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灼叫住我,神情肅穆,目光堅定。
「師父,徒兒想找出此人,與他結為道侶!」
大師兄大驚失色:「這是可以說的嗎?」
我眼前一黑,真想把凌灼捏死算了。
「為師不許!」
「為何不許!他兩次救我,甚至這次還不顧自身安危,定是對弟子有意,希望師父成全!」
「你有沒有想過,他救你可能是迫不得已,而不是喜歡你呢?」
「那弟子也想問個清楚。」
白鶴急道:「師兄,你可千萬不能誤入歧途啊!」
我現在是進退兩難了。
要是說實話,那就違背師門規定,天打雷劈。
要是繼續騙凌灼,那就……那就好像也不會怎麼樣?
於是我慈愛地說:「那為師也不攔著你了,只要你能找到。」
反正任凌灼想破頭也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仙子哥哥竟然是他的老頭師父!
10
凌灼找得確實很努力,問遍了整個宗門,但苦於門規,沒人敢告訴他真相。
於是他就來騷擾我,一定要我回答,那天我拉屎時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人。
首先,我那天沒有在拉屎。
其次,凌灼這副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子真的很令人害怕。
他現在練劍都不削老頭了。
他找了塊白玉,用劍雕出了那日我的模樣,簡直栩栩如生。
兩座雕像,老頭放在習武場,玉像放在床邊,每次看到我都壓力很大。
終於有一日,凌灼在練劍時差點入魔了。
頭腦錯亂,竟然抱著老頭雕像親了一口。
給我看得魂飛魄散。
仙人撫我頂,寸勁開天靈。
立即一巴掌把他扇醒。
「你這個逆徒!看看你在幹什麼!」
凌灼回過神,看見懷裡抱著的雕像,竟然對我苦笑一聲。
「師父,弟子想必是昏頭了,竟然將您認成了那人……」
我很怕他下一句就是「我看師父你也風韻猶存啊」。
在極度的緊張之下,我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徒兒啊,你別急,為師已經幫你找到了那個人。他就是……」
我一指路過的白鶴:「他就是你白鶴師叔!」
白鶴:「啊?我嗎?」
我傳音給他:「師弟,你不是很想要凌灼當你的弟子嗎?道侶也是一樣的嘛。而且師兄我還會給你捏一張跟我一樣的臉哦!」
白鶴:「啊對對對,是我。」
我略施小計,給白鶴易容出我的臉。
許久未見,這張臉看起來熟悉又陌生。
但還是帥得掉渣。
我默默欣賞了幾秒,感觸地對凌灼說:「怎麼樣?白鶴師叔的真容如何?為了躲避狂蜂浪蝶,他迫不得已才用易容術掩蓋這張絕世俊顏,真是用心良苦啊!」
凌灼默默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看得我臉上的笑都快維持不住了。
白鶴僵硬地問:「阿灼,怎麼了?」
凌灼道:「師叔臉上似乎少了一顆痣。」
我大驚。
怎麼他比我自己還清楚少了一顆痣!
我勉強解釋:「那顆痣不吉利,點掉了。」
白鶴:「是啊是啊。」
凌灼又道:「師叔的鼻樑,好像比那日低了些。」
「練劍的時候被劍砸了一下,有點扁了,很正常。」
白鶴:「是啊是啊。」
「師叔的頭髮,我記得被我削掉一截……」
我怒道:「夠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師叔是禿子,假髮每日一換嗎?」
說罷,我用劍氣無聲無息削掉了白鶴的頭髮,一把扯下!
