……」

曾戚!

放鬆的咬肌猛地收緊,後槽牙因為用力發出一聲「嘎吱」的牙酸聲。難怪學校里曾戚總是幫姜壬出頭,原以為是曾戚愛管閒事,沒想到是兩人早搞上了!

想起距離姜壬幾百米的位置躺著曾戚的屍體,宇哥惡劣地舔了舔唇,掏出手機給老三發了條消息。

螢幕發出的瑩瑩白光,從下往上地映出一張陰森魔鬼的臉。

樹林中不多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姜壬渾身一抖,害怕地回過頭,等看清來人時,瞳孔驚恐一縮。

被打習慣的條件反射讓他邁不動步子。

宇哥從樹後走出來,雙手插兜,朝著姜壬吹了聲口哨:「真巧啊,今天沒有曾戚保護你了吧哈哈哈哈哈……」

剩下的事,姜壬已經親身經歷過了一遍。

宇哥痛哭流涕地說完,畏懼地看著姜壬手裡的匕首,那把匕首刀刃閃著凜冽的寒光,往上看去,一截瘦得突兀的手腕落進他的視線。

很難想像,這麼瘦的人,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力氣,能將老三活活掐死。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姜壬平靜地點了點頭,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宇哥震驚地抬起頭,似乎不敢相信姜壬表現得如此冷漠。

他原以為對方是在壓抑著情緒,但沒想到他和姜壬的目光四目相對,他只在姜壬的眼珠里看見一片死寂般的漆黑。

他還記得當時姜壬聽見他造謠曾戚說噁心的場景,他們打了姜壬那麼多次,從來沒有聽見那麼悽厲的哭嚎,仿佛能通過風將他的悲傷傳出去給曾戚聽。

「姜……姜壬……」宇哥咽了咽口水,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勸他:「你成績好,馬上就要高考了,你沒必要為了我這種垃圾搭上前途!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守口如瓶……不不不,我去自首,我會和警察說所有的人都是我殺的……我……」

驚懼的淚水奪眶而出,章宇看見逐漸逼近的腳步,他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喊:「你放了我吧姜壬!我不想死!我家裡會給你錢,你要多少錢都可以!姜……!」

匕首插進血肉里,瞬時衣料上洇出一大片鮮血,章宇只覺得匕首在裡頭攪啊攪,心臟都被攪碎了,混合著血液從胸口流出來。

「前途?我本來該有一個光明的前途的……我馬上就要從泥潭裡掙脫出來了!你們無緣無故打我,我從來沒有反抗過,我馬上就要擺脫你們了,為什麼,為什麼!!」

姜壬的情緒異常冷靜,臉上甚至沒有絲毫波動,只有不斷握著匕首捅進去的手背崩起一根根青筋。

匕首已經捅到頭了,姜壬就拔出來再次捅進去,心口扎爛了就捅別的地方。

章宇身體死魚一般地抖動,瀕臨死亡的恐懼讓他瞪大了瞳孔,裡面倒映著姜壬怨恨瘋魔的目光。

喉管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章宇試圖張嘴,結果喉嚨里堵滿了上涌的血沫。

警笛聲宛如劃破長空的箭矢,穿過彈道,正中靶心。

倉庫外面響起了警察警告的喊聲,混合著章宇父母的嘈雜哭聲。

眼淚無知無覺地流出來,姜壬冷冷看著章宇的屍體,一腳把凳子踹倒,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屍體和椅子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姜壬推開大門走了出去,渾身是血。

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他,他垂眼伸出雙手——那是一個束手就擒的姿勢。

警察對視一眼,一人把槍別到腰間,緩慢地朝姜壬走過去。

姜壬全程都沒有動,任由冰涼的手銬箍住他的雙手。

章宇父母透過他的身影,看見倉庫內自己兒子的身影,悽厲地從嗓子裡發出一聲尖叫。

章母兩眼一翻暈了過去,章父額角因為用力鼓出青色的脈絡,他死死瞪著姜壬,要不是警察攔著,他或許會衝上來把姜壬碎屍萬段。

「你為什麼要對我兒子這麼狠心!我兒子到底和他什麼仇什麼怨!有什麼是不能和我解決的嗎?為什麼要殺他!」

「那你呢?」姜壬盯著怒火中燒的章父,聲音微啞,「那你為什麼不教好你兒子呢?」

「……什麼?」

章父愣在原地,隨即怒聲道:「他只是個淘氣的孩子!」

姜壬不在說話,被押上警車。

7

審訊室里,姜壬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讓警察去學校的後山挖曾戚的屍體,只要挖出曾戚的屍體,他就對一切坦白。

