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沒過幾天,先皇就駕崩了。
新皇的生母曾遭余貴妃陷害,被新皇賜死。
余氏宮中眾人斬的斬、罰的罰。
我抱著小白狗,背著破包袱去冷宮報到。
一日我下值回去,卻發現狗不見了。
嚇得我滿宮尋找,生怕它在天亮後衝撞到哪位貴人。
不然不僅它的狗命保不了,我也得給它陪葬。
跑到御花園時,我聽見狗子哼哼唧唧的聲音。
一轉頭,就發現它正在一人身下撒嬌打滾。
我氣喘吁吁地跑過去。
那人抬頭問:「你的狗?」
「對,我的狗。」
「養得真好。」
能養得不好嗎,過去吃得比我好,現在吃得和我一樣。
面前這人身著錦緞,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都有一股聖賢書的味道,肯定是個貴人。
我急忙跪下:「小的給貴人行禮。」
「莫跪,我不過是陛下的書童。」
「書童?那你豈不是每天都能看見陛下。」
他含笑點了點頭:「你呢?你是哪個宮裡的小太監?」
我當時對太監的這個身份並沒有認同感,不,應該說十分排斥。
而且他看起來也就比我大一兩歲。
於是我挺起胸脯說:「我才不是太監呢,我是御膳房趙大廚的親徒弟。」
「怪不得能把小狗養得這麼肥。」
我從他手中撈回小白狗。
他還戀戀不捨地摸著狗頭,繼續問我:「你是剛進宮嗎?」
「對,剛來三個月。」
「我也是,剛來一個月。在宮裡生活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有白面白米,偶爾還能吃上肉,衣服也有好幾套。」
「你老家在哪?」
「江南衢州。」
「是個富庶之地。」
「才不是呢,今年發了大水,地里一點糧食都沒有,餓死了好多人,不然我爹娘也不會把我賣——」我急忙將話掉個彎,「把我送給趙大廚當徒弟。」
「朝廷沒派人賑災嗎?」他擔憂地問。
「沒有,縣太爺說朝廷也沒錢。」我腦筋一轉,「你不是陛下的書童嗎?你幫我給陛下遞個話,讓他給衢州撥點糧吧。」
他有點歉疚地說:「好,我會告訴他的。」
他又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嗯,你叫我栓子就行,你呢?小書童。」
他淡然一笑:「懷梁。」
這麼好聽,我立馬後悔自己沒告訴他我的太監名。
我清了清嗓子,學著他的樣子問:「你覺得宮裡怎麼樣?」
他雙眸瞬間黯淡:「不怎麼樣,我娘為了讓我進宮,懸樑自盡,我進了宮後才發現,這裡不過是另一個籠子。」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娘肯定很愛你,才把你送到了她認為最好的地方。」
「或許吧。」
「懷梁,當書童吃得好嗎?」
他無奈一笑:「嗯,很好,每天都一大桌子菜。」
「你娘就是想讓你過上這樣的日子。」
他眼神微愣:「可我進宮就是為了吃得好嗎?」
「衢州的百姓沒飯吃,而我卻能吃飽飯,我進宮只是為了吃頓飽飯嗎?
「是也不是,讓自己吃飽固然重要,但我吃飽後也想讓家裡人吃飽,於是我拚命往家寄錢,爹娘收到錢就會去買糧食、買種子,甚至去買農具,一塊銀子,就能讓爹娘、買農具的阿伯,以及往後的人都吃飽飯,我想我進宮就是為了這些。」
他靜靜地看著我,然後低頭淺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我沒讀過書,聽不懂。」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道理都是互通的,我即身居高位,就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百姓多做些事。」
我也摸了摸他的頭,用讚許的眼神看著他:「是了。」
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夏老公公連滾帶爬地過來,抓住懷梁的胳膊說:「祖宗啊,你怎麼跑這兒了,攝政王還等著你上朝呢。」
我趕緊將剛剛摸他腦袋的手藏在身後,抱著小白跪地磕頭,直呼萬歲恕罪。
懷梁被拉出去沒幾步,又拐了回來。
他趴在地上看著我的眼睛說:「小栓子,朕以後會當個好皇帝,你也要當個好廚子,等盛世清平,朕帶你去游江南。」
夏公公拖著他往前走,他邊走邊回頭:「我等著吃你做的飯。」
我抱著小白跪在花叢中,耳邊吹來輕柔的風,眼前是慢慢亮起的魚肚白。
我趴在小白肚子上猛吸一口,感覺整個天地都軟綿綿的。
在十二歲那年,我同懷梁都無比期待著未來,我們都堅信天地可以在他手上煥然一新。
自從那日後,我一下值就往御花園跑。
可卻再也沒遇見過他。
一個月後,我收到哥哥的來信,信中說朝廷開倉放糧,還派士兵清淤農田。
後來宮中的人都說他是個昏庸無能的暴君,我一點都不信。
我比謠言先認識他。
可懷梁,如今我眼前的你,怎麼就真的變成一個暴君了呢?
