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念的完整後續

二五年除夕，我因為一則短視頻爆紅網絡。

網友火眼金睛，扒出我是新晉影帝宋祈的昔年好友。

最落魄青澀那年，我和他合租在廉價的城中村，連衣服都穿得同一件。

節目組趁熱打鐵，邀請我們上當紅綜藝《再見朋友》。

錄製地點，是我們曾租住過的破舊出租屋。

出租屋裡陳設簡陋，只有一張一米二的鐵架床。

網友紛紛猜測，我們兩個一米八加的男人以前是怎麼睡的。

能怎麼睡？

不是抱著睡，就是疊著睡。

與其擔心床的大小，不如擔心床的質量。

1

「請問二位老師距離上次見面有多久了呢？」

我算了算時間，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五六七八年吧，太久了，有點記不清了。」

也許是我說得太籠統，主持人又把視線轉向了宋祈。

「七年。

「準確來說，是七年三個月零六天。」

我不知道他怎麼能記得這麼清楚，下意識側頭，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向我，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含了碎冰，冷得像一柄刀。

節目採取的是直播形式，演播廳內發生的一切都被實時直播在網上。

而他這個過於冰冷的眼神，被攝像頭精準捕捉，放了個大特寫。

彈幕：

【這倆真的是朋友嗎？看陸影帝那眼神，感覺多少帶點恨。】

【有可能是不熟，營銷號傳穆聲和宋祈感情有多好，可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幾張模糊的照片。】

【應該是有資本要捧這個穆聲吧，故意拉來宋祈給他鋪路。】

……

【這眼神，嘖，像是愛過分手了。】

彈幕寂靜了一瞬，然後瞬間沸騰。

【要這麼說，那還挺好嗑。】

【樓上的姐妹，什麼都嗑只會害了你！】

【嗑嗑嗑，看到啥都要嗑，收收你們的性緣腦吧。】

彈幕吵得一塌糊塗。

導播大概是覺得事態有些不受控制，強制插播了一段廣告，節目也進入中場休息。

我去了趟洗手間，在無人的走廊上抽了支煙。

煙霧繚繞間，我看到了宋祈。

他朝我走過來，倚到牆上，掏出煙，對我道：「借個火？」

我愣了愣，拿出打火機遞給他，他沒接，直接將煙叼在了嘴上。

看樣子，是要我給他點上。

七年不見，他不光學會了抽煙，還學了仗勢欺人。

我無奈，湊過去，點著打火機。

他眉眼被火光照亮，愈加濃艷昳麗，也愈加薄情陌生。

那薄到泛青的眼皮下垂著，在掃過我一塊錢買的地攤貨打火機時，兀地嗤笑出聲。

「當初跟我分手的時候，不是說有金主要包養你，你要拋下我去過好日子去了嗎？

「你的好日子就是用這種打火機、抽這種煙？

「不會是被金主拋棄了吧？

「是為什麼呢，是床上功夫差，沒伺候好金主，還是年老色衰，被新人頂替了？」

他湊近我，那眼神落在我的身上，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帶著如有實質的黏膩觸感。

我淡然地笑了笑：「可能都占點吧。」

2

節目錄製結束後，我回到了這些年租住的小公寓。

因為懶得開火，所以只煮了包泡麵。

等面好的時候，我刷起了短視頻。

今天我和宋祈錄製的先導片的切片已經流出。

他的熱度太高，全網都在討論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反覆拉動進度條，將他落在我身上的那個眼神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我用指腹摩挲著螢幕上那張精緻的臉孔，輕聲道：「不會真的還在恨我吧？」

我和宋祈談過一場整整四年的戀愛。

時間隔了太久，我對那段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潮濕黏稠的夜裡，鐵架床吱嘎作響。

我被他折磨得筋疲力盡，一次次地跟他求饒。

可他年紀輕，體力又好，永遠像頭不知饑飽的野獸，又哄又纏又撒嬌，天亮才肯停下。

想到這裡，我伸手摸了摸鎖骨上的那枚咬痕，笑了笑。

分手那天晚上，我跟他在那張鐵架床上，做了最後一次。

他一開始憤恨得想殺了我，兩隻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頸，將我的腦袋摁進枕頭。

可到後來，在我瀕死的時候，他鬆了手，腦袋埋進我的脖頸，一遍遍地吻我他掐出來的瘀痕。

滾燙的眼淚落下來，匯聚在我的鎖骨上，形成一小攤水窪。

水窪晃個不停，他也哭個不停。

他可憐地哀求著，哀求我別不要他。

可自始至終，我都沒鬆口。

最後天亮了，隔壁賣早餐的夫妻打開門，推著餐車上街。

我也把他從我身上推開，讓他滾。

滾之前，他俯身咬上我的鎖骨，恨到聲音都沒有起伏，對我說：「穆聲，你別後悔。」

3

節目一共要拍攝七天，錄製的場所，是我和宋祈曾經租住了四年的家。

我走進城中村，七拐八繞，終於找到了這棟年紀比我還大的老樓。

這棟樓一共五層，第一層有一半埋在地下，算是半地下室，所以價格要比其他樓層低一些。

當時年輕不懂事，為了省幾個錢，住了一年又一年。

一開始也不覺得有多難挨，頂多是回南天被子泛潮泛到不能睡人的時候，會煩躁地罵上幾句。

直到後來我的關節出了毛病，一到陰雨天就隱隱作痛，我才真的理解了那句「便宜沒好貨」的含義。

我推門進去時，宋祈已經到了，正在打掃衛生。

他看見我來，就停下手裡的活，將節目組送來的任務卡遞給我。

卡片上的內容並不苛刻，是節目組根據我們描述的過往，特意設置的一些相似流程。

我剛想說節目組安排的內容簡單，就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等等，怎麼是你去酒吧駐唱我在家做飯？

