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些頂不住的時候,她開了口。
「吃得還習慣嗎?想吃別的可以讓廚房做。」
面容沉靜,語氣平淡。
我如蒙大赦:「不用了姐,這些都特好吃。」
靳闊沒忍住笑了一聲。
聞聲我扭過頭,他的眼神帶著鼓勵意味,輕輕拍了拍我的大腿:「喜歡就多吃點。」
多吃點。
我懂他的深層含義——這樣才有體力度過漫漫長夜。
但三秒不到的事兒,需要體力?
6
靳闊的臥室比我咬咬牙買的那套房大一倍。
我參觀完畢,謹慎發問:「隔音好嗎?」
畢竟我嗓門挺大,怕丟臉。
他正在擦頭髮,身上只鬆鬆垮垮裹了條浴袍,好身材一覽無餘。
「隔音?應該還好吧。」
「哦哦……那就好。」
我艱難地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抱起管家送來的睡衣,「我會快點洗完。」
靳闊抬起頭,有些好笑:「沒人催你。」
確實沒人催,但現在是我比較急。
這麼好的身材,光抱著都得勁。
戰鬥澡洗了五分鐘。
其中四分鐘在發獃,思考人生。
你說,為什麼每次不出意外的時候總會出意外啊?
沒有為什麼,單純倒霉。
我嘆口氣,連身上的水珠都顧不上擦,就這麼走到門口,扒拉門框。
「老公。」
靳闊正捧著筆電敲敲打打,聞聲從螢幕上抬起眼:「怎麼了?」
問完又添了一句:「沒旁人的時候不用這麼叫。」
啊?為啥?
不過眼下無暇追問這個。
我咬了下唇,磕磕巴巴道:「好……好像破皮了,能幫我看看嗎?」
他放下電腦走過來,「哪裡?」
「就……就那裡……」
靳闊在兩步之遙猛地停住腳步,表情複雜:「那裡……怎麼會破皮。」
「……可能搓太猛了。」
開玩笑,拿錢辦事,還被誇敬業,我簡直幹勁滿滿,為了保證體驗感,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搓得冒火,但完全高估了自己皮膚的耐造度。
「……我去叫醫生。」
我趕緊往外小跑幾步,試圖拽住他,「不行。我要臉。」
靳闊別開眼,「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哦。」
我胡亂套上睡衣,靳闊始終梗著脖子看向另一側,耳朵尖微微泛紅。
雖然但是他怎麼這麼純情,難道待會兒要拉燈搞?
誒等等,我這個狀況,恐怕待會搞不了。
乙方過失導致委託進行不下去,是不是得賠錢來著?
心裡發愁。
一天利息都還沒賺到呢。
大概哭喪著一張臉著實難看,靳闊軟下語氣,破天荒地安慰我:
「住家醫生,不會多嘴,放心。」
他口中的住家醫生很快敲響房門。
是他哥。
……
我死死攥著褲腰帶不肯放,「算了算了老公,沒啥事,讓你哥回去吧。」
他哥也挺犟,「不行,有違我的職業操守,說說怎麼傷到的,我對症拿藥。」
這面子非得丟這裡是吧!
我深吸一口氣。
臉頰滾燙,聲如蚊蚋:「摩擦得……太重了……」
房間落針可聞。
他哥輕咳一聲,「知道了。少爺,你跟我出來一下。」
少爺?
稱呼怎麼亂七八糟的?
我忍著股間一陣陣的火辣辣,屏息跟到門口,聽到他哥沉聲教育靳闊:「beta 和 omega 身體構造不一樣,不可以這麼著急,前戲需要長一點,明白嗎?」
靳闊硬邦邦回答:「我當然知道。」
「知道還弄成這樣?需不需要再拿瓶潤滑的……」
「不用!我……不和他睡。」
「也對,今晚得悠著點,那給你拿盒抑制劑吧,不然你多煎熬。」
「也不用。不至於。」
「不至於?」
他哥笑了,「行吧,我給他拿完藥就睡了,到時候別找我,你媽睡眠很淺。」
預感對話結束,我齜牙咧嘴往回撤,這下不止那裡火辣辣,全身都火辣辣。
像被人甩了十幾個巴掌,難堪又懊悔。
你說我洗澡的時候亢奮個什麼勁兒呢?
這下好了,今晚搞不上,真得退錢了。
7
我默默擦完藥,磨磨蹭蹭到他跟前。
「對不起啊,老、老闆。」
靳闊闔上電腦,摘下平光鏡:「沒關係,還疼嗎?」
「不疼了,醫生哥的藥很管用。」
他愣怔一瞬,失笑,「怪我沒提前介紹,他確實是住家醫生,目前也是我的小爸。」
?