9
我在朝明殿當值這幾日。
他總是有意無意喚我的名字。
每次他叫我時,我心裡都會瞬間一驚,然後跪倒在地,生怕他想起我這個名字是余貴妃起的。
可當我問他有何事時,他又一臉無所謂地說:「怎麼,無事不能喚你?」
我真覺得他在拿我當狗逗。
看我膽戰心驚的模樣他心裡一定爽死了。
可偏偏他是主子,我只能給他跪著。
一日我在給他穿朝服時,他低眉問:「朕之前是不是見過你?」
「沒,小的之前沒見過陛下。」
他冷哼一聲,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我當時沒懂他這個眼神的意思,後來為此差點沒了命。
早朝上,他連砍四名大臣,有一位還是他追上去砍死的。
紅色的龍袍被鮮血染得發黑。
他一手拖著長劍,一手解開冕旒。
腳步沉重地朝永泰殿外走去。
我踩著龍袍拖出的血跡,遠遠地跟著他。
路上的宮人都對他避之不及,面向宮牆一動不動。
他頭髮蓬亂,眼神空洞,時而仰天大笑,時而低頭悲慟。
活似被鬼上了身。
我同他行至御花園。
他轉身提劍指著我:「再跟過來,朕就殺了你!」
如果他不是主子,我也不願意跟著他。
畢竟誰都想活得久一點。
但以他這個瘋魔勁,我真怕他去跳井。
於是等他走遠一點,我又跟了上去。
轉過桃花林,我就見他向後跌進了蓮花池。
三月的春水依舊刺骨。
我在殷紅的池水中,抓住他的衣袖,一點一點地把他拖上岸。
我渾身力竭,平躺在草地上。
他咳了兩下後,翻身壓在我身上,掐住我的脖子,眼眸猩紅地說:「看我在你面前瘋掉是不是很爽!看我在你面前爛掉是不是很爽!」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早就認出我了。
是什麼時候呢?
是今早我給他穿朝服時?
還是那晚我們一重逢,他就認出了我?
他也記了我四年嗎?
我被他掐的話也說不出來,淚也哭不出來。
他繼續用力:「你跟過來不就是為了嘲笑我嗎,看我多年前的誓言變得屁都不是,看我被姜甫老賊當成玩意兒一樣折磨,怎麼樣,看得爽不爽?」
我不停地抓他的手,雙腳不斷蹬地。
他突然鬆了力道,踉蹌起身,瞪著我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給我滾!」
等他走後,我的眼淚才流進髮絲。
不知道是為他流的淚,還是為自己流的淚。
10
我又回了冷宮,過上了之前的日子。
晚上換班回房後,我抱著小白進了被窩。
夜半,我聽見房門[吱呀]響了一聲。
以為是同屋的太監提前下值,就沒理會。
又睡了一會兒,朦朧間感覺小白跑了出去。
我翻身尋摸,冰涼的鐵器激的我收回了手。
睜眼一看,滿手鮮血。
我慌忙坐起身,一個長發高束,身著紅衣的男子坐在我榻邊。
一柄長劍放在他身後,刀柄處的鮮血還在往下滴。
是陛下。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從這麼多直房中尋到我這間的。
他面無表情、雙眼無神,一雙血手緩緩摸著狗頭。
許是又夢遊了。
我小聲喚他:「懷梁。」
他循聲扭頭,一雙淡漠的眼睛看向了我。
他是醒著的。
我連忙跪在床上,高喊:「陛下饒命!」
他又將頭轉了過去,不言語。
我下床摸到火摺子,準備點燈。
他疲憊地開口:「別,太亮。」
我跪到他腳邊,看他這樣呆坐好久。
直到小白不耐煩了,從他懷裡跳了出來。
他艱難開口:「他們要殺了我。」
「誰?你有受傷嗎?」
我上前掀他衣服,生怕那些血都是他流的,但一想到身份有別,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皇后、太后、攝政王,想殺我的人太多了,我也不清楚。」
那天早朝後,攝政王對外宣布陛下瘋了。
