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皎眼巴巴地看著跳樓機。
「好刺激啊,我真的很想玩兒這個。」
陸崇緊抿著唇,沒立刻接話。
我知道,他是恐高。
看起來是不想在白皎皎面前承認。
我適時開口:
「那你可以和席先生一起去坐這個。」
席嶼愛好笨豬跳傘各種極限運動。
這種對他來說沒難度。
白皎皎驚喜地走到席嶼面前。
「好巧呀席先生。」
「原來你這種大老闆也會來遊樂場。」
他如往常般勾著唇,但眼底的溫柔是平時沒有的。
「想坐這個?」
「我陪你。」
她笑得眼睛彎彎,「好。」
「陸崇你也快過來呀,我們一起。」
他眉頭緊鎖,儼然還沒想好理由拒絕。
我生疏地挽上他胳膊。
對白皎皎說:「我,我想他留下來陪我。」
三個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我身上。
席嶼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眸子不含一絲情緒。
白皎皎斂起笑,「哦,那也行。」
「那席先生,我們去玩兒吧。」
席嶼收回視線時,不經意掃過我挽著陸崇的手。
10
陸崇則頂著紅透的耳尖,鎮定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梁昭。」
「你就是故意帶席嶼來,為了支開皎皎。」
他驕矜地批評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有點兒太黏我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默認下來。
裝作喜歡一個人原來也並不容易。
白皎皎尤其偏愛高空刺激的項目。
席嶼陪她玩兒了一次又一次。
起先我找話題聊天轉移陸崇的注意力,他還會耐心回應我。
可隨著白皎皎和席嶼氛圍越來越曖昧。
陸崇臉色陰沉得完全聽不進去我的話。
當同一個問題問了他兩遍,沒得到回應後。
我也不再開口。
他的目光在席嶼和白皎皎之間來回巡視。
試圖加入兩人的話題中。
連自己手背被欄杆劃傷都沒注意。
我拉了下他袖子。
「陸崇你等我一下,我去買盒創可貼。」
他心不在焉嗯了聲。
我迅速跑向一旁的商店。
可等我出來,並沒有人留在原地等我。
大概繞著場館找了七八分鐘,才跟他們匯合。
陸崇本就憋著怒火。
此刻更是不耐煩,輕嘖一聲。
「幹什麼去了啊?」
「突然跑開很耽誤別人時間知道嗎?」
我頓了下,抽出個創可貼。
「剛才跟你說過的,我要去買這個。」
又指了下他手背,「你受傷了。」
陸崇錯愕了瞬,哽住。
我以前就習慣陸崇的少爺脾氣。
所以也並沒把他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我帶了碘伏棉簽,先幫你消個毒再貼吧。」
他眼神晦暗不明的。
任由我捧著他的手,點上碘伏。
輕吹了吹:「疼嗎?」
男生啞著嗓子道:「不疼。」
我將創可貼貼上,剛放下手。
反被陸崇握住。
「走了。」
「你不是一直都最喜歡看花車嗎?」
「我陪你去。」
我微微瞪大眼睛,看著態度陡然轉變的男生。
白皎皎站在我們身後。
「陸崇。」
「你不跟我們一起了嗎?」
男生面色譏誚地掃了眼席嶼,笑道:
「不了。」
「就不打擾你們了。」
其實還是能聽得出言語中的嫉妒。
但我樂觀地想,陸崇也許有被我感動到一點。
堅持下去,說不定眼裡不再是白皎皎。
也能看到我。
11
等待花車期間,我完全壓制不住笑意。
20 萬好像看到希望了。
陸崇隨意揉了揉我後腦勺,「這麼開心啊?」
我重重地嗯了聲。
更加努力想討好他。
「你渴不渴?我去給你買杯果茶吧。」
陸崇把我拉回身邊。
「不渴,別折騰了。」
片刻又清了清嗓子,說道:
「抱歉啊,我剛才不該吼你的。」
我搖頭,「我沒生氣。」
陸崇自嘲地扯了下唇。
「其實偶爾想想,你也挺好的,梁昭。」
花車已經駛來了。
我沒等到陸崇的下文,便轉頭跟花車邊的 npc 打招呼。
熱鬧嬉笑聲一層蓋過一層。
身旁的男生在某一刻開口:
「梁昭,再給我些時間吧。」
我輕輕說了句好。
流光溢彩的景象映進眼底。
那時我以為會是個好的開始。
12
當晚,學校超話因為一則帖子炸開了鍋。
【國貿兩大系花梁昭和白皎皎,半月內,均與商界大佬席嶼約會過。究竟誰是正主?誰是小三?】
配的兩張照片。
一張是清晨我從席嶼家別墅出來的場景。
另一張是今天白天他和白皎皎逛遊樂場的照片。
熱度攀升,甚至上了同城熱點。
討論區更多的是惡意揣測。
「主包,你怎麼知道兩個都不是小蜜?」
「我不行了,到底是誰會覺得這種大佬會找普通女大學生談戀愛啊,玩玩而已好吧?」
「笑死,這個侍寢結束就翻另一個的牌子了。」
我是被席嶼打電話通知,才看到這則帖子的。
聽筒那端傳來白皎皎不太清晰的哭聲。
「席先生,怎麼辦……」
