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蕭行澈強娶這一年,我有未婚夫。
他以家族要挾,逼我成婚。
我恨他、冷落他,排斥同房。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在我逃跑時,意外沒了。
後來,我以死相逼,他終於放手。
可他攻城那日,未婚夫將我綁在城樓做人質。
蕭行澈為我,自斷一臂。
我被情敵射殺。
我的魂魄不散,看見蕭行澈為我復仇,與我合葬。
一睜眼,又回到以死相逼這天。
男人眸子猩紅,嗓音輕顫,忍到癲狂,「你……寧願死,也不肯留在我身邊?」
抵在脖頸上的匕首落地,我抱緊了男人精瘦的腰身,「夫君……我、我不走了。」
1
「你……寧願死,也不肯留在我身邊?」
對上男人猩紅的眸子,我的心猛地一顫。
所有記憶湧入腦海。
脖頸上的刺痛,讓我手一松。
匕首掉落在地,發出哐當一聲響。
而我也意識到——我重生了!
看著眼前近乎忍到發狂的蕭行澈,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抱緊了他精瘦的腰肢,「夫君……我、我不走了。」
若非重活一次,又若非變成鬼魂後看清一切,我怎麼都不會相信,這個對我強取豪奪的亂世梟雄,他是真心的。
我曾恨他、冷他,甚至想親手殺了他。
我陷入自己的執念里,將他所有的行徑理解成蠻橫霸道。
卻忽略了他的一片真心。
退一步說,未婚夫趙干絕不是良人。
家族亦無法回去了。
即便我是被強娶來的,我也已經是蕭行澈的妻子,我當然要留下來。
蕭行澈的身子僵住。
片刻過後,一股大力握住我的肩,將我推開。
他力氣一慣很大,但此刻用力恰到好處,不至於將我推倒。
男人猩紅的眼,帶著幾分戲謔,「孟姝,你又耍什麼把戲?剛才還以死相逼,你這又不想走了?你不是說,我這裡是牢籠麼?你還說,我厚顏無恥!」
是啊,於我而言,這已經是第二世。
可對蕭行澈,就在前一刻,他的妻子還揚言「寧死也要離開」。
他當然不會立刻相信我。
忽然,男人嗤笑一聲,隱有幾分苦澀,「孟姝,這是你第一次喊我夫君。怎麼?你又想從我這裡套取情報?為了姓趙的,你當真什麼都豁得出去?」
「你嫌我噁心,卻還要留下來?你為了他,可真捨得付出啊!」
蕭行澈說話間,唇瓣輕顫。
這雙唇,曾在數個夜裡讓我哭著求饒。
的確,曾經我厭惡他到極致。
我恨他的強勢與蠻橫。
我曾一度以為,若非他從中作梗,強娶了我,我便能與心上人喜結連理。
人,都是當局者迷的。
我也不例外。
但此刻,我徹底醒悟了。
看著蕭行澈眼底的憤怒,我無法怪罪旁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我知曉他的弱點,索性心一橫,再次湊近他,墊起腳,親上他的喉結。
2
蕭行澈僵在原地。
他眼底猩紅一點點消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在他眼底看見一閃而逝的欣喜。
他沒有動作。
垂在身側的手逐漸緊握,手背青筋凸起,如一條條青色丘壑。
江嶼突然開腔,「侯爺!此女斷不可信!她一直想逃,就連腹中有孕時,也完全不在意!侯爺切莫再被她蠱惑!」
「大戰在即,保不成她是想替趙干送情報!」
江嶼是蕭行澈的心腹,一直厭惡我。
尤其是半年前,我有孕出逃,弄掉了蕭行澈的第一個孩子,還給趙干送過情報,導致蕭行澈丟掉大批糧草。
在江嶼看來,我就是紅顏禍水。
他越說越憤恨,「侯爺,此女就是養不熟的毒蛇。她既要走,就讓她走!」
我抿唇,無從解釋。
畢竟,我之前的確一門心思想逃。
我看向蕭行澈,他其實長得很好看,只是凶名在外,又擅殺戮,讓人忽略了他原本的容貌。
「夫君,我真不走了。我……」
多說無益,我再次靠近男人,又一次抱住他的勁腰,死過一次了,很會服軟,「夫君,我錯了。」
「妖婦!」江嶼氣到怒吼。
下一刻,蕭行澈低喝,「江副將,你出去!」
江嶼氣紅了眼,「可是侯爺……眼下局勢波譎雲詭,您不能再中美人計呀!」
我抬眸,眼巴巴望著蕭行澈,「江副將一心為了侯爺好,可我也當真想通了。」
蕭行澈盯著我的臉,卻對江嶼道:「江副將,出去。別讓我說第三遍。」
江嶼握拳,負氣而走。
屋內僅剩下了我與蕭行澈,他抬手,指腹摩挲我脖頸上的血滴,「孟姝,你可想好了?這次不走,你再也走不了了。我不管你為何留在我身邊,又或者你想得到什麼……總之,我不會再允許你離開。」
他提著我的腰,讓我坐在桌案上,而他站在我兩腿之間。