他把陛下囚在朝明殿,帶去了很多太醫。
他們每天都要喂他喝下好多藥。
今夜,他提劍殺死了門外所有看守。
一間一間直房的來找我,每間直房的窗欞上都有他的血手印。
「岫玉,我好累,真的好累。」
「我帶陛下回朝明殿休息。」
「不!他們會殺了我!」
他臉色煞白,雙頰凹陷,額前飄著縷縷碎發,全身上下沒一點生氣,就連指尖都是泛白的。
「陛下,您如果不嫌棄,可以睡在奴才床上。」
「你會守著我嗎?」
他眼神純真,白皙的臉上是點點血跡,可憐又妖冶。
「會,我會一直守著陛下。」
替他蓋好被子後,我抱著小白坐在榻下。
他突然伸出手摸向我的頭,顫聲問:「岫玉,你也覺得我是只惡鬼嗎?」
「陛下是九五之尊,是真龍天子,陛下不是惡鬼。」
「哼,我算什麼真龍天子,即護不了良臣,也佑不了百姓,我如此無能,或許真的只是馬夫之子吧。」
我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陛下是明君,不管旁人如何說,陛下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明君,無論怎樣,陛下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最好了,真的很不容易了。」
我似是看見他的眼尾落下一滴淚。
那晚,他整夜都蜷縮在被子裡,身子不停顫抖,嘴裡不停喚著娘親。
11
懷梁的生母是舒貴人。
舒貴人榮寵正盛時,被余貴妃捉姦在床,說她與馬夫有染。
先皇下令賜死馬夫,將舒貴人貶為庶人,囚禁皇莊,沒有帝令終生不得邁出皇莊半步。
舒貴人與馬夫有染一事疑點重重,或許先皇也意識到了,所以才沒一同賜死舒貴人,但當他看見自己的妃子同別的男人赤身裸體躺在一起時,他那高傲又狹隘的皇家尊嚴,不允許自己再看那女人一眼。
舒貴人在皇莊生下了懷梁,她堅信懷梁是帝王骨血,即使身在皇莊,她依然用她所有的學識嚴格教養懷梁。
小時候的懷梁聽到最多的事,就是莊裡的佃戶討論他的生父究竟是哪個馬夫。
年幼的他也會問舒貴人這個問題,舒貴人會先用藤條打他的屁股,然後鄭重地告訴他,你是天潢貴胄,往後是要做天子的人。
在懷梁的血脈問題上,舒貴人也瘋魔了。
可在懷梁十三歲那年,舒貴人的預言成真了。
先皇駕崩前,他的兒子們被他的堂弟穆親王誣陷的誣陷,毒殺的毒殺,死前,他想起了他那養在皇莊的兒子。
他清楚地知道懷梁是他的兒子,但他至死都未去看過他,還任由旁人編造他的身世。
穆親王姜甫帶來先皇遺詔,接懷梁入宮,並扔給舒貴人一條白綾。
逼死一個孩子的第一步是先殺掉他的母親。
12
我同陛下回朝明殿時,屍體都被處理乾淨了。
他在攝政王的怒目中,上了早朝。
陛下看著攝政王的眼神似笑非笑,當著眾大臣的面,念了一份罪己詔。
散朝後,攝政王將陛下抵在龍椅上,在他耳邊講了兩個大臣的名字,囑他擇日殺掉。
借陛下的手殺掉那些不滿攝政王的人,既除了心患,日後又可藉此逼陛下退位。
懷梁說這招叫一箭雙鵰。
「若你不殺他們會怎樣?」
懷梁躺在龍椅里,無所謂地說:「那他就會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樣,來朝明殿欺辱我。」
他說得如此輕飄飄,但在我心裡卻像壓了塊巨石一樣沉重。
「所以你殺了很多忠臣?」
他停下手中正轉的毛筆,思索一會兒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誰是忠臣,他們有的忠於姜甫,有的忠於太后,有的忠於皇后的爹,但沒一個忠於我,哦,有一個,不過前天被我砍掉了。」
他從龍椅上坐起來,俯身貼在我臉前:「對我很失望,對吧,沒辦法,我就是這樣一個爛人,你心裡的懷梁,早就死在姜甫老賊的胯下了。」
