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結束後,你必須在清大給我一個解釋!」
5
宋城給我打了一大筆錢,他在替林小溪賠償。
我直接將他拉黑刪除。
他在我心中最後一點美好印象也轟然崩塌。
他明明說過會無條件相信我,現在卻因為林小溪的隻言片語。
就懷疑我在陷害她。
自從上次進 ICU 後,爺爺的病越來越重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他資助了很多孩子,卻總是忘記我這個孫女的名字。
「小溪……小溪……」
他又在胡言亂語了。
我走近他,才發現原來是他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著林小溪的名字。
我接通了電話,聽筒里傳出了宋城疲憊又不耐的聲音。
「為什麼拉黑我?」
「……」
「我還有三天到清大,你提前去公寓收拾好等我。」
宋城頓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小溪兼職晚,偶爾會借住客房,你幫她收拾出來。床品要新的,她皮膚嫩。」
哈。
那套公寓。
宋家父母當年得知高嶺之花被我摘到手,欣喜若狂買下的「愛巢」。
他們非要在公寓房本寫上我的名字,我嚴詞拒絕了。
高考結束,我偷偷跑去布置到凌晨:玄關擺好情侶拖鞋,冰箱放滿他愛喝的蘇打水牌子,甚至笨拙地在飄窗上拼了旅行計劃的地圖……
幻想著以後美好的同居生活。
想給宋城一個驚喜。
現在看來可能會變成驚嚇了,不過我不在乎,反正我要離開了。
「我們分手吧。」
我打斷宋城的話,淡淡道。
宋城愣了片刻,隨後道:「別鬧了,阿妍。」
「小溪從來沒有旅遊過,這次就當圓她一個心愿了。」
「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次旅遊的機會。」
「阿妍,你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任性……」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眼圈泛紅。
看到我這樣,爺爺慌亂了起來,笨拙地從口袋裡掏出糖果。
「妍妍,不哭,不哭,吃糖糖。」
我撲進爺爺懷裡,大哭出聲。
那些被背叛的痛、被輕賤的辱、強撐的驕傲……全化作滾燙的淚,灼穿了最後一點軟弱。
七天後,史丹福的梧桐大道。
我正和同課題組的華裔學長討論數據,小清越洋電話炸了進來:
「阿妍!宋城瘋了!他跑到清大沒找到你,把通訊錄里所有人都電話轟炸了一遍!現在他肯定知道你……」
話音未落。
我若有所感地抬眼。
馬路對面,宋城的昂貴西裝皺如鹹菜,眼底布滿蛛網般的紅血絲,下巴胡茬凌亂。
他死死盯著我,又看向我身旁言笑晏晏的學長。
那眼神像瀕死的獸,混雜著震驚、狂怒和……鋪天蓋地的恐慌。
「嗯,我看到他了。」
6
「紀妍!」宋城沖了過來。
「這是?」學長皺眉。
「她是我女朋友,你是?」
宋城攬過我的肩膀,眼神冷厲。
不想開學就惹出流言,我三言兩語支走了學長。
我要單獨和宋城談談。
「紀妍!」宋城聲音發顫,「你為什麼在這裡?!你答應過放棄史丹福,和我去清大!」
他想抓我的手,我側身避開。
他瞳孔一縮,像被燙到。
「你在開玩笑,對吧?」他擠出一絲希冀的笑,「其實你沒接 offer,只是在等我……」
「等我接你回去。」
我抽出學生證,拍在他眼前。
「我反悔了。不行?」
「就為林小溪?!就為那趟破旅行?!」他低吼。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林小溪,你能毀約,我不能?」
「毀約?是你自己不肯去!」他像聽不懂我的話一樣。
「不肯去?」我嗤笑,「宋城,那是我熬了三年才完成的攻略!從頭到尾,寫的是「我們」,不是「你們」!」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他急急打斷,「我們還有巴黎,埃及,日本……你想去哪都行!」
「攻略我來做,行不行?」
「沒機會了。」我聲音淬冰,「我們分手了,宋城。」
起身要走,手腕被他鐵鉗般扣住。
他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迷茫和痛楚。
「紀妍……」宋城聲音嘶啞,「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
「為我放棄史丹福是假的…喜歡我也是假的……」
「你只是……在玩弄我,對不對?」
他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吐出埋藏多年的刺:
「從你追我那天,就有人說,你這種女生怎麼可能認真?」
「我就是個賭注吧?賭贏了就扔掉?」
記憶猛地回閃——
當年,我是有名的不良少女,而宋城是眾人寄予厚望的優等生。
我對他一見鍾情後,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
早餐塞他課桌;為他揍翻小混混;甚至在禮堂為他彈《夢中的婚禮》。
這在學校引起了轟動,有很多人參與了賭局。
賭我能不能抱得「美人」歸,賭我什麼時候喪失興趣。
但他把早餐扔進垃圾桶;找來保鏢全程接送;在琴音響起前,摔門而去。
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的明戀,從抗拒到默許,他終於點頭。
史丹福?
