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給我上藥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理智早就扔到了一邊,我緊緊抓住他,急切地說:「幫幫我……」
反正我都是男人了,也不吃虧。
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我倏地撐起身,去追咬他的唇。
他頓了會兒,很快扣著我腦袋,狠狠壓了下去。
室內響起曖昧的糾纏聲。
可我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熱。
於是我拽下他的領帶,撕開他的衣服。
可他卻突然把我往後推,啞著嗓子問:
「你知道我是誰嗎?」
大腦里一片空白。
我睜開眼,瞬間像潑了盆冷水。
「蔣昀,蔣昀……」
我嘴裡喃喃他的名字,哆嗦著往後退。
他看到我的動作,眼神開始變得危險起來。
「怎麼,不疼了嗎?
「知道是我,所以失望了是嗎?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跟在我身後嗎?」
他一步一跪地向著我來,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憤恨道:「謝珩,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覺得他好像又不是蔣昀了。
他猛地拽住我腳踝,掐著我的下巴吻上來,比剛才還要狠。等我藥性上頭,他又接著問:「最後一次機會,十秒後如果你還沒有推開我,那我們就繼續。」
主動權什麼時候又跑到我身上來?我有點懷疑他是不是也被下藥了。
他蹭著我的脖頸,我被迫仰起頭。
看著天花板晃蕩的白熾燈,我忽然想起上輩子偷偷跟在他身後的樣子。看見他身邊總是站著徐紹,笑著的,摟著的,可以一起站在陽光下的。
我心裡酸脹得厲害。
我從來、從來都沒有和他並行過。永遠只是看著他的背影。
好不公平。好不甘心。
憑什麼?
我的壞良心告訴我,我要得到他。
我忽然低頭,捧著他的臉細細瞧。
呵……是你引誘我的,怪不了我,怪不了我。
我本來就是個壞人啊。
誰讓我生來就品行卑劣呢。
最後一刻,我咬破他的唇,血腥味瀰漫開來。
蔣昀如猛獸般將我撲倒,扯過領帶蒙住我的眼,又把我逼到牆角,讓我翻過身,反剪雙手。
前面是牆,後面是他。
我無處可逃。
他向後扯著領帶,像審犯人一樣審我。
「我問你,我是誰?」
「你是蔣昀……」
「蔣昀又是誰?」
「蔣昀是我哥哥。」
「哥哥是誰?」
「哥哥……是我喜歡的人。」
我聽到他低低的悶笑。
他掐著我脖子,奪走我肺里的空氣。
他像個夾帶私貨的審判長,開始一一細數我的罪狀。
「誰准你叫別人哥哥的?
「誰准你抱他的?
「誰准你出國的?」
……
我大腦里嗡嗡的。
他怎麼知道我要出國?
而且…又是怎麼剛好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
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可能。
我有些興奮。
「哥哥,你一直在跟蹤和偷窺我對嗎?」
蔣昀喘著粗氣,嘴硬道:「住嘴!」
我好像發現了新世界,痴痴地笑說:
「嘖嘖,你一點也不光明磊落啊……」
被我抓到把柄,他果然生氣了。
他憤憤地咬著我肩膀,很快見了血。
我疼得幾乎尖叫,卻又生生克制住了。
他伸手探進襯衫下擺,色氣地摩挲那枚文身。
視線被遮住時,身體的觸感便更敏銳。
他灼熱的氣息吐在我耳畔,蠱惑我:
「謝珩,出聲。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叫出聲嗎?」
我大腦一轟隆,怔怔地轉過身:「你是不是……」
黑暗中,我聽到他答:「是。」
再然後,我就什麼也聽不清了。
我好像穿過了一層層的雲霧,有時升起,有時降落,歷盡千帆,最終還是見到了太陽。
16
深夜。
謝珩早就昏睡過去,蔣昀從背後抱著他。
蔣昀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又漸漸往下,強硬地和他十指相扣,他埋頭在他頸間深深地嗅著,鼻尖滿是他的氣息。
是活著的、完整的謝珩。
蔣昀心裡酸酸脹脹的。
他沒想到,這輩子還能重新見到他。
上輩子在荒地撿到謝珩時,他一點點把他拼湊起來。
蔣昀覺得他沒死,只不過是又想離開自己而已。
所以他一次都沒哭,只是把他帶回去,葬在家門口的樹下。
他盯著樹苗,想起第一次見到謝珩。
他怯生生地躲在母親後邊,卻又大膽地盯著他。
小謝珩長得白白嫩嫩,他媽媽把他收拾得很漂亮,在父母沒離婚時,他們對他肯定很好。
蔣昀摸著手上的疤,第一次生出嫉妒心。
後來謝珩被拋棄,成了跟他一樣的棄子,他心裡竟然很慶幸,終於有人變得和他一樣了。
他只需要施捨一點點,就能獲得他全部的依賴。
真是天真吶。他想。
身邊所有人都說,他是個好學生、好哥哥、好人。
但他們都不知道,在蔣輝喝得爛醉時,是他故意把他關在門外,讓那些追債人把他打死的。
在他一進入青春期時,就對弟弟有了非分之想。
在他碰見校園霸凌時,他從來都熟視無睹。
也許真是遺傳,蔣昀一直覺得自己和蔣輝一樣。
那為什麼還要一直裝好人呢?
