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推門出來,他就從陰影里衝出來,渾身濕透,頭髮凌亂,眼窩深陷,像個落魄的流浪漢,哪還有半點顧氏總裁的樣子。
「念初!我們談談!就五分鐘!求你了!」
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絕望的哀求。
雨水順著他慘白的臉往下淌,狼狽不堪。
我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他。
雨傘隔絕了冰冷的雨水,也隔絕了他。
「顧總,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我的聲音比雨水還冷。
「不!有的!有的!我知道錯了!念初!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混蛋!是我眼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他激動地想上前,被便利店店員警惕地盯著。
他語無倫次,眼神狂亂,伸手想抓我的傘沿。
我後退一步,避開。
「你的林清羽不要你了,你又想起我的好了?」
我扯了下嘴角,弧度冰冷。
顧淵的身體猛地僵住,臉色灰敗下去。
「我……我那是……你知道的,清羽救過我的命,我只是不想看他生氣而已,你一向都大度,一向不在意這些事情的,我不知道你會真的離開,你……」
他痛苦地低吼,雨水混著淚水往下流,「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沒有你……我……我快死了……」
他的聲音哽咽,帶著一種瀕死的絕望。
如果是三年前那個傻乎乎愛著他的沈念初,或許會心軟。
可惜,那個沈念初,早被他親手殺死了。
「顧淵,你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說完,我不再看他瞬間崩潰的表情,轉身要走,就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中。
「初初,怎麼那麼不乖?為了一條狗站在雨里?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是會生氣的。」
我有些蒙圈的抬頭看向蕭燼。
看見蕭燼似笑非笑的臉,心中害怕極了。
這位爺可是醋王,一生氣,那床上的花樣折磨死個人。
看來今晚,又是不眠夜了!
顧淵想要過來,被蕭燼的保鏢攔住了。
14
我以為顧淵該消停了。
可我低估了顧淵的瘋魔程度。
他找到了我的新住處。蕭燼名下頂級的江景大平層,安保森嚴。
他進不來。
於是,他開始在樓下等。
像個幽靈。
深秋的夜,寒雨刺骨。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端著溫熱的牛奶,看著樓下。
昏黃的路燈下,顧淵就站在那裡,沒打傘。
昂貴的西裝被雨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身形。
他仰著頭,固執地望著我所在的樓層方向,雨水順著他慘白的臉往下淌,一動不動,像一尊絕望的雕塑。
他已經站了三個小時。
蕭燼從身後擁住我,下巴抵在我發頂,聲音帶著剛沐浴後的慵懶和一絲冷意:「還沒走?」
「嗯。」我應了一聲,沒什麼情緒。
「嘖,礙眼。」蕭燼鬆開我,轉身走向浴室。
不一會兒,他端著一個……巨大的塑料盆出來了。
裡面是……溫熱的、還冒著點白氣的清水?
我挑眉:「?」
蕭燼勾唇一笑,妖孽橫生,眼裡卻閃著惡劣的光:「給他降降溫,清醒清醒。」
他走到窗邊,打開一扇通風窗。
冷風裹著雨絲瞬間灌入。
樓下,顧淵似乎察覺到了動靜,仰著的頭動了動,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裡,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冀!他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嘴唇無聲地開合,似乎在喊我的名字。
然後——
嘩啦——!!!
一大盆溫熱的水,從天而降!
精準無比地、兜頭蓋臉地潑在了顧淵身上!
「呃!」
顧淵被這突如其來的「洗禮」澆得渾身一激靈,猛地後退一步,狼狽地抹去臉上的水!
那不是冷水,是帶著點溫度的……洗腳水!
別問我蕭燼哪來的,他總有辦法!
顧淵徹底僵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那扇打開的窗戶,看著窗邊那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蕭燼,以及……他懷裡那個冷漠俯視的輪廓——我。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這盆溫吞的水,瞬間將他淹沒!
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百倍!
他站在瓢潑大雨和這盆「加料」的水裡,渾身濕透,頭髮黏在額前,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最後一絲強撐的尊嚴,被這盆水澆得粉碎。
他終於崩潰了。
「啊——!!!」
一聲悽厲到不似人聲的、絕望到極致的嘶吼,劃破了雨夜的寂靜!
像瀕死野獸最後的哀鳴!
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冰冷骯髒的雨水泥濘里!
他雙手撐地,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嗚咽。
雨水、淚水、還有那盆「洗腳水」,混在一起,從他身上狼狽地流淌下來。
像一條被徹底打斷脊樑的喪家之犬。
蕭燼「啪」地關上了窗戶,隔絕了那令人不適的噪音和景象。
他轉身,把我摟進懷裡,下巴蹭了蹭我的發頂,聲音帶著點邀功的意味:「一個企業不能有個發瘋的總裁,我看這天那麼冷,就讓顧家破產吧,初初你怎麼辦?」
我靠在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閉上眼。
「可以。」
窗外的雨聲依舊,樓下那崩潰絕望的嗚咽,隱隱約約傳來。
贖罪?
崩潰?
