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安撫到,觸手鬆開了些。
「那哥哥,你是嫌棄我了?」
「嫌棄我不是真正的人類?嫌棄我這些……噁心的東西?」
他說著,身後的觸手在牆面投下扭曲的陰影,發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我毫不懷疑,這些東西,能將我貫.穿個徹底。
「不是的!」
我立刻否認。
「沈灼,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
「那你說你喜歡我。」
沈灼固執地重複著:
「你說,你說你喜歡我。」
10
「我喜歡你。」
面對沈灼,拒絕的話我說不出口。
更何況,我被他那些觸手纏得渾身發麻。
「再說一遍。」
沈灼得寸進尺。
「我喜歡你,沈灼。」
我眨了下眼睛。
「我只喜歡你一個。」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
纏繞在我身上的觸手,肉眼可見地「軟」了下來,紛紛從我身上退開,溫順地垂在他身後。
壓在我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沈灼直起身,捧住我的臉,俯身吻了下來。
一個試探性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吻。
嘴唇冰涼,卻很柔軟。
我大腦一片空白,被動地承受著。
我沒有回應,也沒有推開。
沈灼似乎因此得到了鼓勵,吻逐漸加深。
陌生的,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強勢地侵占了我的所有感官。
一吻結束,我們都有些喘。
沈灼的額頭抵著我的。
「哥哥……」
「以後不許再見那個女人了。」
我還沒從剛才那個吻里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也不許再離開我。」
我繼續點頭。
「永遠都和我在一起。」
他的拇指摩挲著我的嘴唇,那裡被他吻得有些紅腫。
「好不好?」
「……好。」
我聽到自己說。
下一秒就猛地反應過來。
媽的,美色誤人。
主要是形勢逼人。
看來跑路計劃得從長計議了。
11
自從「鏽蝕之心」那晚之後,沈灼對我的看管,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以前只是晚上睡覺黏人一點,現在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把我拴在身上。
我去黑市交易,他跟著。
我去見幾個老客戶,他在旁邊坐著。
把對方盯到渾身發毛,生意都談不下去。
就連我去上廁所,他都要守在門口。
搞得我現在在黑市裡有了一個新的外號——「灼爺的掌心寵」。
我呸!
我是他哥!
夜裡,那根觸手又纏上來了。
它像一條忠誠而冰冷的蛇。
宣示著主權,卻又克制著力道,生怕弄疼我。
我假裝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想甩掉那根東西。
沈灼立刻貼了上來,胸膛緊靠著我的後背,另一隻手臂環住我的腰。
「哥哥睡不著?」
「……」
「……是我吵到你了?」
「沒有。
「那哥哥在想什麼煩心事嗎?」
「在想……我們以後。」
我斟酌著用詞,試圖把話題引向我想要的方向。
「總待在這個地下,也不是個辦法。外面的輻射越來越嚴重了。」
沈灼沉默了片刻。
纏在我腳踝的觸手微微收緊。
「哥哥是覺得這裡不好嗎?」
「不是不好。」
我趕緊安撫。
「這裡很安全。我只是覺得……有點悶。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找一個真正沒有輻射,能看到綠色植物的地方。」
我描繪著一個不可能存在於廢土的烏托邦。
「聽說在南邊,越過死亡戈壁,有一片傳說中的『綠洲』。那裡有乾淨的水,和能吃的植物。」
「哥哥想去?」
「想。」
「只要哥哥想,我們就去
「我會為我們建造一個新家。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最安全、最完美的家。」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狂熱的興奮,卻讓我背脊莫名發涼。
我好像……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
12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金屬切割和重組的噪音吵醒。
客廳里,沈灼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前。
背後的數十根金屬觸手,正以眼花繚亂的速度舞動。
將一塊塊巨大的金屬材料分解、塑形、再拼接。
全息投影上顯示的,是一個複雜到極致的建築設計圖。
那是一個全金屬的堡壘。
密封,堅固,看不到一扇窗戶。
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個設計精密的籠子。
「哥哥,你醒了。」
沈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走到我面前,像個急於展示自己作品的孩子。
「你看,這是我們的新家。」
他指著那個全息投影。
「我把它所有的牆體都用上了最堅固的合金,可以抵禦任何變異生物的攻擊和輻射侵蝕。」
「內部的空氣循環系統、水凈化系統、食物培養系統……我都會用最好的材料來重組。
「至於植物,我會去『塔』里找那群人,搶一批高級種子來。到時候哥哥想要的乾淨的水和能吃的植物就都會有了。」
「……」
這小子理解的「一起去綠洲」,和我想要的「自由躺平」,根本是兩回事。
唉,也是。
一個廢土土著,怎麼能理解到地球的美好。
而且這跟囚禁有什麼區別。
連門和窗戶都沒有。
怎麼能對我產生這種想法呢?
我記得明明一開始,我是把他當寵物養的啊。
13
跑路計劃徹底失敗。
無論我用什麼藉口,沈灼都能完美地曲解成「我們需要一個更安全的二人世界」。
我放棄了掙扎。
或者說,我找不到掙扎的辦法。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但又有什麼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沈灼不再滿足於夜裡抱著我睡覺。
他開始在白天也對我動手動腳。
比如在我看書的時候,從背後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
比如在我吃飯的時候,用他的觸手尖端,捲走我盤子裡的食物,再喂到我嘴邊。
我抗議過,結果就是被他用更多、更粗的觸手纏得更緊。
直到我喘不過氣,被迫接受他的投喂。
美其名曰:「哥哥的手不方便,我來幫你。」
放屁!我的手好得很!
