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我哥恨我入骨。
他恨我自甘墮落、不知羞恥,更恨我仗著把柄強迫他跟我在一起。
就連我死後,他也不曾為我掉過一滴眼淚。
重來一世,我不再纏他,乖乖守好本分。
就在我徹底放下,打算遠走高飛時。
他卻後悔了。
他用領帶蒙住我的眼,啞著嗓子威脅說:
「誰准你,叫別人哥哥的?」
1
上輩子被車撞死後,我沒想到我還能活過來。
而且……還是重生在如此尷尬的局面——
我哥衣衫不整,醉眼矇矓。
而我,正好坐在他腿上,與他曖昧糾纏。
感受到我哥的異樣,我連忙從他腿上下來。
上一世他被人下藥,我們度過了最荒唐的一夜。
我哥道德感和責任感都很強。
仗著這個把柄,我強迫他和我在一起許多年。
可我沒想到,其實他早有心上人。
後來他剿滅犯罪團伙後,第一個想除的人就是我。
在他功成名就時,我孤零零地死在了荒地。
我死後,他也不曾為我掉過一滴眼淚。
那時,我才知道他恨了我這麼久。
此刻,我壓下內心的酸澀,替他穿好了衣服。
我望著他迷離的雙眼,笑道:「哥,這輩子就不糾纏你了。」
我乾脆地轉身離去,卻沒注意到我哥的眼神漸漸變得危險。
2
這輩子我打算洗心革面,不再干那些偷雞摸狗的違法勾當,還有……不再喜歡我哥。
這時候的我,還是青城區有名的混混頭子。
我拉著幾個曾經的兄弟,開了一家文身店。
凌晨從會所離開,我就跑到店裡來休息。
直到小弟周隕開門,我才剛醒來。
周隕算是青城消息通。
他說,我們這片最近來了個奇怪的人,叫蔣昀,查人可嚴了,還問我有沒有見過。
我不自覺地咳了兩聲,沒應答。
心裡想的卻是:不僅見過,他還是我哥,不僅是我哥,我倆昨晚還差點睡了……
然而這些,前世卻從未有人知曉。
畢竟沒人會想過,像蔣昀那樣優秀端正的人,竟然會和我這樣的小混混有交集,更沒想到我們還是兄弟。
3
十年前我跟著我媽搬來蔣家,蔣昀就成了我名義上的哥哥。
可惜我媽眼光不好,看上的都多半是人渣。
蔣昀父親蔣輝也不例外。
我媽跟了他,沒多久就暴露出本性。平時不是打罵蔣昀,就是拿我媽出氣,後來更是找了別的情人。
我媽吃不了苦,待了不到一年就跑了,可這次,她沒帶上我。
「小珩啊,你長大了,我就不帶走了!」
說完,她不顧我撕心裂肺的挽留,扔下僅存的兩百塊就跑了。
那一年,我十歲。
蔣輝知道她跑了,怒火中燒。
「臭婊子偷了老子的錢,還給老子甩個拖油瓶!」
那晚,我被他用皮帶,差點打個半死。
我被打得渾身是血,皮開肉綻。
奄奄一息時,是蔣昀救了我。
他替我擋下了剩餘的鞭笞,還給我敷了藥。
我躲在他屋裡養傷,養了半個月才能下床。
為了不被拋棄,我天天跟在他後邊叫哥,給他洗衣做飯,陪他一起承受蔣輝的怒火。
後來,蔣輝死了,家裡就只剩我們兩個人。
蔣昀這個人總是很冷,喜怒不形於色。
也因此,我常常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害怕再次被拋棄。
於是,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對他好,天天給他送早餐,給他洗衣做飯,把打零工的錢都只給他花……只求他不要丟下我。
然而這樣小心翼翼的心思,卻在漸長的年歲里變了質。
我哥大學時,有很多人給他送情書。
其中,也包括男生。
我這時才知道,原來男生之間也可以。
自從意識到這份心意,我便偷偷藏了起來。
我知道,像我哥這樣光風霽月的人,是萬不能被我玷污的。
他是年級第一,是優等生,是眾人眼裡的月亮,而我只是一個被人扔來扔去的孩子。
像我這樣懦弱的人,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仰望著月亮就好了。
其實我一切都隱藏得很好,如果沒有發生那次意外的話。
那天他提前下了課,撞破了我的不堪。
他看到我手裡的照片,不耐煩地皺起眉:「噁心。」
一瞬間,我像是被人潑了盆冷水。
我倉皇逃竄,狼狽地離開了他。
那之後,我沒再回來。
再相逢,我成了這一帶有名的混混頭子,而我哥卻做了警方線人。
他用手銬銬住我時,警告道:「謝珩,別犯渾!」
我嬉皮笑臉地應下,卻在第二天又被他抓個正著。
這麼一來一往,我跟我哥的關係不再像先前那麼冰冷。
我沒再干犯渾的事,也經常回了家。
我們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默契地沒再提起往事。
直到,我發現原來我哥也不喜歡女生。
4
後邊我哥被人下了藥,我陰差陽錯地闖了進來。
分開了太久,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側,我便沒皮沒臉地迎了上去。
過完這荒唐的一夜,我才發現屋裡有監控。
於是,我扯下監控,拿著視頻威脅他。
「哥,你也不想被別人看到你這個樣子吧?」
蔣昀眼裡冒著火,惡狠狠罵道:「自甘墮落、不知羞恥。」
這些話對我來說都不痛不癢。
在外這些年,多少次刀尖舔血,又多少次死裡逃生。
