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漠北的第三年,王死了。
漠北習俗,父死子繼。
我被迫嫁給了他的兒子為妃。
然而一向厭惡我的王子,在我床上不知饜足。
但當我成為新任漠北王后的第三個月。
我的丈夫,死去的前任漠北王。
又回來了。
1
赫連燼回來時,臉色有些古怪。
我不理會他,自顧自調試著琴弦。
這是我一貫對待他的態度。
他也從不怪罪。
然而這次他卻眉頭緊皺。
下一秒,我整個人騰空而起,被抱到了榻上。
我被身上的重量壓得頭暈眼花,下意識道:「赫連燼,天還沒黑!」
我是在罵他不知廉恥白日宣淫。
他沒計較我的冒犯,只黑著臉道:「那又如何,你現在是我的王妃,我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我無奈地閉上眼,放棄掙扎。
他說的是事實。
三個月前,我的丈夫漠北王在巡視領地時突遭叛亂,一行人無一生還。
於是我的繼子,年僅十七的漠北王子赫連燼繼位為王。
父死子繼,是漠北的習俗。
繼承的是王位,亦是妻子。
但在我的母國,一女事二夫,是極大的屈辱。
更何況整個王庭都知道,赫連燼一向不喜歡我這個外邦繼母。
他從不向我請安,無意碰到更是扭頭就走。
我識趣地向他請求回朝守寡,卻被他斷然拒絕。
赫連燼拒絕了薩滿為他選擇的女子,封了大他三歲的我為新任漠北王后。
起初,我以為他是為了更好地接手他父親留下來的舊部。
我只要忍一忍就好。
但很快我就明白我錯得離譜。
繼任典禮和封后大典後,赫連燼每晚都會到我的房間來,用狼崽般的視線緊緊盯著我。
我清楚我身為和親公主、漠北王后,沒有拒絕他的權利。
何況,他太年輕,像一彎清澈的湖水。
我可以輕易地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他並不像我以為的討厭我。
更甚者,他喜歡我。
2
赫連燼就像一匹真正的狼崽子,在床上總有使不完的力氣。
時常讓我覺得這樣下去我會折壽。
昏昏沉沉間,耳邊急促的呼吸聲忽然停下。
「柔嘉。」赫連燼喚道。
柔嘉是我的封號。
我疲於應付,裝作沒聽到。
一般這樣,他很快就會不知疲倦地繼續。
然而這次他卻反常地沉聲問:「你為什麼總是閉著眼,睜開眼看我。」
他折騰得我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還有臉提要求。
我很想罵人。
「王若是覺得我侍奉得不好,漠北多的是美麗的姑娘願意侍奉王。」
身上人驀地頓住,隨即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閉著眼時,眼前浮現的是誰的臉?」
「是我,還是我父汗?」
我頭腦瞬間清醒,睜眼撞入赫連燼盛滿冷意的眸子。
或許是他知道,我母國的民風遠不如漠北開放。
所以不論是在平時,還是床榻上,我們之間幾乎從不提起他的父汗。
否則就會像此刻。
父汗兩個字無比清晰地提醒我,與我纏綿之人是我的亡夫的兒子,我的繼子。
我們這叫亂倫。
我從頹靡的漩渦迅速抽離,攏好衣衫。
「我累了。」
赫連燼盯著我,眼裡盛滿怒火。
有那麼一瞬間,隱約有了他父汗的威嚴。
我打了個寒顫,幾乎以為他會憤怒地拔刀砍了我。
然而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怒氣沖沖地起身走了。
3
這是我們三個月以來第一次不歡而散。
當晚,我難得獨眠,卻輾轉難安。
不知何時,我竟已經習慣了赫連燼的存在。
思緒紛亂良久,終於昏沉過去。
我做了個夢,夢裡,上任漠北王還沒死。
嫁到漠北前,我便聽聞過他的赫赫威名。
他叫赫連晝,意為永恆的太陽。
混亂了三十年的草原,在他手裡統一,建立了漠北獨尊的地位。
反觀大齊,連年內戰,國力空虛。
而我,就是父皇送來試探赫連晝態度的棋子。
若他有入侵中原的念頭,我會第一個被殺祭旗。
然而赫連晝並沒殺我。
非但沒殺我,因他的王后病逝多年,還封了我為新任王后。
新婚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赫連晝。
他比我父王年輕很多,刀削斧刻般的臉上,連一絲細紋都找不到。
氣勢上,也勝過我父皇三分。
