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夫君,我曾與人私奔過。
「你若負我,他定不輕饒。」
可我被寵妾欺辱到最慘時,無人來。
她笑我:「你倒是讓他來啊。」
後來,夫君苦⼼經營,⼀朝登上朝堂。
抖了抖官服,俯⾝要跪。
卻見為首的第一權臣,是那位與我私奔不成的情夫。
1.
夫君從京城回來了。
他高中進⼠。
我等了他三年。
等來了一封休書。
縣令為他設了場盛⼤的夜宴。
我闖進宴席,⻅到了他。
也⻅到了他⾝後那個模樣溫柔的姑娘。
「謝安川,」我抬臉問他,「你不帶我去京城了嗎?」
當年他病倒在我屋前,是我冒著暴雪救了他。
連他上京趕考也是我養豬湊的錢。
「嗯,不帶你了。」
他垂眼,抱手站著。
我抬手扇了他。
他沒躲。
只是下意識護住他⾝後的那個。
「打我隨意,」他說,「別為難她。」
黎舟⾈攥住他的⼿,怯生⽣地看著我。
她以妾的⾝份,在京城陪了謝安川三年。
一朝考中。
謝安川不想再委屈她了。
我問他:「為什麼?」
「因為她漂亮。」
「因為我喜歡。」
他冷眼微抬,「還問嗎?」
前呼後擁來賀喜的⼈圍住謝安川,我被推搡了出來。
慌亂之間,是黎舟⾈拉住了我。
她有⼀雙白皙乾淨的手。
不像我的。
她問我:「聽謝哥哥說,你曾與人私奔過?」
我與他溫存之間的玩笑話,他全然告訴了她。
「是什麼模樣的人,是佃農還是⻢夫?」
「你倒是讓他來啊。」
「可這世間還有什麼⼈能比得過謝哥哥?」
她⼀臉惋惜地看著我:「若我是你,該多不甘心呀?」
話音剛落。
謝安川的師長急匆匆越過門楣,朝謝安川道:
「貴客來了!是京中來的大人!原本是請不來,不知怎的——」
門前馬過,觥籌聲俱寂。
眾人紛紛跪下。
我隨人群俯身在地。
一雙烏色皂靴停在我面前。
可他停太久了。
我忍不住抬起頭。
瞧見那人身著緋紅官服,周身上位者的氣度,黑眸正斜睨著我。
四目相對。
我僵在原地。
冷風中,燈籠打旋。
「看什麼看!」身邊人低聲呵斥我,「不怕死嗎,不知道這位是誰嗎?」
我知道。
他是我哥。
他曾無數次牽過我的手。
在他那裡,今年是我死的第十一年。
2.
我原本是侯府小姐。
十二歲那年,腦海里出現了系統。
「簡單來說,你是這話本的女主。」
「你的任務是救贖偏執病嬌的大反派。」
它說的反派,是與我青梅竹馬的辛無歲。
他策馬過長街。
紅衣黑髮,掛了一串我送的珠子。
一雙桃花眼悠悠帶笑,是名動四方、天賦極高的少年將軍。
和病嬌完全不沾邊。
「上哪野回來的?」
「校場。」
他邊回答我哥,邊背過手。
像往常一樣,透過屏風給了我一大包日思夜想的棗子糕。
「辛無歲,你不許當壞蛋。」
我天天在他耳邊念叨。
念到十七歲。
彼時的他駐紮塞北,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沒用啊。」
系統告訴我,結局並沒有被我改變。
我會全家被抄,斬首示眾。
他會成為曾經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權傾朝野的弄臣,世人唾棄慘死城門。
系統說,它要去查一下哪裡出了問題。
我等了系統一天。
可它安安靜靜。
直到我哥回來,我蹦到他面前朝他討要話本。
他沒再彈我腦門。
而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那天夜裡,阿爹書房的燭火整宿未滅。
「我知道了!」系統說:「問題出在我弄錯了!」
它說,我不是女主,我只是個路人。
真正的女主很快就會出現。
果然,隔天我一推開房門。
就看見門口站著的我哥,和另一個與我年歲相仿的姑娘。
「林初沉,」我哥喊我,卻指了指那個姑娘說,「她才是林初沉。」
她來得突然,可誰也沒有懷疑。
他們讓我留在家裡。