即便隔了一世,我還是發怵。
蕭行澈一眼看出我不喜,他冷笑,「不願意?你早已是我的人,還想為了趙干守節?!」
他怒了。
我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事最容易影響蕭行澈。
他母親是瀟湘夫人,貌美揚天下。被三位梟雄來回搶奪。最終,嫁給了老北冥侯。
瀟湘夫人有孕時,診斷出雙生子。可臨盆那日,只有蕭行澈出生。醫者發現他胸腔有兩顆心臟。
世人不容他,說他是怪物,在娘胎里便吞噬了雙生兄弟。
老北冥侯愛屋及烏,力保這個兒子。
蕭行澈從小力大,十一歲就上戰場。
他在床笫上也頗為可怖。
每次,我都會昏迷過去。
以至於,本能恐慌。
此刻,蕭行澈將我的牴觸,讀解成了厭棄。
他後退一步,自嘲一笑,「呵,孟姝,下回騙我時,記得認真騙。太假了,我只會一眼識破。」
他轉身就走。
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挽留。
3
見我不打算離開,陪嫁丫鬟撫柳頗為焦灼,「姑娘,您為何不走?您不是一直想逃離狼窩麼?那北冥侯就是一個瘋子!他是個怪物啊!趙郎還在等著姑娘呢。」
撫柳與我一塊長大,情同姐妹。
我怎麼都不會想到,她早與趙干暗中勾結。
趙干狼子野心,蠱惑了她的心智,許諾她風花雪月,讓她為自己所用。
趙干之所以知曉我的一切事宜,皆是撫柳告密。
前世,趙干並不打算殺了我,他甚至當真要娶我。
撫柳趁著我被綁在城牆上,用暗箭射殺了我。
事後,趙干殺了她。
她死前卻咒罵我,「若非因為孟姝那個賤人,趙郎你是不是就會心悅於我了?那我詛咒你與孟姝永世不得相好!」
撫柳痛恨我。
此刻,她所有擔心顧慮皆是假的。
我想起,上次就是撫柳泄露了情報,害蕭行澈損失糧草。
我眯了眯眼,蓄意給出虛假消息,「暫時不宜離開。蕭行澈他……很快就會圍困鄴城,屆時,我也好給表哥送消息。」
聞言,撫柳眸色一亮,「原是如此,還是姑娘有遠見,趙郎定會記得姑娘的大義。」
呵,一口一聲「趙郎」,喊得倒是親密。
前世是我一葉障目了。
蕭行澈忙到夜幕才回來。
我一直在照壁靜等他。
一看見他,我就迎上前。他以前醉酒時說過,就喜歡看見我靜等他,讓他覺得,他還是個有家之人。
「夫君,今日是你生辰,我給你煮了長壽麵。」
一想到,前世我在這一天以死相逼,蕭行澈該有多痛徹心扉啊。
男人比我高出一個頭,睥睨著我,眸底神色不明。
江嶼插話,「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蕭行澈擰眉。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夫君,面都快糊了。」
男人抬步,任由我將他拉去後廚,半路上,蕭行澈嘴硬道:「孟姝,我很好奇,你葫蘆里究竟賣了什麼藥?」
我淺笑嫣然。
解釋的話,他未必會信。
那便來日方長。
面還真糊了,我只好重新做一碗。
蕭行澈倒也不急,盯著我的背影看。
一碗長壽麵很快做好,「夫君,二十四歲生辰安康喜樂。」
他怔住,直勾勾盯著我看。
瀟湘夫人死後,老北冥侯殉情,九洲有一則謠言——北冥侯府專出情種。
蕭行澈成為孤兒那一年,他才十二歲。
已經無人給他慶賀生辰。
上一次生辰,剛好是他強娶我那日,我抓破了他的臉,用最惡毒的話咒罵他。
我難免心虛,「夫君不吃,是怕我下毒?那我先嘗。」
我用筷子撈起一口,當著蕭行澈的面吃了下去。
男人神色微變。
我剛要給他換一雙筷子,卻見他直接接過筷子吃起來。
看著這雙筷子進進出出,我臉上微燙。
飯後,我跟著蕭行澈回他的別苑。
他身形微滯,但並未阻止我。
成婚後,我二人一直分開睡。每次同房,都是他醉酒後來尋我。
男人要沐浴,我在一旁侍奉,給他擦背。
即便我多次挪開視線,還是瞥見了他塊壘分明的腹胸。
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蘊含無窮力量。
前世,倘若不是因為我,蕭行澈絕不會命絕二十五歲。
我將撫柳的事,如實告知。
「夫君,撫柳是趙乾的人,我已告訴了她假情報,說你會擇日圍困鄴城。」
蕭行澈根本就不將鄴城放在眼裡,將趙干引到鄴城去,方便蕭行澈的計劃。
一直閉眼假寐的男人,忽然睜開眼。
他眼底氤氳水汽,眸色晦暗。
男人伸手摩挲我的臉,「孟姝,你這臉皮……細膩如脂,可為何說謊一點不慌?」
我解釋,「……我沒有說謊!」
男人的大掌挪到我的後脖頸,忽然扣住,將我拉近,嗓音喑啞,「那你證明。」
4
證明……什麼?
