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走?」他突然低笑起來,笑聲里滿是寒意,「放你走,好讓你們雙宿雙飛?」
他一步步逼近,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我吞噬。
「蘇淺淺,你想都別想。你生是靖安王府的人,死,也得是靖安王府的鬼。」
我看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心中一片平靜。
就在這時,王府的大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管家匆匆跑來,神色慌張。
「世子爺,不好了,林……林將軍他,他遞了拜帖,說要見世子妃!」
17
「他好大的膽子。」顧景炎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每個字都淬著冰,「本世子的王府,也是他想來就來的?」
他轉向我,眼神陰鷙。
「你就是為了他,才要和離?」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半分退縮:「是。」
一個「是」字,徹底點燃了他。
「蘇淺淺,你做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我有些痛,「本世子不點頭,你哪也去不了,誰也見不著。」
說完,他根本不理會門外還在等候的管家,直接拖著我,朝我的院子走去。
他的步伐又急又快,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幾乎是被他在地上拖行。
下人們紛紛低頭,不敢看這驚人的一幕。
回到院子,他將我狠狠甩進屋裡,反手便將門鎖上。
「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你再敢踏出房門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他隔著門,聲音冰冷地傳來。
我沒有理會他的威脅,只是跑到窗邊,想看看外面的情況。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冷笑聲再次響起。
「別白費力氣了,我已經命人回了林修遠,就說世子妃你偶感風寒,臥病在床,誰也不見。」
我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牆壁。
我了解林修遠。
以靖安王府的權勢,他一個剛剛回京、根基未穩的校尉,確實沒有硬闖的道理。
顧景炎用他的身份,輕易地為我築起了一座牢籠。
接下來的幾天,他真的將我禁錮得死死的。
院外守著雙倍的護衛,一日三餐由專人送進來,窗戶都被釘上了木條。
我徹底與外界失去了聯繫。
我沒有吵,也沒有鬧。
我只是不吃不喝。
他可以用權勢困住我的身體,卻無法左右我的心。
18
我的沉默和反抗,徹底激怒了他。
第三天傍晚,他踹門而入。
他看著桌上一動未動的飯菜,又看看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我,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
「蘇淺淺,你是在用絕食逼我就範?」他走到床邊,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我虛弱地看著他,嘴唇乾裂,卻還是扯出一個虛弱的笑。
「我逼你了嗎,顧景炎?」
「我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林修遠回來了,我卻見不到他。
如果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這裡,守著一個替身,那我寧願去死。
他看著我眼中決絕的死志,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鬆了些。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他怕了。
也許,他怕我真的死在這裡。
他還沒折磨夠我,還沒能讓我屈服於他。
「你想見他?」他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聲音乾澀。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好。」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咬牙說道,「我讓你見。」
「但你給我記住,見完之後,你就徹底死了這條心。」
「從今往後,你的眼裡、心裡,都只能有我顧景炎一個人。」
19
顧景炎沒有食言。
第二日,他便命人將我帶到了王府後花園的一處水榭。
這裡視野開闊,四面通風,是個見客的好地方。
也是個便於監視的好地方。
我坐在水榭中,面前擺著一壺熱茶。
顧景炎就坐在不遠處的迴廊下,他沒有看我,只是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手中的一把長劍。
可我知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我在等。
等了不知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花園的入口。
林修遠換下了一身戎裝,穿著一件青色的便服,更顯得他身姿挺拔,溫潤如玉。
他看到了我,腳步一頓,隨即加快了步伐,朝我走來。
我站起身,他也停在水榭外。
我們隔著數步的距離,遙遙相望。
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聲音裡帶著失而復得的顫抖。
「淺淺,我回來了。」
我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我以為你……」
「我沒事。」他看著我,眼眶也紅了,「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他想上前,卻看到了不遠處迴廊下的顧景炎,腳步又生生頓住。
他的眼神暗了暗,聲音也低了下來。
「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我該怎麼回答?
告訴他我被家族逼迫,嫁給了別人沖喜嗎?
告訴他我嫁的這個人,還長得和他一模一樣嗎?
