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洲在外面養了個男大學生。
年輕,有朝氣。
陸宴洲有胃病,卻會替他擋酒,「小朋友酒量差,我替他。」
他工作最忙時,也縱容對方在旁邊打遊戲,「又被虐了?手機給我。」
陸宴洲認定我會不要名分地跟他一輩子,哪怕他娶妻生子,在外面胡來。
可他不知道。
我他媽快死了。
後來,陸宴洲看到了我生命最後兩個月的願望清單,他嫉妒得快瘋了,「林淮,你最後的願望就是這些?
「為什麼每一件都和我無關?」
1
陸宴洲第一次忘了我的生日。
桌上的菜熱了不知幾次。
房間沒開燈,恍惚間,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爸爸出海時,只有我一個人的昏暗潮濕的老房子。
我這一輩子好像都在等待。
小時候等爸爸回家。
現在等陸宴洲。
牆上時針指向 11。
我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 12 點時陸宴洲沒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
老子就不等他了。
2
午夜十二點過了。
一點也過了。
這王八蛋真沒回來。
滿桌菜都涼了,湯汁凝固,結出一層油霜。
小時候窮慣了,見不得浪費,我還是都吃了。
胃撐得要爆炸。
可心還是空。
我想起以前陸宴洲陪我過生日的時候,那時候我們都窮,兩個窮小子擠在一間地下室里過生日,連櫥窗里最便宜的小蛋糕也買不起。
最後買了個白饅頭,插根小商店買的蠟燭。
就這麼許了願。
印象里,那是我第一次見陸宴洲哭。
「媽的,」一向成熟穩重的他難得罵了髒,「憑什麼你要跟著我受這種苦?
「小林子。」
他總愛這樣喊我,但我總覺著聽起來像是個太監。
「以後掙了錢,我一定給你買下世上所有最貴最好的生日蛋糕。
「把這些年欠你的生日都補上。」
胃裡翻騰,我撐著桌沿吐了起來。
吐到最後有血。
垃圾桶里鮮紅的,觸目???驚心。
沒什麼的。
胃癌嘛,吐點血也正常。
我忽然想起,前幾天有好事者給我發的幾張照片。
陸宴洲帶著小男友去過生日,知道他愛吃甜食,價格昂貴的蛋糕訂了滿屋子。
上百種。
也就圖他一樂。
可今天是我 29 歲生日。
沒有蛋糕,沒有蠟燭,也沒有生日願望。
只有桌上一張蒼白的診斷書。
無聲地宣判著我的死期。
林淮,男,29 歲。
胃癌晚期。
3
一夜沒睡。
我開始收拾行李。
果然是窮慣了。
看什麼都捨不得。
這雙 LV 的鞋是陸宴洲用第一筆金給我買的,一萬多,抵得上那時的我們半年的花銷。
那隻腕錶,是兩年前陸宴洲送我的生日禮物,私人定製款。
還有……
算了。
我嘆口氣。
把值錢的全帶走了。
反正陸宴洲也不差這點錢。
銀行卡我也都帶走了。
天色將亮。
我拖著行李箱出門時,陸宴洲回來了。
男人如今衣著矜貴,態度從容,情緒也不再外露。
掃了眼皮箱,立馬就猜出我的意圖。
「又鬧什麼?」
這不是我第一次離家出走。
陸宴洲擅冷戰,但我沉不住氣,每次爭吵都像一拳打進棉花里,氣得我常常整夜睡不著覺。
為了逼他服軟。
有陣子我很愛玩離家出走的戲碼。
其實哪次也沒真走,就拖著個空行李箱去家附近轉轉,一般吃頓肯德基的功夫,陸宴洲就能找到我。
陸宴洲喝了酒,身上的酒氣混著不知名的男士香水味。
但我和他都不噴香水。
「這次又想離家出走多久?又是去吃肯德基,還是喝兩杯奶茶?」
我被他話里的譏諷刺到。
緩了緩,告訴他。
「陸宴洲,我要分手。」
「分手?」
他嗤了聲,話鋒卻一轉,「林淮,你不想問問他嗎?」