「算報復我爸出軌吧,但我媽和他的感情是真的,我爸死活不肯離婚,又擔心小爸再給我媽生個孩子搶家產,所以一直給我施加壓力。」
難怪晚餐的時候,醫生哥挨著他媽坐主座,害我先入為主以為是長兄。
有錢人家關係真亂。
不過現在更讓我在意的,是床上的兩床被子。
一左一右,兩人好像隔著銀河。
很泄氣。
仿佛加班加點一個月,好不容易做好的方案,各部門審批結束,就等著落實後拿獎金,結果臨門一腳說不上線了,大家先忙別的吧。
激動、忐忑和期待都盡數落空。
我朝他咕涌咕涌:「老闆,今晚不扣錢行嗎?我加倍補回來。」
他背靠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頁書:「為什麼要扣,你今晚表現很好,兩句話堵了我爸給我聯姻的念頭。」
聽這意思,算將功補過?
太好了!
我原地復活:「好的老闆!等擦傷癒合我一定賣力表現!對了,醫生爸說的那啥能要兩瓶嗎?beta 那方面確實比不上 omega,我怕你體驗感不好。」
加濕器徐徐吹送綿密水霧,床頭燈暖黃,給靳闊刀刻斧鑿般的臉鍍上一層柔軟。
但鍍不軟他此刻身體的僵硬。
靳闊整個人好像定住了。
半晌,他緩緩坐直腰,放下書。
我反應過來,急聲辯解:「我沒故意偷聽,隔音太差,話自動往我耳朵里鑽。」
靳闊緊繃的神情明顯鬆弛不少,「噢……你不用把他的話放心上,我們不需要做那種親密接觸。」
這下輪到我緊繃了。
什麼玩意?
不搞?
那給我轉那麼多錢幹嘛?做慈善?
不可能,世界上不存在這麼好心的人。
重新推理。
靳闊最近被催婚,不堪其擾,帶我形象管理,回老宅見家長,私下不許叫老公……
我小心翼翼地確認:「所以你只是雇我做你名義上的伴侶?應付催婚?」
「……不然呢?」
「我以為你雇我做你的……」
難以啟齒。
他敏銳地沉眸,不依不饒追問:「你以為是什麼?」
我揪了揪被角,撓了撓臉,看看天花板,又盯盯地板。
幾度張嘴,深吸一口氣,呼氣,握拳,鬆開。
最後才小小聲說:
「幾把套子。」
8
沉默。
沉默且紅溫。
尷尬到想跳窗逃離。
「那啥……我……我今晚睡沙發吧,同床共枕有些不合適。」
說著,我倉皇翻下床,手忙腳亂地套褲子。
偏偏褲管絞著怎麼都蹬不進去,狼狽地單腳蹦躂兩下,猝不及防被另一隻褲管絆倒,摔得齜牙咧嘴。
人很快被扶起來,靳闊單手攬住我的腰,另一隻手麻利地整理。
我呆站著一動不動。
靳闊嘆口氣:「我的原因,沒和你說清楚。」
我咬唇沒出聲。
「我也沒笑話你的意思,只是稍微有些意外,畢竟印象里你一直很正經,很有原則。」
我依然一聲不吭。
他低下頭,微微蹙起眉,「扯到傷口了?」
我閉了閉眼。
淦。
那麼聰明幹什麼,打算咬牙忍過去,然後偷偷摸摸去衛生間擦藥的!
褲子被褪到膝蓋窩,屁股涼嗖嗖。
「老闆,我我我自己來。」
幾次掙扎想起身,幾次都被按住。
「都做那種思想覺悟了,現在害羞什麼?」
「現在……不一樣。」
靳闊不由分說擰開藥膏蓋子,「別動。」
態度很強硬。
我只能繼續閉上眼,認命地抱緊雙腿,疊在胸前。
視野一片黑,其他感官馬力全開,靳闊指尖的溫度和指腹的觸感被放大好幾倍……好癢,好奇怪。
越來越奇怪。
腿完全抱不住,軟綿綿地倒向一邊。
我忍不住曲指咬住指節,勉強將奇怪的死動靜咽回肚子。
他的動作頓了頓,再塗抹時,拉了絲般,變得又緩又慢。
「方怠。」
靳闊的嗓音低沉沙啞。
「藥膏都被你稀釋了。」
9
靳闊說完那句話,就沒再吭聲。
而我想死到極致,自動觸發被動擺爛技能,內心反而十分平靜。
塗完藥,沒事人似的自己收拾妥當,穿好褲子,面不改色拽著他進衛生間洗手。
假裝沒察覺他凌亂的呼吸,節節攀升的體溫,以及某個堅硬如鐵懟著我的玩意兒。
手洗完,水龍頭一關,衛生間空氣頓時變得有些粘稠。
洗手池一旁的架子上有半包煙。
我嘴上問著「可以來一支嗎」,手已經飛快塞進嘴裡。
風味非常濃郁飽滿,簡直絲滑。
嗎的,抽那麼高級的貨。
但,吃穿用度再高級又怎樣,易感期發作,本能慾望一上頭,比 beta 低級多了。
我夾著煙,朝水池彈彈煙灰:「老闆,兩個選擇。第一,我去買抑制劑;第二,找你小爸要。現在半夜,前者耗時可能會久一點,後者會驚動你的母親。」
靳闊眼尾燒得發紅,視線縈繞在我頸間,磨了磨牙。
「第三。」