躺在榻上時,我害怕極了,但仍記著父皇命我討好他,於是抖著手解他的衣衫。
他一動也不動,看不出情緒的眸子盯著我。
然後在我手往下伸時,驀地起身,輕易地將我推開。
「知道麼,你比我的兒子大不了多少。」
「他叫燼,是個壞脾氣的小子。」
赫連晝的聲音很溫和,撫平了我的懼意。
然而我緩緩抬頭時,那張臉忽然變成了赫連燼。
他瞪著我,「說啊,你想的究竟是我,還是父汗?」
我被嚇得猛然醒來,喘息不止。
「這可真是個噩夢。」
我喃喃道,再也無法入睡。
4
那天后,赫連燼帶著人離開了王庭,一走就是半月。
兩族邊境駐紮的將領接連給我送了三封信,向我打探赫連燼的行蹤。
生怕他剛接任漠北王位,便要撕破和平盟約。
我也有些不安。
赫連燼雖然尚且年輕,但遲早會成長為他父汗那樣馳騁草原的雄獅。
若是因為我以致兩國開戰,那我便是毋庸置疑的罪人。
愁悶時,侍女綠蘿高興地進來朝我道:
「公主,王回來了!」
我鬆了口氣,幸好。
起身走到門邊,掀開帘子。
王帳前的空地上,赫連燼騎在通體黑色的駿馬上。
微卷的黑髮垂在身後,錯落的辮子上纏著金色的繩。
紅色的漠北袍穿過腋下,露出他被羊皮護腕包裹的有力胳膊。
在他身後,一頭死去的棕熊倒在地上。
那是他此行的戰利品。
王庭侍衛們圍著赫連燼歡呼。
一個能獵殺棕熊的王,毋庸置疑會帶領漠北走向強盛。
赫連燼微昂著頭,享受著眾人的敬佩。
金輝灑在他年輕的臉龐上,耀眼極了。
也是在這時,他看見了我。
我右手搭在左肩,向他行禮,「王。」
再抬頭時,赫連燼的面色已經冷淡下來。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下馬徑直回了他的王帳。
草原人爽朗,在他們這裡,沒有不透風的牆。
當晚,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妃好像失去了王的寵愛。
綠蘿也替我擔憂不已。
然而第二天,一張棕色的完整熊皮靜靜躺在我的帳外。
4
綠蘿很是驚喜,「這樣上好的獸皮製成披風一定很保暖,看來王還是待公主極好的,知道公主畏寒。」
「公主正好可以借著謝恩的機會,和王緩和關係。」
我垂著眸,沒說話。
的確,赫連燼這三個月待我極好。
我一句思念家鄉,他便第二天派了一隊人去大齊,為我帶回一堆珠寶珍奇。
知我畏寒,又將庫房裡上好的皮毛鋪滿我的帳內。
晚上我總是腳心冰涼。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把我的腳貼在他肚子上取暖。
像他父王一樣。
而我接受不了漠北父死子繼的習俗,一直抗拒他。
幾乎沒給過什麼好臉色。
他有時也會不悅,但總是忍住脾氣,從不與我計較。
只有這次。
或許,我該去向他道個歉。
我還要在漠北生活,得罪王絕對是愚蠢的行為。
綠蘿高興地替我梳妝後,我獨自朝赫連燼的王帳走去。
然而不知道為何,越靠近王帳,巡邏的守衛越少。
我思索著,轉過一個拐角。
耳邊稀碎的聲響一下子明顯了起來。
一道嚴肅的男聲在說,「今日的事,絕不能往外說,知道嗎?」
我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赫連燼最信任的侍衛哈赤。
我下意識頓住腳步,什麼事值得這樣嚴肅地警告?
下一秒,哈赤的聲音又低低響起:
「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先王晝沒死,王庭定會陷入猜忌和混亂之中,你便是漠北的罪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帳內的。
誰?
誰沒死?
我耳邊嗡嗡作響,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在漠北,晝字的讀音是很獨特的。
何況,先王,除了他還能是誰?
我驀地回神,止住綠蘿喋喋不休地詢問。
「今晚,你去幫我找個人過來。」
5
次日清晨,屬於王后的儀仗低調離開了王庭。
在漠北,皇室成員出行狩獵是常有的事,守衛並未見怪。
昨夜,那個侍衛起先並不願說。
我告訴他,我並不是以王后的身份逼問他,而是一個失去丈夫的妻子。
在我流著淚要給他下跪前,他終於心軟告知了我。
大齊的人,尤其是皇室的人,最會的就是做戲。
但,真的是做戲嗎?