他自己也想不通,也許是有個笨蛋一直在崇拜他。
但那個笨蛋實在太笨了。
為什麼要把他給的糖分給其他小孩?為什麼要用那僅有的兩百塊給他買一個蛋糕?為什麼他不能像自己一樣自私、惡劣?
謝珩對他來說是個異類,他既嚮往又排斥。
後來,他意外撞破謝珩的不堪,他心裡笑著說終於抓到了他的把柄。
然而脫口而出的「噁心」,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他。
他一直在等著謝珩承認,但沒想到他居然跑了。
可等謝珩真正離家後,他又覺得憤怒,不是說好不會拋下他嗎?
他忽然有些恨他,謝珩也不過是和自己一樣的撒謊精。
蔣昀記得,他日記本里寫過,想去考警校。
好啊,那他就繼續裝下去。
裝到他回來。
可還沒等他回來,蔣昀就出了意外。
為了保護師父,他右手被歹徒貫穿,重傷後他不得不從警校退出。
他心灰意冷時,師父卻又給他指了另一條路。
之後,他便成了警方線人。
上帝偏偏是個好編劇。
等他們再相逢時,一切都變了樣。
一心向善的人,從了惡。
本性卑劣的人,從了善。
當謝珩把他壓在身下時,他在心裡想的卻是:哈……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等到謝珩自願屬於他,等他可以毫無負擔地占有他。
他的嫉妒、自私和虛偽,無不昭示著他的卑劣。
他惡劣地想,謝珩那麼好,所以他把身上的罪孽推給他,他也不會怪他吧?
他是他的弟弟,他是他的原罪。
於是,他聽從徐紹的建議,讓他替自己做事。
他要洗去自己內心的髒污,他要做謝珩心裡最乾淨的那個人,他要讓謝珩只崇拜自己。
快塵埃落定時,徐紹問他要怎麼處理那些人。
蔣昀記得每一個逼迫過謝珩的人,他會全部替他處理乾淨。
那會兒,他好像覺得自己裝著裝著,竟然真的成了一個「好人」。
而代價卻是,永遠失去謝珩。
17
蔣昀撐起身,仔細地瞧他。
重生後,他一直都沒有好好看過他。
這輩子,他本來告訴自己,謝珩離開他才是最好的。
但謝珩說得對,他從來都不光明磊落。
他卑劣成性,他自私自利,他永遠都做不了好人。
只有上輩子愛著他的弟弟,才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承著上一世的記憶,這輩子他早早將那些犯罪團伙一網打盡。
避免很多禍端,也救了很多人,人人都稱頌他的功績。
而現在,他還差最後一件事。
他俯身,慢慢靠近謝珩。
最後在他耳邊說了三個字。
……
天將白時,蔣昀把謝珩送回家。
18
幾天後,陸梟來找我。
他比之前憔悴許多:「阿珩,我都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
他的語氣很怪:「我們馬上就要出國了。」
話音一落,我便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已經被綁到了他車上。
陸梟有些歉疚:「金羽的事,真的抱歉。」
「等我帶你出去,你就安全了。」
我頭疼得厲害,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起之前的傳聞,我試著問:
「所以,陸家的那位老總是不是你……」
「是。」
陸梟疲憊地笑說:「我等那一天,已經很久了。」
其實,很久以前他也有一個弟弟。
他的弟弟很漂亮,所有人都誇他是個乖小孩。
他們一起生活在福利院,日子平靜而順遂。
但他上了學後,卻發現弟弟開始變得異常沉默。
他忙於掙錢和學業,沒注意到弟弟的不對勁。
等再見到他,弟弟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後來他意外找到一台 DV,才知道弟弟是被人侵犯致死。
院長偷偷把弟弟送給上流人士,一次又一次。
他威脅弟弟說,要是敢說出去,就會有人毀了他哥哥。
