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克制,怕弄疼我。
付天明對待我的態度,像對待瓷器。
怕稍有不慎,我就磕了碰了,一下子碎掉。
所以他小心翼翼,比我還能克制情緒。
如果付天明有心臟病,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犯病。
粗糲的指腹在我掌心無意識的摩擦,癢得我難受,踢了踢付天明的腿問:「塗好了嗎?」
「嗯。」
他拿著我的手,湊到唇邊,在將要碰到嘴唇時停下,喉結很克制的滾動了一下,作勢去吹我手上的藥膏。
我抽回手,說:「這樣就行,不用吹。」
付天明看著空空的手心,半晌,虛攏成拳。
回到家,到門口,我就看到了一雙紅色板鞋。
會穿這種鞋的就只有一個人,付星燃。
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最討厭的人。
我盯著那雙鞋看了半晌,轉頭就走。
付天明扣住我的手腕:「你去哪兒?」
我甩開他,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沒留力氣,手都麻了。
付天明的眼鏡被我打掉了,鏡腿划過眼皮,滲出細小的血絲。
「付星燃為什麼會在我家?!」
「付天明,我媽死的時候,你是怎麼跟她保證的?」
付天明不是我親哥,她是我媽領養的孩子。
我媽死得早,我爸付海河又忙。
我是付天明帶大的。
我媽臨死前,他跟我媽保證,會照顧好我。
他承諾過我,就算付海河不要我了,他也要我。
他不會讓我受欺負。
以前,付天明也做到了。
我媽剛死,付海河就把小我兩歲的付星燃領回了家。
愛妻寵子的付總,其實早在外面有了別的兒子。
是因為我。
我是個遲早要死的廢物,他要培養新的,健康的繼承人。
我媽重病生不出來,他就找別人生。
他早就背叛了我媽,放棄了我。
我媽死後,我爸也不要我了。
我就只剩付天明了。
我依賴他,信任他。
攥住他,像攥住一顆救命稻草。
可就在昨天,付天明也背叛了我。
我看見他跟我最討厭的弟弟在辦公室里接吻。
也是在昨天,我才知道,付天明已經給付星燃當了半個月的特助。
付星燃進公司後,他就心甘情願地讓出總裁的位置,把手裡最大的項目,給了付星燃。
而我盡心盡力完成的項目,只是付天明被我纏得狠了,隨便扔給我玩兒的小玩意兒。
可笑的是,我還打算拿著這個項目,去向付海河證明什麼。
付天明總在鼓勵我,說我很厲害。
說這個項目很難,我做得很好。
讓我誤以為,我做的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我努力了兩個月,改了好幾遍方案,滿懷期待的,昂首挺胸的,將成果拿到付江河面前。
他草草看了一眼,說了句:「不錯。」
話音一轉:「不過星辰以後還是不要做這種費心力的事了,你的任務是把身體養好。公司的事兒,有專人來做。」
那個堪稱完美的項目被他扔在一邊,沒再拿起來。
我在衛生間裡聽到員工的議論。
「大皇子在幹什麼?那個項目隨便派個人都做了,他磨蹭了兩個月才有成果,拿什麼跟太子爺爭呢?」
「單純得有點兒愚蠢了吧?」
「厭蠢症都犯了。」
我忍住怒火去找付天明,希望他給我一個解釋。
在辦公室門口,聽到了付星燃的聲音。
「付星辰蠢死了,拿著個別人扔下來不做的項目就打算把我踩死?天明哥,你是怎麼教他的?」
付天明冷聲說:「星辰沒打算搶你的東西,你不用這麼針對他。」
付星燃朝門口瞟了一眼,對上我的眼睛,扯住付天明的領帶吻上去:「但我想搶他的東西。」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公司大樓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犯的病。
付天明不知道,我死過一次。
死在了大街上。
5
「哥,天明哥,你們站在門口乾什麼?」
付星燃捧著一盤哈密瓜,穿著家居服從餐廳里出來。
那身家居服,是付天明的。
我覺得噁心,厭惡地皺眉:「我不是你哥。」
推開付天明:「我去住酒店。」
付天明扣住我的手腕,說:「這是你的家。」
「要走也不該是你走。」
他抬眸,看向付星燃,眼皮上的血洇在眼睛裡,猩紅一片。
「小付總,該走的人是你。」
付星燃盯了付天明一會兒,什麼也沒說,走過來換鞋。
付天明說:「還有,把我的衣服脫下來。」
語調里藏著難以克制的厭惡。
付星燃笑了一聲,就站在那兒,把衣服脫光,走了出去。
臨走前,回頭看我一眼,笑了一下:「哥,晚安。」
「要夢見我。」
付天明把門拍上了。
我推開付天明:「你也滾。」
付天明撿起眼鏡,低聲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他關上門,在車裡坐了一夜。
躺床上已經是凌晨了,許久沒動靜的系統突然從我腦子裡跳出來:【友情提示,宿主的生命還剩二十個小時。】
我突然就沒那麼煩躁了。
付天明和付星燃算個屁。
命重要。
有跟他倆置氣的時間,還不如多想想怎麼勾引周慈呢。
我躺在床上跟系統嘮嗑。
【幾個小時幾個小時的往上加也太廢人了,我馬上要有續命焦慮了,有沒有什麼一步到位,長命百歲的辦法呢?】
系統:【有是有。】
我眼睛一亮:【怎麼說?】
【那個的時候,別整計生用品。】
【多來幾次。】
【一次頂半年。】
【來一百五十次差不多就能百歲了。】
?
