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昨日死完整後續

但隔著人群，有人比他更先。

陸梟揉著我頭髮，笑著問：「今晚想吃什麼？」

蔣昀被迫停下，眼裡閃過一瞬即逝的詫異。

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應和道：「都可以。」

我們逆著人流轉身，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小，離我哥也越來越遠。

可走到一半，我又忍不住回頭。

他還在看著我。

但沒多久，徐紹出現在他身邊。

我扭過頭，不再看他。

8

徐紹拍著他肩膀：「阿昀，你弟弟是不是在這？」

蔣昀垂下眼：「我剛才看見了。」

徐紹繼續說：「還真稀奇，我以為他又繼續去做小混混了。」

他又照例開始了勸說。

「你在青城那邊好好的，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申請調來這邊？

「難道你知道謝珩在這？」

蔣昀抿唇不語。

徐紹有點恨鐵不成鋼。

「你跟謝珩又不是親生的，你又是何必管他呢？

「說句不好聽的，這謝珩以前在道上混的，多多少少有點心術不正。

「蔣昀，你可是隊里老大最看好的人，可別被他帶上歪道啊。」

……

徐紹沒什麼眼力見，沒注意到蔣昀不悅的神色，又繼續滔滔不絕。

他作為蔣昀的師哥，一開始就挺看好他的。

雖然後來因為意外，蔣昀沒能做成警察。

但他資質不錯，性格又沉穩，如果好好栽培，另一條路上絕對可以更優秀。

只是可惜了有個拖油瓶弟弟，以前在那片經常打架鬧事，整天不學無術，沒事還經常來騷擾蔣昀，徐紹挺討厭他的，經常勸蔣昀別再管他。

徐紹一連串說完，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

最後，蔣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兩人不歡而散。

9

晚上我讓周隕幫忙查了下。

我哥在這幾年裡一直在做警方線人，參與偵破了百餘起大案，抓獲犯罪嫌疑人千餘名，只用了兩年便一舉剿滅青城最大的犯罪團伙，成了青城隊最有力的幫手。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會來這邊？

我打開手機，點開和我哥的對話框，介面還停留在上次我離開的時候。

這兩年，我們幾乎沒什麼聯繫。

如今他來這兒，估計也只是為了任務。

我看著周隕傳來的信息。

照片里的蔣昀五官深邃，眼神堅毅，眉眼發梢都透著一股正義。

就和上一世的他一樣。

只可惜上輩子還沒見到，我就死了。

在青城臥底的那段日子受了很多苦，也挨了很多打，甚至還被迫做了很多不得已的勾當，但我不後悔為他做的那些事。說起來，應該不只是為他，還為我曾經犯過的錯、傷害的人。

我的人生已經被黑夜籠罩，只有我哥能幫我贖罪。

我知道他恨我，恨我的糾纏，讓他那樣難堪。

最後一次給他傳遞情報時，聽到徐紹問他，等收網後打算怎麼對那些人？

蔣昀靠在牆上，背對著我：「全部處理掉。」

徐紹問他：「全部？」

蔣昀點頭：「全部。」

我站在原地，風吹得有些冷。

那天，我原本打算跟他說結束一切的。

可我還是沒有勇氣，直到臨死前，我都沒能說出口。

收網那天，那幫人知道我反水，恨透了我。

但我根本不管，設計把整個集團的核心都困在那，專門等著警察來。

後來我發現有逃犯，不要命似的開車去追。

沒想到中了他們的埋伏，被他們堵在半山的荒地。

死前，我聽到他們罵說我又不是警察，幹嘛那麼拼，害得他們連錢都沒的賺。

聽完，我只扯了扯嘴角，心想幸好我不是警察，不然要犧牲一個人，多不好。

像我這樣的賤命，沒什麼價值，死了就死了。

那群人見我還犟著，把煙頭按在我臉上，又開車反覆碾壓了我好幾次。

直到地上血肉模糊，他們才揚長而去。

我飄在空中，其實感覺不到什麼疼了。

小時候我媽說，人死了，靈魂會留在人間七天。

那七天裡，我就一直在那等著。

等啊等，等到烏鴉叼走我的眼睛，等到狐狸吃掉我的肝臟，也沒能等來我哥。

靈魂消失前，我只是遺憾，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10

隔天周末，我聽到樓下有聲音，還以為是陸梟來了。

結果一開門，就看到我哥站在門口。

蔣昀有些侷促：「我……來看看你。」

我頂著雞窩頭給他開了門：「你先在這等著。」

蔣昀在沙發上等我，我連忙上樓換了衣服。

等我下來，我倆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蔣昀給我剝了個橘子，主動開口：

「這兩年，你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

說完，又一陣沉默。

蔣昀不習慣這種沉默，畢竟以前我在他面前無話不談。

他把橘子上的白絲撕掉，又把剝好的橘子放在我面前的盤子裡。

以前我不理他的時候，他就總愛這樣。

他知道我愛吃橘子。

盤子裡的橘子越來越多，但我一個都沒拿。

這種詭異的氛圍一直持續到陸梟敲門。

他今天約好來我家吃飯。

陸梟看到蔣昀，問道：「他是？」

我本來想說是我哥，但又覺得解釋起來有些麻煩，畢竟這幾年我叫哥的人是陸梟。

於是我換了個說法：「他叫蔣昀，是一起長大的朋友。」

哥哥，朋友。

蔣昀手一頓，舌尖忽然有些泛苦。

陸梟瞭然，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便把買的果子放桌上：「阿珩，給你買的車厘子放桌上了！」