白鶴:「是啊是啊……嘎?」
我重新把長發裝回去:「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
凌灼沉默半晌:「沒有了。」
他突然對著白鶴溫柔一笑,抓住他的手腕,眼神深情:「仙子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的心口一窒。
11
凌灼終於不刻他那該死的玉雕了。
他好像真的信了,把白鶴當成他的救命恩人,深情款款,無微不至。
我每天都能看見白鶴頂著我的臉,指使著凌灼為他做這做那。
他修為低微,本沒有資格收徒。
得了凌灼這麼一個修為極高的弟子,自然如獲至寶。
不是讓他去烈龍淵尋易經洗髓的靈藥,就是讓他去偷妖王的至寶。
凌灼每次都是風塵僕僕地去,遍體鱗傷地回來。
似乎只為得他歡喜,便無怨無悔。
給我看得鬼火直冒。
去找白鶴質問他,白鶴反問我:「不是師兄你讓我冒充你的嗎?」
我強忍怒火:「可我沒讓你這麼作踐他!」
白鶴嘲諷一笑:「難道他在師兄門下時,師兄就沒有作踐他了嗎?」
我一時語塞。
教他練劍時是嚴厲了點,可我們劍修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就算是率性如大師兄,也有過被師父丟入魔淵,奄奄一息爬出來的時候。
因此他對自己的弟子格外溫柔,可我不願我的弟子遇到危機時無力保護自己。
但白鶴在幹什麼?
他讓凌灼做的事全是為了他自己,不思修煉精進劍術,反而想著憑藉外力提升修為。
可無論我說什麼,白鶴總是以一句話堵住我。
「他自己心甘情願,師兄你管得著嗎?」
終於在凌灼被派去魔淵時,我持劍攔住了他。
第一眼就看見他手上拿著一把陌生的劍。
做工粗糙,靈力泛泛。
我瞳孔微縮:「我給你的青鋒呢?」
他淡淡道:「斷了。」
我難以置信:「那可是我花了十年鑄成的青鋒劍!劍斷了,那你呢?」
我伸手就要去探他的經脈,被他輕飄飄躲過。
「不勞師父操心。」
「凌灼,你瘋了嗎?他讓你做什麼你都願意做,完全不辨是非嗎?」
他終於抬眼看我,聲音冷淡:「我說了,他是我認定的道侶,所以什麼事我都願意為他做,望師父別攔我的路。」
我失魂落魄呆立半晌。
凌灼抿唇:「師父還有什麼想對弟子說的嗎?」
我垂眼,忽然向他伸出手:「青鋒還我。」
凌灼沒有動。
「師父,青鋒已經碎了。」
我直視他的眼睛:「所以,還給我。」
見他仍是不答話,我加上一句:「若是白鶴要你把青鋒還給我呢?」
12
我帶著碎掉的青鋒回去了。
青鋒由我親手鑄成,看見它碎了,便仿佛自己也跟著碎了一般。
我花了半個月才勉強修補好它,想要還給凌灼,卻想起他此刻已經在魔淵為白鶴尋藥了吧?
什麼人啊,被白鶴迷得團團轉,連真假都分不清。
我有些發愁,這麼傻的徒弟,我真能把劍峰交給他嗎?
但是早在半月前,我已經做好決定,交出峰主之位,下山繼續除魔衛道。
教徒弟一點都不好玩,還耽誤了我十年。
現在甚至我還得當一輩子老頭了。
不過老頭就老頭吧,繼續當老頭也沒什麼不好的,白鶴終於得了他夢寐以求的臉,不還是不敢出門嗎?
修仙界終究還是要憑實力說話的。
我搖了搖頭,把修好的青鋒放在桌上,留下手書一封,決定天明就離開。
入睡時,卻忽然聽見劍的嗡鳴聲。
驀然睜眼,青鋒劍橫在我的脖頸處,一隻手按在我枕邊,撩起我的發尾。
凌灼的丹鳳眼如兩簇鬼火,幽幽地盯著我看。
輕聲喚我:「師尊,你想離開去哪裡?」
還好我不是真老頭,不然真得被他嚇出心臟病。
但聽到這個稱呼,我還是心臟一緊。
「你先下來,師父哪裡都不去。」
「騙人。」
他微微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劍鋒移開,我剛鬆一口氣,就見他欺身而上,低聲問道:「師尊真是好狠的心,真以為弟子認不出那個冒牌貨嗎?」
我咬牙切齒:「逆徒……」
竟敢耍老子!