???
我有點懷疑:【你是正規渠道的系統嗎?】
6
第二天,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系統的生命倒計時。
【您的生命還剩十二小時。】
兩眼一睜就是續命。
去見周慈之前,我特地去商場買了衣服。
系統沉默片刻,小聲說:【漏太多了,而且……也沒必要穿蕾絲。】
我看著鏡子裡的帥哥,整理了一下蕾絲領:【昨天晚上,周慈生氣了。】
輕笑:【哄人要有哄人的態度。】
【我的目標可是長命百歲。】
系統:【但是你要去的地方是地下拳場,魚龍混雜的,穿成這樣很容易被人盯上。】
【誰會莫名其妙的盯一個男人?況且,被盯上,不是挺好的嗎?】
系統:?
我笑了笑:【周慈心挺軟的。】
我當初那麼對他,他昨天都沒揍我。
多軟。
這麼心軟的人,會眼睜睜看著一個病人被欺負嗎?
不會。
我在系統的指引下進地下拳場,找到周慈的休息室,推門進去。
周慈大概是剛下場,那麼大一隻勉強癱在不大的沙發上休息,黑 T 隨便蒙在頭上。
上身光著,虯勁有力的肌肉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他肌肉線條很好看,流暢,又不太過誇張。
只是,身上傷太多了。
我莫名奇妙有點生氣。
昨天受了傷,今天又不管不顧的上拳場。
他不要命,我還要呢。
或許是我的腳步聲吵到他了,周慈煩躁地呵斥:「滾出去。」
我沒滾,走過去,把他臉上的短袖掀了。
周慈被光刺得眉頭一皺,還沒睜眼就開罵了:「聽不懂人話嗎?我他媽讓你……」
後面的話卡在嗓子眼,消聲了。
眉間的戾氣褪去,怔怔地叫我的名字:「付星辰?」
目光變得柔軟而陳舊,涌動著破繭而出的貪慾。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揪著我的衣領猛地把我往下拉,仰著下巴吻我。
我被他攬著腰,壓在窄小的沙發上親。
兇狠又放肆。
口水都來不及咽。
周慈粗糙的手指隔著蕾絲內搭在我腰上摩擦,從嘴巴吻到耳朵,趴在我頸側深深喘息。
熱得有些燙人。
「再一會兒,多待一會兒。」
「我馬上就要醒了。」
「拜託再多待一會兒。」
我看著低矮的天花板,摸了摸周慈毛刺刺的腦袋。
隱約意識到什麼,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周慈,你經常夢到我嗎?」
「我們會在你的夢裡做什麼?」
「愛嗎?」
周慈的身體僵住了。
他支起身體,皺眉看著我,不確定地叫我名字:「付星辰?」
我笑著說:「怎麼著,認不得你爹了?」
「……」
周慈瞬間紅溫了,神色幾變,最後歸為羞憤。
「你他媽……」
恨不得立刻從我身上跳起來。
我扯住他的褲腰帶:「夢裡又親又抱的,知道是真人就慫了?你擱這兒演葉公好龍呢?」
周慈咬牙切齒:「誰讓你來這兒的?」
「你啊。」
「我什麼時候讓你……」
「我昨天說暗戀你,你還沒給我答覆,所以我特地追你來了。」
「行,我給你答覆。」周慈氣笑了,兇惡地說,「我不喜歡你,我看見你就煩,所以你能滾了嗎?」
「答案錯誤。」我面無表情地往下一抓,「再說一次。」
「喜不喜歡我?」
周慈瞪大了眼睛,外強中乾地沖我喊:「付星辰,你還有沒有羞恥心!」
我沒心思跟他廢話,又問了一遍:「喜歡我嗎?」
「喜歡。」
周慈垂頭看了一眼,扣住我的手腕,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你別衝動。」
「先放開。」
我揚了揚眉:「那你親我一口。」
「付星辰,我勸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眯起眼睛,加大力氣。
「嗯?」
周慈頂著滿頭大汗,俯下身來,在我嘴唇上碰了碰:「行了嗎?」
「不行,要深吻,像剛剛那樣的。」
周慈急了:「……有你這樣追人的嗎?!」
「別廢話,快點兒親。」
7
純靠親嘴兒,我就喜提了十天活命的時間。
周慈腫著嘴,像個被糟蹋的良家婦男,在窗台邊頹喪地抽煙。
抽了兩口就摁了,在那兒擺著手兒扇味兒,跟我說:「玩兒夠了就回家,我沒空照顧你。」
有人在門口喊他,讓他準備上台。