可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
誰都對我好,但誰都疏遠我。
他們怕傷了林初沉的心。
對了,我沒有名字了。
除夕那日,我哥把我送到郊外的莊子。
「你在這待幾日,我們……」
他微微一頓,不再看我的眼睛。
「我們想過一個屬於我們家的除夕。」
我沒有挽留。
只是說了句:「哥哥,生辰快樂。」
他微怔,卻沒停下鬆開我的手。
那天晚上,京城潑墨的天綻放著盛大的花火。
我發現自己開始咳血。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系統說,「這叫修正故事線。」
「你活不了多久的。」
我熬呀熬。
熬到知了上了枝頭,隔壁孩童嬉戲。
我哥都沒來接我。
我燒得最厲害那晚上,大夫說我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我透過小窗看了眼初夏的太陽。
明明是那麼好的艷陽天。
我突然很想辛無歲。
「沒用的,等他從塞北回來見到女主,就會一眼愛上她。」
系統勸我:「你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對誰都好。」
我靠在門檻上。
朝著林府的方向一直望。
直到月上樹梢,我孤身一人吞了藥。
夜奔塞北。
走到的時候,已是深夏。
少年將軍打了場奇招百出的勝仗。
軍營篝火升天。
「哪來的小髒鬼?」
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了我。
捏著我的臉,可下一秒,他不笑了。
「怎麼瘦那麼多,你哥呢?」
我伸手,抱住他。
從前守著禮,現在怕來不及。
他愣住。
手抬起,又不敢輕易碰我。
「辛無歲,我們私奔吧。」
他烏黑眼睛悠悠,沒有一絲愁。
「林初沉,你可知私奔是什麼意思?」
「知道。」
那晚他營帳外夏夜流螢,月亮高懸。
他說什麼都不肯從了我。
把我裹得嚴嚴實實的。
「原來姑娘不是小髒鬼,是女流氓。」
他一邊戲謔笑我,一邊替我梳頭髮,溫柔至極。
我隔著銅鏡,看著他那張太洒脫明媚的臉。
鼻頭一酸,無聲落淚。
我不願他有個壞結局。
所以,從京城到塞北,這一路上我不斷勸說自己。
即便他將來沒有我,也沒有關係。
即便他愛的不是我,也沒有關係。
可他說:
「別哭呀。」
「等我回京,請了聖旨娶你。」
夜半我咳血疼醒,辛無歲在帳外守了我一宿。
系統說,這是我最後一夜了。
「沒關係的,他很快就會忘了你。」
「愛上女主,過他恣意快活的一生。」
我下了床榻,掀開帷帳。
「去哪?」
他難得荒唐,牽住我的手。
「我去看看月亮。」我笑著說。
他沒鬆手。
「看完就回來?」
「嗯。」
我在系統的支配下。
當晚,跳下懸崖。
後來,塞北的蕭關上有個傳說。
說有個女色鬼,睡不到貌美將軍就死掉。
3.
我沒死。
摔下懸崖,系統脫離了我的身體。
村野的大娘救了我。
「多漂亮的姑娘呀,」大娘抹眼淚,「臉破相成這樣,往後可怎麼辦?」
我養豬干農活報大娘救命之恩。
一雙手搓磨得看不出官家小姐的痕跡。
十一年過去了。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他。
燈籠打旋,終於停住了。
眾人屏息,目光落在我和我哥身上。
「大人,不是她。」
他身邊的幕僚像是習慣了一般,平靜道:
「與她長得相似的人這些年出現了不少,何況這周身氣度實在大相逕庭。」
我哥蹲下身,扼住我的下頜。
盯著我臉上的疤。
他的官服划過我粗糙的手。
「叫什麼?」他問我。
「沈……」我被他捏得有些疼,「沈道道。」
這是大娘給我的名字,我隨她姓。
陌生的名字。
像他帶我去莊子那天期望的那樣。
可他的臉上為什麼不開心呢?