趕了一日的路後,在陳舊的牧民帳內,我見到了赫連晝。
捲曲的長髮上沒了往日在王庭時的威嚴金飾,膚色更深了些,平凡的衣著卻掩蓋不了他的威猛高大。
他坐在案前,閉目思索著什麼。
那一刻,肢體先於理智做出判斷。
「晝!」
我飛撲進他懷中,泣不成聲。
赫連晝見到我,愣了好一會兒。
而後才回過神,摸了摸我的頭髮,「我的小月亮,怎麼哭得這樣可憐,王庭有人欺負你麼?」
月亮在漠北,是女性、妻子的意思。
和親三年,我假裝單純天真,如願讓赫連晝對我很好。
私下裡,他會容忍我叫他的名字。
晝。
身為一統草原的漠北雄獅,就連我父皇都要客氣地稱他為「漠北天汗」。
他的名諱是草原所有子民都要避諱的。
但我第一次無意間叫起時,他只訝異了一瞬,便爽朗地笑著讓我以後都這麼稱呼他。
可是得知他死訊時,我甚至沒來得及感到悲傷,全是對自己未來何去何從的擔憂。
但直到此刻,再見到活生生的他。
我才驚覺,我的心沒有自以為的藏的那麼好。
赫連晝見我還哭,便抱著我轉了起來。
我剛來漠北時,只有十七歲,又語言不通,整日鬱鬱寡歡。
他就總是這樣哄我開心。
赫連晝的體型比我大得多,被他抱在懷裡時,是沉穩的安全感。
然而漂浮在空中的雙腳和裙擺,又是那樣自由。
一如他這個人,護我安穩,又給我自由。
6
等我終於平復下情緒,他抱著我坐在案上。
我才得知,三個月前,他入冬前巡視領地時,的確被最開始收復的木南部落伏擊了。
但或許是長生天保佑,就在他身中數刀性命垂危的時候,忽然狂風大作。
裹挾著塵土的風暴讓刺客們失去他的下落。
但他也和大部分侍衛走散,身邊只有個跟隨他多年的老侍衛。
而後三個月一直在外面養傷,傷愈後才回到王庭附近。
我聽得驚心動魄,「那你為什麼要隱瞞你還活著的消息?」
赫連晝眼神微暗,「木南老王病重,掌權的是個忽然冒出來的王子,所有人都對他知之甚少,我讓他以為自己計劃成功,看看他想幹什麼,才……」
他看向我,驀地收住話頭。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我抿著唇,沒有說話。
赫連晝忽然抱著我起身,他身高腿長,幾步就跨到榻邊。
他將我放在榻上,俯身含笑道,「從別的方面補償你,好不好?」
緊接著,唇上傳來略顯粗糙的觸感。
鼻腔間縈繞著熟悉的、醇厚的、屬於赫連晝的氣味。
我幾乎是眩暈地閉上眼,沉醉在他的吻中。
幾近窒息時,唇間被渡了口氣。
「這麼久了,還是不會換氣麼?」
赫連晝低沉的聲音迴蕩在耳邊,帶著寵溺的笑意。
我既恍惚又蠻橫地想:
我不會換氣,那又怎樣。
反正晝總是會渡氣給我的,不是麼?
不像赫連燼,每次都只會生啃,有時把我嘴唇都咬破了……
赫連燼……
我驀地清醒,氣喘吁吁地推開了赫連晝。
他抬起頭,眼神里滿是慾望,但很快盡數收斂。
「怎麼了?」
「身上不舒服?」
他以為我來癸水了,大手覆在我腹部輕輕揉弄起來。
我握住他的手止住動作,「我現在,是漠北新王妃,你知道嗎?」
他點點頭,「我知道。」
「燼倉促登基,娶你的確能最快穩固政權,畢竟你既是我的妻子,又是大齊的公主。」
他摸我的頭,「怎麼,是燼欺負你了嗎?」
我盯著他帶著綠意的眸子,慢慢開口,「我和他,有了夫妻之實……」
「……」赫連晝怔住,一時失語。
半晌,他才找回聲音,有些痛惜地道,「是他強迫你的,對嗎?」
是嗎?
起初,好像是的。
見我沒有回答,晝面色有些難看。
「對不起,小月亮。」
「你一定感到很屈辱,燼這次實在太過分了。」
「別難過,等我回去,一定替你好好教訓他,好不好?」
我有些詫異於他的回答。
在大齊,貞潔是很重要的。
即便漠北民風開放,但他還在世,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有了關係,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容忍的。
我說出這件事,就做好了被他厭棄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