「沒有。」
「什麼?」
「沒有對你失望,只有你活著,朝局才會穩定,一旦你死了,朝廷上下就會為了奪權動盪不安,到那時受苦的還是百姓。所以能如此艱難地活下來就已經贏了。」
他離我只有一寸,我能感受到他錯亂的呼吸,看清他微紅的耳垂。
他眼神飄忽,向後坐直,乾咳了兩下,從手邊拿出一張宣紙,舔了舔墨,在紙上寫了兩個字,然後把我拉到他身側,與他同坐在龍椅上。
我立即起身,他又將我拽了下去,用手圈住我的腰。
「別動,反正又沒人,怕什麼。」
他指了指那兩個字說:「這是你的名字,我教你寫怎麼樣?」
「你不為這個名字生氣?」
他知道我指的是余貴妃那檔子事。
他將筆塞進我手裡,用他的手握住我的手。
「我沒生氣啊,我不是一直在夸余貴妃這個名字起得好嗎,每次念你的名字,都讓我覺得心情大好。」
他是這個意思嗎?
為什麼之前我一直覺得他在恐嚇我?
他握著我的手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袖玉】。
寫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在我耳邊喃喃道:「你要記住,這個才是你的名字。」
他欺負我不識字,擅自改了我的「岫」字,還以為我不知道。
我配合著點了點頭,忽然感覺臉頰有一片溫熱的觸感。
我扭頭,他吻上了我的唇。
我慌神錯愕,他則繼續深入,摟著我的腰往他懷裡揉。
我們之間的空氣越來越少,在腦子糊塗前,我推開了他。
「陛下,奴才是太監。」
在宮裡,太監是最卑賤的存在。
因為比正常人少了件東西,所以誰都不拿太監當人。
這也正常,那處地方醜陋到我自己見了也會噁心,更何況是旁人。
都說太監沒有命根子,但我卻覺得成了太監後,褲子便成了我的命根子,穿上褲子,我還能把自己當個人看。
李公公常說,太監是牛馬的牛馬,奴僕的奴僕,是個物件,是用具。
或許,他也只當我是個可以玩弄的物件,發泄的用具。
他殷切地回知道,用手撫上我的後頸。
似是感覺我微微往後掙,他緩緩放下了手,起身整理被我蹭亂的朝服,若無其事地說:「該傳膳了,走,回去吃飯。」
13
許是因為今日懷梁在朝堂上挑釁了姜甫,晚間姜甫也給他送了一份「大禮」。
敬事房的公公過來告知陛下,攝政王讓他今夜留宿鳳儀宮。
陛下的後宮只有一位皇后,是一年前他拚命娶回宮的髮妻。
她是當朝丞相趙無極的二女兒。
趙無極與姜甫不對付,兩人對未來皇位都有各自的心思。
趙無極希望女兒能早日誕下龍嗣,而姜甫卻巴不得懷梁斷子絕孫。
趙皇后入主中宮後,陛下何時去鳳儀宮,跟陛下去鳳儀宮的太監帶幾碗涼藥,都由攝政王姜甫來定。
在去鳳儀宮的路上,陛下一直緊鎖眉頭。
到地方後,他沒讓人通傳。
一小宮女想轉身衝進屋,也被他捂著嘴拉了回來。
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
他進屋後,直接將我關在門外。
接著,我就聽見屋裡傳來一個女子的慘叫,旁邊的窗欞上噴滿了鮮血。
屋內女子哀號:「表哥!表哥......姜懷梁,我要殺了你。」
陛下回:「你要殺了朕?趙姝,當初新婚之夜,是你對朕說,你們趙家對朕忠心不二,是你趙姝跪在我面前說,會助朕匡扶皇室,如今你為了這個姦夫,竟要殺了朕?」
趙皇后說:「你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沒出息,當了四年皇帝竟還是姜甫老賊的一條狗!」
陛下冷笑:「你不也是趙無極的一顆棄子,不然四個女兒,怎麼偏偏讓你這個庶女嫁了過來,都是傀儡,誰比誰高貴?」
屋內一陣推搡。
陛下震驚地說:「你懷孕了?你竟然懷了他的孩子?」
皇后狂笑不止。