我隨意回了句「好」。

桌上的車厘子紅潤飽滿，襯得一旁的橘子黯淡又寒酸。

蔣昀默默收回視線。

在廚房忙了半天，我轉身朝外面喊：「哥，幫我拿個西紅柿！」

蔣昀和陸梟同時起身，但陸梟先一步進去，蔣昀的腳步忽然停了。

這般熟稔的語氣讓他有些恍惚。

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麼叫他。

帶著期待，帶著雀躍。

他的弟弟，只崇拜他一個人。

而現在，這份信任和親密屬於另一個人。

他盯著陸梟的背影，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

等我再出來，我哥已經走了。

11

徐紹在江大有個犯罪心理的研究項目，蔣昀經常跟徐紹一起。

有時我在學校碰見他們，也只當不認識。

就是徐紹每次見我，臉色都挺難看。

上輩子他也這樣討厭我，在他撞見我糾纏我哥時。

背地裡，他拎著我衣領威脅說：

「你這個噁心的變態能不能離蔣昀遠點？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他每次出任務的時候都被多少混蛋盯著？

「他本來可以更往上走的，你除了會拖累他，還能幹什麼？

「像你們這種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里！」

說完，他惡狠狠地砸了我一拳。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眼神黯淡下來。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在外邊和蔣昀接觸過。

現在，徐紹又找到我。

即使我沒再像之前那樣混，他依舊覺得我心術不正，接近我哥別有目的。

他皺眉道：「你能不能離你哥遠點？」

上輩子我沒法反駁，但這輩子我又沒做錯什麼。

我笑說：「我早就離他遠了，是他自己要來江城的。」

徐紹哽住，憋屈地咬了口煙。

他盯著我，幽幽道：

「有些人生來骨子裡就是惡，這都是後天沒法改的。

「你哥心善，不代表你可以藉此來威脅他。

「等他幫警察完成江城的案子，我自然會勸他回去。

「至於你，你只需要在這期間管好你自己，別再拖累他就行。」

說完，他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感到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又在隱隱沸騰。

過去那些人總告訴我，吵架不能解決的困難，暴力可以。

當傷痕和鮮血顯現時，沒有誰不會屈服。

所以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熱衷於用暴力解決問題。

可每次動手，事後我卻噁心得反胃。

直到我哥告訴我：「謝珩，不要違背自己的本心。」

我後知後覺，原來我很討厭這樣。

像徐紹這種生來什麼都有的人，自然不懂。

12

那天過後，學校里忽然傳出一些負面新聞。

論壇上有人說校內藏了個暴力狂，經常躲在角落裡偷襲人，甚至還有好幾個受了重傷，帖子上還放了張模糊的男生照片，說是偷拍到了兇手的背影。

事關校園安全，立刻引起了重視，不知為何他們竟然查到了我身上，甚至還認為我跟照片上的男生有幾分像。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查到我在青城有打架鬥毆的前科，所以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便勒令我停學，說等調查清楚了，自然會還我清白。

我憤怒地想找領導談話，卻被攔在了外邊。

我忽然想起上次徐紹的威脅。

我衝過去問我哥：「這件事是不是你們做的？」

蔣昀蹙眉道：「我也才剛剛知道。」

我繼續追問：「是不是徐紹？他就那麼看不慣我？！」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帖子，篤定說：「他不會這麼做的。」

我哥越相信他，我就越生氣。

他根本不知道徐紹有多討厭我，他肯定見不得我好。

「是，他不會做這種事，在你眼裡他永遠都很好！

「只有我這種人才會做壞事，才沒資格變好！」

我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卻又被他叫住。

他大概猜到我要去找誰，忽然提醒道：「謝珩，你離陸梟遠點，他那個人不簡單……」

我回頭嗆他：「我找我哥商量有問題嗎？」

蔣昀臉色一白，僵硬道：「我會幫你調查清楚。」

「不用了。

「你日理萬機的，不要浪費時間在這種小事上。」

我真是氣昏頭了才會來找他。

晚上，陸梟在樓下等我。

一看到我，他忽然反常地抱著我，安撫道：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會幫你查清楚。」

陸梟溫柔的聲音仿佛有種魔力，瞬間撫平我煩躁的心情。

我靠在他肩上，深深嘆了口氣。

角落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那來回徘徊，猶豫不定。

我也抬手抱住陸梟，輕聲說：

「謝謝你，哥哥。」

那身影不動了。

13

之後幾天，我一直為這事忙著。

就連陸梟消失了好幾天，我都沒注意。

直到半月後，我以為他找到了真兇。

可他卻只說：「抱歉啊，暫時還沒查到什麼線索。」

不是事兒，我反倒勸他慢慢來。

但陸梟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蒼白。

過了半會兒，他忽然建議說：「阿珩，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國吧？」

「剛好國外有個研究項目邀請我，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去的話，我會幫你申請國外的學校。」