弟弟一直忍著,直到最後一次他們活生生把他玩死。
那天后,陸梟便開始策劃復仇。
視頻里的每一個,他都不會放過。
陸梟倒在我店裡那天,是他第一次殺人。
那人是某個富豪的司機,也是肇事者之一,因為身份低微,即使死了也不會引起注意。
但他知道要接近其他人並不容易,所以他費盡心機成為陸家養子,從那之後開始雇兇殺人。
於是,這兩年里江城陸陸續續發生了很多命案。
在這過程中,他並沒有感到快意,只有無盡的痛苦。
當他遇見我時,才感到瞬間的恍惚。
如果弟弟能順利長大,大概年紀也和我差不多吧。
他想教他讀書, 想讓他繼續上學,像所有同齡男生那樣長大。
陸梟總是自責,為什麼當年沒有注意到弟弟的異常。
說到這,他有些低落:「阿珩, 我沒有親人了。」
「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19
陸梟把我帶到了碼頭,和那伙人碰了面。
那伙人是專門收錢替他辦事的,如今東窗事發, 也不得不逃。
但當我見到那個刀疤臉時, 一股窒息感忽然洶湧而來。
上輩子殺我的那伙人, 原來是逃到了這兒。
我頓時一身冷汗。
還沒等我及時提醒陸梟,忽然感到肩膀一疼。
我中彈了。
原來金羽就站在不遠處:「陸梟,為什麼騙我?!」
陸梟擋在我前邊,黑著臉說:「那是你們應得的。」
原來,金家是他最後一個復仇目標。
金羽一邊流淚一邊大吼:「那你就去給我爸償命!」
說著, 她立馬朝他開了一槍, 陸梟瞬間倒地。
那伙人反應過來,又給了金羽一槍。
我跪在地上想看看他, 卻感到背後一冷。
刀疤男用槍抵住我腦袋:「起來, 跟我們走。」
金主沒了, 他們需要一個人質。
20
不遠處正有一艘貨船慢慢駛來。
他們只要上了船,就能再次潛逃成功。
刀疤男警惕地拽著我上船。
正當其他人陸陸續續上船時,警察趕來了。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我趁機撂倒了好幾人,正準備下去時卻發現船動了。
刀疤男拋棄了那些沒上船的。
貨船被他們劫持, 船上其他人早就被綁了起來。
但他們剛才損失慘重, 現在船上也只剩零散兩三人。
拚死一搏,還有迴轉的餘地。
我躲在角落剛喘過氣, 又聽到甲板上傳來廝殺聲。
蔣昀在船離開前, 猛地衝上來。
他不要命地和他們搏鬥,絕不能讓他們再次逃竄!
等他筋疲力盡地解決完其他人, 卻遭遇了刀疤男的偷襲。
他從背後鎖住他的喉嚨, 用槍抵著太陽穴, 憤憤道:
「別來無恙啊, 蔣昀?
「追了我這麼久, 是不是沒想過最後會死在我手裡?」
蔣昀本來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
但我忽然朝天開了一槍,指著刀疤威脅道:「放開他!」
他的槍口從蔣昀腦袋移開,對準了我。
刀疤繼續說:
「我在船艙埋下了定時炸彈。
「如果沒有我, 底下那些人都得死。
「你是要救他, 還是要我們同歸於盡?」
他看到我握槍的手都在抖,滿臉不屑。
一個人和一群人, 白痴都會選吧?
蔣昀望著我, 嘴唇動了動。
刀疤剛想繼續出口嘲弄。
「砰——」
在我開槍那一秒, 蔣昀瞬間掙脫桎梏。
子彈擦過蔣昀耳尖, 穿過刀疤的喉嚨,他瞬間墜入了海里。
與此同時,船底傳來刺耳的機器倒數音。
蔣昀從我面前狂奔。
等我趕到船底時, 那枚炸彈被終止在最後一秒。
差點忘了,蔣昀以前可是警校第一名。
他再一次營救了所有人。
我瞬間卸了力氣,倒在地上。
看著也倒在地上的蔣昀,我倆相視而笑。
雲層散開, 陽光直直地照在我身上。
我望著窗外盤旋的海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或許,我此刻才算真正地活過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