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旅行前一晚,我打電話給宋城。
「我不去了。」
「就因為她也要去?」
「這是你做了三年的旅遊攻略,你確定?」
是啊,三年。
我做了他三年舔狗,他才答應了這場旅行。
最後他卻因為那個從大山來的貧困生輕飄飄一句:
「好羨慕你們,我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呢。」
便將她加入了我們的旅遊計劃。
旅行的終點是清大,他以為我會在那裡等他。
卻不知道,我正飛向曾為他放棄的史丹福。
1
「阿妍,別鬧了。」
宋城語氣不耐,仿佛在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凌晨五點的航班,早點睡。」
我嗤笑一聲:「怎麼,宋家破產了?都要淪落到趕紅眼航班了。」
「你明知道小溪也要去,她不像你……」
我直接打斷了他:「宋城,我沒有遷就別人的義務。」
「如果你覺得我原計劃里的商務艙不夠舒服,非要去趕紅眼航班——」
我頓了頓,壓下心頭苦澀。
「那我祝你們,旅途愉快。」
「紀妍!你能不能別這麼……」
沒等那句「大小姐脾氣」砸過來,我便掛斷了電話。
指尖冰涼。
這場旅行,我期待了三年。
從飛機票時間到星空房觀景角度,從巷子深處的老字號到必須手作的情侶陶藝……
每一處細節,都浸透了我的期待,熬過無數個深夜。
終點,我固執地定在清大門口。
那是我們約定要共度四年的地方。
宋城有潔癖,他其實並不喜歡旅行。
不過,他曾為我克服潔癖。
高三,我生日那天,我抱著他撒嬌,說想看洱海的月亮。
他猶豫片刻,還是訂了機票,一路上用消毒濕巾擦遍機艙小桌板、座椅扶手。
在客棧,他皺著眉把自帶的床單被套鋪了又鋪,卻在我靠著他看月亮時,任由我汗濕的頭髮黏在他頸窩。
「阿妍的願望,我會努力實現。」
他那時,眼底映著月光。
……可林小溪出現後,一切都變了。
他會在林小溪遞給他喝過的奶茶時,張口咬住吸管。
但他和我吃飯時,一直用的都是公筷,連我剝的小龍蝦都不願吃。
林小溪暈車吐在他懷裡時,他下意識抱住了她,滿眼心疼。
但我暈車時,他直接避開了我,害我摔倒在地。
原來他的潔癖是可以輕易克服的,
但對象,不是我而已。
如今,為了遷就她的「條件有限」,他親手把我三年的心血撕得粉碎——
從商務艙改到紅眼航班,從五星級酒店到青旅,從精心預定的餐廳到路邊攤……
這已經不再是屬於我們的旅行了。
所以,我退出。
晨光刺眼。
手機螢幕被未讀信息塞滿。
宋城:小溪敲你門了,別耍性子。
宋城:紀妍,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
最後一條信息是語音,機場的嘈雜中還夾雜著林小溪焦急的聲音。
「阿城!快檢票了!妍妍姐肯定是睡太沉了……我們快走吧,別耽誤了!」
緊接著,是宋城壓抑著怒火,近乎咬牙切齒的最後通牒:
「紀妍,你最好別後悔!」
2
「噗——!」
小清一口檸檬水全噴在餐巾上,笑得肩膀直顫。
「他讓你別後悔?哈哈哈……後悔沒去擠凌晨三點的機場板凳?」
我遞過紙巾,她眼角笑出淚花:「宋家那個金尊玉貴的小少爺,怕是連地鐵卡都不會刷吧?居然陪人趕紅眼航班?」
「不愧是你看上的人,真怪!」
記憶被這笑聲猛地拽回三年前。
當我宣布要拿下宋城時,滿桌二世祖的眼珠子差點集體掉下來。
無他。
只因為宋城是有名的高嶺之花,矜貴,高傲,像座融不化的冰山。
他從不屑混跡於我們這群紈絝。
而我在母親去世後,愈加叛逆,在初三成了個有名的不良少女。
打架,逃學,無惡不作。
某次約架時出了事,一個女生被對方老大用鋼筋貫穿了肩膀。
血霧噴濺的混亂中,宋城偏偏撞了進來。
染血的鋼筋抵著他下巴,混混頭子獰笑。
「小白臉,指認是紀妍乾的!不然老娘廢了你!」
那天,宋城被打得像塊破布。
顴骨青紫,嘴角裂開,校服浸著血和泥。