不過是因為偷看他志願冊時,瞥見了這個名字。
現在他說,那三年……是玩弄?
解釋都嫌多餘。
我用力甩腕。
「隨你怎麼想。玩弄也好,認真也罷——」
「現在,我對你沒興趣了。」
轉身剎那,他從背後死死抱住我。
滾燙的臉埋進我頸窩,濕熱的液體灼進衣領。
「玩弄我也好…利用我也罷……」
他的聲音悶在衣料里,破碎得不成調子:
「把我當狗養著都行……」
「阿妍…別丟下我……」
7
幸好我有不良少女的履歷,所以輕易就擺脫了宋城。
我把他撂在了地下,直接離開了。
我只覺得可笑。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他的那些怪癖——孤高、執著、病態的潔癖。
——我曾當聖旨捧著。
為他,我磨平爪牙,收斂鋒芒。
直到林小溪出現。
我才懂,他的規矩,他的禁忌,不過是對我的量身定製。
我的心血,那本熬了三年的旅行計劃,被他縱容著,讓林小溪的眼淚泡成了廢紙。
原來他也會彎腰,也會為別人修改底線。
史丹福的校園裡,宋城像塊甩不掉的影子。
教室旁聽,聚餐時鄰桌獨飲,深夜宿舍樓下,路燈拉長他孤零零的身影。
我只當他是空氣,視而不見。
那天,他到底沒忍住,橫在我面前。
「紀妍,裝夠了沒?」他聲音繃緊,像拉過頭的弦,「之前說你玩弄我,是氣話。你心裡有我,我知道。」
他眼底燃起一絲希望:「我去過公寓了。冰箱上的便簽,蘇打水的牌子,襯衫的尺碼,連書怎麼碼你都記得……」
「你也想過以後,對不對?一起在清大,一起讀博,在同一個城市紮根……結婚,生孩子,晚上散步,窩在沙發里……」
那是我寫在冰箱留言板上,關於「家」的痴心妄想。
每一個字都像在嘲笑現在的我。
「宋城,」我打斷他,聲音像淬了冰,「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不!」他抓住我手腕,「我們回去!林小溪的東西我讓她全清走,鑰匙也收回來。她弄壞的項鍊,我賠你一百條,不……一千條!」
「我們就當她從來都不存在,好不好?告訴我…我們怎麼才能回到過去?」
他眼底那點火星,瘋狂搖曳,近乎哀求。
「回去?」我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他眼底猛地一亮。
「回到那個你掛斷我一百多個電話的雨夜?」我盯著他,一字一頓。
他身體瞬間僵直,像被凍住。
眼神茫然了一瞬,隨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是…是那天?小溪夜班害怕,我陪她回家。」他語速加快,急於辯解,「雨太大了,她非要坐公交,我們淋透了……回去就發燒,昏睡了過去,醒來才看見你的電話……」
「我問你怎麼了,你一直沒回……」
「那天晚上,」我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扎進他的耳膜,「我爺爺進了 ICU。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們都以為他熬不過那個晚上了。」
「他吊著最後一口氣,只為見一個人。」
宋城臉上的血色「唰」地褪盡,慘白如紙。
他嘴唇翕動,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那個人…是我?」
8
那天晚上是我的噩夢。
爺爺的手,枯瘦冰涼,死死攥著我。
我是他在這世上最後的牽掛,他知道我愛宋城。
他希望我可以得到幸福。
希望宋城可以親口答應他,會好好照顧我,一輩子對我好。
我一遍遍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忙音。
冰冷的忙音。
每一次按鍵,都像往心口摁一根釘。
螢幕的光映著爺爺灰敗扭曲的臉。
我張著嘴,喉嚨里像堵著砂礫,發不出聲。
淚腺也早已枯竭。
我蜷縮在冰冷的牆角,手機成了唯一的浮木,只能不斷機械地重撥。
忙音。
冰冷的忙音。
爺爺情況稍穩,恐懼又攫住了我。
宋城的手機,從不靜音。
他怎麼會一直接不到我的電話?