我漸漸覺得,人生苦短,要是能短暫地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也就死而無憾了。
所以,我這樣懦弱的人,第一次生出勇氣,不顧我哥的意願,仗著把柄威脅他和我在一起。
我不求長久,只求及時行樂。
但我沒想到,我哥卻因為這個,恨了我好多年。
直到他功成名就時,第一個想除的人就是我。
可我還傻傻地給他提供情報,幫他收了一條條大魚。
後來有人尋仇,我被人追殺,撞死在半路。
撞得四分五裂,連個完整的身體都沒有。
我死的時候,他甚至沒掉過一滴眼淚。
說不定他鬆了口氣,終於送走了我這個禍害。
前世這樣慘烈,今生我也不願繼續執著。
於是,我和周隕商量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周隕詫異道:「小珩哥,咱們不是剛弄好嗎?」
此刻周隕才二十歲,還沒有跟我亡命天涯,沒有被人毀容,死在別人刀下。
於是我胡謅了個藉口:「聽說江城那邊的生意更好,賺得也多。」
一聽到能賺得更多,周隕很快就同意了。
一個月後,我就要離開青城。
自從那晚過後,我和我哥幾乎沒什麼聯繫。
兩天後,我回屋裡收拾東西,恰好碰上他在。
蔣昀看起來剛結束任務,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深藍色的著裝,襯得他更為嚴肅。
聽到門鎖響動,他下意識轉過身。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還是有些緊張。
他眉眼凌厲,不愛笑,臉上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上輩子我威脅他時,他就常常用這副模樣對著我。
那時我常常忍不住對他動手動腳。
雖然他總是冷著臉,卻也沒推開我。
我們在那個小房間裡,度過了很多曖昧的夜晚,每次糾纏,總是我巴巴地貼上去。我哥有時高興,也會溫柔地親親我,有時生氣,也會很憤怒地撞我。
回想起前世的荒唐,總覺得那像夢一般。
唯一能感到真實的,就是眼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
注意到蔣昀的視線,我尷尬地撇開眼。
畢竟這輩子,就算在會所沒發生什麼,但那樣的事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還是太過尷尬。
於是我轉身回房,避開了他的視線。
家裡不大,能住的房間也不多。
自從搬來後,我一直和蔣昀睡一張床。
就算長大,也是如此。
不過自從被他窺破秘密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再和他住一個房間了。
所以,我打算收拾兩件衣服,搬去店裡住。
蔣昀注意到我的動靜,走到門口問:「你要去哪?」
我手一頓,淡淡道:「我打算和周隕搬去江城。」
蔣昀蹙眉問:「什麼時候?」
「月底就走。」
這般無所謂的語氣讓蔣昀心裡有些悶。
我背著包,路過他時卻被拽住手。
蔣昀拉住我,啞澀道:「今晚留下來吃個飯吧。」
他眸色幽深,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猶豫著說:「好。」
蔣昀放開手,轉身進了逼仄的廚房。
我哥背對著我,暖黃的燈光映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寂寥。
以前我哥念書時,經常是我做飯。後來我走了,他便習慣了自己做。
不過我哥做飯的水平比我好太多,至少以前每次廝混後,我一起來都能吃到他做的飯,比我當年的黑暗料理好多了。
一小時後,蔣昀出來。
我看著桌上的三菜一湯,竟也和上輩子的一樣。
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和他插科打諢,飯桌上異常安靜。
只做陌生的親人,不要再纏著他了。
這樣就很好,這樣他才不會恨我。
我默默地牢記這一切。
離開時,我哥沒跟上來。
伴著夜色,我像五年前離家那樣,再一次離開了蔣昀。
5
上輩子離家以後遇上了些不好的人,他們看我年紀小、閱歷淺,騙我做各種偷雞摸狗的事,我稀里糊塗地就被他們帶上歪道,等我醒悟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後來我纏著蔣昀,一面是我真喜歡他,一面是我想用別的方式贖罪。
只要能待在我哥身邊,就好像我也是乾淨的。
所以後來他提出讓我去臥底情報,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我願意在黑暗中托舉他,讓他替我清清白白地活著。
但如今,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我和周隕搬來了江城,也和從前那些狐朋狗友斷了聯繫。
我挨了幾頓打,他們也就放過我。
或許人只有在陌生的環境才能活得更自由。
我帶著周隕又開了家紋身店。