周慈應了一聲。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問:「你昨天,是不是助骨斷了?」
周慈沒應聲,拿了纏手帶,低頭纏手。
「去醫院了嗎?」
周慈還是裝啞巴。
我繼續說:「打一場拳多少錢?我給你,你跟我去醫院。」
「管這麼多?」周慈冷笑一聲,垂著眼嘲諷我,「就親了兩回,你還真把自己當我老婆了?」
嘴都被我親腫了,還在這兒硬氣呢。
欠收拾。
我沒再多說,捂住心臟,蜷縮在沙發上抖,虛弱地說:「周慈,我的心……好疼。」
周慈動作一頓,臉上的煩躁變成驚慌,扔了纏手帶,衝過來,扶住我的肩膀,緊張地問:「你是不是犯病了?」
在我身上摸索:「帶藥了嗎?」
差點兒給我摸爽了。
我搖了搖頭。
「我帶你去醫院,堅持一會兒。」周慈的手都在抖,抱著我往外沖,乾澀地重複,「付星辰,你堅持一會兒。」
我突然有點後悔用這種事騙他。
怕周慈抱著我,助骨上的傷加重,低聲說:「叫救護車。」
周慈根本不聽:「太慢了。」
經過人群,有人喊:「慈哥,你去哪兒,到你上場了!」
周慈理都沒理。
我看著周慈緊抿的嘴唇和額上的汗,心裡直打突突。
【統子,周慈要是知道我騙他,會不會打死我?】
系統:【阿門,願主保佑你。】
【……】
周慈衝到醫院,把我送急診之前,我尷尬地戳了戳他的胸肌。
「周慈,我的心好像又不疼了。」
周慈低下頭,目光沉沉地看著我,仿佛在確定真假。
額上的熱汗滴在我臉上,有點癢。
我沖他眨了眨眼,從他身上跳下來,給他轉了一圈:「瞧,我真的好了。」
周慈罵了一聲:「操!」
捂住臉,靠在牆上,身體慢慢往下滑,蹲在地上,半天沒動。
我蹲到他面前,抱住他濕漉漉的大腦袋,說:「周慈,我沒事。」
周慈揪住我的衣服,帶著鼻音,嘶啞地罵:「付星辰,你有病!」
「嗯,我有病。」
「媽的,嚇死我了。」周慈低聲重複,一聲比一聲啞,「嚇死我了。」
「你不能這麼騙我……不能。」
「付星辰,你畜生,你就是個畜生!」
周慈的汗蹭在我身上,很燙。
我知道周慈哭了。
他斷著助骨,扛著我跑了兩次,都沒哭。
我騙了他一次,他就哭了。
所以,我不想再騙他了。
8
我把周慈摁到醫院治病,捂著心臟說:「聽點兒話行嗎?我是病人,你彆氣我。」
周慈指著我罵:「老子遲早也要被你氣成心臟病!」
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做了檢查,乖得不行。
我跟周慈混在一起的事兒瞞不住,也沒想瞞。
付天明來醫院的時候,周慈正在睡覺。
醫院樓下,付天明問我:「這次也是偶遇嗎?」
我說:「不是。」
付天明攥緊了拳頭:「不是告訴你了,周慈有病。躁鬱症患者有暴力傾向,你也不是沒見過,五年前在醫院……」
「五年前在醫院,天明哥就絕對無辜嗎?」
我不是傻子。
周慈雖然脾氣不好,也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只是那個時候,我偏心付天明而已。
所以,即便心裡隱約猜測另有隱情,也還是選擇中傷周慈。
因為,當時,付天明更重要。
「如果不是你刺激周慈,他不可能跟你動手。當初天明哥跟周慈說了什麼過分的話,你自己最清楚了吧。」
付天明僵住了,半晌,聲音干啞,帶著些不可置信:「星辰,你是在怨我嗎?」
我默認了。
付天明自嘲一笑:
「我承認,當初趕走周慈我是使了手段。」
「但只是不希望有人威脅到你的安全。」
「我不許你身邊有任何可能傷害到你的人事物存在。周慈這個人和他的社會關係都很複雜,他待在你身邊就是個定時炸彈。星辰,你聽我的話,離周慈遠一點。」
我笑了一聲:「要說傷害。周慈沒有傷害過我,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反而天明哥你,才是傷我最深的。」
付天明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我看到你跟付星燃在辦公室接吻,還知道,天明哥除了管著我之外,還在給付星燃當助理。」
我看著付天明蒼白的臉,想讓他疼得更厲害。
「我知道這些事那天,差點死了。」
「照你的說法,天明哥你,才應該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