可他蜷縮在骯髒的水泥地上,每次被揪著頭髮提起,都只吐出三個字:
「不、是、她。」
真傻,真軸。
但我偏偏對這樣的他一見鍾情了。
我做了他三年的舔狗,才終於得償所願。
雲端餐廳的落地窗內。
我晃著香檳杯,將宋城的荒唐事說給她聽。
小清忽然挑眉:「等等,那個林小溪——」
「你爺爺資助的「貧困生」,暑假不是說要打工攢學費嗎?」她拖長調子,「哪來的錢,搭上你們這趟「未來之旅」啊?」
林小溪,大山里飛出的金鳳凰,靠著紀家資助才沒折翼。
爺爺何止包了她高中學費,連大學基金都備了二十萬。
她倒「懂事」,非要住進我家,去奶茶店打工,美其名曰自力更生。
爺爺病糊塗時,總把她的背影錯認成我。
宋城,就是在那時栽進她淚汪汪的眼眸里。
「喏,看看這位「紀家二小姐」的朋友圈。」小清冷笑著把手機推過來。
螢幕上是林小溪俯身給爺爺推輪椅的九宮格,配文矯情得刺眼:「全世界最好的爺爺~」
往上滑——她穿著我的舊裙子,在我的衣帽間鏡子前扭成 S 型:「妍妍姐送我香奈兒!要做一輩子姐妹呀!」
腰帶上碩大的雙 C 標誌生怕人看不見。
「上回慈善晚宴,滿場公子名媛,誰看不出她那點心思?」
圈子裡誰不是千年狐狸?
林小溪那點道行,只夠在名利場邊角料里當個跳樑小丑。
小清指尖划過宋城頭像,「也就這位高嶺之花,專啃你這口窩邊草。」
手機忽然震動。
林小溪的新朋友圈跳出來。
飛機舷窗外雲海翻湧,兩隻手比著拙劣的翅膀造型。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我曾牽過無數次——此刻正被她的指尖曖昧地貼著。
配文像淬了毒的糖霜:
「雲層之上,有人帶我看見新世界。」
3
我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小清擔心地握住了我的雙手。
「阿妍,宋城只是被那朵小白花蒙了眼!她算什麼東西?他遲早……」
「不過那個林小溪也考上了清大?到時候她肯定又要作妖……」
「不會的。」我淡淡道:「我沒有填志願,史丹福的 offer,我接了。」
「什麼!?」小清瞪大了雙眼,驚叫出聲。
像極了幾個月前,我宣布放棄史丹福時她的反應。
史丹福。
那曾是我釘在書桌前熬過三年日夜的燈塔。
托福 115 分,SAT 滿分作文,SSP 夏校的頂級實驗室推薦信……
我踩著荊棘才觸碰到那封燙金錄取書。
但當我興奮地將 offer 捧到宋城面前時,一貫波瀾不驚的他,眼底竟裂開一絲驚惶。
「阿妍,別走。」
「怎麼?捨不得我啊?」我一如既往地調戲他。
他卻一把抱住了我,身體顫抖。
我一時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主動抱我。
就為這一抱,我燒了史丹福的夢,跳進高考的熔爐。
我還有一個夢想:和宋城一起畢業旅行。
後來,我捧著熬了無數通宵做的旅行攻略獻寶。
他只輕輕吻了我額頭:「辛苦我的阿妍了。」
當時,真的以為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直到那個從大山里來的貧困生出現。
那個穿著洗白牛仔褲、連電梯按鈕都不敢按的女孩,怯生生住進我家。
我帶她看 IMAX 巨幕,坐過山車尖叫,吃人均四位數的日料……
卻不知何時,她成了宋城心尖上的「易碎品」。
宋城對我的大小姐脾氣一向頗有微詞,林小溪的溫柔怯懦總會引起他的憐愛。
宴會上,她因用錯刀叉被嗤笑。
宋城當眾甩開我的手,拽著她的手腕離場。
留我獨自面對滿場探究目光,像個被遺棄的小丑。
登山時,我小腹墜痛冷汗涔涔。
他眼裡卻只有林小溪曬紅的臉,小心翼翼背她登頂。
卻沒有看見我的腿被蹭破了一大塊皮。
但真正讓我下定決心離開他的時刻,還是那個雨夜。
爺爺突發急病,性命垂危,唯一想見的就是宋城。
「妍妍…叫宋城來…讓他…讓他以後護著你……」
我顫抖著給他打了上百通電話,卻都顯示忙音。