年輕的警察聽見這場案子裡還有人命,皺著眉頭去請示上級,得到准許後帶著人按照姜壬說的位置挖掘,竟然真的挖出一具屍體,正是同學口中已經轉學的曾戚。

只不過因為坑挖得深,有沒有人來後山,所以拖到今日才發現。

警方立馬展開了調查,而另一邊,姜壬得知曾戚的屍體被找到時,異常沉默。

白熾燈的光將審訊室照得仿佛一覽無餘,任何罪惡和秘密都能顯露。

「你是怎麼知道曾戚的屍體在那的?」

「……章宇告訴我的。」

「章宇?是他們殺了曾戚?」

「嗯。」

姜壬緩慢地點了點頭,他動作太過僵硬,女警察皺了皺眉,察覺出有什麼不對:「抬起頭。」

姜壬沒有動,女警察聲音嚴厲:「姜壬,抬起頭!」

姜壬的肩膀顫抖著,女警察立刻起身抬起姜壬的頭,只見姜壬臉色慘白,死死咬著唇,呼吸急促。

淚珠和血珠同時滾落,渾身抖如塞糠。

女警察驟然變了臉色,扶著姜壬的肩膀朝門外喊道:

「快來人!去醫院!」

紅藍燈光閃爍,一路暢通無阻。

姜壬被推去了搶救室,門口兩個警察守著。

「患者已經注射鎮定劑睡著了,情況很穩定。」

醫生很快出來將情況告知警察:「他患有很嚴重的 PTSD,曾經在我們醫院治療過,自殺過很多次,急診室都認識他了。三個月前忽然被他媽媽接走了。」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目光中看到了不忍。

方才姜壬被推進搶救室,他們就接到了同事的電話——

一切都調查清楚了,根據同班同學的口供,以章宇為首的那幫混混團體經常欺凌姜壬,直到曾戚出現,會因為姜壬和章宇他們發生衝突。

在學校里,姜壬和曾戚形影不離,然而忽然某一天,曾戚消失不見,他奶奶來學校找過幾次,都被校方攆走了,曾戚奶奶原本要報警,結果被章宇他們半夜砸窗戶嚇死了,在章宇父親的運作下,校方給的通知是曾戚已經轉學。」

曾戚父母雙亡,唯一的奶奶也離世,沒人會在意他到底轉沒轉學。

大家很快被流傳出的姜壬艷照吸走了目光。

「這踏馬簡直畜牲!」

女警察沒忍住罵了聲,眼眶有點紅。

另一名警察雖然沒說話,但是神色也無比凝重。

國家公理下,還有如此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事,還發生在孕育祖國成才花朵的高中,簡直駭人聽聞。

「我在這守著,你先回局裡吧,這件事一定會在網上引起動盪,你回去看看局長那邊怎麼安排。」

「好,那這裡交給你了。」

警察看著搶救室緊閉的大門,忽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一切如女警察所想,這件事不知被誰發到了網上,高三少年連殺六人的消息直接霸榜頭條。

網民震驚,然而在發掘事實真相後,輿論鋪天蓋地。

章宇和其他混混的父母都被扒出,凡是有社交平台帳號的底下都充斥著惡毒的謾罵。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干這種缺德事,遲早遭報應!」

【還他只是一個淘氣的孩子,誰家淘氣孩子霸凌同學拿石頭砸窗戶嚇死老人啊!分明是蓄意謀殺!】

「扒人衣服綁樹上還拍視頻和照片,這要是我,我一定和他們全家同歸於盡!」】

「哎,等待官方消息吧,相信官方會做出正確的判決。」

「姜壬殺這麼多人,死刑指定是逃不了了,就看官方後續會出台什麼保護政策了。」

網民發出一聲嘆息,最後都只能化作一行字:

「如果沒有霸凌,姜壬和曾戚該是多優秀的孩子啊。」

曾戚常常年級前十,姜壬深知讀書改變命運,所以也努力學習,成績一直在中上游,即便上不了重本,一本也是有餘的。

……

得知姜壬醒來的消息後,女警察獲得了探視權。

短短一個晚上,姜壬仿佛又瘦了。

腕上的傷疤非常顯眼,姜壬只是撫摸著,仿佛在回想那些痛苦又有曾戚的日子。

女警察張了張口,才喊出姜壬的名字,就見姜壬躺在床上平靜地轉過頭,太陽下變成褐色的眼珠仿佛一灘掀不起漣漪的死水。

他說:「我認罪。他們都是我殺的。」

女警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未說出口的話語堵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