遲來的深情?
呵。
沈念初的心,早就硬過金剛石了。
顧淵,你的火葬場,燒得再旺,也暖不了我分毫。
15
聽說林清羽又出國了。
說是顧淵破產了,每天都在送外賣。
林清羽嫌棄顧淵,留下一張紙條就跑了。
紙條上寫的是:【高三那年,把你從河裡救起來的人是沈念初,為了救你,他自己差點死了。我看你家有錢,故意冒名頂替上的。沒想到你會這樣蠢!】
顧淵徹底瘋了。
他把自己鎖在小小的出租屋裡,一天又一天。
我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正跟蕭燼在國外結婚。
蕭燼選了一個很浪漫的城市。
蕭燼的爸媽也都來了。
他們沒有阻止我們結婚,反而還送上了祝福。
特別是在出國的前一晚,蕭媽媽悄悄的拉著我說:「初初啊,蕭燼這個人偏執,瘋狂,冰冷,還有情感障礙,幸好你出現了,不然我們到死都看不見他結婚。」
我有些忐忑的問蕭媽媽,「阿姨,我是男的,我生不了孩子,您真的不介意嗎?」
蕭媽媽直接笑了,「初初啊,人生不長,如果說這段人生路非要取悅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一定是自己。自己幸福,才是有價值的人生。」
是啊,人生苦短,為什麼不能按自己的意願先開心地活著?
為什麼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明明活著已經夠艱難了!
以後,我要跟蕭燼好好地活著!
【番外:蕭燼視角】
1
懷裡的人呼吸均勻,睡得毫無防備,冷冽的側臉在暖光下軟化,長睫投下脆弱的陰影。
沈念初。
我的光。
我的囚徒。
我窮盡手段捕獲的……執念。
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他微涼的發梢,感受那細膩的觸感。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收起所有在商場上淬鍊出的冰冷鋒芒,像只終於找到安全港灣的倦鳥,棲息在我懷裡。
這溫順的假象,是我用無數個日夜的籌謀和一場豪賭換來的。
可沒人知道,在成為那個從容不迫、步步為營的「獵手」之前,我早已是困在他光芒里的囚徒。
第一次見他,是在顧氏承辦的一場無聊透頂的慈善晚宴。
我作為蕭家代表,百無聊賴地晃著酒杯,看衣香鬢影間的虛偽寒暄。
然後,我看到了他。
顧淵身邊那個「首席秘書」,沈念初。
他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西裝,安靜地站在角落的陰影里,像一道沉默的背景板。
顧淵正與人高談闊論,手臂親昵地攬著那個所謂的白月光林清羽。
而他,沈念初,微微垂著眼睫,手裡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
燈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躍,落下一小片濃密的陰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只有那緊抿的、沒什麼血色的唇線,泄露出一點極力壓抑的緊繃。
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光華內斂,卻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滯。
周遭的喧囂褪去,我的世界裡只剩下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和他周身縈繞的那種……破碎又倔強的矛盾感。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陌生的悸動猝不及防。
他抬眼了。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
那雙眼睛望過來,清澈,沉靜,像浸在寒潭裡的黑曜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只一眼。
他就迅速垂下眼帘,恢復了那副完美秘書的面具。
可那一眼,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了我心上。
後來,我鬼使神差地讓人去查他。
資料很快送來:沈念初,顧淵的秘書兼……金絲雀。
「金絲雀」三個字,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眼底。
一股暴虐的戾氣瞬間衝上頭頂!
顧淵那條瘋狗!
他怎麼敢?
怎麼配把這樣的人鎖在身邊當玩物?!
我想立刻衝去顧氏,把他從那個泥潭裡搶出來。
可理智死死拉住了我。
蕭家的繼承人,京圈的「太子爺」,為一個「別人的金絲雀」大動干戈?
荒唐。
當然了,荒唐我不怕,我主要是怕我這樣衝過去,沈念初會害怕我。
我發現自己像著了魔。
開始不由自主地關注顧氏的消息,只為了在財經新聞的邊角料里,偶爾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側影。
派人盯著他,知道他工作有多拚命,知道他私下有多沉默,知道他……看向顧淵時,眼底那點微弱又卑微的光。
那點光,像細小的針,日夜不停地扎著我的心。
嫉妒。
那是我蕭燼人生中,第一次嘗到如此陌生又洶湧的情緒。
像毒藤,瘋狂滋長,纏繞心臟,勒得我喘不過氣。
我嫉妒顧淵能擁有他。
我嫉妒顧淵能被他那樣注視著,哪怕那目光卑微如塵。
我嫉妒得發狂!
多少個深夜,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京城的萬家燈火,腦子裡全是他的樣子。
他低垂的眼睫,他緊抿的唇,他在陰影里孤寂的身影……想像著顧淵是如何擁有他,又是如何糟踐他。
想像著……如果將他鎖在我身邊,會是怎樣?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熄滅。
我要他!
不僅要他的人,更要他那束光,完完全全只照向我!