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蕭行澈有著得天獨厚的皮囊與體格。
他的氣場總能將人輕易吞沒。
從起初被他強娶時,我就怵他。
這種本能排斥,直至此刻,依然存在。
我愣神間,雙手無意識的抵在他胸口。
下一瞬,男人眸底的光,瞬間熄滅。
他鬆開了我的後脖頸,唇角噙著一抹冷笑,「孟姝……你說,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嘩啦一聲響,他從水裡站起來。
我自然不敢直視。
我剛撇過臉,他又冷笑,「不看我?你果然厭惡我。」
我,「……」
他好歹穿件衣服呀!
蕭行澈隨手拿起屏風上的袍服,隨意裹在身上,頭也沒回的走了。
可這裡是他的別苑。
我在房中等他。
但他一夜未歸。
我趴在案桌上睡了一宿。
次日天明,我方才看清楚屋內陳設。
這是我第一次觀看他的屋子。
裡面陳設簡易乾淨,看不出一絲驕奢淫逸。
我還看見小孩子的玩具,撥浪鼓、木雕小老虎、紙鳶……
婆子進屋,一看見我就嘆氣,又見我盯著孩子的玩具出神,她便多嘴道:
「這些都是侯爺準備的,可惜,夫人腹中孩子沒了。老侯爺在世時,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侯爺一直盼著有個家。」
我愣住。
當時診斷出有孕,也才兩個月而已。
他就已經準備了這麼多?
婆子蹙眉,顯然也如江嶼一般,對我頗有成見,「蕭家男子一旦看上了誰,此生此世都不會放手,生死同歸。侯爺非但準備了很多小嬰兒要用的東西,就連穩婆和乳娘都備好了。」
「夫人吶,雖說你從前有過心上人,可你也該睜眼看看侯爺。他是個糙漢子,但心思細膩。就連夫人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都是侯爺精心挑選。」
「夫人數次忤逆侯爺,如今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換做是旁人,怕是墳頭草都有多高了。」
我心頭一緊。
那個孩子……
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他/她。
那晚,我血流不止,蕭行澈跪在床頭,他隱忍到太陽穴青筋突突直跳,也沒有怪罪一句。
我抓起撥浪鼓晃了晃。
婆子神色微變,忽然問道:「夫人若喜歡孩子,那就早日再懷一個。」
我緘默著,終於能對蕭行澈感同身受。
他被世人稱作怪物,可他有疼愛他的瀟湘夫人,還有老北冥侯。
他也曾是一個父母呵護的孩子。
他只是擅戰了些,他哪裡是什麼怪物?
他應該……很惋惜那個失去的孩子吧。
這時,身後一道冷沉的嗓音傳來,「呵,她即便喜歡孩子,也不會喜歡我的骨肉。」
我一僵,立刻轉過身。
蕭行澈回來了,身上還穿著昨夜的衣袍。
我問:「夫君,你回來了?你去哪兒了?」
婆子看氣氛不對,立刻悄然離開。
蕭行澈走向我,挑起我的下巴,摩挲著我下巴處的紅痕,是昨晚趴在桌案上導致的痕跡。
蕭行澈眼底烏青,像一宿沒睡,「如你這般心狠的女子,豈會喜歡孩子的東西?」
說著,他奪過我手中撥浪鼓,然後,轉身小心翼翼放在博古架上。
我與他之間,從來都是他主動。
但此刻,我從背後抱住了他,「我會給你生孩子的。」
以免他又多想,我加了一句,「只和你生。」
5
蕭行澈僵住。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似是稍作猶豫,這才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
他背對著我,嗓音低沉,像連綿的陰雨天,潮氣氤氳,
「你到底想要什麼?為了趙干,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如今,還願意給我生孩子了?你不是罵我是怪物麼?」
我自責、懊悔。
「你怎樣才會信我?」
蕭行澈沉默稍許,他轉過身來,又抬起我的下巴,他甚是喜歡這個動作,仿佛這樣,我二人便能對視上。
「我生來就有燥郁之症,需雪蓮入藥調理。剛好最近到了雪蓮盛放時機,你親手替我去采。」
聞言,我立刻點頭,「好。」
男人似乎沒料到,我答應的如此乾脆。
我後退一步,「夫君,那我立刻出發。你等我回來。」