「好多人都在罵我,造謠我……」
原來白皎皎在他身邊。
席嶼嗓音低醇,哄人般的語氣。
「別怕,有我。」
我大概明白這通電話的目的了。
「您希望我做什麼?」
席嶼說,「什麼都別做。」
「為了保全皎皎的名聲,我必須對外公布她是我女朋友。」
帖子裡我的那張照片,讓我無論怎樣澄清,都不具有任何說服力。
我只能認下小三的名頭。
我關閉了那些刺眼的評論區,強迫自己提起精神問:
「席先生,請問這次可以抵掉多少錢呢?」
過了很久,席嶼淡聲道:
「昭昭,你太市井了。」
我默認他的評價。
他說得也沒錯,我現在眼裡只有錢。
席嶼沒思索多久就給出價格,「50 萬。」
我點頭,「謝謝席先生。」
對面像是耐心耗盡。
我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13
卸載微博後,我不知道席嶼官宣白皎皎的具體時間。
但從上課,投向我異樣的目光驀地多起來,可以隱隱猜到。
我一遍一遍安慰自己沒關係的。
收錢辦事,50 萬被罵一段時間其實也值的。
沒多久,大家就會忘記這一切。
可在陸崇怒火中燒找上席嶼時,我還是覺得疲憊極了。
彼時,我正在席嶼辦公室翻譯他派給我的文件。
陸崇一腳踹開辦公室門。
指著席嶼質問:
「你和皎皎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怎麼不知道?」
「這一切其實都是你策劃的吧?」
「就為了逼皎皎跟你在一起。」
席嶼靠在轉椅上,似笑非笑著。
「我以為。」
「你來找我,是想替梁昭打抱不平的。」
「是沒看到她在微博上被罵了兩天,還是無暇顧及?」
他語氣聽起來毫不意外。
「畢竟,對你來說,她還是沒有白皎皎重要,對嗎?」
陸崇順著席嶼目光,緩緩看向會客區坐在沙發上的我。
神色浮起一絲慌亂。
「梁昭,我……」
我動了動乾澀的唇。
「拜託你。」
「暫時不要跟我解釋什麼。」
「你讓我冷靜一下。」
原來這麼久,我依舊是原地踏步的。
任務並沒有任何進展。
像是被安排好劇情的女配。
無論我做得再多,他也只看得到女主。
巨大的無力和積攢許久的委屈擊碎了我的死氣沉沉。
眼淚不受控地滴落,砸在筆記本的鍵盤上。
陸崇朝我走來的腳步止住。
「對不起……」
「梁昭,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腳步聲漸遠。
辦公室門被他重新輕輕合上,仿佛是怕驚擾到什麼。
席嶼將他胸前的方巾抽出來,走近蹲在我面前,遞給我。
「很明顯,昭昭。」
「你的努力是白費了的,他喜歡的還是白皎皎。」
「放棄他吧好嗎,聽我的話,換個任務。」
我沒接他的方巾。
眼淚接連不斷順著眼尾流下來。
我很難過地看著他。
「席先生,可以多派給我些任務嗎?」
「什麼都可以。」
「我想儘快還清欠你的錢,然後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男人靜靜看著我。
黑眸里透不出一絲光。
我低下頭,放在膝蓋上的手無助地蜷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要這樣當面給我難堪。」
「在你身邊真的很痛苦,我每天想得最多的事就是離開。」
我彎腰,將臉埋進臂彎里,泣不成聲。
我哭了很久。
連席嶼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14
熱度過去得很快。
除了寢室另外兩個室友為了巴結白皎皎,時不時指桑罵槐貶低我幾句。
好像沒什麼人再記得這件事。
我將追求陸崇的事暫時擱置到了一邊。
對他的厭倦程度,已經導致我開始思考是不是該放棄這個任務了。
至於席嶼。
那天之後,我沒再見過他。
安穩又逃避地過了半個月,我等來了和席嶼債務一筆勾銷的那天。
15
我和白皎皎被宿管阿姨打暈綁架了。
宿管查出了癌症晚期。
校方怕她死在學校,產生負面影響,辭退了她。
雙重打擊之下,她想拉上我們兩人一起死。
我們被她捆著手腳,拖到海邊山崖。
被推下去前,席嶼和陸崇趕到了。
席嶼沉下聲音,試圖跟她談判。
「我可以請世界最頂尖的專家為你治療。」
「放了她們。」
宿管不為所動。
「我知道我是治不好了。」
「我就想拉一個人跟我一起去死。」
「是另外一個突然回寢室了,我才不得已把她也帶來的。」
陸崇氣急敗壞吼她:
「那你他媽倒是先放了一個啊!」
女人灰暗的眼底閃過一絲興味的光。
「哦?」
「那你們說,我放哪個?」
「你們選一個,我就放了她,只帶另外一個去死。」
陸崇哽住,喘著粗氣不說話。
席嶼沒思考太久,定聲開口。
「放了穿白裙子的女生。」
「她不會游泳。」
白皎皎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哭聲漸小。
我的位置離涯底更近。