陸宴洲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應該知道,我在外面養了個小朋友,叫周信。
「總覺著他身上有一股勁兒,很像 20 歲的林淮。」
身後響起火機聲。
陸宴洲的聲音順著風飄來,有種歲月沉澱後反倒滋生出的薄情。
「他年紀小,黏人,嫉妒心也強。
「也只跟過我這一個男人。」
儘管已經做好準備放下他。
可這一秒。
心裡還是一痛。
我知道陸宴洲話里的意思,他一直介意,我還跟過別的男人。
三年前。
陸宴洲作為海城的新起之秀,被各方勢力打壓,眼見公司要被壓垮,我背著陸宴洲去見了一人。
酒局上,大佬又帶了兩個商業夥伴。
我陪酒陪到胃出血。
然而。
酒里還加了東西。
那晚……
總之,那晚過後,陸宴洲的公司有了靠山,得了庇佑,一躍成為新生勢力。
而陸宴洲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功成名就。
我卻成了他人生的唯一污點。
回過神,我聽見陸宴洲語氣沉沉,「林淮,我得對他負責。」
4
「行,你負。」
我攤了攤手,儘量表現得洒脫,「老子給你們騰地方。」
我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衝進夜色里。
身後。
陸宴洲語氣不咸不淡。
「你出去散散心也好,脾氣鬧夠了再回來。
「林淮,我們的關係並沒有法律效應,你吃喝都是我養著的,再多養誰少養誰,也是我的自由。」
「對!」
我頭也不回地高聲喊著,「你自由,你全家都自由!
「哦忘了,你跟我一樣,全家都死光了。」
活該你也孤寡。
他媽的負心漢。
5
清晨,我敲響了房門。
鬍子拉碴的英俊大漢盯著我看了半天,「林淮?」
他慌亂地順了順自己的雞窩頭,側身讓路,「快進來!
「你怎麼來了?」
高程。
他是我大學時最鐵的哥們。
我和高程,陸宴洲都是同一宿舍的,高程似乎也不太直,大學時還暗戀過陸宴洲。
我和陸宴洲????官宣時,這貨還半夜偷偷哭過。
我給高程講了很多事。
包括我生病的事。
「操!」
他紅著眼,拳頭朝著桌上猛砸了好幾下來泄氣。
「陸宴洲這個王八蛋!」
他猛地起身,直奔廚房,「老子替你砍死他!」
我把他攔了下來。
「別鬧了」,我扯著他手腕,被他一拖老遠,「我疼。」
沒矯情。
是真疼。
醫生就說我活不長了,也沒說會這麼疼啊。
「你……你咋了?」
高程扶著我,頓時亂作一團,他一急,聲音里都帶著哭腔。
「林淮,你他媽別嚇我啊,你哪疼?我要怎麼做啊?
「你是什麼癌來著?腎啊?」
高程這人哪哪都好,出生自齊魯大地,近一米九的身高,為人仗義,熱心腸。
就是眼窩子有點淺。
愛哭。
要不當年我也不能發現他暗戀陸宴洲的秘密。
記得當初我問他是不是暗戀陸宴洲時,高程愣了好久,然後紅著眼,求我幫他保守秘密。
別告訴陸宴洲。
我答應了,這麼多年就真的守口如瓶。
高程把我扛去了沙發上。
我接過他遞的溫水喝了兩口,緩了緩,「沒事了。
「高程。」
我抬頭看他。
麻煩人的話有點講不出口。
「醫生說我的情況,不治療的話可能還有倆月的活頭。
「這兩個月,你能不能幫幫我?」
高程眼睛瞬間紅了。
「治療能活多久?林子,咱治,沒錢我有。」
「治療的話……可能多活一個月?
「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治療也是儘可能多吊著命。
「老高,我不想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病床上多活那幾天,你懂吧?
