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在我耳邊,帶著溫度的呼吸鑽進我的耳朵,有點痒痒的。「他不在,他沒跟我上來。」
「別給人弄迷路了。」
「不會的,節目組的人就在附近,會跟他聯繫的。」
我還想再說,就被他用微涼的嘴唇碰了碰嘴角。
這個吻輕輕的,帶著試探的、討好的味道。
「可以親嗎?」
我沒辦法拒絕這樣溫柔可憐的宋祈,借著夜色的掩蓋,仰頭吻了上去。
……
嘴巴皮舊傷未愈又添新ƭū⁴傷。
彈幕:
【這嘴巴皮還能好麼?怎麼一失蹤在鏡頭下就破皮啊。】
【這次也要栽贓給蚊子嗎?】
【那總不能栽贓給烤紅薯吧!】
錄製節目不允許攜帶手機,所以我們並不知道網上的輿論,只顧吃飯睡覺。
鐵架床又老又舊,我們不動它也吱嘎吱嘎。
我抱著宋祈,看著窗外落進來的斑駁月光,聽著外面嘈雜紛亂的聲音,突然覺得安心。
二十多歲的時候,我總是想擺脫這潮濕簡陋的地下室,擺脫一眼望不到頭的苦日子。
可七年過去,我尋尋覓覓,最安心的地方,竟然還是這張鐵架床,還是宋祈的身邊。
10
接下來的幾天冷鋒過境,大雨下了一場又一場。
這種天氣不適合出門,於是我們掏出前兩天賺的錢,攤在桌上數了數。
給宋祈買發燒藥花了七十四,昨天那支藥膏十二塊五,烤紅薯五塊七,還有早餐和這幾天的菜錢,一共花了一百三十二。
「還剩下三百七十,足夠我們剩下四天的生活了。」
我把七十的零錢給了宋祈做零花錢,剩下的我習慣性地收起來,塞進了陶瓷花瓶里。
他看著我的動作愣了一下,然後說:「你在做什麼?」
「嗯?」我回過神,又把錢拿出來,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腦子,「走神了。」
以前我的工作不穩定,有時候一晚上能賺一千多,有時候半個月也沒辦法開張。
一個人的時候倒是無所謂,真沒錢了就去狐朋狗友家蹭兩頓飯。
可後來,我有了宋祈。
他需要吃需要穿,需要學費生活費。
我一個月光族為了養他,生生學會了攢錢。
零錢可以花,整數必須存,存錢的地方,就是我手裡這個陶瓷花瓶。
我放下花瓶,走回他的跟前,蹲下去,和坐在沙發上的他平視。
「晚上想吃什麼,我去買。」
生活在一起就是這樣,總逃不開一日三餐。
他朝我揚起一個笑,眼睛亮亮的,像是兩顆冉冉升起的小太陽。
「火鍋,西瓜。」
我揉揉他的腦袋,「好。」
吃完火鍋後,我把買來的西瓜一分為二,他一半我一半,一邊挖著吃一邊看電影。
看的是殭屍片,為了ƭũ̂ₗ營造氛圍,我們關了燈。
形同枯木的殭屍從棺材裡彈出來,伸著兩隻胳膊,在瘮人的配樂下,一蹦一蹦地跳過來。
宋祈膽子小,腦袋靠在我的肩頭,眼睛緊緊閉起來。
我拿毯子給他蓋上:「還是這麼怕麼?」
影片里,主人公拉了電閘,和殭屍一起陷入黑暗。
現實中,這窄小的出租屋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驟然暗了下來。
宋祈猛地抬頭,將吻落在我的唇上,留下一個溫熱的觸感。
我心臟狂跳,電影進行了好久,我才緩過來。
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他們會看到的!」
「不會,剛才很暗。」他說完後又突然湊到我的耳邊,輕聲誘哄,「而且看到了又怎麼樣,大不了,我們公開。」
「你什麼意思?」
他沒回答我,只留給我一個含笑的側臉。
11
錄製的最後一Ťù³天,我們吃完了飯,收拾好了碗筷,像前幾天一樣坐到了沙發上。
宋祈不想看電影,他拉開窗簾,讓帶著水汽的天光透進來。
「今天想聽你唱歌。」
他拿著我的吉他,撥動琴弦,磕磕巴巴地彈出一個調子。
這是首英文歌,調子很輕緩,以前宋祈失眠的時候,我就唱這首歌哄他睡覺。
「想聽這個?」
他眸光微動,點了點頭。
「好吧。」
我已經很久沒唱過了,可一開口,還是那麼熟悉。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追憶那醉人的九月。)
「When life was slow and oh so mellow.
「(時光緩緩生活悠悠。)」
……
「The fire of September that made us mellow.
「(九月的熱戀沉醉著你我。)
「Deep in December our hearts should remember.
「(沉迷在十二月里,讓我們的心一起追憶。)
「And follow-follow, oh-oh.