「大人,這是下官的髮妻。」
謝安川拱手,悄然擋在我身前:「鄉下婦人粗鄙,還望大人恕罪。」
「……妻?」
我哥鬆開手,接過帕子擦拭指腹。
眼神輕飄落在謝安川身上。
謝安川跪下,說道:
「下官曾拜了帖求見您與辛少帥,應是大人您公務纏身,遲遲未有回應——」
我哥打斷他。
「你想見少帥?」
「正是。」
我哥冷情的臉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把你妻子獻給他吧,你就能見到了。」
此話一出,驚四座。
無人敢喘氣。
黎舟舟更是震驚地看著我。
「大人,」謝安川以為自己聽錯,「……這是下官的髮妻。」
「哦,巧了。」
我哥悠悠直起身。
「他就好臣妻。」
4.
「奸佞當道,哪有公然奪臣妻的道理!」
駛往京城的官道上,馬車搖搖晃晃。
車外,謝安川與他師長一同策馬。
「這些年世家望族為了討好辛少帥,獻了不少美人。」
「但無一例外紅轎子抬進去,白擔子抬出來。」
「你這髮妻雖是村婦,但為了你的仕途,竟能做到這份上。」
他師長嘆了口氣。
「痴情至此。」
謝安川回首,望向馬車裡的我。
一簾之隔,我低頭靜靜思索著。
既然我哥還活著,林府還在。
說明故事線已經改變了。
女主救贖成功。
可是,為什麼辛無歲還是變成了權傾朝野的佞臣?
「你以為這樣就能奪回謝哥哥的心嗎?」
黎舟舟打斷我的思緒,微微一笑。
「可你也得有這個命呀。」
「這辛少帥如嗜血閻羅,想來模樣更是丑得嚇人。」
車到京城。
謝安川把我安置在他新買的小院。
他要趕著上朝面聖。
這是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夙願。
如今終於達成了。
可他站在院門前,遲遲未動。
「今夜,會有人送你去辛府。」
他別過眼。
「他……他未必會見你。」
「若你能平安歸來,我定抬你為平妻。」
拂曉時分。
朝堂之上,御香幽幽,百官肅立。
謝安川抖了抖官服,俯身要跪。
餘光瞥見為首的第一權臣,模樣甚是年輕清純。
他微微怔住。
垂首跪在冰冷的金磚上。
低聲問身旁的師長:「為首的那位是誰?」
「你說他?」
「嗯,」謝安川忍不住再輕瞥那人,「如此年輕,走門路上位的吧?」
他倆處在末尾,靠近殿門邊緣,近處無人。
他師長倒吸了一口氣,忍住想敲打謝安川的手。
「當年聖上即位時,朝中局勢混亂,世族割據。」
「是他,從關外進來,拿著名冊殺光了京城所有枉法的權貴。」
「清理門戶,狠起來連自己家也不放過。」
「當年他不過十九歲。」
他師長跪地,越說聲音越接近氣音。
「有人說,他從十七歲在蕭關打了場勝仗,被女鬼纏上那天起就瘋了。」
「彼時他連夜從塞北回京,還未面聖,提刀捅了林府長公子一刀。」
「說來也奇怪,林大人竟然也不生氣。」
師長沒再多說,謝安川早已猜到那位的身份。
可他還是一看再看。
看到為首的那位與他對視。
他師長慌慌張張地摁下他的腦袋,貼著金磚。
「他就是辛無歲?」
「對,就是今夜你賢妻要侍奉的那位辛無歲。」
5.
夜深。
辛府的冷磚之上。
我跪在辛無歲的身前。
一簾之隔。
爐香裊裊。
是那年夏夜私奔時,他帳中點過的香。
可現在是寒風刺骨的冬天。
他一身大貂狼皮,黑髮如墨,滿屋金玉掛件隨風響動。
他高高在上,幾分玩性的殘忍。
陌生至極。
「你說,」他問我,「你是誰的妻子?」
「謝安川。」
他顯然對這個名字不感興趣,起身走人。
「殺了。」
我心頭一驚。
眼睜睜看他走遠,下意識喊他:「辛無歲!」
「竟敢直呼將軍名諱。」
他的屬下抽劍落在我脖頸,蹭出血。
「沒用的,多少如你這般想爬床的——」
他話道一半,幕簾被修長的手指撩開。
辛無歲低頭,看清了我的臉。
「你叫什麼?」他問我。
「沈道道。」
「成婚多久了?」
「三年。」
他伸手碰我的臉。
那上頭是疤痕,我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