2
也許是上天被我感到。
顧淵那個瘋子居然為了林清羽把沈念初趕出來了。
我開始暗中布局。
收購沈念初租住的破樓,以低價穩住他。
操控「星火」向他拋出橄欖枝,給他一個能施展能力的避風港。
像個陰暗的窺視者,通過加密渠道給他傳遞信息,看著他如何抓住機會,如何一點點褪去卑微,如何在那片廢墟上,重新長出耀眼的光芒。
甚至還用上了色,誘。
我每天早上都會穿著運動服,假裝跑步,算準他出門的時間,跟他偶遇,然後暢談他喜歡的事情。
每一次收到他精準決策的報告,每一次看到他帶領星火取得勝利的消息,我的血液都在興奮地燃燒。
看,這就是我看中的人!
他本該如此閃耀!
可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焦灼和……恐懼。
我怕他爬得不夠高,不足以掙脫顧淵的鎖鏈。
更怕他爬得太高,光芒太盛,引來更多覬覦的目光。
怕他……永遠看不到陰影之外的我。
我像一頭被囚禁在慾望牢籠里的困獸,被名為「沈念初」的光灼燒著,日夜煎熬。
那份想要將他據為己有的渴望,幾乎要將我逼瘋。
直到那個雨夜。
當我的車被顧淵的邁巴赫別停,當親眼看著那個畜生把他像垃圾一樣推搡下車,看著他摔進骯髒的積水裡,聽著顧淵那些惡毒的辱罵……
理智的牢籠,轟然倒塌。
去他 M 的權衡!
去他 M 的等待!
那一刻,我只想殺人!
想親手捏碎顧淵的喉嚨!
想立刻衝下去,把那個在雨水中抹臉、眼神倔強得像孤狼的青年,狠狠揉進懷裡!
但我忍住了。
最後一絲屬於「獵人」的冷靜在咆哮:現在不是時候。他需要的是尊嚴,是力量,而不是另一個趁虛而入的「金主」。
於是,我坐在溫暖的車廂里,隔著冰冷的車窗和傾盆大雨, 看著他在泥濘中掙扎著站起。看著他挺直的、不肯彎折的脊樑。
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疼得窒息。
「查查他。所有資料。特別是和顧淵的。」
我的聲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和冰冷。
這一次,獵捕不再僅僅是興趣。
是救贖。
是掠奪。
是……我壓抑了太久的、近乎病態的占有欲,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後來的一切,看似是我精心編織的網,是他清醒的選擇。
只有我自己知道,當他在星火那間辦公室里,轉身看向我, 眼神裡帶著驚訝卻毫不退縮時,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將他直接按在那張寬大辦公桌上吻下去的衝動。
當他伸出手,說出「合作愉快,蕭總」時,我握住那隻微涼的手,掌心傳來的觸感,幾乎讓我靈魂都在戰慄。
獵物終於入籠。
可這遠遠不夠。
我要他眼底的光, 只為我而亮。
我要他所有的脆弱和依賴,只對我展現。
我要他……徹徹底底,從身到心,都刻上「蕭燼」的烙印!
所以, 我親手給他戴上那枚鉑金戒指。
圈住他的無名指, 如同圈住我的所有物。
看著他冷靜地戴著它走進談判場,看著顧淵因此瘋狂崩潰……那感覺,比簽下百億訂單更令人亢奮。
雨夜那盆水, 是警告,更是宣告。
顧淵跪在泥濘里崩潰嘶吼時, 我摟著沈念初站在溫暖的窗前, 心中只有冰冷的快意。
看, 這就是妄圖染指他光的下場。
此刻,瑞士雪山的靜謐里,他安然睡在我懷中。
壁爐的火光溫暖, 可他微涼的指尖依舊讓我心頭髮緊。
指尖輕輕撫過他無名指上冰冷的戒圈, 再緩緩上移,落在他柔軟的唇瓣上,帶著薄繭的指腹感受著那份溫熱。
睡夢中的人似乎有所感應, 無意識地蹭了蹭我的掌心, 發出一聲細微的、貓兒般的嚶嚀。
一股強烈的、幾乎要將我焚毀的渴望瞬間席捲全身!
想吻醒他。
想看他迷濛的睡眼只映出我的影子。
想聽他破碎的嗚咽只為我而響。
想在這與世隔絕的雪境里, 將他拆吞入腹,融進骨血, 讓他再也無法逃離!
我猛地收緊手臂, 將他更深地禁錮在懷裡,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揉碎。
下頜抵在他柔軟的發頂, 深深汲取著他身上清冽又乾淨的氣息, 試圖壓下心頭那頭咆哮的凶獸。
不夠。
還是不夠。
即使他人在我懷裡, 心呢?
那顆被顧淵傷透、又被我用復仇和權勢層層包裹起來的心,是否有一絲縫隙……是為我而開的?
火光跳躍,映著他安靜的睡顏,也映出我眼底深藏的、無法饜足的貪婪和……一絲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
捕獲了光, 卻成了光的囚徒。
沈念初,你可知……
困住你的牢籠,亦是我的深淵。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