他說完，我抬頭望了他一眼，覺得今天的陸梟有些奇怪。

我猶豫了會兒，應聲道：「好啊，我還沒去過國外呢。」

陸梟明顯鬆了口氣：「放心，這邊我也會託人查清楚。」

他走後，我想起蔣昀的提醒，立馬給周隕發去消息。

以前剛認識陸梟時，我就查過他。

但和他跟我說的差不多，再加上相處久了，他人確實也挺好的。

等周隕再把信息發來時，又比上次多了些東西。

陸梟確實在江大任教，但他還是江城陸家的隱藏繼承人。

江城陸家一向挺神秘，外人幾乎沒聽過他們的八卦，更不知道還有個繼承人。

並且這繼承人，早早訂了婚。

周隕還發來一張照片，是陸梟和一位女孩的婚紗照。

從這些零散的信息中，我大概知道了真相。

那位未婚妻估計把我認成了陸梟在外的情人，所以才會弄了學校那麼一出，想逼我離開。

我頓時感到頭疼。

沒想到交個朋友還能被扯進這些破事，更奇怪的是陸梟從沒和我坦白過。

上次答應他，也不過是拖時間想讓周隕查查他。

這身份，難怪之前周隕沒查出來。

等陸梟下次來，我得全部問清楚。

但他已經消失快一個月了。

而這期間，江城也並不安寧。

周隕說，江城陸家的掌權人忽然暴斃。

作案手法極其殘忍，並且兇手還不止一個，但到現在為止還沒什麼線索。

想到上次陸梟蒼白的臉，我頓時有些擔憂。

但第二天，我便收到他的消息。

【阿珩，別擔心。】

14

當天，調查結果也出來了。

那附近確實有潛藏罪犯，但那人已經被蔣昀抓住。

學校證明了我的清白，網上的輿論也在漸漸消退。

不出意外，很快我就能回去。

但上次簡訊後，陸梟就一直沒有消息。

與此同時，周隕忽然發信息讓我去找他。

我本以為他又在酒吧喝醉了，結果趕到才發現他被人捆住。

那群人在故意找茬。

為首的腱子肉開口道：「你就是謝珩？」

我開門見山道：「怎麼樣你們才肯放過他？」

腱子肉罵說：「這臭小子竟然敢跟我們出老千？簡直活膩了！」

「打他一頓都算輕的！」

我低頭瞥他一眼，周隕嗚咽著搖頭。

在心裡想了會兒，我商量說：

「那這樣，他贏來的錢我三倍賠給你們。」

旁邊的黃毛嘀咕了會兒，腱子肉便同意了。

我利落地掏錢，卻忽然聽見另一道女聲。

「誰准你們走了？」

金羽從裡邊走出來，惡狠狠地盯著我。

她一個眼神，那幫人立馬把我捆住。

我心底一沉，認出這是陸梟的未婚妻。

周隕給的信息里寫著，金羽是江城金家大小姐，早早就和陸梟訂了婚，但因為年紀小，所以這些年一直在國外留學，如今回來正是準備和陸梟結婚。

我意識到她可能誤會了，連忙解釋說：「大小姐，我跟陸哥只是兄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金羽根本不聽，一腳高跟鞋踹在我身上。

「管你是男是女，只要是陸梟哥身邊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他身邊只能有我一個人！

「你這種垃圾憑什麼在他身邊！」

說著，她突然讓他們瘋狂給我灌酒。

周隕在一旁瘋狂掙扎，我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金羽冷冷地看著我，心裡一股氣。

陸梟哥怎麼能為這種人和金家作對？一定得給他教訓！

過了會兒，她又笑著對那些人說：「今晚務必好好招待他們！」

話剛落，便有一隻大手摸進我衣服。

我趁機鉗住他手腕，一瞬間起身撂倒好幾個人。

下一秒我扯著周隕拚命往前跑，沒想到正好撞到了我哥。

蔣昀一個眼神，酒吧里瞬間湧進許多警察，裡邊的人開始四處逃竄。

我被迫藏進了休息室。

此時，我卻突然察覺到身體的異常。

外邊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體溫卻越來越高。

直到有人開了門。

15

我的視線很模糊，身體也越來越無力。

金羽到底往酒里下了多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