十八九的年紀正是人一生中最璀璨絢爛的時光,可是眼前這個少年仿佛如同一位行將朽木的老者,渾身看不到一點生機,只有無窮無盡的死氣。

8

故事的結局是姜壬被判處死刑。

女警察休息的時候去看過他一次,姜壬愈發瘦了。

看管的獄警說,姜壬進來後很少睡覺,有時候太累了,睡一個小時又大吵大鬧地嚇醒了。

醒了也不說話,蜷縮在床邊的一角,低頭不知道想什麼。

女警後來去找過姜壬的父親,想從他口中得知一些關於姜壬的事情。

這麼多年,姜壬父親早就從公關當上了經理,他面容俊美,皮膚白皙,眼角幾絲皺紋為他添了幾分歲月淬鍊的從容。

「生下後,一直是他媽在管,我只負責每個月給錢。」

提起他媽媽,姜壬父親說:「她啊,前段時間傍了個大款走了,姜壬也十八歲成年了,不歸我們管,是死是活,我們都不在乎。養他十八年,夠意思了。」

一條生命,如此輕賤。

女警攥緊拳頭,忍不住要和姜壬父親辯駁,可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她——是獄警同事來的電話。

「宋越,姜壬自殺了。」

姜壬是在牢房咬破自己手腕血管自殺的,血流了一床,姜壬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嘴角卻上翹揚起一抹笑容,眉毛舒展,仿佛在做一個不被人打擾的美夢。

他沒留下什麼東西,哪怕一封怒罵這個世界不公的遺書都沒有,他來時乾淨,去時也乾淨。

姜壬母親遠走他鄉,姜壬父親也不管。

最後姜壬的骨灰是被宋越領走的——那個和姜壬有過幾次緣分的女警,抱著小小的四方盒說:

「太苦了。」

「姜壬這輩子太苦了。」

他生在泥潭遇到一根樹枝想逃離,沒想到樹枝斷了,自己也陷入更深的沼澤。

甚至自己陷入絕望時,愛人的屍體距離他只有三百六十米。

……

C:【姜壬在後山是很嚴重的 PTSD 後認知偏差,輕信誤導。章宇他們對姜壬的欺凌是不可磨滅的傷害,也是一切事情起因的導火索。姜壬在極度脆弱下是沒有辦法理智思考就接受了章宇他們所傳遞的虛假信息。當然,這種偏差也有他對曾戚的不確定性因素。】

【總的來講就是姜壬雖然赴約,但是內心深處依然認為和曾戚不是一路人,就如同他從小渴望站在聚光燈下,是一種長期缺乏關懷以及經常被忽視的心理折射,高中又遭遇霸凌,面對曾戚會產生一種自卑心理。】

【復仇動機形成階段,來源於堆積已久的壓抑和挫折,而且劇本中說姜壬媽媽幫他出院後和大款遠走高飛,應該是兩人之間達成了某種協作或者交易。而親生母親的離開對他來說,也是拋棄和放棄他的一根稻草。】

【就像劇本里的一句話【兔子急了還會咬人】,被壓迫久的人動手是不需要思考和猶豫的。】

【而在章宇口中得知【真相】,【真相】又被警察驗證。姜壬的心理先是是冷漠反應,隨後是認知失調修復以及完成最後的自我懲罰與贖罪。】

總的來說,《距離》是一本壓抑色彩的短劇,裡面大篇幅的描寫心理,讓人一旦代入進去就像在心底安放了一顆酸澀的糖,化成的甜水泡著心臟,時不時就會被酸得抽動一下。

C 說:「拍完的話可以抽時間出去散散心,梁玉應該理解。」

演員共情能力比普通人更強一點,也更容易被影響,這也是為什麼梁姐把楚行琂推給薄奚的原因。

拍攝前能幫助入戲,拍攝後如果走不出來還有現成的心理醫生,沒有比梁玉更精明的人了。

我點開聊天介面,挑挑揀揀發了個貓咪謝謝 wink 的表情包,然後打字。

薄脆脆:「楚老師明天有時間嗎?」

C:「有什麼事嗎?」

薄脆脆:「請你吃飯。」

正常人都應該先客氣的打一大堆什麼「最近打擾你的時間,萬分感謝,過意不去」這些羅里吧嗦的話,最後在點明中心「請你吃飯」,但是我就這麼直接發過去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怎麼看都誠意不足。