幸而爺爺最後擺脫了生命危險。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卻看見宋城用我的羊絨毯包裹著林小溪。
他們在沙發上相擁著沉沉睡去。
我一向倔強,從不示弱。
不屑於向別人坦露我的悲傷,脆弱和痛苦。
宋城心裡已經有了別人,那即使再不舍,我也要把這道傷疤剜出來。
連皮帶肉,哪怕見骨。
4
宋城已經離開一個月了。
他每天都會給我發信息報備他和林小溪的旅遊日常。
「阿妍,我們到你最想去的阿勒泰了。」
「別太任性,現在過來還來得及。」
……
還會給我寄一些廉價的特產:做工粗糙的木雕,塑料掛墜……
一看就是林小溪「精心」挑選的。
我直接把它們都扔進了林小溪的房間。
出國留學的一些文書內容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還有一個月,我就要離開了。
而宋城的旅行,也會在一個月後結束。
小清忽然找到我,發給我一張照片。
「阿妍,這不是你媽媽留給你的項鍊嗎?!」
照片里,林小溪挽著宋城的手臂,一臉甜蜜。
而她脖子上,掛著我媽媽給我留的遺物。
林小溪之前看見這條月光石項鍊時,眼裡的艷羨怎麼都藏不住。
我告訴她那是我媽媽的遺物,送了她一條新項鍊。
現在這條項鍊怎麼會在她身上?
我急忙去首飾盒翻找,卻發現那條項鍊真的不見了。
情急之下,我直接給宋城打去了視頻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宋城變得糙了很多,一向整潔的他領口都已經泛黃。
「阿妍,你終於想通了嗎……」
「林小溪!出來!」
林小溪躲在宋城身後,害怕地探出頭來。
「阿妍姐姐,你怎麼了?出發那天我叫過你了,是你自己……」
她的脖子上空蕩蕩的。
「把我的項鍊還給我!」
林小溪臉色一白,「姐姐,你不是已經送給我了嗎?」
她明明知道我給她的不是那條項鍊,卻在裝傻,我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告訴我,項鍊去哪了?!」
宋城皺著眉,把眼淚汪汪的林小溪護在懷中。
「阿妍,你別無理取鬧,已經送出去的東西還要要回去嗎?」
「第一:她戴的那條項鍊是不是我送她的那條,她心裡清楚!第二:如果她還不把項鍊交出來,我就報警了,就算把她賣了她也賠不起!」
林小溪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姐姐你很生氣,為了遷就我,改了你的旅遊攻略……」
「但我真的沒錢,求求你不要故意陷害我。」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墜子已經掉了的項鍊,鏈子上滿是劃痕。
——這就是媽媽給我留下的遺物。
「這個項鍊是姐姐送我的,我一直不捨得戴,只有旅遊拍照的時候才捨得拿出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吊墜會這麼松……我剛想收回去,它就掉出來落水裡去了……」
我的腦中嗡得一聲。
想起了母親臨死前握著我的手。
她的手蒼白又無力。
卻還是盡力將這條月光石項鍊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媽媽要走了,這條項鍊就代替媽媽陪著你了。」
「以後的重要時刻,都要記得戴著這條項鍊啊。」
「我們阿妍啊,以後一定要幸福。」
宋城心疼地幫林小溪擦拭著眼淚。
「紀妍,把你這些小心思收回去!」
「對你來說這只是一條舊項鍊,但你知不知道?這會毀了小溪一輩子,你怎麼這麼惡毒!」
「我要和你說多少次,我和小溪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再針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