我搖了搖頭,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和消瘦的身形,眼中滿是心疼。
「他們說你病了,可見不到你,我始終不放心。」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這是我從北境帶回來的傷藥,對調理身子很有用,你……」
「林將軍。」
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
顧景炎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站在我身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態。
「世子妃的身體,自有王府的太醫照料,就不勞林將軍費心了。」
林修遠的目光落在顧景炎身上,當看清顧景炎的臉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看看顧景炎,又看看我,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和巨大的痛楚。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就在這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下人匆匆走了過來,對著顧景炎行了一禮。
「世子爺,宮裡來了人,長樂公主下了請柬,邀您三日後參加在皇家別院舉辦的賞花宴。」
20
長樂公主的賞花宴。
整個京城的王孫貴胄擠破了頭都想去的地方。
放從前,顧景炎怕是會欣喜若狂。
我以為他會立刻答應,然後丟下我們離開。
可他卻連看都未看那管事一眼。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和林修遠的身上。
他盯著林修遠因為震驚和心痛而泛白的臉,嘴角竟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沒看見本世子正在會客嗎?」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冰冷。
「回了公主,就說本世子沒空。」
「滾。」
21
那管事被顧景炎一聲「滾」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消失了。
水榭周圍,一時間靜得只剩下風聲。
顧景炎拒絕了長樂公主,這在從前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在林修遠面前,彰顯他對我的絕對主權。
他要用這種方式,來刺痛林修遠,來證明我是屬於他的所有物。
他享受著林修遠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震驚與痛楚,嘴角的笑意越發殘忍。
「林將軍,」顧景炎緩緩開口,打破了死寂,「你是朝廷棟樑,本世子自當敬重。只是本世子的家事,就不勞將軍費心了。」
他故意加重了「家事」二字,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想要將我攬入懷中。
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碰觸。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林修遠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目光始終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淺淺,」他向前一步,聲音堅定,「你若想走,我今日便帶你走。便是拼上這條性命和前程,也絕不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我認識的林修遠,從來都是言出必行。
我張了張嘴,想要回應他,可一個字還未說出口,顧景炎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來人!」他怒喝一聲,「給本世子送客!」
幾名王府的護衛立刻上前,將林修遠團團圍住。
林修遠沒有反抗,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隨即,他轉身,挺直了背脊,大步離去。
22
他一走,顧景炎便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他抓住我的手腕,將我一路拖回了院子。
「蘇淺淺,你當真是好樣的。」他將我甩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本世子為你拒絕了公主,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我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冷冷地看著他。
「我從未求你這麼做。」
「你!」他被我氣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看著我冰冷如霜的臉,似乎想說什麼,卻突然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濺濕了他月白色的衣襟,也濺濕了我眼前的地面。
他捂著胸口,踉蹌著後退幾步,靠在了柱子上。
舊疾復發了。
是被我氣的。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動。
若是從前,我怕是早就慌了神,衝上去扶住他,為他請醫問藥了。
可現在,我只是看著。
看著這個男人,品嘗著他自己種下的苦果。
他靠著柱子,緩緩滑坐在地上,抬起頭,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我。
「藥……」他虛弱地吐出一個字。
我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轉身進了屋,拿出他平日吃的藥,倒了一杯水,遞到他面前。
他顫抖著手接過,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喝了藥,臉色依舊慘白。他抬起眼,想從我臉上尋找到一絲一毫的擔憂和關心。
可他失望了。
我的臉上,什麼都沒有。
23
顧景炎吐血之後,又病倒了。
他整日躺在床上,比我剛嫁過來時還要虛弱。
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再衣不解帶地守著他。我每日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靜靜地等待著。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或許是等他想通,或許是等林修遠再來。
靖安王府的鬧劇,終究還是傳到了宮裡。
幾天後,一紙聖旨送到了王府。
陛下召我、顧景炎,還有林修遠,三人入宮面聖。
我換上一身得體的宮裝,走出院門時,看到了等在門口的顧景炎。
他靠在下人身上,臉色慘白,連站都站不穩。
他看著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一路無話。
到了宮裡,在御書房,我見到了林修遠。
他也看著我,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擔憂。
我們三人跪在地上,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
「顧景炎,」皇帝先開了口,「朕聽說,你把林將軍擋在了王府門外?」
顧景炎的身子抖了一下,伏下身子:「兒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一聲,「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朕還聽說,你為了一個女人,連長樂的賞花宴都拒了。」
顧景炎的頭埋得更低了,一言不發。
皇帝不再理他,目光轉向了我。
「蘇氏,」他的聲音緩和了一些,「你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頭。
皇帝端詳了我片刻,又看向林修遠。
「林愛卿,你此番立下大功,朕本該重賞。你想要什麼?」
林修遠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我,然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陛下, 臣別無所求。」
「臣只求陛下,能還臣一個公道, 還蘇家淺淺一個自由身。」
皇帝沉默了。
御書房裡一片死寂。
許久,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罷了。」
他看向顧景炎,眼神裡帶著一絲失望。
「這樁婚事, 本就是為了給你沖喜。如今你既然已經康復,這緣分,也該盡了。」
他頓了頓, 聲音威嚴。
「傳朕旨意,靖安王世子妃蘇氏, 溫良賢淑, 甚得朕心。」
「然與世子八字不合, 恐妨礙皇家子嗣。朕心不忍,特准其和離,恢復自由之身。
「另,林修遠護國有功,朕念其與蘇氏青梅竹馬,情誼深厚, 特此賜婚。擇日完婚。」
聖旨一下, 塵埃落定。
顧景炎渾身一震, 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帝。
可君無戲言。
他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下了頭,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我與林修遠一同叩首謝恩。
24
走出御書房時, 陽光正好。
林修遠走到我身邊,向我伸出手。我看著他, 也伸出手,握住了他。
他的手很溫暖, 很穩。
我們再也沒有回頭。
一個月後,將軍府的聘禮送到了早已與我撇清關係的蘇家, 十里紅妝, 轟動京城。
出嫁那天, 我坐在花轎里,聽著外面的喧鬧聲, 心中一片安寧。
路過靖安王府時,我鬼使神差地掀開了轎簾的一角。
王府高高的樓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穿著一身玄色的衣服, 身形消瘦,遠遠地看著迎親的隊伍。
風吹起他的衣角,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知道, 從今往後, 他的一切,都再與我無關了。
我放下轎簾, 靠在轎壁上, 輕輕地笑了。
錯過,就是錯過了。
沒有如果,也沒有後悔藥。
我的良人, 我的歸宿,正在花轎的那一頭,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