但從這幾天和楚行琂的溝通來看,比起那種充滿客套的應酬話術,楚行琂應該更喜歡乾脆利落。

果不其然,兩分鐘後。

C:「明天上午十點可以嗎?我這邊附近有家不錯的泰餐廳。」

薄脆脆:「好。」

回復完後,我等了兩分鐘,看對面沒有回覆的意思,就把手機扔到一邊,繼續縮進沙發里看劇本。

9

第二天十點,我準時出現在楚行琂給我發的餐廳裡面。

餐廳位於三十八樓,落地大窗將陵江完美風景線展示出來,供客人俯瞰。

我報了楚行琂的名字,被服務生引進一個「隔間」。

說是「隔間」,其實是被綠植芭蕉遮擋,遠處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影子。

「就是這裡。」

服務生微笑撩開芭蕉葉,露出後面已經到了、托腮看向江景的青年男人——

一件修身的黑襯衫,袖口挽到肘關節,露出精壯白皙的小臂,下身一條西裝褲,因為扭身原因,看起來腰肢很窄,腰腹力量很強。

等轉過來雙手扶著桌子起身的時候,隱約能看見大腿處的衣料下有個不顯眼的異物,應該是戴了襯衫夾。

五官輪廓立體流暢,骨相稱得上絕佳,一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翹,和唇角的笑容相得益彰,眼珠明亮,鼻樑高挺,左邊臉頰有一粒硃砂紅的小痣,落在雪白皮膚上很顯眼,讓人第一眼就會被吸引,清雋中添了幾分攝人心魂的鋒利。

如果鼻樑上在架一副墨鏡的話,就更熟悉了。

「是你。」

飛機上那個朝我要簽名的男人。

「請坐,兩位吃點什麼?」

服務生體貼地為我拉開椅子,微笑詢問。

「一份冬陰功湯,香芒芥末蝦,蝦醬空心菜,黃咖喱雞肉,芒果糯米飯。」

我把菜單推給楚行琂,問道:「楚老師看看還有什麼要添的。」

「就這些吧,謝謝。」

楚行琂將菜單遞給服務生,禮貌地道了聲謝,而後才看向我,微笑道:「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梁玉的大學同學,楚行琂。」

「目前自己經營一家心理諮詢室,父母健在,前兩年移居到了國外,思想很開明。」

我:「?」

「楚老師這話聽著……很像相親啊。」我揚了揚眉尾,直直望進楚行琂眼底。

漆黑的眼珠倒映出來我的身影,楚行琂歉意地笑了笑,說道:

「抱歉,年紀到了所以習慣介紹得多一點。」

「楚老師多大?」我問。

「33。」

「看著很年輕。」

楚行琂垂眼倒了杯熱水推過來,眼尾一直彎著。

「所以楚老師在飛機上就認出我了?」

我端起熱水吹了吹,在空調房裡喝下一口熱水,渾身都暖融融的。

這還是我在之前出道一兩年的採訪里提到過的習慣——我喜歡在空調房裡喝熱水。

「我說過,我是你的粉絲。」

楚行琂把熱水放在一邊,反而拿起了旁邊冰鎮的可樂。

見我視線追著看過來,他疑惑地挑了下眉,問道:「怎麼了?」

「你喝可樂?」我輕輕抬眼看他,若有所思道:「你們醫生不都是告誡病人,少喝飲料麼。」

「我是心理醫生。」楚行琂咬著吸管,似乎感覺有些好笑地解釋道,「而且心理學上,偶爾喝一次碳酸飲料會釋放多巴胺,帶來愉悅感。」

我微微偏移視線看了自己熱水一眼,楚行琂說:「你有胃病,還是不要喝刺激性的飲料。」

我偏頭道:「楚老師確實是我的真愛粉了。」

「當然,我們粉絲很關心你的身體。」

似乎是為了不勾起我對飲料的慾望,他把可樂推到一邊,也給自己倒了杯熱水。

水汽潤紅他的唇瓣,楚行琂喝了一口就放下。

服務生恰巧過來上餐,緩解了沉默的氛圍。

我調整了下坐姿,腳卻不小心踢到楚行琂的小腿。

「抱歉。」我嘴上道歉,心裡卻沒什麼歉意,桌子底下兩條長腿動了動,膝蓋交疊翹起來。

板鞋無意蹭過穿著長襪的腳踝,楚行琂面上冷靜,看起來沒受什麼影響,反而還很有涵養地微笑道:「沒事。這家的香芒芥末蝦很好吃,你嘗嘗。」

「好。」

芥末蝦入口蝦肉彈牙,入口涼涼的很清爽,帶著股芒果的清香,芥末味很沖。

「怎麼樣?」對面傳來詢問。

我點頭道:「確實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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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就多吃點,不要太瘦,對身體不好。」

溫溫潤潤的磁性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媽粉一樣關心。

一頓飯不緊不慢地吃完,楚行琂趕在我面前結帳。

我皺眉要轉錢給他,被他伸手擋住手機屏。

「能請喜歡的人吃飯是很多人的夢想,這次就當讓我實現願望。下次你再請回來,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裡裝著見不得人想法的原因,這句話聽著可太有歧義了。

可偏偏楚行琂的神情那麼真誠坦蕩,讓我在心裡難得生出一點疑惑,是我想多了?

樓下告別時,梁姐過來接我,楚行琂原本陪我一起等著,但是他同事忽然打來電話,聽語氣似乎很急,楚行琂只好歉意地看我一眼。

我表現得絲毫不在意:「沒關係,工作要緊,你先去忙吧。」

楚行琂微笑點了下頭,揮手和我告別後,走進人行道的人流中。

「滴——」

尖銳的喇叭聲將我從思緒中拉出來,我略一抬眼,看見梁姐坐在駕駛座上,降下車窗奇怪地看我:「在這站半邊天了,想什麼呢?」

「沒什麼。」

后座車門自動打開,我抬腳要邁上去,卻忽然看見一枚在太陽底下亮閃閃的東西。

彎腰撿起來碾在指尖才發現,是楚行琂的貝母袖口。

車上,梁姐和我商量明天進組的事。

我指尖把玩著那枚紐扣,忽然遞給梁姐:「楚老師的紐扣,剛才掉了被我撿起來。」

「唉?」

梁姐接過來,沒什麼察覺地收下來說道:「我改天給他。」

「嗯……」我靠坐在椅背上,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大腦前所未有的明朗。

我居然,對一個男人,見色起意了。

不過想想楚行琂溫溫柔柔的笑,骨相優越的臉,和裸露出精壯的小臂,緊實窄腰,我又覺得我對一個男人見色起意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我之前就沒有性取向這一說。

10

進組《距離》後,我每天兩眼一睜就是拍。

為了貼合姜壬,我留了長發,又控制體型,上鏡顯得更加瘦削。

路透一出,瞬間登頂熱搜。

粉絲誇我是陰鬱寶寶,黑粉罵我女里女氣,狗仔不知從哪得的虛假消息,傳出我背後有金主,為了花錢捧我,不惜花 20 萬僱人收集我的簽名照。

以至於不少人堵在我上班的路上,前赴後繼地找我要簽名,逼不得已,梁姐只能讓我每天包裹得里三層外三層,但是他們熱情依然不減。

如此龐大的群體,讓#薄奚下一任頂流影帝#的詞條登頂熱搜,成功收穫一批鋪天蓋地的謾罵。

梁姐每天公關到半夜,頂著熊貓一樣的眼袋錘頭惱恨:「到底是從哪來的無良消息,別讓我找到源頭,否則我要告得他褲衩子都不剩!」

我一邊發紅包安撫群里粉絲,一邊冷冷給私家偵探打電話:

「查清楚誰散播的不實消息,找到了套著麻袋打一頓。」

私家偵探:「收到,少爺。」

拍攝現場——

「薄奚快來,馬上開始了。」

導演大聲呼喊著我,化妝師緊鑼密鼓地給我補了下妝,把我推了出去。

教室里所有演員都就位,一個穿著白 T 袖牛仔褲的青年站在講台上,五官硬朗,笑起來唇邊陷進一個梨渦,是和我搭檔的演員,曾戚的扮演者——陳展。

他是剛出茅廬不久的新人演員,據說之前剛出道就得罪了大佬,被雪藏三年,如今才被導演挖掘出來,演戲很有靈氣。

這是我們搭的第一場戲,但之前對本的時候接觸過,反差很大的一個人。

「好,各部門準備——Rolling,321,開始!」

今天的戲是曾戚轉學過來,姜壬剛被打過一頓,額頭的傷還隱隱發燙,因此趴在桌子上疲憊地闔起眼睛。

老師站在講台上和同學們介紹新轉來的學生,曾戚利落地在黑板上寫下名字,聲音清透:

「大家好,我叫曾戚。」

一眼就知道是很陽光的少年,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喜歡。雷鳴般的掌聲驚動了蜷縮在角落沉默的少年,少年沒有抬頭,只是將環著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緊。

老師的聲音依稀傳進耳膜里,但因為有手臂的遮擋,聽得並不真切。

直到身邊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音,姜壬驚慌地抬頭看過去,褐色的眼珠仿佛剔透的玻璃珠,慌張的情緒一覽無餘。

「你……」

曾戚看了眼講台上開始講課的老師,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聲,彎著眼睛小聲笑道:「你好,我叫曾戚,以後就是你的新同桌了。」

「你叫什麼名?」

「……」姜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講台,收穫到老師一個目光,似乎注意到了這邊,因為姜壬「帶壞」新同學而不滿。

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姜壬垂眼重新把自己埋回手臂之間,不管旁邊的曾戚。

曾戚疑惑了下,快速在椅子上坐下來,目光在同桌雪白的脖頸上掃過,不合乎實際地想:「新同桌的頭髮似乎很長,都蓋過脖頸了,難不成是個憂鬱的文藝青年?」

這個念頭剛浮現在腦海,就被曾戚壓下去。

新同桌看起來並不想和他交朋友,他在腦海里瞎想什麼。

翻開書聽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一旁。

曾戚「嘖」了聲,準備給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別跟個變態一樣。可下一秒,一張紙條被推了過來。

曾戚好奇地看過去,同桌又如同鴕鳥一樣埋下去,沒辦法,他只能打開。

白紙上只有兩個漂亮小巧的字「姜壬」。

那是他剛才沒說出口的名字。

曾戚瞬間笑意浮現在眼底,抬筆在紙條上利落地畫了個兔子打招呼的小表情,將紙條推了回去。

窗外微風正好,吹起的深藍色窗簾將兩人所處的角落遮住,姜壬攥緊了紙條,埋下去的頭輕輕勾起一抹笑。

「好,卡——!」

第一場初見戲完美落幕,我抬起頭聽導演誇讚剛才光打得好,氛圍感拉滿,兩人坐在那就像高中小情侶一樣甜。

我淡定自若,李展卻靦腆地笑起來。

和劇中展示的陽光不一樣,李展現實中極其靦腆,聽人夸兩句就耳根微紅。

我注意到他乾濕的脖頸,應該是因為緊張出的汗,摸了摸兜,正好有半包紙巾,順手遞了出去。

「擦擦汗吧。」

李展意外地望過來,眼珠恍若夜幕里迅速升天綻放的煙花,迸射出驚喜和歡悅,嘴角笑容高揚不落,像一隻找到朋友的快樂小狗。

「謝謝薄哥。」

「你多大?」

李展說:「我二十七。」

「那我比你小。」

「但是你都有作品了,我還是個新人。」李展撓了撓頭,忽然說道:「其實我是你的粉絲。」

「嗯?」

最近遇到的粉絲有點多,我托腮掀起眼皮,歪了下頭。

「我很喜歡你演的那個『孟逐一』,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好啊。」我笑道,「你也給我簽一個。」