我抬手就要去摸劍,被他膝蓋一頂,強硬地壓在床上。
「師尊想知道弟子是怎麼認出你的嗎?」
我閉了閉眼,以他的語氣看,定然不是九尾狐那次,那必定是更早……
「那幅畫……」
「答對了,但是沒有獎勵。」
他手中展開的,儼然是上次最後一幅未看過的畫卷。
畫上人白衣持劍,嘴角含笑,面容白玉無瑕,只是作畫人在眼尾不小心滴落一滴墨跡,如同一顆淚痣。
「事已至此,師尊再維持易容已經沒有意義。」
誰說沒有意義的?老頭易容能阻止逆徒狂性大發。
凌灼似乎窺到我的想法,輕聲道:「弟子見師尊此刻也是風韻猶……」
「夠了!我變回來就是了!」
我撤去易容,突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凌灼盯了我的臉看了幾秒,終於良心發現,放開我,起身將我留的手書撕得粉碎。
「師尊既然想下山遊歷,不如帶上弟子。您別忘了, 弟子現在還未出師。」
我輕嗤一聲,剛想嘲笑他修為不夠,他就從納戒里甩出幾條雪白的尾巴。
一,二, 三……足足九條。
我驚訝地脫口而出:「你殺了那條九尾狐?」
「是。不然師尊以為青鋒劍是如何碎的?」
我徹底說不出話來, 這個逆徒,現在是不是強得過分了?
凌灼貼近我:「師尊, 現在, 弟子有資格跟你一同下山了嗎?」
我沉默許久。
「叫師父, 別叫師尊, 求你了。」
13
我已經隱隱感覺自己可能要做出一個違背師門的決定了, 因此迫不及待準備下山。
而凌灼這個逆徒卻慢悠悠地, 說要準備點東西, 快拖到天亮了都沒收拾好。
我一眼看見他把那該死的《仙人降赤狐圖》放進納戒, 立即火冒三丈:「帶這些破爛幹嘛?」
「師尊,這是我們初次相見的見證。」
「帶玉雕就算了, 為什麼這個老頭木雕也要帶上?」
「習慣了, 不然以後練劍沒氛圍感。」
好不容易等他整理好, 我急匆匆就要走。
突然晴空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宗門。
「弟子要告發寒宜師兄私通,穢亂劍峰, 罪不容誅!」
我臉色驟變:「不好, 快走!」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和凌灼的身體被定住, 身不由己地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拉到空中。
一同在空中的還有所有宗門弟子。
連穢亂到一半的大師兄和他的弟子都被拉過來了, 正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襟。
白鶴跪在巨大的宗門開山碑前,指天為誓。
大師兄看看我和凌灼,遞給我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義正詞嚴地對白鶴說:「門規森嚴,白鶴師弟不可信口雌黃!」
他也經歷過這麼一回,已經很熟練了。
白鶴冷笑一聲:「我若有半句虛言,必叫五雷轟頂,永不超生!」
修仙之人要渡劫,這是很重的誓了。
大師兄一句「我還以為是什麼毒誓呢」根本說不出口, 大家一聽便都信了。
徐巍看熱鬧不嫌事大:「你既說寒宜長老私通,那姦夫是誰呀?」
凌灼挺了挺胸。
我給了他一巴掌,勃然大怒:「賤人, 胡說!」
白鶴:「我特麼都還沒說呢!你和你弟子凌灼私通,觸犯三條門規, 你對得起宗門嗎?」
大師兄小聲辯解:「或有隱情啊……」
白鶴冷笑:「師弟有憑證證實, 請看 VCR!」
本來一片空白的開山碑上突然憑空出現畫面, 開始播放凌灼入門時的畫面。
還是剪輯版,把我的嚴厲教學都剪出了情意綿綿的樣子。
我:「……」
所有人:「哇!」
我眼前一黑。
誰有我命苦?
為防止師徒戀拼盡全力當老頭, 卻被逆徒戰勝。
我虛弱無力地倒在凌灼懷裡, 一字一句地說:「走!隨便去哪裡,我現在就要走, 立刻,馬上!」
凌灼看了一眼石碑上老頭忘年戀的辣眼睛畫面,忍著笑問我:「師尊,還變老頭嗎?」
這下好了, 我的老頭形態和原臉都在修仙界人盡皆知,名聲掃地了。
「師尊,弟子有一個辦法。」
「說。」
「男扮女裝如何?」
「為師也有一個辦法。」
「什麼?」
「把你逐出師門如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