「(跟我來,跟我來,哦。)」
昏暗潮濕的地下室,曖昧不清的同性室友,雨聲泠泠,歌聲慢慢,秒鐘在轉。
節目錄製在這一刻停下。
工作人員穿著滴水的雨衣從外面走進來,將地板踩得泥濘不堪。
宋祈起身,神色恢復到了錄製先導片時的疏離冷漠。
「宋祈。」
我對他的陡然轉變的態度茫然無措,伸手拉住他。
他皺著眉回頭,視線從我拽著他袖口的指尖一路上移,直到與我對視。
他冰冷冷的眸子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兀地笑了一聲,帶著嘲弄的味道。
「穆聲,你不會以為我是真的原諒你,還要跟你和好吧。」
他蹲下身,在我耳邊輕哼一聲,「你當初像扔垃圾一樣把我扔掉,現在看我混出頭了,就又想貼上來了,你真以為我就那麼賤,嗯?」
他這話像是淬了毒的冰刀,一字一刀就這麼砍在我的心臟上。
「我這麼說你很難過?我當初,可比你現在還要難過十倍。」
他掰開我的手,決然地離開,留給我的,只有一個背影。
攝像頭被拆掉,出租屋裡的一切都被打亂。
這場時隔七年的重逢,仿佛美夢一場,在門被關上的一瞬間,徹底破碎。
12
按理說,我也該和他們一樣離開這裡的。
可我沒有。
我關上門,擦掉了滿地的髒污,把弄亂的地方一一擺好。
窗外的雨嘩啦嘩啦地下個不停,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臉蒙住。
這被子上還殘留著宋祈的味道。
我睡了一覺,夢到了七年前,我跟他分開的前夕。
當時的他從北影畢業,懷著滿腔熱血去面試、去進組,從背景板演到龍套,又從龍套演到男二號。
有個行業龍頭要簽他,提出的條件是合約期內不能戀愛。
像宋祈的形象,做偶像是最好最賺錢的,戀愛是大忌。
他拒絕得很乾脆,也沒讓我知道。
但我還是看到了。
一開始,我並不打算干預他的決定,也不願意和他分手。
可後來,他剛剛起步的事業全面停滯,屬於他的角色一個個換人。
那段時間,他學會了背著我抽煙。
初見他時的潦倒失意,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本該陽光燦爛的人生,又陷入烏雲密布。
他十八歲的時候,我是他人生的救贖。
他二十歲的時候,我是他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他的外在條件實在太好,業務能力又強,所以那個公司遲遲沒有放棄。
他們把電話打到了我這裡,跟我分析利弊,許諾我好處利益。
通話結束時,我說:「我還要再考慮一下。」
電話那頭輕笑一聲:「穆先生,你是成年人了,應該知道該做什麼選擇。」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我只是不捨得。
分手後,他如預期般爆火,關於他的海報和廣告牌遍布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
他有了很多粉絲, 他們每一個都愛他。
我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小姑娘,站在他的巨幅海報前, 爭論誰愛他多一點。
那時候我就站在她們身後,在心底輕聲說:「你們誰都沒有我愛他來得更多。」
我確信,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宋祈的人。
我的愛,無可比擬。
13
深秋的天黑得很早。
我聽著窗外的雨聲,腦ţŭ̀ₛ袋昏昏沉沉的, 就怎麼睡著了。
意識朦朧間,我聽到防盜門被打開的聲音。
「宋祈?
「你怎麼回來了?」
他一步步地朝我走來, 脫掉濕透的衣服扔到地上,勁瘦的腰身暴露在空氣里。
我還沒反應過來, 他已經一條腿跨跪到了床上, 把我禁錮在了他的身下。
「我不回來, 怎麼知道你會哭。」
他剛從室外進來,身上裹著寒氣,即使脫了衣服,可靠近我的時候還是帶起一陣冷風。
我以為他又是來羞辱我的, 嗆道:「我哭了你很得意?」
他冰涼的指尖划過我的眼角,聲音放柔, 「一點點。」
「混蛋!」
我扇過去的巴掌被他接住, 還握著我的指尖輕輕吻了吻。
他眼底泛紅,漆黑偏執的眼神在黑暗中看去,幾乎有些病態。
「怎麼, 你離開我七天,我還你七個小時,很過分嗎?
「穆聲,你這七個小時是怎麼過的, 我這七年就是怎麼過的。
「你沒有切身體會過, 你永遠不會知道,所以我必須要你也嘗嘗這到底是什麼滋味。」
他看著我, 一滴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
「只有這樣,你才會真的心疼我, 然後再也不離開我。」
我沒說話, 只是扣住他的後頸, 狠狠吻住他的嘴唇。
還沒癒合的口子又一次破開, 血腥味隨著我們的唇齒橫衝直撞。
外面颳風下雨,雷聲陣陣。
閃電一次又一次破開夜色, 從窄小破洞的窗戶里鑽進來,照亮這間老舊、破敗、永遠泛潮的出租屋。
分開的這七年里,我一遍又一遍地懷念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在懷念什麼。
是生鏽的鐵架床, 是斑駁起皮的牆面, 還是我那永遠回不去的青春?
現在我才知道, 我懷念的,從來不是這些。
從始至終,我懷念的, 都是一個少年的笑,還有那顆被我弄丟的真心。
幸好,他一直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