李展不解其意地看我,我說:「等火了我就可以發微博了。」

李展愣了下,隨即不好意思地抿出一個梨渦淺笑。

11

《距離》的拍攝進度很順暢,演員給力,導演組又極其擅長營銷,偶爾從指尖露出的花絮讓粉絲磕得欲生欲死。

「戲裡陽光開朗小狗戲外靦腆害羞 i 人,這是什麼神仙反差啊!」

「戲都對完了兩人眼神還在拉絲,我猛吃香飯。」

「薄哥之前還說性取向沒定下來,我看這回不僅性取向定了,對象也定了吧?」

「跪求導演在放個花絮,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啊啊啊啊!!」

「有一說一,薄奚寶寶這個長發留得好澀,天生就是當 1 的料。」

「樓上,我們靦腆年上男不服。」

……

結束一天拍攝,我凌晨才回到酒店。

今天沒有李展的戲,所以他早早收工,但我沒想到會在電梯遇見他。

身形高大的西服男人懷裡半摟半抱著李展,冷淡的目光從我臉上滑過,隨後又低頭落在李展頭頂,手臂緊了緊,箍住李展不讓亂動。

「乖點好不好?」男人輕聲哄道。

「滾嘛,你這個壞東西!你不是……嘔……不是不想看見我嗎……嘔……」

李展滿臉潮紅地乾嘔,男人有條不紊地拍著他的脊背,神色縱容無奈:「那是我不想看你嗎寶寶,是你壓根沒給我看你的機會啊,接了戲就跑了,把我一個人留在公司處理爛攤子。」

「我很想你。」

李展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在密閉的電梯里還是清晰可聞。

我尷尬地往旁邊湊了湊,看著不斷上升的數字,數字停在「18」樓,叮咚一聲打開門。

我鬆了口氣,踏出去拐過走廊找到自己的房間號,剛要刷卡進去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薄奚。」

我:「?」

我回頭看去,只見男人抱著李展站在斜對面的房門口,說道:「我是你哥薄釧的朋友,一會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

見我似乎沒有理解這句話,男人冷靜解釋道:「薄釧在聚會上說,他弟弟當了明星叫薄奚,讓我們支持一下,看見了要簽名,一張簽名照二十萬。」

雖然大家都是霸總、官宦子弟,不缺那二十萬,但是白得的錢誰不想要。

我罕見地沉默,半晌才開口說道:「明天我簽好了給李展。」

「好。」男人點了下頭,伸手撈了撈快從他臂彎滑下去的李展,眼裡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禮貌頷首道:「謝謝你對李展的照顧,他比較內向,有什麼事還請多多包容。我叫嚴夙。」

「好,你倆早點休息。」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推開房門進去把卡插進去。

「滋啦」一聲細微的電流通過後,門口頭頂亮起暖黃色的燈光。

我一邊換鞋,一邊給薄釧發消息。

薄脆脆:【滾出來。】

凌晨兩點半,薄釧還沒睡,發過來一個問號。

薄釧:【?】

「大晚上吃槍藥了?」

薄脆脆:【你都找誰要我簽名了?】

薄釧大驚:【你都知道了?】

他沾沾自喜道:「怎麼樣,哥夠意思吧,20 萬一張簽名照,當紅影帝簽名也沒這麼多錢吧哈哈哈哈哈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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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現在隔著螢幕,我真的會伸手把薄釧掐死。

這樣沒腦子的人到底是怎麼管理薄氏的?

我深吸口氣,回復他:「過段時間被人套著麻袋打別怕。」

薄釧:【?】

薄脆脆:「我找的人。」

薄釧:【……???】

把手機扔到床頭充電,我進浴室沖了個澡。

熱水洗去一身的疲憊,我裹著浴袍從浴室里走出來,碎發濕潤地搭在額前,還往下滴著水。

吹頭髮又用了幾分鐘,等一切整完已經凌晨三點二十。

明天早上六點就要起,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但我還是躺在床上,習慣性瀏覽一遍朋友圈。

大學好友發的高樓大廈外的夜景,配文是簡單的兩個字「破防」,概括所有的心酸。

秦舒然發了一張晚餐圖,照片中一隻戴戒指的、骨節分明的大手用叉子叉起一塊牛排舉起來,似乎遞給照片外的拍攝者吃,幸福感躍然於紙面。

按著螢幕的指腹輕輕往下一滑,朋友圈刷新出一條新的,時間來自一分鐘前,發朋友圈的人是楚行琂。

我點開那張照片,黝黑的瞳孔里折射出一點螢幕的亮光,柔軟烏黑的頭髮貼著枕頭,半張側臉被床頭溫暖的小夜燈鍍上一層油畫般朦朧的柔光。

自從我進組後,之前次數頻繁的聊天框忽然安靜下來。

被來來往往的信息壓到最底下,現在這條刷新出來的朋友圈更像是籠罩在我心口的銅鐘被敲響,驅散瑣事的迷濛,讓我一下子回到那天的餐廳里,一瞬間記起被我遺忘的情感和心跳。

12

或許因為從小的父母陪伴情感缺失,我只享受人們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大學時我嘗試用戀愛來填補被注視的空缺,先處了一個女朋友,是社團的學姐,三天就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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