「你要是方便,我人生中最後兩個月,就拜託你了。」
說著。
我遞過去銀行卡,「這是我存的錢,等我死了都給你,留著你娶媳婦用。」
「別老說什麼死不死的」,高程臉色很臭,強行把卡塞回我口袋,「拿著你的錢,給老子長命百歲啊混蛋!」
6
我給自己列了張人生清單。
生命的盡頭,想做的事太多,我一遍遍地刪繁就簡,留下幾條。
第一件事。
我想去看一眼喜歡了很多年的明星。
汪曾。
我從高中時就喜歡他了。
但我可能是個假粉絲,不懂做什麼數據,也沒買過周邊。
就一直默默地喜歡了他很多年,看著舞台上的他那麼耀眼,又看著他漸漸褪去星光,淪為路人口中的「過氣藝人」。
過去沒想著見他一面。
但生命到了盡頭,也覺著遺憾了。
怎麼就把所有的青春和精力都浪費給了陸宴洲那孫子呢?
我原本是想去接機,或者去一次他的活動現場。
但高程這人是真夠意思。
他天天給汪曾的工作室私信,各種托關係,最後竟真的聯繫上了對方。
汪曾同意見我一面。
聽說要和喜歡多年的偶像單獨見面。
我緊張地想死。
想點根煙緩解下,卻怎麼也點不著。
「出息。」
旁邊的高程罵了聲,接過煙點燃,然後塞回我嘴裡。
晚上,高程忽然接到了陸宴洲的電話。
「林淮在你那?」
高程冷哼,「關你屁事?
「怎麼不去陪你那個小男友了?怎麼,沒讓年輕的屁股榨的你精盡人亡啊?」
我在旁捂臉。
知道高程是想替我出頭,但這話也太糙了點。
陸宴洲被人捧慣了,語氣瞬間涼了涼,「讓林淮接電話。」
「不讓。」
高程是真不慣著他,直接嗆了回去。
「林淮,我知道你能聽見。」
陸宴洲話音一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愛他,所以才會有恃無恐的要挾我,「你回來,我們好好談談。如果還鬧脾氣的話,後果自負。」
我沒說話。
陸宴洲瞭然。
「長能耐了。
「你最好是死在那邊,永遠別回來。」
他帶著怒意掛了電話。
旁邊高程在罵娘。
「他他媽的會不會說話?避讖不懂啊?
「我刀呢?老子去砍死他!」
我哭笑不得。
其實,聽著陸宴洲說這話,我竟還真沒什麼感覺。
冷落和苛待受得多了,那顆心早就麻木了。
再說。
我確實是快死了。
人之將死,只想讓自己在僅剩的日子裡活得暢快些,哪還有精力跟爛掉的過去糾纏。
睡前隨手刷了朋友圈。
發現常年不發動態的陸宴洲,更新了。
九宮格的照片。
兩個男人並肩而立,姿態親近。
西裝筆挺的男人從容矜貴,向來銳利的目光也在鏡頭定格的那一刻溫柔了些。
每一處肢體語言都帶著對身旁人的縱容。
站在他旁邊的男生,留著黑色的短碎發,白皙,清秀,眉眼溫柔,可那眼神里全是勢在必得。
我怎麼會不知道。
那是陸宴洲的小男友通過朋友圈,在向我示威。
確實年輕。
將照片放大,盯著對方的眉眼看了看。
我大概明白了陸宴洲的話。
確實很像年輕時的我。
其實也沒年輕多少吧?也就差了十來歲。
可惜歲月不饒人。
正準備退出。
一旁的高程看見照片,又燃起來了。
「操,這孫子!
「我刀呢?」
7
我見到了汪曾。
喜歡了十幾年的偶像真的出現在我面前。
他穿著普通的棒球服,搭了件白 T 恤,沒有用我這位絕症粉絲做噱頭告知媒體,而是連夜坐著飛機飛來了我的城市,和我私下裡見了一面。
像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