更過分的是,他開始干涉我的社交。
所有來找我交易的老客戶,都被他用各種理由擋了回去。
「哥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
「這筆生意我來談就好,哥哥不方便見外人。」
漸漸地,再也沒有人來找我了。
我的通訊器,也變成了只能接收他一個人信號的「專線」。
我被徹底隔離了。
想給沈灼一巴掌,又怕他爽到。
14
這天,阿雅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聯繫上了我。
「喂,周安?你還活著嗎?你家那小子最近跟瘋了一樣,把黑市攪得天翻地覆,到處找我的麻煩。」
「……我活著。」
「你那邊什麼情況?真被他關起來了?」
「差不多。」
「我就知道。」
阿雅嘖了一聲。
「那小子對你的占有欲,根本不正常。你打算怎麼辦?真就這麼從了?」
「我能怎麼辦?」我苦笑,「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
「我幫你。」
「我今晚就帶人去你那,把他引開,你趁機跑。往城東的廢棄地鐵站去,我安排了車在那裡接你。」
我心頭一跳。
自由的誘惑,再次讓我動搖。
可是……
「不用了。」
我聽見自己說。
「你幫我做一件事吧。」
15
「真搬?」
「嗯。」
阿雅看著我打包好的幾個大箱子,挑了挑眉。
「我們兩個搬?」
「嗯。」
阿雅的表情介於「你瘋了」和「我佩服你的勇氣」之間。
「行吧。反正我這條命也是撿來的,陪你瘋一次。」
「那就走吧。」
阿雅一揮手,幾個大箱子輕鬆扛起。
剛走出門沒幾步。
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通道的盡頭。
「放下。」
阿雅沒動。
「我說,放下。」
沈灼的語調依舊平穩,但背後風衣的下擺,卻開始無風自動。
數根閃爍著金屬寒光的觸手,正貼著地面,向阿雅游弋而去。
「操!」
阿雅早有防備,怒吼一聲。
那雙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拳頭,直接迎上了最前方的幾根觸手。
金屬與血肉碰撞,發出沉悶的巨響。
阿雅悶哼一聲,被巨大的力道震得連退數步。
被她擊中的那幾根觸手,也出現了明顯的凹陷和扭曲。
但更多的觸手,已經繞過了她的正面防禦,從四面八方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眼看她就要被那些觸手洞穿。
我腦子一熱,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張開雙臂,擋在了阿雅面前。
「住手!」
16
那些閃爍著寒光的觸手尖端,停在了離我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鋒利的邊緣甚至劃破了我額前的皮膚。
沈灼的身體僵住了。
「哥哥……你……」
「你為了她……擋在我面前?」
「我不是為了她!」
我吼了回去,情緒也有些失控。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殺人!」
「殺人?」
沈灼笑了,絕望又自嘲道:
「在你眼裡,我一直就是一個只會殺人的怪物,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用冰冷的指尖輕輕撫過我額頭上那道細小的傷口。
「哥哥,你為了她,寧願自己受傷。」
「你為了她,對我大吼。」
「你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騙我。」
沈灼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
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我明白了。」
「?」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明白了什麼。
兩根觸手就突然從他背後伸出,閃電般地纏住了我的手腕。
另外幾根觸手則繞過我,以一種不容反抗的姿態,將阿雅「請」了出去。
厚重的金屬門,在阿雅驚愕的目光中,緩緩合攏,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不是,我只是想找人搬個家,怎麼最後鬧成這樣的!?
17
「沈灼,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
「只是想離開我。」
沈灼替我說完了後半句。
看著他手裡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領帶。
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該不會又看了黑市裡淘出來的同人文吧?
「沈灼,我沒想跑。我找阿雅,只是想搬家。」
「搬家?搬去哪裡?」
沈灼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
「搬去一個沒有我的地方,對嗎?然後你們兩個雙宿雙飛,再不會有我礙眼了。」
「不是!」
「那是怎樣?」
他逼近一步,冰冷的鼻尖幾乎碰到我的。
「哥哥,你又要騙我了。」
看看,看看,說了又不信,解釋了又不聽。
我一口氣憋在胸口,難受得緊。
「哥哥,別動。」
沈灼將領帶覆上了我的眼睛。
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
「哥哥是不是……很厭惡我這些噁心的觸手?」
「所以才會一直想著離開我?」
「我知道……它們太醜陋,太骯髒了,它們是怪物的一部分……如果……如果沒有它們……」
像是找到了所有問題的癥結所在。
沈灼的語氣中迸發出一股駭人的、瘋狂的情緒。
「那我就把它們全部切掉。」
「這樣,哥哥就會喜歡我,就不會跑了,對不對?」
話音未落,其中一根最粗壯的觸手猛地收縮。
尖端在瞬間變得扁平而鋒利,閃爍著刀刃般的光芒。
它調轉方向,緩緩地、堅定地,對準了自己連接著沈灼後背的根部!
「不要!」
我失聲尖叫,瘋了一樣掙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