陛下恍然大悟:「怪不得姜甫老賊讓我小心國丈,怪不得你宮裡的太監總到朝明殿轉悠,你真要殺了朕,然後讓你肚子裡的這個野種取代我,才一年,你們就這般等不及了?」
皇后癲狂地說:「一年我都覺得長,來宮裡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噁心,看見你我就更噁心,難不成真讓本宮同你生孩子,我呸!本宮就算是死也不會為你生孩子,我想起你和那老賊躺在一張床上我就想吐,叔叔和侄子,你們姜家真是令人作嘔!」
我急忙推門進去,在陛下的劍朝趙皇后砍下時,抓住了劍身。
「陛下息怒,殺了皇后,就是真的同丞相決裂了,這正遂了攝政王的意,他這是借刀殺人,陛下三思啊!」
他眼尾欲裂,雙眸猩紅,渾身氣得止不住地抖。
我緩緩放開劍刃,他無力地垂下雙手,對外喊道:「來人,給皇后灌下涼藥,扔出宮外,將這姦夫的屍體懸於丞相府門前。」
宮人拖著衣衫不整的皇后往外走時,她嘴裡還在不停咒罵。
周圍開始安靜下來後。
他扔掉劍,在鳳儀宮席地呆坐,不斷用指甲摳著自己的食指,整根食指一片血紅。
我輕撫上他的手,他似受驚嚇般往後縮了一下。
狐疑地看了我片刻後,起身就往外跑。
一路跑至朝明殿,劍也沒拿,外袍也扔了。
狼狽得不像樣子。
14
我抱著劍,坐在朝明殿門口。
沒一會兒,他從門縫扔出一卷裹簾和金瘡藥。
我包紮著自己手心的傷口,想的卻是他那根被摳爛的手指。
於是起身敲門:「陛下,讓奴才進來給您包紮一下手指吧。」
「滾!」
我又坐回了原處。
沒一會兒門又開了,他在門縫裡陰鷙地看著我:「不是讓你滾嗎?怎麼還在這兒?」
「我怕你晚上找不到我。」
他低頭轉身進殿,給我留了門,伸出手指坐在書案前。
我跪到他面前給他上藥。
白皙修長的手指被他摳的血淋淋的一片,有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白骨。
我小心地將金瘡藥一點點地撒上去,顫聲問他:「疼嗎?」
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你疼嗎?」他問我。
「疼,現在更疼。」
心裡最疼。
我系好裹布,他挑起我的下巴,欺身吻了上來。
這一吻霸道又綿長,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下身與我緊貼,絲毫不給我反抗的空間,將我緊緊箍在身下。
我向側轉頭,他就去吻我的脖頸,壓著我的雙手去解我的外袍。
「陛下,奴才是個閹人。」
他在我耳邊輕哼出聲,撐起身子,淚眼愁容地凝望著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噁心?」
「不,陛下是天子,是錦玉堆砌的貴人,是奴才卑賤,奴才不過是個刑餘賤人,怎敢玷污陛下的眼。」
他伸手去解我的褲子:「你還是這套藉口,你就是嫌朕髒,若朕今天非要睡你,你給不給朕睡?」
我緊緊拉著褲子不放,眼裡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朕知道了。」
他失望起身。
「朕有時也會覺得自己噁心,皇后說得沒錯,叔叔和侄子,令人作嘔,更何況我還是個逆來順受的廢物,脊樑早就碎一地了。」
我跪在他面前,直白又熱烈地看向他:「我從來沒有認為陛下如此不堪,陛下於我,是天上皎潔的月亮,而我不過是一物件,陛下把我當發泄的用具,當然可以,大不了用完把我一丟就是了,但我每每思及於此,心裡就止不住地難過,我想讓陛下把我當個人看,而不是一個用具,但奴才怎能肖想月亮。」
他跪坐在我面前,意外地問:「你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