學校,他家,所有他可能出現的地方,我都去了。
我像個孤魂野鬼,在漸亮的天色里遊蕩。
最後,我拖著灌鉛的腿回家。
推開門——
客廳里,暖黃色的燈光下,羊絨毯裹著兩個人影。
宋城和林小溪,像兩株交頸的藤蔓,緊緊相擁。
他的手機無聲地躺在地毯上,調成了靜音模式。
那一刻,我聽見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真他媽……荒唐。
宋城聽完我的話,臉上血色盡褪,眼底漫上痛苦:「我不知道……阿妍,我真的不知道!」
「當時小溪說很累了,想讓我陪陪她,就把我手機直接靜音了。」
「然後…然後我也睡著了。」
「我真的不知道……」
我冷笑一聲:「承認吧,宋城,林小溪在你心裡的分量早就超過了你的想像。」
「不是!」他急急否認,聲音嘶啞,「我只是可憐她!她從山裡出來,舉目無親……誰都看不起她……」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孤僻,被排斥……你追我時,我根本不信。你這麼耀眼,怎麼會喜歡我?我怕你只是玩玩,怕你膩了就走……」
「所以我一直推開你,直到你說要去史丹福,我怕了,怕再也見不到你……」
他伸手想抓我,我側身避開。
「阿妍,」他眼底是瀕死的絕望,「我這輩子,只想和你綁在一起。」
「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求你,再教我一次……要怎麼愛你,好不好?」
再給他一次機會?
那過去的我流過的血,咽下的淚,受過的痛……又算什麼?
「宋城,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有挽回的餘地。」
「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
「原諒你?」我看著他瞬間慘白的臉,「那是對過去的紀妍的背叛。」
我決絕轉身。
身後傳來他撕心裂肺的乾嘔聲,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接下來幾天,宋城像人間蒸發。
直到大使館的電話打到我這——他簽證逾期,緊急聯繫人填的是我。
問我他的下落?
我說:「不知道。」
街角,卻撞見了他。
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被兩個穿制服的人攔住,要求出示護照。
他眉頭緊鎖,手在口袋裡猶豫。
對方的眼神越來越銳利。
他看見我,灰敗的眼底猛地爆出光,踉蹌著沖了過來。
我皺了皺眉,用流利的英語替他解了圍。
人道主義,僅此而已。
「想蹲移民局監獄?」我的聲音毫無溫度,「為什麼不滾回去?」
他眼神燙得嚇人:「阿妍,我想明白了。我不能走!走了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你了。」他聲音乾澀,「這幾天……睡長椅,領救濟餐……怎麼都行,只要能離你近點……」
宋家金尊玉貴的小少爺,此刻頭髮油膩,臉頰凹陷,昂貴的襯衫領口沾著污漬。
這輩子沒吃過的苦,這幾天大概都嘗遍了。
「就算大學不能一起……但我可以申請交換!或者考史丹福的研究生!到時候我們……」他急切地規划著。
「你要怎樣,」我冷冷打斷,「與我無關。」
手機突兀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