「你唱歌別說要人家給錢了，你給人家錢人家都得跑吧？」

不是我看不起宋祈。

只是他雖然長了張藝術家喜歡的臉，但著實沒什麼藝術天賦，唱起歌來鬼哭狼嚎。

我將吉他交給宋祈的時候，還在不放心地詢問：「要不我臨時教你一首，你抱佛腳試試呢？」

他神色不變，搖了搖頭，「不用。」

看著還挺胸有成竹的。

但事實證明，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我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做了三菜一湯等宋祈回來吃晚飯，可等到晚上十點，連個人影都沒等到。

我沒忍住，出門找他。

他沒在酒吧，而是去了我們初遇的天橋。

已經是深夜，天橋上的行人大多是剛下班的 996，他們忙忙碌碌，並不願意為陌生人而停留。

宋祈戴著口罩，帽檐壓得極低，抱著我的吉他坐在欄杆上，背影蕭索孤寂，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跳下去。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這副樣子。

那年的宋祈十八歲，剛拿到高校的錄取通知書，相依為命的母親就去世了。

不是生病，也不是車禍，是因為酒精中毒。

送醫太晚，搶救了一整晚還是沒搶救過來。

他沒有父親，沒有人能依靠，拿著暑假打工攢的學費錢給他媽火化後，就身無分文了。

那天我從酒吧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一個人抱著個東西坐在那兒，周身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死氣。

我問他：「這麼晚還不回家嗎？」

他給我看他懷裡的骨灰罈子，說：「我沒有家了。」

我將他帶回了家，分給了他半張床，又拿出積蓄供他完成學業。

我並不是聖人，自己也活得勉強。

可那年的秋天真的好冷，我不忍心一個十八歲的生命，就這樣消散在混著細雨的晚風裡。

4

我從記憶里抽身，走上前，把他敞開的衣服攏緊。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他抬眼，用那雙天然含情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下垂的眼尾紅紅的，睫毛沾著水光，在夜色里輕輕顫著，模樣好可憐。

「我不會唱歌，賺不來錢，沒辦法回家，也沒辦法養你。」

我將他額前的碎發撥開，摸了摸他被凍冰的臉頰。

「沒事，我來唱歌，我來賺錢養你。」

我拿過他手裡的吉他，倚在欄杆上，熟練地撥動琴弦。

有的行人駐足，有的行人回頭，有的行人依舊步履匆匆。

我唱了一首又一首，琴盒上的零錢一點點堆起來，零零散散加起來也有了兩三百。

漆黑的夜空里飄起雨，細針似的，擦過皮膚的時候，冷得生疼。

「這雨要下大了，我們快點回家。」

我把錢拿起來，一股腦地塞進宋祈口袋，然後快速裝好吉他背到背上，拉著他的手就開始跑。

我們穿過擁擠的人群，跑下天橋的台階，鑽過一條條巷子，直到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

老舊生鏽的鐵門被吱嘎一聲打開，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洇濕了一大塊。

我推了他一把：「快去洗澡啊，小心又生病。」

「生病又怎麼樣，你會照顧我嗎？你會心疼嗎？」

他執拗地握著我的手腕，泛紅的眼睛就那麼盯著我，眼尾落下的不知道是淚還是雨。

我看了眼牆角的攝像頭，掙開了他的禁錮。

「會播出去的。」

他晦澀地看了我一眼，恢復了冷淡疏離的態度，鬆開我的手，進了浴室。

彈幕：

【這倆，真的只是好朋友？】

【救命，不是說宋祈是禁慾系帥哥嗎？但我總感覺他隨時要按著穆聲做恨。】

【宋祈的粉絲來說說啊，你家哥哥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我們不清楚他的性向，但我們知道宋祈有個恨透了的初戀，每次說起初戀的那個眼神，就跟剛剛一模一樣……】

【哇，難道我們嗑到真的了？！】

5

宋祈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換了衣服，還把冷透的飯菜重新熱了一遍。

他穿著棉質家居服坐在我對面，看著一桌子賣相難看的飯菜，短暫地愣了會兒神。

「你將就吃點吧，明天我給你買點熟食，你是想吃烤鴨還是薄切牛肉？」

我有點心虛，畢竟我做的菜是真的味道不佳，我們同居那段時間ṭŭ₈，宋祈嫌我做得難吃，連生病都要自己爬起來做飯。

「你做得挺好的，我很久沒吃過了。」

他說完，還真的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把飯菜都吃了個乾淨，一點沒給我留。

他的速度讓我目瞪口呆：「你吃完了我吃什麼？」

他收拾了碗筷，將剩下的飯從電飯煲里盛出來，說：「給你做個蛋炒飯吧，要加點火腿腸和肉丁嗎？」

「要！」

宋祈做的飯就是比我做得好吃，我開開心心地吃了一大碗，然後就去洗澡了。

等我出來的時候，宋祈已經上床了。

我走到床前，握著床頭晃了晃。

「別看了，就是你買的那張鐵架床。」

一說到這張床，我的臉莫名就有點發燙。

房東原本配的是張木質床，床板薄，宋祈第一次上我，就把床上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