以前剛出去混的時候,七零八碎地學了挺多東西,最後就只擅長這個。
記得當初剛學會這門手藝,我特傻逼地在腰上文了朵雲。那時候流行文心上人的名字,我把我哥刻在身上,方便我時時想他。
不過後來文身被我哥發現,他生氣極了,又把我壓在床上天天罵我混蛋。
思及此,我撩開襯衫下擺,看到了腰間那朵雲。
我想了想,還是沒讓周隕幫我洗掉。
日子這麼一天天過著。
直到那天,店裡來了個奇怪的客人。
他渾身是血地倒在店裡。
以前我打架受重傷時,也經常倒在別人家門口。
不過那時可沒人救我,半夜醒來我就自己走了。
我給他簡單處理了下,他很快就醒了。
陸梟警覺道:「你是誰?」
我給他按住傷口:「救你的。」
他疼得滿頭都是汗,卻一聲不吭。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眼神晦暗不明。
我抬頭,確認他沒事後就上了樓。
等第二天醒來,他已經走了。
6
半個月後,陸梟又來了。
和上次不一樣,他西裝革履,戴著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
陸梟手上拿著挺多東西,說要向我道謝。
我揮手說沒事。
陸梟也不急,就在店裡等著,等我送完最後一個客人,便說要請我吃飯。
看來不等我答應,是不打算走了。
我索性跟他去一回,讓他以後別來了。
陸梟訂的餐廳挺高級的,他看起來也非富即貴。
不過按照上輩子的經驗,這樣的人遠遠不簡單。
陸梟挺善談的,除了感謝我上次救他,還提出想跟我做朋友。
我直白地拒絕了,畢竟我倆看起來就不像一個階層的。
但他只是笑笑,也不惱怒。
後來,陸梟幾乎每周都會來店裡找我。
有時給我送禮物,有時給我送吃的。
我覺得他有些殷勤過頭了,我的態度也漸漸惡劣起來。
可不管我怎麼說,他總是笑著在外邊等我。
以前當混混久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沒脾氣的人。
我對他改觀,是某天有幾個年輕人來找我文身。
他們一看到陸梟,脫口而出道:「陸老師……」
原來他們是大學生,周末約著想出來玩,誰知恰好碰上了學校老師。
我琢磨著,那陸梟豈不是教授級別的?
出於對文化人的尊敬,我覺得陸梟肯定不是壞人。
我兩輩子以來,只崇拜我哥。
這還是第一次能交到文化人朋友。
那天后,我也沒再抗拒陸梟找我。
陸梟的性子過於溫和,在他面前我顯得跳脫多了。
不過相處後,我倆還挺互補的。
後來有一次,陸梟甚至問我,要不要繼續讀書?
他說,我每次看到那些學生來,眼裡好像在放光。
那時候我學習不好,人也犯渾,家裡又實在沒錢,為數不多的收入就是我哥的獎學金和我倆假期兼職掙的錢。但那點錢卻要養著我們兩個人,當時我只想著早點出去掙錢,供我哥念書。
他成績那麼好,後來果然成了優秀的人。
至於我,沒人會在意一個小混混的前途……
只是他們知道蔣昀弟弟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時,還是會隱隱瞧不起。
其實我也挺遺憾的,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陸梟真的猜中了我的心思。
他認真地說:「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
我大腦有一瞬間宕機。
從來沒想過,一切還能重新開始。
那之後,我經常主動去找陸梟,他也樂於幫忙。
他給我講題,我總叫他陸老師。
陸梟聽了皺起眉,建議讓我叫他哥,反正他也比我大不了幾歲。
我乾脆利落地答應了。
有了陸梟這個金牌老師的指導,第二年我就考上了江大。
雖然年齡比他們大幾歲,但是當學生的日子就是不一樣。
學校里有人看到我和陸梟,我都大方地承認說他是我哥。
陸梟喜歡我這麼叫他。
7
校慶時,學校專門從外邊請來好幾個專家做講座。
我百無聊賴地聽著,卻意外看到了熟人。
台上專家旁的那個助手,叫徐紹,以前和我哥是一個學校的。
以前我去找他,徐紹經常在他身邊。
我心裡一咯噔,立馬坐直身子。
如果徐紹來了江城,那我哥會不會也在?
我下意識往台下望,卻沒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鬆了口氣,卻又有些失落。
等到講座結束,我給陸梟打了電話,但他沒接。
於是我轉頭去他辦公室等,今晚說好要請他吃飯。
等我趕到行政樓,那裡聚了好多人。
剛才的專家們在校領導帶領下逛到了這裡。
挺多學生聚在外邊,拿著手機在拍照。
我一向對湊熱鬧沒興趣,便繞過他們,看見陸梟正好被他們堵在一旁。
我朝他揮揮手,又大聲叫著:「哥,我在這!」
陸梟轉過身,他身後還站著另一個人。
蔣昀抬頭,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我。
那一刻,喧鬧仿佛停止,只剩下心臟跳動的聲音。
想說的話堵在嗓子,我就這麼愣在原地。
聽見聲音,蔣昀下意識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