剛才不經意間,看到了下面待命的救援人員。
應該是席嶼的人。
陸崇忙呵止。
「等等!」
「那梁昭怎麼辦?看著她送死嗎?!」
席嶼助理上前跟他低語了幾句。
應該是透露下面有救援人員的事。
陸崇臉色並沒緩和多少。
「那也不行。」
「這崖那麼陡,梁昭如果沒直接墜海,而是摔到中間的岩壁上,就算不死也半殘了。」
席嶼抬眼。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和我對視著。
一向漫不經心的男人,此刻看起來也不算太自若。
「昭昭,這次任務結束。」
「我們兩清。」
「你不再欠我任何了。」
和上次聽到 50 萬酬勞時一樣。
我沒太大情緒浮動,只說謝謝席先生。
有機率死亡這件事。
在和徹底從席嶼身邊逃離比起來。
我絕望地意識到,我寧願選擇前者。
陸崇攥得拳頭青筋暴起。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提錢!」
「她他媽要是死了!欠不欠你錢還有意義嗎?!」
席嶼一錯不錯地回視著他,只說:
「皎皎救過我一次,除了選她,我別無選擇。」
他勾起個笑,反唇相譏。
「你呢?」
「陸崇,你選梁昭嗎?」
宿管提醒:「你們達成一致我才會放人。」
「不然就都跟我一起死好了。」
「等等!」
陸崇不過大腦脫口而出:
「放了白皎皎!」
16
從山頂看到崖底,只覺得高到令人望而生畏。
但其實被推下去時,來不及恐懼。
幾秒之間,我墜入海里。
我竭力保持鎮定,屏住呼吸,手腕的麻繩掙脫開。
只不過運氣好像不太好。
浪潮將我往海岸的反方向拽。
明明,都已經看到救援隊了。
我精疲力盡地闔上眼,沉入水底。
為自己的死亡倒計時。
17
宿管推梁昭下去得很痛快。
但輪到自己,卻又害怕了。
猶豫之間,人已經被席嶼的保鏢控制住。
白皎皎解開束縛,後怕地跑進席嶼懷裡,抽泣著。
「席先生,我還以為我會死的……」
「謝謝你……」
席嶼握著她肩膀,離開這個擁抱。
輕聲安撫:
「現在沒事了。」
白皎皎有些意外他推開自己。
隨即,身側的陸崇很快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男生神情緊繃著。
白皎皎以為他還在吃醋自己跟席嶼的事。
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好啦,別生氣。」
「我剛才抱席先生只是下意識反應。」
「對了,一直忘了跟你解釋,其實上次席先生宣布我是他女朋友,是因為……」
陸崇抽回自己的手。
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緊緊盯著海面問席嶼。
「你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把梁昭帶回來?」
白皎皎緊咬著唇。
沒想到一直圍著自己團團轉的兩個男人,第一時間不是關心自己。
在陸崇耐心耗盡前,搜救隊出現在眾人視野里。
他緊攥著的手鬆了松,跑上前。
「梁昭!」
眼睛四處搜尋,「梁昭?」
「梁昭呢?」
為首的隊長凝重地走到席嶼面前。
「抱歉席先生。」
「遇上了離岸流,人沒救回來。」
陸崇覺得自己聽不懂他的話。
「你胡說什麼?」
隊長頭低下去,「我們盡全力了,可就連屍體也沒打撈到。」
「你他媽在說誰的屍體?」
陸崇暴怒揪住男人領口,「誰允許你擅自宣布她的死亡的?」
席嶼命人將他拉開。
陸崇將矛頭轉向席嶼。
「你的人不是承諾說會沒事嗎?啊?」
他匪夷所思地打量著冷靜的席嶼。
「你居然能冷血到這個地步。」
「她死了,你聽到了嗎?」
「梁昭好歹他媽跟在你身邊一年,你現在竟然一點也不難過。」
席嶼目光安靜地落在海面。
似乎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準確的說,他好像感知不到一切。
濕冷的海風肆意席捲而來。
眾人都忍不住冷得打了個顫。
他臉色也凍得毫無血色,卻佇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陸崇罵累了。
他癱跪在地上。
良久,輕笑一聲。
「算了,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
「我也——」
「沒有選擇她。」
和梁昭相處的,那些被他忽視的細節,此刻在腦海里復盤重現。
其實,梁昭在他這裡,永遠是備選。
每周騰出來三天時間陪她。
是因為白皎皎這三天滿課,不需要自己。
突然失約去陪白皎皎,看電影中途丟下她去找白皎皎等等。
被他刻意迴避的梁昭失落神情。
此刻像迴旋鏢一樣扎在他身上。
疼得他喘不過來氣。
陸崇掙開保鏢的手,踉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