眼神里明晃晃的侵略感,被他盯得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長出了腺體。
我下意識摸了摸脖頸,很光滑。
「老闆,沒有第三,你說了不和我睡。」
「第三,我車上有抑制劑。」
……
行,算我意識過剩,自作多情。
「鑰匙在哪,我去拿。」
靳闊從我指尖夾過煙,緩緩放進自己嘴裡。
想說省省吧,我的口水裡沒有信息素,緩解不了你的 j 蟲上腦。
又怕他單純煙癮犯了,再次坐實我自作多情,乾脆什麼都不說,推開他往外走。
手腕被炙熱手掌捉住。
「我和你一起去。」
10
車后座的小冰箱不斷騰起白霧。
澄澈液體推進身體,靳闊雙眸肉眼可見地恢復清明。
我收拾好針管,又揣起兩支,以備不時之需。
靳闊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可能還沒緩過來吧。
小 omega 說的對,我確實無法感同身受,體會不到他口中那種一萬隻螞蟻啃咬心尖的瘙癢。
但看靳闊的樣子,應該挺難受。
稍微換位思考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哎,請假果然還是太衝動。
要不回去上班吧,畢竟那個項目挺重要,靳闊也得回去主持局面,已經浪了一整天,該知足了。
假期再長也會結束,躺著荒廢時間毫無意義。
但撤回請假申請,先前在辦公室的言之鑿鑿就變得十分打臉,正躊躇不知怎麼開口,靳闊突然出聲:「下午在車上,如果我不制止你,你真的往下做?」
我愣了一下,點點頭,誠實回答:「我以為你忍不住了。」
「我從沒失控過。」他輕笑,「出商場的時候看到了我爸秘書的車,他應該收到了消息跟蹤我,正好演給他看。」
其實我很好奇,「為什麼這麼抗拒聯姻,對你們來說,聯姻不是事半功倍的捷徑嗎?」
「不為什麼,單純覺得過成我爸媽那樣,挺沒意思的。明明感情已經沒了,卻被一個終身標記捆綁,明明彼此相看兩厭,特殊期一到,還會因為高匹配的信息素滾到一起,不噁心嗎?」
「……哦抱歉,我不太懂。不過生理和心理都喜歡的人很難遇到吧,不去嘗試,永遠不會有結論,說不定就此錯過合拍的人。」
深夜萬籟俱寂,我估摸著抑制劑應該完全起效,該回去睡覺了。
可靳闊遲遲不動。
車庫的燈透過車窗膜削弱不少,車廂里昏暗一片。
指尖的煙燃到了盡頭,靳闊吸了最後一口。
亮起,熄滅。
星火消逝的前一瞬,我清晰看到他的喉結滾動了下。
他有話要說。
我又等了幾秒,等到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徐宥,我的 alpha 同事。
剛按下接通,那頭劈頭蓋臉來了一句:「我靠,你聽說你請假了?」
「……現在是半夜,就算沒請假,我也在休息。」
他好像聽不懂人話:「有病啊你請什麼假,項目怎麼辦?」
我默了兩秒,笑了,「你聽起來挺精神嘛,要不回去加個班?」
那頭哽住,又開始扯一些易感期,一些聯邦法條,一些明顯是特殊優待的合法權益。
我握緊手機,深吸一口氣,也顧不上身邊還有老闆,張嘴就是一噸髒話。
「……要不是公司卡性別比例,你這種濫竽充數的 low 貨配和我做同事?大腦發育不全的原始物種,煞筆低能兒,家裡家外都要人擦屁股,人活成這樣我都替你難為情,回爐重造吧,回爐重造行不行?」
徐宥全程一句話沒插,只有呼吸急促。
連回嘴都不會,真是蠢貨。
直到我罵累了中場休息,他終於啞著嗓子開口:
「怠哥,再來幾句……」
?
挑釁我?
正想好好發揮,手機突然被抽走。
靳闊對那頭丟下一句「收假後來我辦公室一趟」,不管他猝然停止的喘息,徑直掛斷電話。
我還在小聲逼逼:「腦子有病。」
靳闊扭頭看向我,看不真切也能明顯感覺到,視線的鋒芒和溫度。
「方怠。」
我火速滑跪:「對不起老闆,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是故意當你面說他壞話。」
「坐上來。」
「……啊?」
「做你下午沒做完的事,我忍不住了。」
11
怎麼不算一種殊途同歸呢。
靳闊仰靠在車座上,喘得很動人。
我從牛馬變成玉兔,勤勞搗藥。
嘶,這藥怎麼沒完沒了。
心底發怵,別說三十分鐘了,三個小時都不一定,該不會要搗到天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